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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郡守心神不宁,低头再去看案上的信,目光凝在那行‘寻踪及探安王女婿’的字样上。
这是入夜后收到从渭州发来的密信。薛冲上回和他说杨家郎君到了庆州,可他查过并没有发现踪影,已给过他回信。哪知道今日他又来了一封,还让着查安王的女婿,他接到安王请贴的时候也没细看,不想薛冲要找的那个杨君毅就是安王女婿。
那人不但是安王女婿,还是护国公家的大公子宋钊!
李郡守回过神来,头疼不已。
他是觉得那个安王女婿面熟,若不是女婿回府后告知,他怕还记不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钊明明已得赐婚,为何还要化名为杨君毅与文颐郡主成亲,见薛冲的时候也不表明身份。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先探安王底细?
对了,听说他是被文颐郡主从军营带回来的。
李郡守思绪百转千回,提了笔准备回信,告知薛冲庆州的这一切。可才熏了墨,他又顿住。
女婿刚才吓得面无血色,说被认出来了,怕宋钊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或者,他应该先探清楚宋钊的原由,再回信较好。宋钊已认出女婿,他对薛冲隐瞒了身份也必有因,自己贸然就对薛冲揭了这事反倒不美。
如今他女婿家已得皇帝看重,许家提携他回到都城去也是指日可待。以其直接告知薛冲,不如趁此机会给宋钊先卖个好,告诉他薛冲在打听他化杨姓后的行踪,正好也能一探他的用意。
而他都这样卖好了,宋钊对他女婿应该就不生什么心思了。
李郡守再三深思,将笔搁了,拢了拢袖袍站起身回屋歇下。
此时的宋钊亦还没有入睡。
他惯来浅眠,如今身边多了个人,总是有些影响。何况赵暮染也睡得极不踏实,似乎也不习惯突然身边增多一人。
她总是睡着就滚到他怀里,猛然打个激灵坐起身,迷迷瞪瞪看他一眼,再去寻了墙贴着继续睡,然后又重复一遍先前的动作。
这样闹个两回,他就彻底没了睡意,何况小小的帐幔内一呼吸就都是她的气息,让他心头滚烫一片。
宋钊闭着眼,勉力不去回想将她压在身下的一幕幕。
床榻轻响,贴着墙睡的赵暮染又翻身,再度滚进他怀里。胸前软软一片贴到他手臂,修长的腿也踢了被子,直接搭在他腿上。
宋钊身体微僵,睡梦中异常警惕的赵暮染察觉不似平常,又猛地睁开眼。就在她要翻坐起身的时候,宋钊没忍住箍了她的腰,贴着她耳边道:“染染,别动了,是我。”
郎君声音低哑,沙沙的,赵暮染迷迷糊糊间觉得很是安心。她就真不动了,往他身上蹭了蹭,脸贴上他胸膛,手和脚都缠到了他身上。
宋钊听着她悉嗦的动静,发现她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不知怎么突然想笑。
她睡觉的姿势也是豪迈得不行。
只是这样一来,他估计更要睡不着了。
宋钊就轻叹气。谁人说香软在怀是美事,明明煎熬得很,却又很满足她的纠缠。
他低头吻了吻她眉心,将嚣张跋扈的某处移开一些,就那么拥着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竟也浅浅入眠。
新房内,帐中新人相拥而眠,一对龙凤红烛直燃至晨光熹微时。
赵暮染的作息时间很规律,当第一缕晨光从窗柩投进时她就醒过来了。她发现自己在一个温热的怀里时怔了怔,旋即回想起昨日她成亲了,杏眸就弯起,唇边染着高兴的笑。
