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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墙戏病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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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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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 看到重复章节是订阅率抽了,恢复时间约为两天哦~~  夜空无星,乌云蔽月, 再响起的雷声似乎就小得多了。

    她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外边起了风, 吹得她袍服簌簌作响。雷声渐远,竟像是往西移去。

    她凝视着夜空,自觉这场雨是要下不来,便又转身上榻入眠。

    翌日, 天空晴翠,赵暮染梳洗后出了帐,发现宋钊已立在晨光下。

    青年身如玉树,微抬着头,在打量晴空。

    “君毅。”她走上前, 笑着和他打招呼,“你怎么起那么早, 是操练的动静吵着了?”

    正说着,校场便传来士兵们精神抖擞的吼叫声,惊起不远处的林子飞鸟一片。

    宋钊收回视线, 低头看她, 眸光宁和:“只是天气好, 就起得早了。”

    “确实天气不错, 昨夜还打雷呢, 这雨果然没有下下来。”赵暮染展臂深呼吸, 朝他灿然一笑。

    青年看着她比晨光还明亮的眸子,低声道:“是这处没有。”

    只是他声音很轻,才出口的话又被士兵操练的声音给盖了过去。赵暮染没有听见,去拉了他的袖袍:“你没见过士兵操练吧,我带你去看看?”

    宋钊犹豫片刻才点头,与她并肩而行。行走间视线偶时落在她侧颜,想着她的无保留,想着她的那句两两相清,心间有情绪翻涌。他手就无意识去寻找她的,轻轻扣住,再慢慢收拢。

    赵暮染在短暂一怔后,唇角翘起,任他有力的握着自己。

    ***

    整个庆州军兵力七万余,边界固守的有四万,安王每月有近十五日会在边界的庆州总营呆着。而赵暮染如今所在的是州城北军营,统兵一万余,剩余兵力分部州城三方。

    宋钊站在校场上的瞭望台时,差不多也算出了北军营的兵力,心道安王能稳这么些年不无道理。

    当初安王来庆州的时候,手上只有的四万兵力,应该就是现在还在守着边界的那批。如今能增至近八万,已说明他的能力。他还算着周边州城的兵力布防庆州,以近边线的北军营设兵力最集中点,不管哪方出现战事都能以最快速度支援。

    皇帝要除安王,除非将周边三州调动兵力,以十万以上的兵力压制,不然这庆州攻不下来。但一旦真动手,安王就会撤掉守边界的兵力,全力反向都城。

    内战打起,庆州这块地就守不住了,或者连渭州都要缺个口。

    众人都说皇帝忌惮安王。

    确实也该忌惮。

    赵暮染不知他心中思索良多,兴致勃勃看着士兵们练拳。她一袭红衣,艳若娇阳,又是站于高处,自然是醒目的。

    下方士兵见着她今日竟是亲自上场来,她身边还跟了位眼生的郎君,个个眼底都藏着兴奋。

    他们也听说了鬼见愁的郡主要成亲,如今一见,消息肯定是没差。想到她成亲后就得相夫教子的,他们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劲,每挥一下拳,就在心中呐喊她快些折腾那个郎君。他们的苦日子总算要熬出头来了。

    老天终于送来了个拯救他们的人。

    在瞭望台站了会,赵暮染见士兵们表现不错,就眯着双眼笑。转头去看衣袂飘扬的青年,“他们还算精神吧。”

    宋钊点头认可,“确实。”比都城那帮酒囊饭袋优秀许多,一打三都不夸张。

    赵暮染听着更是自得,手撑着栏杆望着士兵们挥汗如雨:“他们间许多都是我练出来的,以前和我能过十招的,如今能打个旗鼓相当也有。”

    过招?

    宋钊听着视线也移到密密麻麻的士兵身上,里边不泛赤着胳膊,拳耍得虎虎生威的。

    他眯了眯眼,刚才她不说他都没注意。“如此,你是陪练了不少时间,平时都这样吗。集练,一对一?”

