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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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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更新(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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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一大早,顺王妃到了养心殿外, 求见皇上。

    刘允笑道:“殿下怕是要等一阵子了, 虽然今日没有朝会,可皇上要与内阁议事, 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

    顺王妃垂眸看着脚下方砖, 语声低哑:“不碍的,我等着就是。”

    刘允见她一改往日做派,没来由的显得畏畏缩缩的, 只当是心虚理亏所致。

    贵妃宫里的一名宫女来了, “贵妃娘娘听说顺王妃进宫了, 料想着王妃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皇上,便想请王妃到宫里小坐, 说几句话。”

    刘允无所谓,笑着转回到养心殿内服侍。

    顺王妃魂不守舍, 根本就没听到宫女的话,宫女再三说明,她才听到了心里, 去了贵妃宫里。见到贵妃,她照常行礼, 一句话也无。

    贵妃正在修减花瓶里的一束香花, 闲闲地道:“见到皇上该怎么说, 你可想好了?”

    顺王妃勉强集中注意力,回道:“知道怎么说。”

    贵妃专心修减花枝,完事后放下捡到净了净手, 亲自把专门为顺王妃准备的一份口供送到对方手里,“本宫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你仔细看看这些,用心记住。”

    顺王妃点了点头,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字一句。在旁人看来,她看得很认真,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所看到的字句连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会派上用场。

    她根本不需要看。

    她见到皇帝,只需实话实说。

    过了一阵子,贵妃问道:“记下了?”

    顺王妃点头,“是。”

    贵妃收回纸张,摆手遣了宫女,与她单独说话:“你的意思,顺王昨日与本宫说了,放心,我们会做到。”顿了顿,问起昨日的事,“昨日午间你是怎么回事?出门时说是去厉府,却在路上耽搁了很久,你到的时候,顺王已经回府了。”

    “车夫走错了路,我有什么法子。”顺王妃抬眼审视着贵妃。

    在宫里,压着贵妃的只有皇后一个人。贵妃的容貌在后宫并不出众,论妩媚妖娆,比不了皇后和已故的德妃,论秀美婉约,比不了贤妃淑妃。性情方面,则是根本没有自己的棱角。

    唯一的过人之处,是为皇帝生了皇长子、皇次子。

    可是,如今她的两个儿子要遭殃了。她的好日子,就要走到尽头。

    贵妃抿了抿唇,斥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实在是不情愿,那你还是别见皇上为好,回家等着皇上发落顺王和你吧。”

    顺王妃忽然笑了,“贵妃娘娘,我嫁给王爷的日子实在是很久了,却一直没怀胎。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名医,我都请遍了,他们都说我身子没问题。日后,您是不是该找人给王爷把把脉?”

    贵妃面色一变,“胡说八道!你这是在咒谁呢?”

    “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提醒一句。”顺王妃屈膝行礼,“我要去养心殿外,等候皇上召见。”

    “你最好别闹出岔子。不管怎么说,你的命在我手里,行差踏错一步,害得顺王被迁怒的话,看我怎么整治你!”

    顺王妃仿若未闻,步履有些轻飘飘地走出门去。

    贵妃莫名地胆战心惊起来,预感那个蠢货会出岔子。可是,现在已经没办法阻拦。她扬声唤宫女:“快去!把顺王请来!”她与梁潇陪着顺王妃一同面圣请罪比较妥当,万一顺王妃话锋不对,他们也能见机行事,把话题岔开,且能委婉地给予警告。

    但是,皇帝从来就不会按照她的打算行事,这些年都如此。

    今日,皇帝先单独召见顺王妃,小半个时辰之后,才传贵妃、梁潇入内回话。

    此刻,顺王妃跪在皇帝近前。

    皇帝坐姿闲散,透着倦意,神色很是平静。

    但贵妃、梁潇心里清楚,这可能是皇帝真的心绪不错,也可能是他心里已经震怒,只有不大不小的事情,他才会当即怒形于色。

    皇帝望向贵妃,“你来做什么?”

    贵妃行礼道:“臣妾是来请罪的。”

    “你请什么罪?”皇帝语气温和,“是自觉教子无方,还是没教好顺王妃?这些与你有何干系?你倒是比皇后还心急,所为何来?心虚?”

