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珑莞尔一笑。
唐修衡出门之后, 女眷们正要围上来,二夫人和三夫人也来了, 惹得人笑着打趣:
“你们两个,不帮着婆婆应承宾客,怎么跑来了这里?”
二夫人笑道:“我们就是在帮婆婆应承宾客啊,你们都跑来这儿,我们不作陪怎么行?”
三夫人则踩着轻快地脚步到了薇珑近前, 低声问:“累不累?”
累, 累得要命。薇珑心里这样想,却不敢这样答,微笑着摇头, “还好。”说话间, 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位熟人——周夫人。她礼貌地颔首一笑。
“等会儿人散了就好了。”三夫人悄声说完,站直身形, 看向人群中的两人,语气如常地道,“我来给大嫂引见, 这位是程夫人,”指一指一位贵妇,恭敬地一笑,又指向一旁的一个妇人,“这位是廖太太。”
薇珑在这样的时候,绝不能够起身,便只是让笑意愈发柔和, 循着三夫人的手势,先后看到了程夫人和廖太太。
程夫人生的不高不矮,身段窈窕,半月形眼睛,长眉入鬓,笑起来竟有着少女的甜美。
廖太太个子较高,人有些丰腴,圆圆的一张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似是天生含笑,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
廖太太,也就是周夫人的嫂嫂。
程夫人呢,薇珑看到她,最先联想到的是程阁老,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人是周夫人的堂姐或堂妹——当然,前提是济南廖家和京城廖家现在还愿意这么论资排辈。
薇珑以笑容、颔首和两人打过招呼之后,视线状似无意地游转一下,无意识地比较着周夫人和程夫人。
单独相见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处于人群之中的周夫人,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想到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因诗书才情而生的优雅气质、韵味,非寻常人可及。
至于程夫人,当初是如何嫁给程阁老的?让程阁老多年冷待,当初是不是也曾介入婚事?
这年头闪过脑海之后,薇珑也明白过来,二夫人、三夫人是特地赶过来的,担心有人在大喜的日子用言语给她添堵。
随后,女眷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打趣起二夫人和三夫人来,言辞或是隐晦或是委婉,但意思是询问何时能让太夫人抱上孙儿。
薇珑装作听不懂。
二夫人、三夫人则红了脸,撒着娇让这些人回宴席上。
人们便又与薇珑寒暄两句,顺势道辞离去。
总算是清净了。
薇珑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一旁的喜娘主动道:“将夫人的陪嫁丫鬟唤进来可好?”
“有劳。”薇珑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封红,递给喜娘。
喜娘连声道谢,说了几句吉祥话,转去唤来荷风、涵秋。
薇珑完全放松下来,伸了个懒腰,“这身衣服,能不能脱掉?”
荷风、涵秋面面相觑,继而老老实实地道:“不知道。”
薇珑蹙了蹙眉,晃了晃头,又捶了捶腰,刚要站起身来活动一下,两个丫头连忙出声阻止:
“不行不行,您今日可不能下地。”
“……”薇珑横了她们一眼,刚要说话,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了门口,恭声道:
“禀郡主,圣旨到。侯爷要回来更衣,说着话就能到。”
“知道了。”薇珑听了,对两个丫头扬一扬眉,开心地笑了——要按品大妆去接旨,不下地可不行。
荷风、涵秋也跟着笑起来,随后前者脚步轻快地去取衣服。
唐修衡大步流星地走进门来,身后跟着一名丫鬟。
他径自走到床前,揉了揉薇珑的脸,“累坏了吧?”
