贾琏可能是叫人算计了。
程日新的猜测一说出口,就引起了贾赦的雷霆震怒。可要说他是怎么发现的,那还得从程日新在荣国府的地位说起。
程日新在荣国府里,还算是体面。
本来就是家生子,从自家父亲手里接过的棒子,府里大小主子跟前都有体面,地下下人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也都清楚,老交情的朋友亲眷更是多。混到如今这岁月,大小也是个二管事,出门在外,谁见了,也得喊一声程爷。
可、程日新不甘心啊!
这份不甘心,那是从上一辈就开始了的。
要说,他程日新的爷爷,那是早年就跟着开国荣国公的,可说是这府里的元老了,按理到他爹那一辈,在贾代善跟前,那应该是格外体面,可谁知道,贾母嫁进来,把陪嫁丫头嫁给赖大他爹,这好了,从此赖家就生生压住了他程家一头。他程家辈老国公夫人指派照顾大少爷,等老国公夫人一去,在贾母跟前,更失了欢心。
好容易他勤勤恳恳干活,挽回了不少,这他爹身上发生的事,在他身上又给重演了一遍——王夫人把自己的陪嫁丫头嫁给了周瑞,从此,周瑞一跃成为了府里主子跟前数一数二的得力人,他就更退了一射之地。
这每日里,看着赖大和周瑞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在府里耀武扬威,没干件好事却尽得府里主子的青眼,程日新这心里,就跟有老鼠爬似的,百般不是滋味。
林之孝曾劝过他:“百般皆是命,都是一样当下人,何苦争这长短?”
可程日新自问,自己是绝做不到林之孝那样,装聋作哑,万般不开口的。他膝下子女日渐长成,长子幼子,格外聪明伶俐,他想送他们读书,指不定日后能的个好前程。女儿长的也是娇俏,程日新寻思着,日后给他找个好婆家——可这就又回归到最初的一个问题,按照他现在的地位,顶多也就让儿女过个衣食无忧的日子,想要跟赖大儿子赖尚荣那样风光体面,那想都不要想。
为着这事,程日新在家长吁短叹,背地里没少难受,只恨自己没用。平日里,程日新就很注意观察府里食物,打量着万一真要出什么事用得上他,可千万别到时候错过了机会。
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转眼过了十几年,赖大周瑞的势力越来越庞大,根本没有程日新出头的机会。久而久之,程日新都以为,这辈子,自己怕是没机会实现他的野心了……
直到,昨天!
有些事,上面主子可能以为做的很隐蔽,但俗语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一旦做下,就一定会留有蛛丝马迹。昨儿贾琏受伤,府里得信之后发生的事,程日新不说全知道,可五分还是很有把握的。
本来,他是不打算插手其中的,怕到时候得罪人。
可他小儿子程怀旭提醒了他。
“爹,赖大管家跟周瑞凭什么能压在您的头上?是他们的本事比您强吗?不是,那是因为,他们顶上,都有主子护着。”程怀旭甚至都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很直白就把一切剖开摊在了程日新眼前,“如今在这府里,老太太二房那边,从不缺少巴结的人,我们再往那边凑,那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反而是大老爷这边,我觉得,倒是可以烧烧冷灶!”
程日新很犹豫,可是他儿子一番话却很有道理:“儿子如今成为了琏二爷伴读,不管咱们怎么做,在二房眼里,咱们就已经是大房这边的人了。既然我们做不做,都会受到二房那边的打压,我们为何不干脆直接倒到大老爷这边?爹,您可别忘了,这府里,大老爷才是名正言顺的掌家人!”