    “不不不……”他所指的事情都是在问罪于她,贵妃连忙跪倒在地,言辞笼统地道,“臣妾是因为自知有错,才前来请罪的。”

    “事后诸葛,有何用?”皇帝摆手,“闭上嘴,等着。”

    贵妃很有些灰头土脸,讷讷称是。

    梁潇跪倒在顺王妃身侧,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顺王妃敛目垂首,根本不与他对视。

    “方才顺王妃所说一切,刘允已经记录在案。”皇帝吩咐刘允,“让顺王看看。”

    刘允恭声称是。

    皇帝站起来,背着手,在龙书案前方缓缓踱步。

    梁潇看完,宛若冷水浇头,脸色很快转为铁青。

    “你!”梁潇抬手指着顺王妃,想质问,却又不敢。问她什么呢?问她为何在这档口反咬自己一口?问她为何把他和母妃做过的事全部告诉了皇上?

    他不敢。

    她说的有理有据,每一件事都提到了府里哪些人可以作证。

    顺王妃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父皇……”梁潇欲膝行上前。

    “怎么回事?”到了此刻,贵妃不难看出,儿子已经大祸临头,她顾不上再担心皇帝怪罪,抢步上前去,夺过顺王妃的供词之际,用眼神警告梁潇不要急着认错、解释。

    梁潇眼神挣扎。

    到了这时候,贵妃反倒冷静下来,快速地看完顺王妃指证他们母子的供词之后,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缓步走到皇帝近前,缓缓跪倒,“皇上,臣妾今日前来,就是来为这些事认罪的。这些是非,都是臣妾逼着顺王与顺王妃去做的,起因是宁王那档子事,臣妾认定是端王从中作梗,宁王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

    “所以,臣妾心怀怨恨,要不择手段地算计端王。

    “顺王本不甘愿,却受不了臣妾动辄在他面前提及身在护国寺的宁王,只好照办。

    “这种手段,哪里是他堂堂男子做得出的?”

    贵妃将罪名大包大揽,绝对会受到严重的惩处。要知道,梁湛已经为周素音讨了端王妃的封号——这整件事说起来,就是贵妃借他们夫妻二人之手活活逼死了端王妃。

    “母妃!”梁潇心头哀恸。

    “你闭嘴!”贵妃回眸看着他,眼神起初极为凌厉,转瞬就转为凄然,“我做的孽,我来承担。”

    皇帝转回到龙书案后落座,看着眼前三个人,欲言又止,片刻后,沉声道:“拟旨!”

    ·

    第二天,周素音一事有了结果:

    因私怨,顺王妃逼迫端王妃自尽,皇帝赐顺王妃三尺白绫,废黜其皇子妃身份;

    贵妃明知顺王妃行差踏错,却瞒而不报,品级降为嫔,此外,皇帝将之永久囚禁在宫中,每日抄写背诵《女戒》;

    顺王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是顺王治家无方之过,顺王罚俸三年,手里的差事一概转交旁人。

    皇帝对梁潇的责罚,看起来是真不痛不痒,甚至不曾让长子闭门思过。

    但换个角度来讲,这惩罚又算是极为严重:贵妃在宫中失势,结发妻子被赐死,只他安然无恙,只他没有罪责——谁会信?他要长期面对流言蜚语、质疑的眼神,更要防范随时准备对他落井下石的官员的弹劾。

    他的势力,已经坍塌,想要恢复元气,不知需要多久。

    ·

    这日起,周素音的丧事正式操办起来。

    死因放在一旁,到底是自尽的,所以并不能办得过于隆重,停灵七日后便要下葬。

    各家命妇纷纷前去吊唁,包括唐家婆媳四个、周夫人、程锦绣、程夫人等等。

    很多人并不是冲着端王府,是因着对那年轻殒命的女孩子的惋惜。

    陆开林和陈立、徐步云等下属也专程去给周素音上了一炷香。论对周素音生前最后一段岁月的了解,锦衣卫这些知情人胜过所有局外人。

    陆开林要走的时候,恰逢柔嘉前来。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也会来。”

    陆开林和声道:“应该的。”

    “还挺有人情味儿的。”柔嘉说完,欠一欠身,“我得进去了。”

    陆开林颔首,转身离开。

    柔嘉上香祭拜之后,想起了梁澈。

    他可真是很久没露面了,这次要是再不来,就有些不成体统了。她问过端王府的人,得知梁澈早就来了,这会儿在外院帮梁湛应承宾客。

    柔嘉放下心来,午后命人把他请到面前说话。一看到梁澈,她讶然地睁大眼睛。

    梁澈清减了许多,面色憔悴。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梁澈一笑,“怎么了?我挺好的。”