她一动,宋钊其实也醒过来了,只是他不怎么愿意睁眼。怀里的人儿不停往他身上贴,比先前相拥更紧密,而因她的动作,他更是尴尬不已。
小钊钊被蹭得直跳,她还不自知,都要贴到她腿心间了。
宋钊难耐,可随着她的贴近又有让他耻于开口的**滋味,他只能是继续闭眼强忍着在肢体流窜的冲动。
赵暮染欢喜的在郎君怀里蹭了蹭,发现他没有动静,就仰了头去看去他。
她缩在他怀里,仰头也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还有微微泛青的新胡根。
她看得新奇,伸手去摸了摸,有点儿扎手,但摸着又挺舒服的。她忍不住多摸了几下,还够着去亲了一下。
宋钊被她闹得心猿意马,她蹭着他,让他脊背一阵一阵发麻,险些要因那种感觉闷哼出声。紧绷的脊部亦是汗湿一片。
就在他想,她摸一摸也该收手了。赵暮染却想到什么,安静地察觉他一会,唇就又落在了他下巴,然后学着他昨夜亲她的动作,一路亲到他喉结。在那滚动之处还轻轻咬了一口。
这一下就如同是捅了马蜂窝。
赵暮染眼前一花,那个假寐的青年扣着她手就翻了身,沙哑着唤了她一声就不由分说吻住她。
赵暮染怔了怔,然后被亲得直气喘吁吁。帐幔里是她叫人面红心跳的喘息声,带着时不时从唇边渗出嘤咛,像昨晚那种酥软又直袭她感官。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发现腿间被什么东西硌着,迷离间就想起前些日子在她手中会跳动的棍子。
她难得羞红了脸,本能的轻挪着身子想要避开,殊不知她的动作让情动的宋钊都要红了眼,越发痴缠着她的唇。赵暮染也不知自己左避右避多久,只感觉怎么样那东西都抵着她,突然她感觉唇轻轻一麻,是宋钊咬了她一口。
她不由得闷哼出声。
随之,身上的重量也消失,她睁着迷离水润的杏眸,被郎君强势的索吻后有些缓不过气。宋钊那边冷着张俊脸,耳根通红,几乎落荒而逃,匆忙去净房换下湿湿的亵裤。
当即有小兵识趣上前,在少女翻身下马时,稳稳接住她抛开的鞭子。
“让军医过来,快!”赵暮染揽着宋钊,用腿一顶,直接将人横抱着冲进一处帐营。
在应州军营,赵暮染的话和圣旨也差不多了,她一声令下,当即有人拔腿就狂奔。
被颠得扶着柱子直吐的车夫终于缓过来。他茫然四处打量一眼,军营特有的肃穆气息扑面而来,叫他心跟着颤了颤。
他们居然到了庆州军营?!
那个连皇帝的人都近不得一步的庆州军营。
这…这这……他心惊着,想到宋钊,想到皇帝的打算,两股颤颤。他们家郎君不会有危险吧。
车夫焦急地四处张望,想找自家郎君的身影,突然脖子一紧,是被安王府侍卫长戚远拽住了衣领。
身形高大的戚远揪着他就跟揪小鸡崽一样,冷冷地说:“军营重地,我等都不得轻易走动,否则身首异处都是小事。跟紧我了。”然后推搡他到赵暮染的营帐去。
车夫跟着过去,看到帐外全是抱刀的侍卫,忙将头低下一分。心中祈祷郎君千万别出事。
帐内,赵暮染怕碰着宋钊背后的伤,便将他趴放在榻上。郎君身形修长,即便比女子都要拔高一头的赵暮染也只能到他下巴,他的身躯就那么将她整张床榻都挤得满满的。似乎因为她不太温柔地动作,还轻轻哼了声。
很难受吗?
赵暮染听他的闷哼带着压抑和隐忍,急得一头汗,又见他衣裳上一块块的血迹开始变暗。
这是血迹要干的迹象。
伤口在那,万一血结块了非得再沾掉一层皮。
赵暮染上过战场,对伤势清楚不过,伸手去揪了揪宋钊伤口处的衣裳。
布料还未黏上皮肤。
她心头一喜,当机立断,就着破洞口子‘刺啦’一下,将宋钊上身的袍子直接撕开。
这声动静不小,立在帐外的侍卫都听到了,皆回头神色复杂看了眼。
里面是在干什么?
