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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指一寸寸缩紧。
手下温热的皮肤和骨骼的起伏如此贴近。
脑内有许许多多的纷杂片段,但这些记忆十分零散,偶尔出现一个消瘦矮小的金发青年,偶尔闪现纷扬漫天大雪,红白蓝三色的盾牌闪过金属的光泽,崭新的军帽有着笔挺宽阔的帽檐……
他看见战争、寒冰、鲜血、茫茫黑夜。
像是被扯断丝线后散乱一地的珍珠,他只能抓起一两颗,其余的一闪而过,从指缝漏出去了。
有什么非常强烈的情绪,在疯狂撞击他脑内的枷锁。
可那阻碍太强大了,除了将自己的脑子搅动得混乱嘈杂,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他看见眼前模糊的人影,什么都辨认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质问。
who the hell am i?
who the hell am i?
who the hell am i?
……
奥利凡德的身体被直接提离地砖。
她细弱的脖颈被金属手掌完全掌握,下巴卡在他的虎口,整个人被迫仰起头,黑发一部分被握在一块,一部分凌乱下垂,还滴着水。
缺氧的窒息感让她忍不住张口喘息,被血清强化过的身躯保证了她暂时不被掐死,但如果她不反抗也只有一个结果。
“cлn……вa。”
她喘息着说出这个俄语单词。
“cлnвa。”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奥利凡德意识到,冬日战士的情绪起伏比她想象的还要剧烈,还要突然。
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男人的意识情况已经让他根本认不出眼前是什么人了。
“……жeлahne(渴望)。”
收拢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下一刻,更大的力度爆发,黑发姑娘咳嗽出声:“咳……pжaвчnha(生锈)!cemhaдцatь(十七)!”
“武器”如此危险,组织对此怎么可能没有紧急应对手段?
冬兵五指颤抖着松开,奥利凡德顺势摔下,直接跪坐在地。
如同被什么重物击中一般,前苏联设置的洗脑词让冬日战士的面色痛苦不堪。
他还挣扎着想要攻击她。
奥利凡德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又不得不继续念着:“paccвet(黎明)……пeчь(火炉)……”
……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被洗脑、被命令、被当做“它”。
他被剥夺了几十年的自由,作为一个杀人机器去进行与他本性不相符的冷血杀戮。
奥利凡德突然又回想起她当年第一次见到被洗脑的冬兵的那一幕:
幽绿空间内士兵全副武装,橡胶口钳被塞进男人嘴里,古怪的电击洗脑仪器架上去,电流噼里啪啦作响,十分可怖。
在洗脑开启的那个瞬间,男人眉心皱起一道深刻的沟壑,肌肉紧绷,连他那金属臂和肩胛连接处的丑陋伤疤都更加狰狞了。
谁都不知道冬日战士究竟暗杀了多少政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因为每次任务结束之后他都会被彻底清除相关记忆。
组织不需要用他的时候,就冻起来;
等需要用他了,就解冻,杀戮,然后再冻起来。
他是二战和苏联解体之间的那段岁月里……令多少人闻风丧胆的黑色阴影。
然而奥利凡德清清楚楚的知道,在本质上,他一直都只是那个风流俊朗、正直忠诚的布鲁克林青年,正直、温暖、道德。
巴基的人生只有过短暂的快乐,之后就和他的代号一样,只余漫长的冬日。
……就像曾经的维多利亚·奥利凡德。
所以初初在组织内站稳脚跟的、不过十来岁的奥利凡德,费尽手段人脉,让组织上头第一个考虑由她负责“武器”的维修养护。
尚未成年的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站在强壮而危险的兵器面前,对那只金属臂进行拆卸改进,这画面的对比感鲜明又强烈。
她曾想,在这无法逃离的组织里,他们或许能成为对方无可奈何的命运中,一点点的慰藉。
奈何身不由己,奈何阴差阳错。
如今。
她却要成为将他拖入地狱的,又一双手。
……
“дeвrtь(九)……”
他也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дo6pota(善良)”
奥利凡德看见他脸上的痛苦彷徨。
“дom……不……”
她真的难以继续了,即使她手上没有拿着那本有一颗苏维埃五星的红封面笔记本(那上面记载着保密性极高的冬日战士洗脑词),现在的她也像一个刽子手。
——她本来也是组织的一部分。
九个脑袋的巨蛇在暗处张开它腥臭的爪牙。
奥利凡德想,她有什么权利去清除冬兵恢复的部分记忆。
她没有任何立场将他留下。
没有完成的洗脑词并做不到“清洗”作用,奥利凡德不再继续,翡翠绿眼睛的男人也迅速缓过来,瞥了眼这个前不久还微笑着、问他她的新耳钉好不好看的黑发姑娘。
他终于意识到刚刚他差点掐死的人是谁。