    “瞧你那双眼,熬得跟兔子眼睛似的,人也瘦了不少,还敢说好?”柔嘉又是心疼又想笑,“幸亏你还知道刮胡子洗脸换衣服,不然不定是怎样的狼狈样子。”

    梁澈揉了揉眼眶,“真没什么事,是我自己找罪受。”

    与柔嘉有兄妹情分的,只有他和胞弟。她实在是有些担心,凑近他一些,悄声道:“四哥,你是不是又缺银子花了?”有些年头到了腊月,梁澈就为府里入不敷出的情形着急上火,“我手里有些银子,要不要接应你?”

    梁澈心头一暖,“不用。真要是为银子犯愁,早就去找你或母妃借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柔嘉仔细打量着他,“该不会是……情场失意了吧?”

    “差不多。碰到个硬茬,治死我了。”他说。

    柔嘉立时笑起来,“该。以前总觉得你那个看谁都好的性子不好,却不好意思数落你。眼下这是有了意中人?”

    “唉,这事儿真是没法儿说。”梁澈蹙了蹙眉,“等有眉目了再告诉你。”

    “好吧,不难为你了。”柔嘉道,“今日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没遇到难题我就放心了。回去我也不会跟人说这些的。”

    “就知道你最乖。”梁澈拍拍妹妹的脸,“我去前面了。”

    “嗯,凡事当心些。”柔嘉叮嘱道,“端王最近气儿不顺。”

    “明白。”梁澈的笑容变得明朗,“不得不做做样子罢了,我心里有数。”

    ·

    周素音出殡之后,梁湛闭门谢客。

    皇帝没来由地觉得宫里宫外死气沉沉的,自己设宴,命梁澈、六名内阁大臣、吏部尚书、唐修衡、陆开林进宫陪自己喝酒、叙谈。

    转过天来,他还是有些气不顺,瞪着皇后问:“宫里跟刚死了人似的,怎么回事?你为何不立个名目办宫宴?”

    皇后不搭理他,心说难道没死人么?周素音好歹也是你的儿媳妇吧?人刚入土,你就要我设宴,安的什么心?

    皇帝气哼哼的,“凡事都是有因有果,又不是我们弄出的那档子事。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皇后这才笑着称是。没两日,她在宫中设宴,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一概到场,热闹了一整日。

    随后,宫里恢复了惯有的氛围,没人再对贵妃、顺王妃、端王妃的事耿耿于怀——皇帝皇后都急着揭过不提,别人又何须记性太好。

    宫外更是如此。不论门外出了怎样的事情,自己的日子还要照常过,观望了宫里的态度之后,女眷们如往年这时节一样,忙碌于家事、设宴、赴宴。

    厉夫人的事情,需要做些准备,薇珑斟酌出了个章程,命安亭分别去给吴槐、徐夫人传话之后,便专心留在家里,帮太夫人打理家事。

    到年底了,内宅的账目需要清算一番,之后送到外院。如此,内外的人都能知道这一年的支出是多少,内宅的人也能晓得哪些支出高于往年,哪些则有所节省。

    太夫人对算术不是有天分,当家理事这些年,是迫不得已。如今精于写算的儿媳妇进了门,她是打心底觉得放下了一个负担——账册送到她面前,她转手就交给了薇珑。

    能帮婆婆分担些事情,薇珑自是任劳任怨,带着丫鬟把账册搬到自己的小书房,仔细核对两日后,便梳理清楚,交给太夫人过目。

    太夫人又是意外又是高兴。

    “原以为要着实忙碌五六日呢,你倒好,这两日也没见你多忙,却是算得清清楚楚。”太夫人如获至宝,“日后账务就都交给你了。”

    “您让管事妈妈核对一番吧,万一我有粗心大意的地方呢。”薇珑虽然心里有底,还是不敢把话说满,“至于账务,只要您信得过我,我就遵命。”

    “早就知道你是能打理整个王府庶务的人,却没想到行事这般利落。”太夫人继续夸赞儿媳妇,“有什么好核对的?她们做事比我还要拖沓、马虎,不为此,何须让你受这份儿辛苦。”语毕,径自命何妈妈把理清楚的账目送到外院账房。