    “都有。”赵暮染仰着下巴,见他望着那群士兵,双眼骤然亮了亮,“正好你也来了,我陪练一回给你看,我枪法不错。”说着就牵了他手要下瞭望台。

    可她才夸出一大步,非但没拉动人,反倒被人一把拽住。

    她被带得后背撞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就在耳边。

    “不用……”宋钊一只手按在她肩头,语气压抑。

    她与这些人过招,免不得肢体接触吧,即便不接触,对方赤着胳膊。还许多年……宋钊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的厉色。

    赵暮染也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见他脸色暗沉,想到什么。关切道:“你是不是不舒服,怪我粗心,你身上还有伤呢。”

    从未在人前显弱的宋钊毫不犹豫点头。

    少女眉宇间就露出自责,带着他匆匆回帐营。而赵暮染也没有注意,在离开校场时,他一直立于她左手边,用身形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安王那厢一早就喊来副将商量出兵的事,顺带留了众人用早饭。

    待他想起女儿的时候,到她帐营就看见她正拿着银箸往郎君嘴里喂吃食的亲密一幕。

    安王整张脸都黑了。

    臭小子,伤了背,难道手也断了不成?

    平时连让女儿布菜他都舍不得!

    宋钊要站起来行礼。赵暮染一手拽住,往他嘴里又塞了个小肉包,还朝安王挑了挑眉。

    大抵意思是,她的夫君,她宠着,谁还能有意见不成。

    集万般宠爱的宋钊默默将包子咽了下去,虽然他不抗拒这样的亲近,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安王被她那眼挑衅看得气闷,留下句一会到主帐来议事,冷哼着走了。

    赵暮染就对着他背影撇了撇嘴,心道又在找借口破坏她和君毅培养感情。

    宋钊望着安王远去的背影,沉吟许久后道:“染染,你可信我?”在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时,他站起来走到桌案前,挽着袖磨墨,旋即铺了纸开始作画。

    落笔宛如龙,山脉横脊,峭壁断岩,无一不清晰。

    赵暮染立在桌案前,一开始对他的画艺吃惊,再往下看去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这是……

    宋钊手中的笔墨落下最后一处重点,望着神色凝重的少女说:“我从那边来,走过这几处。渭州地界近两日会有大雨,这一路都是山林,务必劝殿下绕过。”

    赵暮染看了看他,又再看看墨迹未干的图,在心中疑惑他如何知晓渭州有大雨时,脑海里又蹦出一个词——过目不忘。

    下午,庆州北营拨出的两千精兵就已整军待发。

    安王在商议计划后,决定将时间提前,大部队出发前,斥候拿着地图早先行一步。赵暮染去了见过军医,安王撇了眼骑马在身侧宋钊,说:“如若不行,不必要勉强,一但行军,就不可能迁就任何人。”

    宋钊听出他话里的轻视,微微一笑:“谢殿下关心,君毅不会掉队的。”

    此时赵暮染归队,见郎君笑意未退,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就同时说。

    安王:“劝他别勉强。”

    宋钊:“殿下在鼓舞我。”

    赵暮染:……

    安王:……

    宋钊抬头望天。这不怪他,他哪里知道安王会那么耿直,连恭维的机会都不给。

    他只是想在父女中间调和一下。

    大部队按时出发,马蹄如雷震,溅起一路沙尘。

    前方有斥候探路,一路来皆是顺利。傍晚的时分众人就已沿道翻过一座山,临近两州城的交界处,安王此时放缓了行进速度,心中在想是趁夜过境,抑或是休整一夜。

    宋钊此时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感觉着空气中若有如无的湿润,策马到赵暮染身边,说了几句。少女便去了安王身边,父女俩交头接耳,安王频频看向马背上身姿笔直的郎君,最后拧眉下令到山林内整军扎营。

    行军间都会尽量避免生火,众人就着水吃干粮。

    宋钊坐在帐前,小口小口咬着玉米面做的大饼,赵暮染掰了块肉干递给他:“是不是吃不太习惯。”

    他接过,凝视着不见疲惫的少女:“你也经常这样露宿,跟着四处去吗?”