之前小儿子程怀旭辈贾赦提拔到贾琏身边当伴读的时候,程日新并没往心里去,满府上下,谁不知道大老爷和琏二爷没成算的?当家老太太贾母,那是明摆着偏向了二房,大房这边,不牢靠啊。可经过儿子这一番劝说后,程日新是越想越有道理。
儿子已经辈派去给贾琏当贴身小厮了,自家在二房眼里,已经是铁板钉钉的大房的人,否则今儿周瑞看见自己,也不会眼色怪怪的。大老爷人虽然没什么出息,可毕竟还顶着当家人的名头呢,不说怎么帮扶自己压过赖大,让他再往上爬一爬,总该没问题吧?
思来想去,考虑了一整晚,程日新咬咬牙,决定干了。
成了,自家就是下一个赖家,儿孙享福,不成,大不了一家被打发到庄子上去罢了。
因此,一大早,程日新听说贾琏情况好转了,急匆匆就赶来了贾赦这里,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昨儿下人急忙来报二爷受伤的时候,小的正在府里巡视,当时看着就有点怪怪的,回头我家小儿怀旭回来一说,我才察觉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怀旭来府里报信说二爷出事,刚到达府里的时候,是辰时末,当时就交集告诉了赖大管家,如果按照焦急回报消息的速度,顶多一盏茶功夫,就能知会了老太太太太——而且赖大管家向来做事老练周全,当即打发人去找王太医入府都是可以的……可赖管家先告诉了大太太,然后转而告诉二太太,最后才是老太太……直到四五炷香的时间过后,府里才派出了人去找王太医,而且当时话也没说清楚,琏二爷人不在府中,而是在族学里……”
程日新瞟一眼贾赦的脸色,黑沉似锅底,低下头,又说道:“我私下叫人打听了一下,估算了时间,从府里派人去请太医,到王太医入府刚好撞上大老爷,前后费,总计去了大半个时辰……我听说,昨日王太医也说了,亏得先前有大夫先给琏二爷稍微处理了一下,随后又有大老爷带着王太医骑马匆匆赶来,这才保住了琏二爷无忧……”
剩下的话程日新就不多说了,他相信,贾赦会明白的。
果然,贾赦心底明白地清清楚楚,他呵呵冷笑了两声,似抽气般的粗哑的声音,近乎扭曲的面容,都实实在在地表示出,他如今心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愤怒!
“好……好啊!”贾赦怒极反笑,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笑来,讥嘲地呵呵笑着,“行啊,满府上下,有本事啊,全没把我儿的性命放在心上啊,都来算计他啊!”
“砰!”
猛地将桌上茶杯摔在地上,贾赦嗖一下站了起来,须发倒竖,就要冲出屋去。
程日新见势不好,急忙拦住他,焦急劝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
贾赦一脚踹开他:“给我滚开,我要拔了那些刁奴的皮!”
程日新忙从地上爬起,跪走到他跟前,死死拦住他道:“老爷,您千万不能冲动啊。赖大管家式府里大管家,周瑞是二太太心腹,如今一切,只是小的私下查探得知,无凭无据,您就算去找他们算账,有老太太在,他们咬死不承认,也没用啊!”
贾赦哪里听得进去,暴怒着要出去,只被程日新死死拦着,可怜了他也不知道挨了贾赦几脚。程日新只叫着:“老爷,还请您三思而行啊!”
好半晌,贾赦才勉强压下了怒火,慢慢在程日新的劝说下恢复了理智,重新坐了下来——这时,程日新已经狼狈不堪了。
程日新劝说道:“老爷,这府里的事,您也是知道,赖大管家跟周瑞在府里,深得老太太太太们器重,这事说起来是他们轻忽,可要说是他们一时心急处置不当,那也是有的……到时候上下嘴皮一碰,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反而是大老爷您,老太太那里……”
贾赦反应过来,可不是,他在他娘那儿不定还没赖大体面呢,到时候赖大要是诉苦喊冤,不定自己还得被贾母讯吃一顿。想到这儿,贾赦又有些怀疑:“你这么说,也是有些道理,那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说法,赖大和周瑞,那是故意拖延时间,要害我儿啊?”