宋钊被撕了上衣,刀削般的肩部线条便暴露在空气中。赵暮染看得一怔,手下用力,衣袍尽毁,青年的背部便一览无余。不算精壮,甚至有种精致的美,除去伤口的地方,皆是雪白一片。
赵暮染眨了眨眼。
她常呆军营,帮着父王操练士兵,男人赤胳膊她没少见,像宋钊这般的,她还是第一回见。
郎君有张精致的面容,不想身上也如此,赵暮染想着,伸手不自主就轻轻划过那均称的背部。指尖之下是来自陌生的触感,她并不熟悉的男子的身躯,温热的肌肤,血肉下微微硌人的骨骼,一切一切……竟有种让人痴迷的魔力。
她指尖缓缓而动,在划过临近脊椎尾骨的地方时,郎君骤然撑起身,她手腕亦在同时被人扣住。
她看过去,就对上了他幽黒的凤眸,眉宇剑锋染着似厉似压抑隐忍的情绪。
赵暮染猛地抽手,被他看得莫名奇妙感到心虚,长长地眼睫垂落下来,微微颤动。
暖意从手心滑走,宋钊朦胧的意识终于恢复清明,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也越发清晰,还有长睫下遮挡不住的不安眸光。他闭了闭眼,翻坐起身,揉着微胀的太阳穴道:“不太有人近我身,吓着你了吧。”
赵暮染抬了抬眼,眸光扫到青年隆起的喉结,还有下方突起的锁骨。她又垂了眸,摇头:“是我……太过唐突了,我只是想给你看伤的。”
宋钊顺着她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上衣碎成布条,满床榻都是,上身微凉。
宋钊:……
发生了什么。
“我…我去看看军医怎么还没来!”赵暮染在他怔然的神色中落慌想逃。
她有种把人欺负了的错觉。
就在她起身那刻,手却突然被拉住,紧接着掌心贴在了一片温热的肌肤上。不属于她的温度,亲密的通过彼此相触传到手心,然后和她的体温交融在一起。
不分彼此。
“好摸吗?”宋钊仰头看她,轻声问。
赵暮染瞳孔收缩,望着手掌紧贴的胸膛,脸颊好像热热的。她紧张地看他一眼,很诚实地点头:“好摸,和我的不一样。”
郎君低低的笑声就传入她耳中,清俊的眉眼染满笑意,像水墨画晕染开的那种柔和,微挑的凤眸又像钩子一样。直让赵暮染目不转睛望着他的笑颜。
郎君一笑,如兰似竹,温润澄净。
“你笑也好看。”赵暮染唇角也翘了起来。
宋钊一怔,手紧紧攥着她的指尖,脑海里是小小一个身影,不管外界一切,只紧紧拥着他。“你觉得好看就好。”他眸光闪了闪喃喃一句,声音低得几近呓语。
赵暮染没听清楚,“什么?”却是听到一阵咳嗽。
宋钊松了她的手,抵拳低咳,苍白的脸咳得泛红,还是压不住喉咙间的痒意。一侧头,腥甜的鲜血涌出,染红了暗黄的床榻。
赵暮染被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惊着,“你…你你……”话都说不利索。
外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军医高声通传,赵暮染几乎是用吼的:“快进来!”
中年军医被吓得险些药箱都拿不稳,连滚带爬匆忙入内。
“他突然吐血了,还咳嗽,背后也有伤!你快给他看看。”
军医被少女催命一样在耳边叨唠,急得他好几回都没摸上郎君的脉。在好不容易扣上脉后,军医又一阵心惊,飞快地收回手。
赵暮染看他神色不好,宋钊还在那边咳边喘气,急得瞪眼:“你松手做什么,是诊出什么来了?”
她这会嗓门大得吓人,军医被吼得慌乱的脑袋也清明不少,他抖着声问宋钊:“郎君这疾可是伴了许久了。”
宋钊知道瞒不过,点了点头。
军医又道:“眼前虽于性命无碍,可总是伤了心肺,长期下去怕有碍寿长。”
“什么性命、寿长!”赵暮染急得一把揪着军医拉了起来,眼中闪动的光芒异常吓人。
军医感觉骨头都要被她拽散架了,忙道:“郡主,郡主,您先冷静。这位郎君既然旧疾已久,看着凶险,脉像也乱,可显然是有药物压制着的。不诱犯,平素应与常人无异。我方才说的,都是病发后才会有的影响。”
赵暮染闻言仍扯着军医襟口,在他又再三说明下,才算松了手。
“你怎么会伤到心肺,是内伤吗?何人所伤?!”丢开军医,赵暮染蹲在榻前紧张看着宋钊,“你要用什么药,你知道吗?是不是你袖里收的那个?”
