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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嫣没有躲开,生生挨上她这一掌, 只偷偷侧开脸卸掉些力道。
然而这样的躲避无怪乎杯水车薪,谢嫣脸上顿时激起火辣辣的疼意,连风扫过面皮时都疼痛难忍。
云碧水抱膝瘫坐于地, 嗓音里带了哭腔,灵动杏眸里浸满泪水:“慕君尧那样好的男子, 你竟也忍心这样害他!”
她哭哭啼啼个不停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谢嫣听得心烦,跨过云碧水身边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云碧水呆呆瞧着庭中栽种的金钱绿萼, 视线渐渐模糊似乎又现出他着素衣长身立于树下的身影。
他嘴角凝笑,眉眼雅致柔和,顾首而望时,满树的绿萼一夜之间香飘满园。
她无数次躺在芝兰阁的小榻上,聆听外头雨打芭蕉声, 脑海里所想的全是慕君尧。
那个本该是她夫君, 与她白首不离的翩翩公子。
今夜嫣红给予她重重一击, 云碧水本想着即便他们有缘无分,但是远远地在太师府看他一眼,抑或是隐瞒身份与他交心,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如今所有人都背弃了慕君尧,他唯一信任的侍女背地里与慕成尧勾勾搭搭, 弃他如敝屣。
若她再袖手旁观, 或许同他连机缘都会散尽。
思绪转到此处云碧水突然起身, 她来不及拍开迤逦裙摆上沾染的灰尘,急急忙忙提起见裙冲入慕君尧房中。
途中数次被繁复的裙角绊倒,她咬牙忍痛起身,跌跌撞撞赶至他房门前已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
馥梅苑在太师府里是最冷清的一个院落,院子里除了三个侍女伺候再无旁人靠近。
母妃曾叮咛过她女儿家要矜持,不可随意与男子接触免得失了女儿家的体统。
可若是这男子换成慕君尧,哪怕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一辈子,云碧水也甘之如饴。
她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轻轻推开隔扇,慕君尧躺在榻上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熟睡。
借着轩窗投进来的光云碧水注意到一旁的桌上还搁了只空碗,她端起碗嗅了嗅,碗上残留着药汁的苦涩味。
他的身子弱到竟需要天天以药维持,云碧水心疼不已。
她双目一酸再度潸然泪下,慕君尧似被她的动静弄醒,低声咳嗽几声,在黑暗中道:“嫣儿,是你么?”
这个称呼对于云碧水来说,不亚于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那样令人心寒。
他并不知晓身边坐着的不是他口中念出的那个人,语气疲惫又带着安心:“你还在生我的气罢……嫣儿,聪慧如你,我对你的爱慕你难道看不出来?”
云碧水犹坠冰窟,亲耳听见始终比从别处获知的更绝望。她放纵自己自私一次,得来的却是心上人心有所属的噩耗。
宛若鬼使神差,云碧水没有急于戳穿谢嫣与慕成尧的阴谋,一计灵光一闪涌上心头,她眼底蓄起抹厉色缓缓道:“奴婢只是将少爷当做主子和恩人断没有旁的心思,少爷这样问了,奴婢今个便直说出来。”
她双手死死攥住裙角,面上有种大仇得解的快意,“奴婢实则仰慕之人唯有二少爷。”
能让慕君尧彻底对嫣红死心的不是她仅仅几句就能言说的背叛,只有让他真正亲身体会被嫣红抛弃背叛的痛苦,他才会懂得这个世上对他表里如一的是她。
慕君尧不再多言,云碧水瞧他睡得沉于是回到芝兰阁换了件侍女衣衫,收拾齐全复又坐到慕君尧床边替他守夜。
云碧水昏昏沉沉醒来时,抬眼正对上慕君尧一双沉寂的长眸,他望向桌上的药碗神色有些恹恹:“昨夜之事我记不太清,是你一直陪着我?”
她不胜娇羞低下头,转着灵动眼珠答:“嫣姐姐唤奴婢给少爷送汤药,奴婢怕少爷夜里身子不爽利,就在此候着。”
慕君尧眼尾的笑纹忽然绽开,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令面容上的病气消散殆尽,他莞尔一笑:“那便多谢碧云姑娘。”
谢嫣因同慕君尧闹了别扭,除了修剪枝洒扫之类的粗活,其余近身伺候的活能不做的都交待给王香去做。
王香欢天喜地领下差事去服侍,慕君尧偶尔见不到她也没多问,省得谢嫣为了应付他绞尽脑汁。
慕成尧对此十分满意,含情脉脉抚上她手背:“听闻你与慕君尧划清界限极少往来,我虽信你一片忠心,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该如何为我所用?”