    “对啊,这不算什么。两年前夏国进犯时,我领了一队精兵在山林蛰伏了有七日,接应父王一同围剿了他们五千人。现在想想,那七日好像还蛮难熬的。”

    宋钊听着就沉默了下去,握着肉干的手指节发白。

    两年前……她才十六。

    那个年纪,都城的那些侯爵之女,都是被千娇百宠着,她却跟着安王征战沙场。

    宋钊胸口发闷,赵暮染并未察觉他的情绪,还与他说起了当时的种种险境。宋钊眉宇间的神色愈发冷清。

    安王路过时见女儿眉飞色舞的,清咳一声,“明早天不亮就得出发,还不去歇着。”

    赵暮染这才嘿嘿一笑,收了声,然后朝宋钊招手,到小帐内取了军医给的药瓶。

    她倒出一粒,取了水喂到他嘴边:“这是我让调的伤药,还有补元气的效用,军医说一日顶多给你用一粒,我就想着休整的时候用最好。”

    宋钊看了眼那颗赤色药丸,没有多言启唇含入嘴中。赵暮染感觉指尖有温热气息一扫而过,酥酥麻麻的,就抿嘴笑了笑,把水又喂了过去。

    见他服了药,赵暮染这才笑吟吟让他到隔壁帐营休息。在扎营的时候她耍了个小心机,直接圈地把两人营帐挨在一块,安王反应过来时也只能是干瞪眼。

    夜间山林静谧,赵暮染却睡得不是太踏实,她总感觉耳边有什么声音。林间夜出的走兽突然惊起一阵飞鸟,她猛然睁开眼。

    黑暗中,思绪瞬间变得清明,听力更加敏锐,她终于听清楚了声音。

    自隔壁传来。

    粗粗的呼吸声,十分压抑。

    她心头一惊,想到宋钊身上的伤,当即翻坐起身撩了帘子走出帐。

    山林间幽黑一片,不远处有士兵值夜,她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了。

    他是旧疾又犯了?

    赵暮染低头钻入营帐里欲探情况,哪知才喊了声‘君毅’,一个暗影就靠了过来。她在黑暗中看到他异常亮的凤眸,被他不由分说扣住手……炙热的呼吸便在她脖颈间。

    耳边是他带着哑的一声‘染染’……在这黑夜里无端撩人心弦。

    赵暮染脑海里有一瞬空白。

    宋钊身上的药效越发霸道。

    安王微微一笑,问那默不作声趴好的郎君:“可是伤着你了,本王是粗人,手上没个轻重。”

    宋钊眉峰平和,薄唇轻启:“谢殿下|体恤。殿下凤骨龙姿,是我等万分不及的。”

    本有几分讨好的话被青年不亢不卑轻声道出,竟让人觉得舒心无比。

    安王就斜斜瞄了他几眼,见他修眉凤目,比在远处看更要俊俏几分。

    确实是有个好相貌。

    还是个会说话的。

    “郎君与染染的相识,本王已有听闻。皆是说你愿相许报恩,如若是真,倒也是一段佳话。不过本王还是要问问郎君。”安王径直霸占了女儿方才坐的椅子,坐姿大刀阔斧的,极有气势。

    宋钊依旧从容:“殿下请说。”

    “郎君可是真心。”

    安王言简意明,屋里似乎也跟着一下子安静了。

    赵暮染也没预料到自家父王会问这样的话。澄净的杏眸看看严肃的安王,又瞅瞅榻上俊隽的郎君。

    宋钊微垂的凤眸抬起,眸光像遇着风的湖面,有辉华流转。但那光华也只是一瞬,在安王目光与他对上时,郎君眼里已是一片平静,风过水无痕。

    “殿下这话我怎么答都不对。”

    青年的话使安王瞳孔颜色渐深,赵暮染侧头看去,似乎还挑了挑眉。

    青年在这时坐起身,将身上半开的袍子拢好,脊背笔直跪坐在榻上,轻声道:“在下姓杨,字君毅,祖籍京兆。上有父母,儿辈中为嫡长,另有两个弟弟,一个小妹。今年二十有一,未定婚约。”

    他郑重其事的一番自我介绍。

    安王目光沉沉盯着他,冷笑一声:“答非所问。”

    面对安王显露的不满,郎君那张俊秀面容上如终平静无波,与气势强劲的安王对视的目光清亮。他仍轻声道:“殿下所问亦非想问。”

    青年明明一副孱弱的样子,低言轻语时却有股不输于任何人的气势,即便他身边有着皇家之威的安王。

    安王闻言心头微微一震,说不惊讶是假的。

    ——他被一个臭小子给呛了!