薇珑瞥一眼涵秋,推开他的手,继而诚实地道:“有点儿。”
瞧着她别扭的小模样,唐修衡笑意更浓。
随他进门的丫鬟找出他的大红官服,捧到他近前。
唐修衡转手接过,径自去净房更衣。
丫鬟特别不安地道:“禀郡主,侯爷以前一直住在外院,而且好像一直就没让丫鬟服侍过衣食起居。”担心薇珑会因此认为唐府没规矩。
“知道了。”薇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涵秋打赏,又道,“往后按府里的规矩来,不需唤我郡主。”
丫鬟接过封红,屈膝行礼道:“是,奴婢谨记夫人教会。”
“去忙吧。”薇珑见荷风捧着衣服趋近,转去更衣。
皇帝今日这道旨意,一是册封薇珑为一品诰命夫人,二是有两柄玉如意赏给薇珑和太夫人。
用意很明显:给唐家锦上添花。
领旨谢恩之后,刘允先对太夫人行礼道贺,又笑着对唐修衡和薇珑行礼,“老奴恭喜侯爷、郡主喜结连理。”
三个人先后还礼道谢。
随后,刘允道辞,唐修衡亲自相送。
薇珑走到太夫人近前,屈膝行礼,“娘。”
太夫人伸手扶她,笑眯眯地端详片刻,“真是好看。”
余下的兄弟三个笑着上前来,对薇珑拱手行礼,齐声道:“大嫂。”
薇珑侧身受了,微笑着还礼。
唐修征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道:“娘,大嫂,我和三弟、四弟去招呼宾客。”
太夫人笑着颔首,“快去吧。”
三爷唐修徽和四爷唐修衍笑着随唐修征走远。
太夫人握了握薇珑的手,“这一日下来,委实辛苦。今日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你早些回房去,用些茶点。”
薇珑知道太夫人还要应承宾客,自是恭声称是,行礼道辞,转身时分别与二夫人、三夫人相视一笑,回往正房。走出去一段,二夫人赶上来,低声提醒道:
“回房后吃点儿点心,歇息片刻,要是穿着嫁衣太累,就换一身家常的红衣。放心,没有谁会再去打扰,唐家可不准宾客一个个往新娘子房里跑。我和三弟妹嫁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薇珑感激地一笑,“多谢二弟妹。”
“快回房吧,明日得空再说话。”二夫人说完,笑盈盈地去寻太夫人和三夫人。
有了二夫人的提醒,薇珑再不需担心什么,回房后就换了身家常的正红色衣裙,把身上沉甸甸的首饰也除掉,只留了束发的簪子。
整个人立时轻松很多。
更衣的地方,设在与寝室相连的东面耳房。
这间作为净房的耳房与茉莉园的格局一样,外间居中设有屏风,屏风里面是更衣的地方,外面的空间则用来放置盆架等洗漱用具。
更衣的空间很宽敞,小妆台上是一面玻璃镜子,一旁放有衣架、太师椅、杌凳。
薇珑侧头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琢磨着要不要洗去妆容的时候,唐修衡走进来。
她转头笑看着他,明知故问:“还要把衣服换回去?”他很不喜欢穿官服,大抵是因为上朝去衙门都要穿着,官服意味着一种规矩,让他有些抵触。
“嗯。”唐修衡站在她身边,看着镜中的彼此,“看什么呢?美得把自己迷住了?”
薇珑忍俊不禁,“才不是。从一早就瞧着很奇怪,刚才在想,能不能洗掉。”
她平日也和寻常闺秀一样,会用养颜的膳食,但从不会在脸上涂脂抹粉,保养双手的香粉、油膏却是不少。
“那就洗掉。”唐修衡抚了抚她的面颊,“平白多了一层东西,想来也受罪。”
“那不就不好看了么?”薇珑故意逗他。
“我们清欢什么时候都好看。”唐修衡把她拥到怀里,“好看的样子,都在我心里,忘不了。”
薇珑笑着抬眼凝视他。
他今日又何尝不是特别的悦目,眸子特别明亮,眉间凝着若有若无的笑,与平时或忧郁或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又深深呼吸,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今日要喝很多酒吧?”
“嗯。”唐修衡道,“有没有的交情的都来了。”
“要不要准备醒酒汤?”