很少有人能将利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果她拥有云碧水的智商或许真会被慕成尧的言巧语迷惑,然而她早知他的真面目就不会蠢到一意孤行往火坑里跳。
谢嫣微不可察收回手,笑靥如撑腮伏在铁梨翘头书案上:“二少爷不必担忧,奴婢已将卖身契从大少爷屋里偷给二少爷,左右都算二少爷的人,事事必先以二少爷的荣辱安危为先。”
念着手里捏着关乎嫣红生死的卖身契,慕成尧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
没有人愿意为了博取信任以性命做赌注,且这嫣红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的卑贱婢女,慕成尧自负她翻不出什么浪遂将计谋一五一十对谢嫣明说。
这厮心肠黑得肯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弑杀嫡母,诬陷兄长,强夺人·妻……
反正是坏事做尽还能顶着男主光环一路同风直上的神一般存在。
他最后联合皇后设下的局更是异想天开,皇后的眼中钉是淑妃,而他的肉中刺是慕君尧,两个臭味相投的辣鸡一拍即合共同布下了天罗地网。
按照这两人的打算,会由皇后遣太监引慕君尧与淑妃二人至燃了催情香的偏殿碰面,再由慕成尧借口陪新帝一观,孤男寡女**,一顶绿帽子就狠狠扣在叱咤风云的新帝头上。
“若非你半途横插一脚,慕君尧如今早是个臭名昭著的阉人,没了名声也没了底子,何故我再多此一举?你可知他一番政论深受圣上赞誉,甚至不日便会提拔他?”
谢嫣心中愉悦,表面却挑眉不甚在乎,以他的口吻还击:“二少爷先前不开口,到时候钱财两空,奴婢何故自作多情做这一回菩萨?”
“再者,二少爷的计策什么都好就是未免让旁人觉着太刻意。圣上非等闲之辈,奴婢都能看出破绽他怎会看不出来?”
“哦”慕成尧来了兴致,深邃眼瞳中满是赞许和兴味。
“二少爷不妨再将郡主牵扯进来……奴婢听闻郡主颇与皇后淑妃交好,由她一个局外人牵线,日后也不至于惹圣上疑心。”
原男主慕成尧对他只见过两面的原女主云碧水实在算不上爱慕,他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太清。
她屡屡拒绝自己,态度高傲而蔑然。
云碧水无视他的良苦用心,一味践踏他的尊严,不拉她一起趟这浑水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谢嫣从慕成尧院子里出来时,秋阳一动不动窝在云头后躲懒,天地皆披上层不浓不淡的阴影。
云碧水一身华衣领着十数个侍女,翩然立在离她不远的长亭里朝她望过来。
她眉心绘了只昳丽柔软的朱蝶,肤色白皙如瓷,一身红衣潋滟晴光,这么瞧着与沈烟歌更是神似。
谢嫣揉揉笑僵的脸,摆出个惊诧万分的神情。
她身边的巧儿性子泼辣率直,居高临下命令她:“还不快过来见过我们郡主!”
谢嫣木然靠近云碧水,她半晌开不了口,愣怔怔地:“你……你……”
云碧水讽刺道:“你能骗得了他,就不许我骗你?我原先本应嫁……本应是安王府云碧水,你既要害他,那我便豁出命去保他。”
谢嫣看着她消失在慕成尧院落前的背影,又是怅然又是欣慰。
脑海预料之中再度响起提示音,系统尽职尽责解说:“任务完成度已达百分之九十,请宿主做好脱离世界的准备。”
不知不觉过去数月,这一切终于快到尽头。
慕君尧废除察举制的政见与新帝高度统一,新帝欲削弱世家豪族可与皇权抗衡的地位,慕君尧倡导的即是从选拔官员上开始着手。
改·革之初遇到的阻力非常人所能想象,为避免朝中反对之声太多,慕君尧只是新设几个官职供寒门子弟选择,并未引起贵族勋贵太多注目。
慕君尧深得新帝宠幸,巴结奉承他的人因此越来越多。
慕君尧风光无限的同时亦诱使慕成尧与日俱增的嫉妒终是决堤。
君尧年少成名,更是得圣上亲口称颂,如此殊荣足以光宗耀祖,让他们太师府蓬荜生辉。
可是这一年里他对他实在是失望透顶,君尧不清不楚染上时疫,为了府里其余人,他不得不听从方氏的劝慰将他送去田庄。
他离开家京城一年多,朝堂风云变幻,再也容不下一个格格不入的慕君尧。
及时止损一向是慕太师的为官戒律,君尧已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再默许他娶安王郡主过门是暴殄天物,不如就此打住,转而让备受他青眼的成尧一路扶摇直上,他日成尧能扶持君尧的前程,如此也对得起君尧母子。
慕太师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沉痛愧疚道:“你们的母亲所言极是,为父明日上朝便同安亲王商议此事……君尧,于婚事之上为父深感对不住你故去的母亲,明日会奏请陛下另为你在宫中谋得一官半职,也算是对你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