程日新低着头,说道:“小的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小的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给老爷。当日赖大管家从正门去跟大太太汇报琏二爷的情况,来回走了两盏茶的时间,在屋子里又耽搁了好一刻,回头再去二太太那里,时间更是拖长了,直至到老太太那里……”顿了顿,他又说道,“小的平日有急事,在府里小跑着,来回跑一圈,也不过三盏茶的功夫……”赖大要是真着急,就不会这么慢慢悠悠的了。
贾赦这时,已经是完全相信程日新了,藏在衣袖里的双手死死捏成了拳,赖大!
愤怒之余,贾赦看着程日新:“我记得你是府里的二管事,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怎么今儿,突然想起来我这里跟我说了那么许多?”
程日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抬头却是毫不避讳地跟贾赦视线相对,说道:“老爷明鉴,小的是府里的下人,一切皆仰仗老爷,谨记为奴本分,便是忠心为主。小的岂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胆大包天之人,居然敢伤害琏二爷?须知,二爷可是长房嫡子,是这府里除了老爷,最最金贵的人了……小的虽然无能,但身为荣国府家生子,世代居于此,也愿为老爷、为琏二爷赴汤蹈火,尽绵薄之力!”
一主一仆、一坐一跪,两人视线相对,贾赦眼中有猜疑、有不信,程日新只直直回望,将自己的决心,明明白白展露于贾赦跟前。
终于,贾赦笑了一声,原本愤怒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却是夸道:“好!府里原来还有你这等尽心职守之人,平日,却是我疏忽了。你今儿对我的忠心,我看到了。日后,你且还记得今日你说的话!”他勾起抹笑,“只要你忠心,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程日新心头大喜,重重往地上一磕头:“谢大老爷!”他心底有片刻茫然,随后,便是坚定。
已经投诚了,就再没有反悔的余地。从此后,到底是富贵还是潦倒,且就看吧!
————————五十二章问责————————————————————
娇艳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碧蓝天空,粼粼金光在枝叶上跳动,迎着上午清爽的微风,王夫人试穿着针线坊新送上来的衣服,周瑞家的拿着各色珠宝帮她穿戴,满屋里珠光宝气,主仆两脸上都满带微笑。
就是王夫人,脸上总有那么一丝遗憾:“你说,怎么就运气那么好?昨儿看着都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脸上一点血色不见,怎么今儿,就好转了呢?”她对着西洋进贡的水银镜照了照自己身上穿的一袭冬忍襦裙,挑了挑束腰的丝带,“你看这儿,是不是长了点?”
周瑞家的打量一下:“是该缩短点,短点显得没那么累赘。我这就让人回去该去。”
王夫人就把衣服褪下来,周瑞家的接过,又说起刚才的话题,笑道:“谁说不是呢?昨儿晚上动静那么大,都说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大房那,都乱成一锅粥了……嘿,我还以为死定了呢,没想到,命还挺大,居然挺过去,又活了。啧啧,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王夫人面有悻悻:“害我白高兴一场。”不过转而又笑起来,“不过也好,到底那边那个自作聪明的讨不了好去!”只要想到这一点,王夫人还是很开心的。
周瑞跟着偷笑:“太太,您说咱这位大太太,怎么就那么蠢呢?肚子里什么没有,平时也不得大老爷看重?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算计大房唯一的主子?”
王夫人嗤笑一声:“总有那么些人,脑子空空,尽干些蠢事……谁知道她们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瑞家的忍不住笑起来:“可不是这样呢!”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道,“这位肚量小,我记得之前琏二爷驳过她的面子,我看,八成是受了气,所以想给琏二爷个教训呢。”
王夫人悠哉地靠在了椅子上,好整以暇地道:“邢氏心胸狭窄,早对自己不能掌握大房耿耿于怀,琏儿又莽撞年轻气盛,对这个占据了他母亲地位的人没好感……两人对上,大房有的是热闹——否则,你以为,我能容得下那两人?”一个时时挑衅她,一个碍了她孩子的路,要不是看他们没威胁,怕做过了惹人怀疑,王夫人能留得下这些人戳她的眼睛?