    薇珑见婆婆这样信任自己,心里甜丝丝的,“那我就多祷告一番,千万别出差错。”

    “不会的。”太夫人心说你那个细致到被人说吹毛求疵的性子,自己想出错怕是都办不到,由此笑意更浓,携了薇珑的手,转到宴息室用茶点。

    当天下午,沈笑山来了。春节快到了,天气暖和了一些,他也就不再整日闷在家里看书下棋。

    给太夫人请安,闲话一阵之后,他说起前来的另一个目的:“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见见侯夫人,明年要请她帮忙建园子,有些事情要当面请教她——我总不能真做甩手掌柜的,都不帮忙做些准备。侯爷正是繁忙的时候,不好为这些耽搁他的时间。”

    “应当的。”太夫人转头吩咐何妈妈,“去正房问问夫人得不得空。”

    何妈妈称是而去。

    随后,太夫人又命丫鬟去把唐修衍唤到内宅,对沈笑山解释道:“你建宅院的事,老四哭着喊着要打下手,把他也叫来,你们三个说起话来也方便些,省得再一次次地派人去问老四。”

    沈笑山笑道:“您说的是。”

    过了一阵子,薇珑与唐修衍一先一后来到兰苑。

    太夫人把厅堂留给了三个人,自己转去内室。

    见礼之后,沈笑山说明来意,薇珑笑道:“先前列出了两个单子,一个是要请的工匠,一个是需要现在起就着手准备的石料、木料等等。”顿了顿,转头看向唐修衍。

    唐修衍颔首,“这些都送到沈宅了,先生应该知道了吧?”语毕,招手唤小厮,小厮即刻将备好的两个清单取出来,送到他手里。

    沈笑山接过,看完后颔首,“所需木料、石料都已经打好招呼,动工之前能送到。至于工匠,”他为难地笑了笑,把一张写着人名的单子示意丫鬟送到薇珑手里,“有七个人已经应下了平南王府——听说王爷明年也要建个别院。”

    薇珑看过之后,莞尔一笑,“这七个人各有所长,负责的事项不同,到时候我与王府调整一下他们的工期就行。先生意下如何?若是觉得不妥,王府可以把这几个人让给我一年。”

    “不用不用,”沈笑山由衷地笑了,“夫人与王爷商量着来就行,眼下我是没办法给那些工匠准话,来讨个准确的说法,他们私心里也是盼着兼顾。”

    “我也是担心先生误会。”薇珑欣然笑道,“这些工匠擅长的是雕刻、叠山、引水之类,这类事由早一些晚一些都可以,说起来是两边走,但时间期限不同,他们就不需要分心,不会为此影响到手艺。”

    “明白了。”沈笑山道,“我对这些实在是外行,自觉问一问更妥当。”

    薇珑谦道:“我也是一知半解,先生抬举罢了。”

    “说起这些,我才是真正的门外汉。”唐修衍笑道,“不然也不会嚷着给大嫂打下手了。跟着见识一年半载,能做到心里有数么?”

    薇珑笑道:“自然,其实也不是难事。”

    沈笑山笑着附和,心里却想着,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敷衍了事,只要敷衍了事,你大嫂就能和和气气地把你气得半死。

    ——请工匠的时候,他可是没少听说黎郡主较真儿起来有多恐怖,但这样很好,他愈发放心。

    至于那些工匠,因为平南王与黎郡主一而再地找到自己,身价在同行之中水涨船高,崩溃的时候一过,也就释怀——付出的不少,得到的也不少,前面有更高的工钱、更好的差事等着自己,谁还会再抱怨黎郡主?担心黎郡主把自己晾到一边还来不及。

    毕竟,工匠们都说,能在黎郡主跟前熬过几个月的人,都有拿手绝活。不然她才不留着你碍她的眼。

    ·

    腊月下旬,唐府设赏梅宴。

    这是礼尚往来的一个方式——婆媳四个平时少不得去别家赴宴,总要回请一番。

    这一次,太夫人放手让三个儿媳安排。

    薇珑只负责拟宾客名单、菜单、请戏班子,布置待客的暖阁的事,她全权交给二夫人、三夫人。让她来,宴请兴许就要拖到正月才能办。

    席面有以前的规格参照,戏班子是她以前就认可的,这些都容易。宾客名单在往常也好说,但是,这一次她刻意请了几个人:石婉婷、厉夫人,以及几个平时算得与厉夫人来往频繁的人。

    这种事她于情于理都不能先斩后奏,去请示太夫人。

    太夫人对邀请石婉婷并不意外,“让她来也好。修衡很欣赏她的兄长。”对邀请厉夫人及其友人则很是费解,“这几个人,没必要请吧?”