少女一口气四五个问题,军医听得直想翻白眼,没见人郎君还咳嗽着?能回答就鬼了!
军医跑到桌前倒了杯水,给宋钊递了上去,哪知才到跟前就被人抢了去。赵暮染抢过杯子,坐起身,将杯子凑到宋钊唇边:“你快喝口水压压。”
军医:……
清甜的水滑过喉咙,宋钊又再抿了几口,剧烈的咳嗽终于有所减缓。赵暮染看着空空的杯子,递到军医眼前,“快再去倒一杯啊,怎么呆呆的。”
接过怀子的军医心酸欲泣,方才不是他,也没见她想起来给人郎君喝水啊。这鬼见愁的郡主殿下……军医默默倒水,再默默递上,然后吸取教训,主动去看郎君背后的伤。
清洗敷药后,军医用纱布一层一层绕过宋钊胸膛包扎,有些奇怪地问:“郎君的背又是怎么伤着的,看伤口是像被石头一类坚韧的东西划伤的。”除了明显的三处伤,周边还有擦伤,清洗的时候有细沙在里边。
又全是伤在背后,真是奇怪。
宋钊闻言垂了眸未言。
边上的赵暮染却是想起来了,“难道是跳车后划伤的?但我明明护着还借力散了冲撞力度的啊……”她滚了几圈,并没见伤着。
军医听着就抬头看了眼不解的赵暮染,视线又落在面色苍白的郎君身上,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郡主还自得护住人了,这究竟谁在护谁哦。
但他并没有给赵暮染解答。既然这位郎君自己不说,那他也不该多这一嘴。
军医收拾药厢,留下外伤用的药:“这位郎君的旧疾,我医术不精,只能诊出一二,却是配不了方子。还望郡主恕罪。”
赵暮染拧着眉头,杏眸里都不满:“那要怎么办,你总该给些药吧。我们马上要成亲了的,我不想成亲的时候,他还这样难受,人生大事,定是要和和美美的才好……”
成…成亲?!
军医诧异地看两人。他表情就古怪起来,审视了几眼弱不经风的宋钊,在赵暮染满是期盼目光沉吟道:“可这一时半会,痊愈定然是不能的……其实成亲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属下尽量配于伤势无碍的用量吧。”
赵暮染点点头,目送军医离开。可感觉……他最后一句话怎么好像哪里不对样子,有些奇怪。她琢磨了下,没琢磨个所以然来,就又坐回到床榻上。
宋钊此时安安静静地趴着,身上是军医离开前给盖上的薄被。赵暮染看了看严严实实的被子,不知想到什么撇了撇嘴,才低轻声问:“你感觉好些了吗?”
“你别担心……”宋钊张嘴先咳了两声,缓缓地道,“我习惯了,休息一两日就好的。这儿……是军营?”
赵暮染说:“是啊。”
“军营重地,我留在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舍适的,你以后就是我夫君了。”
少女很自然地答道,宋钊胸口有什么震荡了一下,薄唇微微抿直:“你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你对别人都这样不设防吗?”
赵暮染闻言微怔,旋即朝他灿然一笑:“你不是别人啊。”她第一眼就选中的人,她看过万千儿郞,都不及他一眼,这样的他,怎么会是别人。
少女笑容灿烂,杏眸里漾着极亮的光华,很认真地说:“你不是别人,是我的夫君。”
宋钊呼吸一滞,枕在脸下的手骤然成拳……
她静默了片刻,而被她压在身下的郎君神色依旧淡然,无动于衷。
这一瞬,赵暮染真变得不确定了。
难道她被昏君气出幻觉来了?她刚才就真的只是在心中想想,并没有说出口?
她歪了歪头,想到那极不矜持的要求,觉得自己应该是摔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