    嘿,安王剑眉高高挑起,多少年没遇到这样大胆的了。

    赵暮染听着也挑了挑眉,却不是安王那样臭着脸。她蹲在床榻前,手肘撑在榻上托着下巴,杏眸亮晶晶的:“那我们要成亲,你是不是得先去信告知父母?”

    宋钊被她问得一怔,安王有些气急败坏地伸手戳她脑袋:“老子话还没问完呢,成什么亲!”

    “噫?关键不就是男未娶吗?”赵暮染侧头躲过,“您还要问什么啊。”

    问了,人家说了,您信吗?

    问了,人家说了,您就不去查了吗?

    赵暮染挑衅地甩了个眼刀过去,安王被她噎得直咬后槽牙。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安王郁郁地说:“你就要他了?”

    “所以你看他不顺眼了?”赵暮染唇边啜笑,又噎了回去。

    安王用手捂着胸口,他快要被这见色忘父的女儿气吐血了。赵暮染见他这样,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撇了撇唇伸手帮他按胸口:“怎么气性跟个毛小子似的,被说中心思就说中了,至于气成这样嘛。你这样容易老,娘亲嫌弃要怎么办。”

    在女儿的关心中,尽管献殷勤的份大,安王一口气才算顺了。

    却还是一脸无所谓地拿开她手:“王妃何时嫌弃过本王,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一丁点儿了。”

    啧啧,得了好怎么还跟个怨妇似的。赵暮染对这个爹的脾气也是没辙,视线落在他脸上,突然想到什么,又侧头去看安静跪坐在榻上的郎君。

    她‘噫’一声,秀美的面容上都是惊奇:“君毅与父王都有一双凤眼,缘份啊。”

    安王闻言视线漠然落在青年脸上,在他微微垂着的双眸间打转,“有什么稀奇的,天下间长着双凤眼的人海了去了。”

    宋钊却是在此时道:“是君毅的荣幸。”

    还欲刺几句的安王骤然就收了声。

    这小子还亲近的自称上了,还一副谦卑的样子,要托衬出自己蛮不讲理,没风度吗?

    安王脑海里嘿呀嘿呀的补了出翁婿相争戏码,抿了唇。他站起身,实在不想再呆了,“我会让人给王妃送信,叫她准备着。两日后要到渭州交界,你还去不去?”

    他既然要搞事情,自然不会忘记爱凑热闹的女儿。

    赵暮染却是没有像往前那样直接就应下,而是看了看宋钊,蹙眉说:“军令吗?”

    安王又捂住了胸口。

    他的动作让赵暮染有要翻白眼的冲动,就非要较个高下吗?

    一直很安静的宋钊在此时突然说:“殿下是听闻了交界处有匪贼之事吗?”

    安王睃了他一眼,未言。

    “君毅不久前才从两方交界经过,沿路有所闻,如若殿下要到交界去,或许能帮助。”

    郎君缓缓道来,赵暮染吃惊得微微张了嘴。

    安王脸上表情就变得有些玩味了,卷着舌头说:“好啊。”负手在背,大步出了帐营,身后有少女责怪的说话声。

    “你怎么就要跟去了,那边危险。”

    “你会去。”

    帐外的安王步子就一顿,不知是想到什么,不悦的神色骤然散去,大笑着龙姿虎步地离开。

    ——京兆扬姓。

    好个杨君毅,有几分胆色,确实……也算有缘。

    安王笑着离开,一众不明人以为是翁婿相处极愉快,帐内的赵暮染被他突然大笑吓得险些呛着,缓了好大会才说:“说抽就抽,跟个陀螺似的。”

    宋钊听着却是凤眼微挑,“你与殿下感情很好。”

    “马马虎虎。”赵暮染耸耸肩,语气就添了惆怅,“你身上有伤,还有旧疾,跟着去没问题吗?”