然而念出来那令他恐惧的命令的人……也是她。
双方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冬日战士转身就要翻窗而去,动作如此凌厉而迅速。
“……巴基。”
翻身翻到一半的黑色身影停顿在窗沿。
“你是巴基。”奥利凡德一点点撑住自己站起来,她脖颈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巴恩斯中士。来自布鲁克林。美国队长最忠诚的兄弟。”
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说的清晰又缓慢。
浴室屏幕上,《娱乐周新闻》那不知所谓的说辞不知道为什么停播了,像是被什么人强制关闭节目了一样,连水声都没有,除了奥利凡德的声音,整个浴室静谧的可怕。
奥利凡德盯着浴室的出水口,就是不去看他。
“去看看二战历史吧,去美队博物馆转转。”
“藏的好一点,组织的血液依然流淌在暗处。”
“希望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地址,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不再见了,cлnвa。”
再抬起头,浴帘飘荡,玻璃窗外夜色漫天,巴基已经不见。
……
对于金属手臂男人的突然消失,布鲁斯表现出一点意外。
“我以为他更像是你的保镖,维多利亚。”他这样说。
大约是身份关系说开了的原因,此刻的布鲁斯·韦恩言语间没有了初见时的轻佻,他端着酒杯的模样,说话时的模样,处处体现着他良好的教养和绅士礼仪。
的确,褪去了“哥谭花花公子”的身份,他还是个有名的企业家,且能力卓越才华出众。
奥利凡德坐在布鲁斯没多远的另一端——韦恩家的餐桌居然挺短的——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长发已经干了,不再有卷曲的弧度,那直发被她松松挽起,颊边落下一缕,随着摇头的动作晃了晃。
布鲁斯·韦恩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姑娘的侧颜精致得过分,大约是因为有混血加成的缘故,她的五官柔美又不失深邃,特别适合逆光的角度。
“他是独立的个体。”她这样说。
她希望他走的远远的,从此之后是“他”而不是“它”,是“巴基”而不是“冬日战士”。
也许这很难,即使已经时隔20年,连奥利凡德自己都依然不确定组织何时会发现他们——她甚至不会去考虑“组织发现不了他们”这个选项——她只能期盼这之间的间隔能拖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谈话过程中,阿尔弗雷德将一道道餐点端了上来。
黑发姑娘坐着,感到略微不适应——倒不是她不习惯有人服务,只是当对方是她尊敬的长者的时候,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不自在。
上辈子在奥利凡德庄园内,由于家族的人丁稀少,一般只有她和奥利凡德老先生就餐,服侍的也只有家养小精灵(注1),它们使用魔法而且在非召唤时从不出现——因为一只优秀的家养小精灵,是不会让主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
说起来,她的这种“非贵族式”的习惯,还曾经被同样是纯血家族的白金贵族马尔福(malfoy)嘲笑过。
而现在,或许是感受到了姑娘掩饰下的不适应,阿福在端完餐品之后就准备退下。
“也许你愿意和阿福谈一谈。”布鲁斯突然开口。
他注意到姑娘在看见阿福退下时的迟疑挽留,也注意到她的餐桌礼仪令人意外的完美,并不像一个研究员所需要具有的(他已经排除了“医生”这个身份选项)。
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个——他总会弄清楚的。
“阿福,过来坐吧。”
老管家转回身,笔挺的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一个称职的管家可不是坐在餐桌上的,布鲁斯少爷。”
布鲁斯对上奥利凡德的视线:“我想维多利亚并不会介意的,不是吗。”
“当然不。”
……
“介意我抽根烟?”
话是这样说,没等对面的人回答,伊诺克已经燃起了烟火。
油彩未卸的小丑坐在囚室内,位于哥谭市深郊的阿卡姆疯人院寂静无声,不知名的暗潮涌动在这块不被阳光关照的土地。
“让我们看看,这是谁?”惨白的小丑盯着他手中的烟,桀桀笑出声,“又一位可爱的two-face(双面人)吗?”
伊诺克执烟的手指像是蛙蹼一样黏连在一块,他的身子有一半是皮肉模糊的,这样看起来,还真的很像曾经令人敬仰的“光明骑士”、“黑暗骑士”蝙蝠侠的盟友,如今的超级反派、人格分裂症的“双面人”——哈维·邓特。
“你知道蝙蝠侠是谁。”
伊诺克听见他的嘲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却没有揪着不放。
小丑表情夸张的挑起眉:“可爱的双面人要找可爱的蝙蝠侠?”
“well,well,你想做什么呢?”
“或者说,你身后的……组织,想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