“不用。”唐修衡一笑,“有帮我挡酒的,不会喝醉了回来闹腾你。”
薇珑想想也是,他有三个弟弟,还有陆开林这样的好友,这几个人不会看着他被灌酒。“那我帮你更衣。”
“不用。”唐修衡将她按在太师椅上,自己麻利地更衣,“要是乏了,你就先睡一觉。我吩咐过了,不会放闲杂人等进来吵你。”
“好。”
唐修衡柔声道,“明日要起个大早,娘若是起得早,就请安敬茶,随后进宫谢恩……事情可不少,你不养足精神,怕是撑不下来。”
“……哦。”薇珑按了按太阳穴。
唐修衡忙里偷闲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今晚我不折腾你,是那么回事就行了。”
什么叫“是那么回事就行了”?薇珑起身,“我去洗脸。”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掐了他一把。
唐修衡轻轻地笑起来。
薇珑身体乏的厉害,知道自己该抓紧睡一觉,可睡意就是不肯光顾。
而且,听着隐隐传到正房的喧嚣喜乐的声音,什么心情都没有。
她在室内转了一圈,在西梢间看到几本书,都是易经、奇门遁甲、兵书之类,一看就是阿魏帮他拿到正房的。
她选了一本奇门遁甲,回到寝室,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凝神看书。
这次真的看进去了,因为知道每字每句都要细品,而且再认真也不代表能看懂。
看了十几页之后,不解之处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跟看天书没什么区别。
她把书放下的时候,更鼓声传入耳中。
竟已二更天了。
薇珑想吩咐荷风、涵秋重新铺床,却记起等唐修衡回来还要喝合卺酒,只得耐着性子等他回来。
从这一刻起,她开始仔细地打量室内的陈设。
妆台上乍看还好,越看越碍眼。
她尽量让自己忽略,越这么想越做不到。
坏了。
她掐着自己的手,怎么在这时候犯病了?
到底是忍不住,亲自动手去收拾,把小杌子放到居中的位置,再把之前除下来的首饰逐一放回到锦匣或抽屉里。
正认真忙碌着,唐修衡回来了,喜娘也跟进来。
唐修衡的面色比离开的时候略显苍白,身上的酒味浓烈。没少喝。
薇珑不情愿地放下手边的活计,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与他饮过合卺酒。
赏了喜娘,唐修衡很自觉地去沐浴。
薇珑继续忙着收拾妆台,让荷风、涵秋把床上的枣子、栗子等东西收拾干净,重新铺床。
末了,薇珑去洗漱一番,换了大红色的寝衣,强迫自己歇下。
红色缎面锦被,上面浮着戏水鸳鸯;大红色纱帐,映着烛火摇曳的光影;她的红绫寝衣颜色略浅一些……
全然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屋宇是前世清心园里的样子,但这是在唐府。
薇珑闭了闭眼,挪动了一下身形。全然陌生的床榻,一丝让她熟悉、安稳的感觉都没有。
她双臂伸到被子外面,双手交叠,望着床顶出神。
唐修衡回来歇下的时候,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情绪不大对。
他把她安置到里侧,柔声问:“不自在?”
“有点儿。”薇珑的笑容有点儿无奈,“早知道……就不看书了。”应该是疲惫的缘故吧,反倒更容易犯病。
唐修衡把她揽到怀里,左臂隔着锦被搂住她,“我哄着你,先睡一觉。”
“……不合适吧?”她想说没事,却又担心适得其反,很矛盾。
“夜那么长,先好好儿睡一觉。”唐修衡吻了吻她嫣红的唇,“听话。”
“嗯。”
唐修衡轻轻拍打着她,“这是你我以后要过很多年的家,有我陪着你呢。”停一停,故意逗她,“要不要给你讲个故事?”