    “无碍的。”

    郞君声调浅浅,少女就叹一声:“其实父王已经同意,不必这样讨好的。”

    宋钊就凝视着她,微微一笑:“不是。”他没有在讨好安王,即便是要讨好……那个也不是安王。

    赵暮染落入他清杳的眼眸中,那一瞬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万千瑰丽颜色,她心跳好像就紊乱起来,而且让她有种想扑上去的冲动……少女杏眼眨啊眨,红唇亦微微抿直,身子都已经半撑起来。

    “殿下,蔚明求见。”

    就在少女感觉要压制不住冲动时,外边响起求见声。

    她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朝外高声:“进来。”没有看见郎君失落似垂下的唇角。

    随着应喏声,一位身穿软甲的侍卫缓步而入,停在屏风处禀道:“郎君的东西已经都拾掇好。”

    “那就抬进来吧。”

    当即就有人将两口箱子送到赵暮染眼前,她颔首示意打开,朝青年说:你瞧瞧东西有没有少,我让他们都仔细的找了的。”随后又道,“你放心,没许他们乱翻,就怕碰坏了。”

    宋钊看到整齐归列在箱内的东西,平静的眸光有着波动。“我带的约莫也就这些,能再寻到,已是感激。”

    赵暮染闻言点点头,蔚明就带着人离开,在帐内只余两人的时候,宋钊突然探手去握了她的手。

    少女站在床榻前,他仰着头看她,侧脸落满阳光。他说:“安王殿下对我有疑问,你呢,为什么不问。”

    她性子再直率,他却不认为她单纯到心中一点想法都没有。

    脸上有浅浅笑意的赵暮染怔了怔,旋即敛神侧坐在榻上,表情变得严肃:“那你先前所说可有假?”

    少女敛容,秀美的面容上就少了柔和,那一身敛起的气势亦突然强盛。如天上日月,辉华逼人。

    宋钊看在眼里,只觉她英姿灼目,艳冶摄心。

    他握住她手的力度又加重一分:“是真。”

    赵暮染灿然一笑,“那我就信。”

    “你呢,为何不问我一再逼亲的原因?”

    少女话音一转,宋钊眼底有黯色闪过,薄唇微抿。

    她逼亲的原因稍想便知。

    安王在他进城前就收到都城来的消息,她是不愿接赐婚的旨意才会逼亲,不管与局势有无关系,她都是不愿嫁宋钊。

    那个大奸极恶的宋钊,谁人听着不避如蛇蝎。

    他想着,心境似乎不太能保持平静了。

    怀里却突然有暖意传来。少女倚了前来,头枕着他削瘦的肩,轻轻挽着的长的流泻,微微凉意与她体温就那么刺激着他的感观。

    “是有原因,即便你问我也不想说。我想,我藏一个不诚实,往后若你也有所隐瞒,我们就扯平了。届时两两相清,互不相欠……一生不见。”赵暮染轻声说。

    ——她敢爱敢弃,遇见了怦然心动的,何必再踌躇。

    宋钊心头一震,胸腔里像有滔天巨浪汹涌激荡。

    两两相清,互不相欠。

    她原来是早有退路,所以她无所谓他真情假意,也不管身份如何。只觉得他应该不是宋钊,所以其它都无所谓。

    可他就是那个让人避如蛇蝎的宋钊,没人能猜想到他会一路来了庆州的宋钊。

    他……宋钊闭了眼,双臂环住她。

    “不会让你两清的。”郎君声音微哑,心中极厉。既然让他遇上她,她又撞上来,他怎会让她两清——

    安王惊奇的发现这点,诧异后在心里嘿嘿一笑。

    女儿这是对那臭小子新鲜劲过去了吧,他就说一白面小生,有什么好吸引人的。

    安王暗中自得宋钊受了冷待,当事人亦有察觉,心境却还算平和。昨夜赵暮染去而复返,宋钊便明白她并没因自己的越礼生气,她现在的表现估计是惊吓和别扭为多,她性子再直爽不拘小节,始终还是个姑娘家。

    何况他行事那样孟浪,即使事出有因,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宋钊到底还是对自己失态懊恼的,斗笠下凤眸微暗,用视线几次追逐少女的身影后,抿直了唇,将意注力转为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上。

    他抬眼望向远处。

    天际乌云连绵,压着大地。

    ——渭州地界雨还在下。

    他凤眼微扬,有辉光自眸底亮起,却又很快化作一片冷色。

    在快进入渭州界时,行进的队伍停了下来,斥侯早已在一边等着,见到为守的安王上前行礼禀道:“殿下,到此不能再前行了,我们得从这上山。”