    薇珑笑道:“只要石大小姐前来,她们就会不请自来。”随后把原由告诉了太夫人。

    太夫人扬眉,很是费解,“竟有这种事?放着名门贵妇不做,却怎么去做那长舌妇?”

    “先前我也没什么把握,”薇珑和声解释道,“派人留意观察了这些日子,确定无误,这才敢告诉您的。”

    “这说起来,牵扯的人可不少啊,”太夫人隐约明白了薇珑的意思,“你是不是想借机澄清这些是非与我们无关?”

    “是有这个打算。”薇珑笑道,“您若是觉得不妥当的话,也无妨。最起码,当日您能让下人留心,留意我禀明您的这些是否有些苗头。”

    “瞧你说的,我难道还会怀疑不成?”太夫人失笑,“你是编都编不出这种事的为人。再者,修衡听说的更不会有假,若有不实之处,他也就告诉你了。”顿了顿,道,“你夫家、娘家的名声都被人这般诋毁,又是家里的长媳,无所作为才不对。你看着办就是了。”

    薇珑很是感激,“谢谢娘。”

    ·

    宴请当日,不是休沐的日子。

    一早,唐修衡按时起身穿戴。

    薇珑实在懒得动,贪恋着暖烘烘的被窝,便没起身,只是与他说话。

    唐修衡穿戴齐整之后,叮嘱薇珑别对宴席上的小节较真儿,“布置得再好再细致,也只是一天的事儿,席散之后都会弄得把七八糟。”

    薇珑不由失笑,“你是真被我吓出病了吧?我怎么可能在今日胡乱挑剔,那岂不是自己找茬跟妯娌闹得不合?”

    “这不是怕你想不到这些么?”唐修衡揉了揉她的长发,“走了。”说着便已站起身形,转身往外走。

    “不行。”薇珑唤住了他。

    “还有事?”唐修衡回眸看着她。

    “嗯,有事。”薇珑笑盈盈地望着他,“回来,我得偷偷告诉你。”

    唐修衡笑起来,转回到床前,俯身打量着朦胧晨光中的娇妻,“说吧。”

    薇珑把锦被裹得更紧一些,“再近些。”

    “弄得神秘兮兮的,耍坏呢吧?”他反倒生出了些微戒备。

    “真烦人。”薇珑横了他一眼,手慢吞吞地划出锦被,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亲我一下再走。”

    唐修衡逸出愉悦的笑声,低下头去,啄了啄她的唇,“亲一下就能高兴点儿?”

    “废话。”薇珑捏住他下颚,“平时早间一起来,离开床,就把我当生人似的,至多揉揉头发捏捏脸——我可是早就生气了。”

    笑意到了他眼底,心里暖意盎然。“居然忍到今日才数落,实在是不容易。”他再度低头,啄了啄她的唇,继而灵活地撬开她的唇齿。

    唇舌交错良久,手也滑到了锦被之中,与那对儿让他爱不释手的雪峰纠缠起来。

    薇珑又气又笑地环住他颈部,“是真不怕我缠着你么?”他还真不怕,这个人离开床就离开了七情六欲,大白天她想让他失控的话……除非他清闲得很,不然只能想想。

    “从来就不用怕。”唐修衡打趣她。

    白天他有定力无动于衷,晚间他有的是精力、花招收拾她……“也就我受得了你这混帐。”这是她的结论。

    “这是真的。”唐修衡收回手,摩挲着她的下巴,“晚间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好。”薇珑把手臂收回到被子里,“不黏你了,忙你的去吧。”

    唐修衡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儿。”随后温温柔柔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嗯!”薇珑笑盈盈地点头。

    经过这一节,唐修衡一大早就有了少见的好心情,以至于午间梁潇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都没给对方冷脸。

    梁潇说道:“不远处有个湘西菜馆,我在那儿等你。”

    唐修衡看了看时辰,“我得半个时辰之后到。”

    “多久我都等。”