薇珑笑起来,心神不自觉得有所放松,“随你。”
“随我就不讲了。”他也笑,“压根儿就不会。”
薇珑把脸埋到他胸膛,呼吸着他的气息,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袭来,她堕入梦境。
·
醒来的时候,薇珑最初只觉得床榻内很明亮,一下子紧张起来,刚要坐起身,透过帘帐看到了红烛的光影,这才放下心来。
“唐修衡……”薇珑轻轻地推他,“什么时辰了?”
“刚到子时。”唐修衡慢条斯理地道,“怎么只睡了这么一会儿?”
“睡的时间也不短了。”薇珑仰脸看着他,“我们……”
他睁开眼睛,笑,“把正事儿办了?”
“是啊,怕你忍出病来。”
唐修衡眉梢一扬,“那可是好事。”
他低下头去,点一点她的唇,“别怕,好么?”
“嗯。”薇珑缓缓阖了眼睑。
他温温柔柔地索吻,慢慢地让她的美呈现在眼前。
他送她的吊坠,她戴在颈间,凝脂的白让那欲滴的红更为醒目。
随着手掌的摩娑,他周身热起来,无可控制。
因为再不需克制。
几番拨撩,温汩涌出,她颤慄着,但并不推却。
他一点一点地推进,拥有她。
冲破阻碍时,薇珑锁紧眉头,狠狠地吸进一口气,眼睛睁开来,无助又困惑地问他:“怎么这么疼?”
“……你把我难住了。”他怎么知道这回事?但不敢再动。
薇珑尽全力让自己放松,“没事,没事了。”
“没事才怪。”她小脸儿都有些发白了。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明日早间仆妇们要是看到床上干干净净的,不知会怎样的惊诧。
唐修衡刚要说话,她亲了亲他的唇角,“都说了,没事。”手指蹭着他的肩窝,又道,“稍微……慢一点儿就行……”语毕,舌尖在他唇上打个转儿,撬开他的唇。
唐修衡呼吸又急了起来,一面近乎蛮横地吻住她,一面则是轻柔之至,慢慢抽挑。
薇珑想专心眼前的事,可脑子不配合。
她在想为何感触完全不同。
是不是前世病重的缘故,感觉迟钝?又或者,是习惯了剧痛,这点儿不适在当时根本不在话下?
应该是吧。
但是……感触真是相差太悬殊。前世的心疾能原封不动地带过来,怎么抵御疼痛的本事不一并带来呢?
唐修衡感觉到怀里的人走神了,又气又笑又无奈,他悬身凝视着她,“一心二用能好过一点儿?”
薇珑慌乱地眨一眨眼睛,“嗯……好像是。”
唐修衡好像天生没有责怪她的那根儿筋,好脾气地问道:“可我难受,怎么办?”说不好听点儿,就像是各忙各的情形,太伤人了。
薇珑看一眼帘帐,“今晚是不是不能够熄灭灯烛?”
“这话真是多余。”唐修衡低头吻上她眼睑,“闭上眼睛,专心点儿。”
“……我尽量。”薇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给点儿面子。”
薇珑理屈又委屈,“我也不想这样。”
“知道。”他语气柔和,“娇气点儿是理所应当,但这时候神游天外就要命了。”
薇珑心生笑意。
之后,凭着他一再的迁就,这事儿总算是办完了。
别说尽兴,他简直就是在受罪:说算了,她不答应;半道她走神了,他还得把她哄回来,重新开始。
——薇珑知道,所以特别内疚,搂着他不撒手。
唐修衡失笑,“怎么?再来?”
“时间来得及么?”她不知道从这儿到宫里的路程要走多久。
唐修衡由衷地笑了,“玩笑话你也当真。”
“心里过意不去。”薇珑蹭了蹭他的肩头。
他问:“过意不去要怎么办?”
薇珑认真地想了想,“以后补偿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码完字要更新,照常没更上,看页面的文案、留言都错位了~
之后定了一点的闹钟去碎觉,再之后就是睡过了头╮(╯▽╰)╭不着调的都赶一块儿了~以后我也会补偿你们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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