周瑞家的眼睛都笑得完成了半月,止不住的幸灾乐祸:“瞧这次大老爷这么生气的样子,要知道琏二爷摔下马的事跟邢氏有关……哼,休了她都是有可能的!”
王夫人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瞪了周瑞家的一眼:“胡说什么?什么话你都敢乱说?!”
周瑞家的吓了一跳,看看周围,见没丫头在,才猛力拍打了自己的嘴巴,惶恐地道:“太太恕罪,小的糊涂了,小的一时嘴快!”
王夫人没好气地一挥手,皱眉道:“行了。不过下次,你可一定要注意,这件事,我还没打算漏出来……这个邢氏把柄,现在用太可惜了。我要的,是她占住大房大太太这个位置,她要真被休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周瑞家的唯唯低头,赌咒发誓:“小的记住了,一定不敢乱说话了。”
王夫人还有不快,只是到底没再数落这个心腹,吩咐道:“你去让人把琏儿的马有问题这事先传出去……不过那些证据……”
周瑞家的忙忙道:“太太您放心吧,小的一定会牢牢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来做的!”
王夫人这才罢了,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挑起一件深红的上衣:“我看这件衣服不错……”
“可不是,这颜色正衬太太您呢……”
二房这边春风化雨般的舒爽开心,那边,大房邢夫人这里,却只觉掉进了十二月寒冬,整个人从骨头到皮肤,都透着股渗人的寒意。
邢夫人昨儿晚上一晚上没睡。先前,是兴奋,到后来,则是生气害怕。
“怎么办,怎么办?”
邢夫人拉着王善保家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近乎抱怨地说道:“怎么就活下来了呢?烧得那么厉害,伤得那么重,那么小的一个人,你说,他怎么就还能活下来呢?”
王善保家的也是气闷:“谁说不是的,还以为是死定了的!”
邢夫人骂了两句,紧张和害怕又浮上了心头:“你说,老爷他不会知道……”
王善保家的忙止住她:“太太!”
邢夫人啧了一声,气道:“我知道分寸,这不是没外人在,只跟你说收嘛!”
王善保家的还是不赞同:“太太,万事小心为上。”见邢夫人还是坐立难安的,才俯身小声说道,“您就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当时又没人看见,给马喂的草料早就没了,这都一天多了,马也拉了不知道错少次……什么证据都没了。您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邢夫人再三确认,王善保家的只拍着胸脯跟她确保“一定是万无一失”,邢夫人这才松口气,慢慢缓和下了紧张的情绪。只是人到底恹恹的,拍着桌子不忿道:“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不说,昨晚我照顾了那小畜生一晚上……想起来都呕的慌!”
王善保家的哀叹一声,她心里也不甘心啊,跟的主子在府里没地位,她这做下人的也没意思,还以为这次能弄死贾琏,以后不管是邢夫人生一个还是保养一个,到底邢夫人的处境会比现在底下杵着个原配嫡子强的多的多——可谁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呢!
人算、不如天算啊!
那么个完美无缺的计划!
谁都没发现邢夫人的杀意,一个谁都不注意的学堂里的粗使小子,一把会让马发狂的草料,身体受损才刚好马术都生疏了就回去上课的贾琏——怎么就计划失败了呢?!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心底满满的都是不甘心。忙活了一晚上,又累又难受,可下人端来早膳,两个人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唉声叹气了半天,突然,门外有人叫了一声“大老爷”,邢夫人原还软软地瘫在软榻上,一听,紧张地只差没跳起来,衣袖险些把靠枕都甩到了地上,一把抓住王善保家的:“老爷?老爷怎么来了?你说他……”
王善保家的赶紧掐住她的手,压低着嗓子用力喊了一声:“太太!”