    唐修衡牵了牵唇。打量一下梁潇灰败的面容、布满血丝的双眼,心里清楚,梁潇现在随时有发疯的可能——只境遇的落差,就能让这个皇长子钻进牛角尖。

    他更清楚的是,梁潇来意不善:要他帮他走出困局。

    他若不答应,梁潇就会设法逼迫他答应。

    从本质上而言,梁潇与梁湛是一路货色,只是梁湛比他识相、精明一些。最起码,不会被皇室手足害成这个惨状。

    ·

    在饭馆小巧干净的雅间落座之后,唐修衡道:“我只有一刻钟的空闲。王爷有话直说。”

    梁潇颔首,“我要你帮我。”

    唐修衡莞尔,“你指什么?”

    “不论什么手段,什么方式,只要你能帮我扳倒端王。”

    唐修衡缓缓摇头,“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这是两回事。他是要除掉梁湛,但与梁潇无关。梁潇如果跟前世一样,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害死,他大概连点儿惋惜都不会有。

    梁潇现在一丝耐心也无,很直接地道:“你只管说条件,只要是我能许给你的。”

    唐修衡也很直接地回绝道:“从你身上,我不想得到任何益处。”说完望向门口,道,“进来。”

    有小厮端着一碗龙井竹荪走进来,放到唐修衡面前,随后悄然退下。

    唐修衡解释道:“我平时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儿用午饭。今日亦是。”

    “好处你不要。”梁潇直勾勾地凝视着唐修衡,“那就是想要坏处了?可以。看好你的夫人。我相信,黎郡主落到我手里的话,不论是你,还是端王,都会对我言听计从。”

    “依然是打这种算盘。”唐修衡的目光顷刻间转为森冷,“我劝你及早打消,这念头会让你遭报应。”

    梁潇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我还有什么好顾及的?横竖都是落不着好的下场。只有你是人力、财力、头脑兼具的人,只要你肯全力帮我,我想得到什么都不难。为这些,我还怕什么遭报应?”

    “这些话,你跟我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不说怎么行?”梁潇讽刺地一笑,“不说何以探明你是真的钟情结发妻?不探明这些,我如何能够不计代价地行事?你完全可以避免这样的祸事。”

    唐修衡拿起羹匙又放下,缓缓牵出一抹凉凉的笑意,“我是该想想避免的法子,从速行事。你保重,三日内,不要落到我手里——公平起见,我要做的事,也事先提醒你一声。”

    梁潇冷笑一声,“你要是真能视皇子的性命如草芥,我们几个早就被你亲手暗杀了。”

    “不,这话可不对。”唐修衡的笑意加深,却是凉薄之至,“不论明处暗处,我只杀人。”

    局面僵住了。

    唐修衡慢条斯理地喝汤。

    梁潇不知道是该拂袖而去,还是再尽力游说。

    片刻后,伙计推开门来,“顺王爷,程阁老请您用饭,已等了些时候,这会儿有些心急了。您是不是过去一趟?”

    梁潇讶然挑眉。程阁老请他用饭?他都不知情。再说了,那个一直不肯理会他的人,见他能有什么话说?

    兴许,只是为了帮唐修衡逐客?那要这么说的话,程阁老与唐修衡的交情可见一斑。

    不管怎样,去见一见总不是坏事。

    梁潇起身,随伙计去了程阁老所在的雅间。

    房门推开,六七个人同时站起身来,笑呵呵地请他落座。

    晚一些才起身让座的,是程阁老。

    梁潇不明所以,实在想不通这是唱的哪一出。

    是碰巧了吧?不然的话,程阁老总不会带着这么多人专程来见他、请他用饭。

    ·

    唐府的宴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用过午膳之后,戏班子搭台唱戏,上了年纪的人在台下看戏;年轻的女子去游园赏梅;喜欢清净的,便去安静之处与友人闲话家常或是品诗论画。

    薇珑刻意下帖子邀请的人,都来了。

    琴书、安亭今日负责在厉夫人近前服侍茶点。

    整个下午,厉夫人都在认真的看戏,与人交谈,也不过是品评唱戏的人的扮相、唱腔。

    比起上次相见,今日的石婉婷,似乎有心事。

    徐夫人在后花园找到薇珑,问道:“石大小姐那个样子,会不会是已经知道厉夫人针对她传出的闲话了?”