    安王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看向眼前方被渐大雨势朦胧了的山道:“怎么了。”

    按着计划,再跑上两刻钟,从那边上山翻过渭州界,能最快到达他想去的地方。

    斥候说:“前方有山体塌方,几乎将整条道埋了,只留有一匹马通过的空。我们人数众多,怕经过时会震动已松的沙土。”这时的雨比早上也更大了,若是山泥再滑下来,太过危险。

    塌方。

    安王凝眉,想到女儿昨日给他看的那副画,神色严肃地回头看了眼宋钊。雨帘中,青年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天空。

    “传令下去,进山。”安王吩咐着也抬头看了眼,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千名精兵下马,有序牵着马进入山林,在隐蔽的林间将马拴好再重新整队,准备轻装越山。

    闵槐从怀里摸出用油纸护着的舆图,避着雨辨认:“殿下,偏得不多。”他指了指所在方位。

    安王眯着眼看舆图标红的位置,“能在天黑前到达,一切按原计划。”

    天黑前到达,休整半宿,趁凌晨人精神最放松的时候可以一举进攻。

    他倒要看看整了这出后,那帮孙子还敢不敢再以匪贼的流言来乱他庆州城百姓的心!

    闵槐心底亦隐隐兴奋,转身去传令。

    不远处,赵暮染低眉在检查身上的行装,确认无失后侧头去看宋钊。青年正打开水袋,雨水沿着他帽檐滴落成线,模糊了他的面容。

    她眨了眨眼,惦记他的伤,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不想他在此时也看了过来。她心头猛然一跳,低头将手探向腰间,装作要取水袋的样子。

    宋钊就抬步走过去,将手里的水袋递到她眼前,“给。”

    赵暮染动作一顿,快速接过,仰头抿了小口。

    冰凉的液体在口腔中微微发热。

    她一怔。

    酒?

    “我刚才找蔚护卫要的,驱寒。”青年声音在雨中响起,清越悦耳。

    赵暮染便又抿了一口,递回去,在他接过时想到他的伤:“你没有关系吗,背后的伤……”要是知道天气会这样恶劣,就不该让他来的。

    宋钊已仰头,闻言看向她,在她注视的目光下往嘴里灌了口酒才道:“没关系。”

    赵暮染看见他喝酒时滚动的喉结,看见他抬手拭去唇角的晶亮琼液,心头莫名又重重跳一下。

    后边传来整队结束的动静,她忙撇开眼,伸手去将靠在树前的红缨枪握住要背背后。可手碰触到冰凉坚硬的枪身时,猛地一下又缩了回来。

    戚远就站在边上和蔚明说话,失去支撑的红缨枪重重砸到他脚面,把没准备的戚远砸得直接跳开一步。

    一边的蔚明看清凶器:……

    郡主居然没握住枪?!

    ——肯定是幻觉。

    赵暮染就感觉到一直注视她的那道目光似乎烧灼了起来,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昨夜的情形,手心似乎也在发烫,被她负在身后。

    宋钊看着笑了出声。

    很轻,混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赵暮染却还是清晰听见了。面对千军万马都没退怯的她,居然有要落跑的冲动。

    唇角翘起的郎君走到她身后,拾起那份量不轻的长|枪,亲手帮她背到身后。借着此时的彼此相近,他弯了腰,在她耳边说:“你别不自在,我也从来没有过。”没有过那种让他如蚁噬,却酥麻愉悦的经历。

    宋钊说完便退开。

    赵暮染斗笠下的脸霎时通红,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我去父王那看看。”

    还是落荒而逃了。

    宋钊没忍住抵拳低笑,会害羞的赵暮染,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可爱。

    **

    山林越往深处走越岖崎,众人一脚深一脚浅,披着蓑衣亦抵挡不住雨水的寒意,身上的衣裳慢慢被湿意渗透。和着汗水,黏黏糊糊贴在肌肤上。

    赵暮染扯了扯襟口,侧头看到宋钊稳稳跟在身后,她心头微宽,对初遇他时那种孱弱有所改观。他身体似乎就像他所说,只要旧疾不犯的时候,与常人无碍。或者比常人体力还要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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