邢夫人猛地一震,反而冷静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了,害怕也没什么用。她绝对不能失去荣国府大太太这个位置!没有证据,谁也别想说她不是。
做好心理建设,邢夫人走出门去,才出里屋,就见贾赦气势汹汹地进来。
“老爷,你怎么来了?”邢夫人努力挤出笑来,“是不是琏儿好些了?”
贾赦听过程日新的话,知道邢夫人存了害贾琏的心,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哪还能对她有好脸色,只冷笑着打量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半夜睡不着吧?”
邢夫人心跳都漏了一拍,险些没吓得跳起来,睁大了眼睛望着贾赦。
王善保家的双腿也开始打哆嗦,只努力镇定,说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们太太昨晚上照顾了琏二爷一晚上,早上回来还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脸色自然不好……哪里是……”
邢夫人也反应过来,干脆顺势瞪着贾赦道,气愤道:“老爷说话可真是丧良心,琏儿出事,我也是忙前忙后,你倒好,心情不好,就来找我撒气。一大早的,就说这些晦气的……我可是你的妻子,你这还给不给我留点颜面了?”说着,邢夫人帕子遮着眼角,就哭了起来。
贾赦一股邪火早冲到了脑门子上,程日新之前反复劝他,赖大王夫人这些,顶多是在贾琏出事的时候来了个顺势而为,他们背靠贾母,要贾赦先忍下这口气,贾赦虽然犯浑,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能忍了。可不管怎么想,赖大王夫人他收拾不了,邢氏这个靠他的女人,他却怎么都不能这么算了!
娶进门填房的,生不了孩子掌不了家,小家子气惹得满府看不起丢大房的人,这些他都算了,现在,连他唯一的儿子都容忍不下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
邢夫人越哭,他心底的怒气就越盛,等到邢夫人哭诉着自己昨晚上怎么为贾琏祈福,求神佛保佑,贾赦再忍耐不住,拍着桌子道:“给琏儿祈福?呸,我看你是求老天,早点收了他才好吧?你个毒妇,当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害我儿子,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邢夫人哭声猛然一顿,表情瞬间僵住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说道:“什、什么?”
贾赦毫不掩厌恶地瞟着她,不屑道:“还跟我装?你真以为你昨天故意拖延时间,让人慢慢去请大夫的事我不知道?”贾赦越说越生气,手指着邢夫人,“毒妇!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出了意外,你不说赶紧去找大夫来看,居然还拖延时间,你说,你安的什么心啊?”
“我、我……”邢夫人猛然松了口气,只觉原本都冻僵了一般的手脚软得不像话,险些都没撑住栽倒了去,只留着最后一点意识,气愤地顶了回去:“我能安什么心?老爷你在哪儿听的鬼话,回来就说我?我昨日何曾延误时间?赖大管家来跟我说琏儿出事了,吓得我腿都软了,话都说不清,赖大架的一说去请大夫,我就点头,他说让车夫骑马去找王太医,我也是连忙赞同……还要我怎么做啊?”
做贼心虚,邢夫人的嗓门倒是比平日更高昂些,倒还有些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在府里是什么地位?我能说上什么话?赖大管家不比我更有脸面?他说什么,那我自然是答应什么啊。我一个女流之辈,听到孩子出事,吓都吓死了,你还指望着我哪会儿还能做什么,做的多周全?”
贾赦不妨她能说出这样无赖的话,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得脸色发红。
邢夫人也是豁出去了:“老爷要休了我,那就休了我,反正我什么都没做,老爷只管拿出证据,拉着我去老太太那里,到时候老太太怎么处置,我半句多话都没有!”
“你、你……”
夫妻俩对峙一起,一个比一个气势强。贾赦气得身子直抖:“好、好!”
到底是没办法,一把砸了桌上的杯杯盏盏,甩着袖子大步踏出了门。
自然,他也就没看到,在他走后,差点就摔倒在地的邢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