    “不知道。”薇珑如实道,“女孩子的心事千奇百怪,谁知道她是为哪一桩?但是,如果说她到今日仍是毫不知情,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话怎么说?”其实这是很容易就能斟酌出原由的事儿,但是与自己说话的是薇珑,徐夫人就连动脑筋的力气都省了。

    薇珑笑道:“石大小姐打理家中庶务,外院的人常在外面跑,总不能一点儿流言蜚语都听不到吧?——厉夫人之流的人会见人下菜碟,寻常门第里的下人可不会这样,不论是相互有交情还是看不顺眼,这种闲话都会上赶着告诉石家的人。”

    “是这么回事。”徐夫人敛目想了想,颔首道,“况且,只说徐家的人,可是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可不是我由着下人传是非,而是厉夫人当日与我说起那档子事的时候,大小几个丫鬟都在场——她打心底就没想单独与我说。我猝不及防,能有什么法子?当即把下人遣出去,倒显得心里有鬼似的。”

    “我知道,所以才觉得蹊跷。”

    晚间宴席开始之前,薇珑都希望石婉婷能找到自己面前,说说厉夫人背地里用她做文章、诋毁她的事情。

    然而对方始终没让她如愿,不是与相熟的闺秀说笑,便是满怀心事地独自守着一局棋。

    这件事到了今日,难道还有自己没看到或想到的隐情?——薇珑不能不生出这样的怀疑。

    晚间,太夫人对同一桌的几位夫人端杯敬酒之后,宴席正式开始。

    进行到中途,安亭走到薇珑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薇珑颔首一笑,片刻后,亲自执酒壶,走向厉夫人所在的席面。

    她趋近的时候,交头接耳的几个人便先后噤声,等她走到近前的时候,也没人说话,只是纷纷对她笑了,笑容的含义不同,有两个人是顺带的对她点头示意,其余的人则是笑得有些暧昧。

    “前一刻还是十分热闹地说笑,怎么我一来,诸位就一言不发了?”薇珑环视在座的六个人,“你们笑什么呢?怎么样的事,让你们笑得这么古怪?”

    六个人都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说出方才所见,都面露惊讶。随和的黎郡主,会随口说人笑得古怪么?今日她恐怕是要当众发难。

    厉夫人若无其事地啜了一口酒,权当没听到。次辅夫人,还没必要与一个年轻女子当众争论。

    薇珑却走到她身侧,凝视着她,问道:“厉夫人,以您的身份,应该与太夫人同席,怎么坐在这儿了?”

    厉夫人这才不慌不忙地道:“开席前你怕是没留意,我与你婆婆说过了,这几个人都是与我有些交情的,既然聚在一起,就想好好儿说说话。”

    “哦,原来是这样。”薇珑微笑,“那么,您方才与她们说什么呢?她们——包括您见我走过来,都是即刻噤声。您告诉我,若是您遇到这种情形,会作何感想?是在心里斥责这种人没涵养呢,还是会检点自己是否行差踏错?”

    厉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显得很无奈的样子,“郡主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吧?我们见你过来,难道要当做没看到你不成?你可是天之骄女啊,娘家门第显赫,夫家又是根基深厚,谁不是打心底地敬着你?”

    薇珑把手里的酒壶放到桌案上,力道有些重,发出的声响引得周围的人同时望过来。

    “厉夫人不说,那我就找个人问问。”薇珑指向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明知故问,“您是——”

    那妇人赔着笑站起身来,“厉府的旁支,年初夫君调任至京城,在工部行走。”

    薇珑礼貌地欠一欠身,“您方才听到了什么?”

    那妇人飞快地瞥了厉夫人一眼,迟疑片刻,道:“方才听厉夫人说起了一些关于石大小姐的闲话。”顿了顿,又补充道,“是石大小姐与唐家、平南王府的一些闲话。”随后走到薇珑近前,捡了要紧的一些话,低声复述。

    厉夫人显得比别人还要惊愕,她瞪着那妇人,“多嘴的东西!”

    那妇人却道:“横竖人们都知道了……瞧这样子,也只有郡主还不知情……”

    薇珑冷眼睨着厉夫人,片刻后转身,款步走向大厅正前方,到中途,她回眸对厉夫人招一招手,“你过来。”

    厉夫人还在对着那妇人横眉冷目。

    薇珑冷凝的面上有了几许肃杀之意。她加重语气,吩咐安亭、琴书,“把她给我拎到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之后发红包(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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