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动持续了好一会儿,王德光早就身子不稳倒在了地上,绣夏扶着马车才没有跌倒。
“不好!五皇子还在帐子里!”绣夏刚一回过神,就撩起裙摆朝着营地跑了回去。
王德光不小心扭了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绣夏像是一阵风一样不见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王德光吐了口唾沫,回头一看,营地的帐篷全都塌了,到处都是扬起了灰尘,甚至一个帐篷还着了火,火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他心头一颤,还好跟着绣夏出来了,不然的话……
绣夏却是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火光之下,她跌跌撞撞的一路跑过去。
几个军士们正在想办法救火,他们带着的水并不多,这里又是草原,如果不把这火给扑灭了,恐怕风一吹,就会燃到主子们的营地里去。
一个带头的将领正大声召集着人护驾,指挥着把人全部赶到一处去,不许胡乱走动。
脱了缰的战马从马厩里跑了出来,惊慌的在营地里到处乱窜,直接踩死了一个宫女,看管战马的兵丁急忙追在后面,想要把马追回来。
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坍塌的帐篷下面不时传来□□声和求救声,绣夏甚至看到了一个宫女被人拖了出来,头上全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心头一紧,更加担心起五皇子来。
如果,如果五皇子出了事……
绣夏眼里有些湿润,她只能用尽了力气跑,夜里冰凉的空气夹杂着燃烧过的呛人味道,每一次的呼吸像是有利器在刮着她的肺,眼前一片狼藉,杂乱的声音像是潮水一样往耳朵里灌,灌得她脑子一片空白。
“跑什么跑?!”一个军士厉声喝住了绣夏道。
绣夏满脸都是泪,跑的发髻也乱了,被那个军士一扯,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急急忙忙把腰间的牌子取下来递给他,喘着气着急道:“我是伺候五殿下的贴身宫女,烦请您让我过去。”
那个军士把牌子塞回绣夏的手中:“五殿下那边自有人伺候,你就待在这里。”
绣夏咬着唇,眼眶绯红,又手忙脚乱的从荷包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
军士才放了她过去。
“又是一个急着去表忠心的。”军士啧啧道。
山坡上,刚刚还整整齐齐的帐篷坍塌了不少,包括正中间皇上的帐子都倒了。
夜色昏暗,之前的火已经被熄灭了,除了远处的火把,就能只看见军士们冰冷的长矛反射出的银光,密密麻麻的军士把这山坡护得铁桶一样。
绣夏见到几个和她一样跑过来的宫女太监被拦在了外面。
她看向另外一边的斜坡,那里之前围着木栅栏,现在栅栏一倒,木头就杂乱的落了下来,几匹战马甩着蹄子不安的来回走动。
她把自己有些累赘的裙摆撩了起来,露出里面的裤腿,趁着没人看见,便朝着那山坡而去。
她记得五皇子是在皇上帐子的右下方,隔得微微有些远,从这边上去,正正好能看见五皇子的帐子。
借着夜色,绣夏竟然也爬了上去,只是不小心被一个滚下来的石块给砸到了头,爬上去之后又摔了一跤。
“你做什么的?!”还没能进入营地里面,绣夏又被人拦住了。
正好,这人竟然是刚刚见过的哨兵,绣夏灰头土脸的拉着他的手臂道:“这位大哥,我是伺候五皇子的,您刚刚也见过我,还请放我过去!”
她声音里带着哭音,额头上的敷了药的伤疤又破了,脸上有些脏,是刚刚摔的。
哨兵迟疑了一下,旁边又有人叫他,他回头看了眼绣夏,竟觉得这模样叫人十分不忍,想了想还是放了行。
绣夏照着记忆里的方向往前走,果然看到了几个军士拿着火把正围在五皇子的帐子外面。
看到那帐子的模样后,绣夏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边营地里住的全是主子,帐子都用的牛皮,又厚又重,一地动,反而比下人们住着的布幔帐子更难办。
比如现在,帐子一塌,入口早就不见了,本来用来压着四角的大石滚到了帐子上头,厚重的牛皮一砸下来,就结结实实的把人给压在了里面。
“五殿下呢?!”她跑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抓住一个军士就问道。
那军士猛地被人抓住手臂,下意识的就把绣夏给甩了出去。
绣夏踉跄了一下,突然听到那倒坍的帐子里传来了一个声音:“绣夏?”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腿一软,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还好,还好五皇子没事。
“是我,是我!”她着急道,“殿下您别担心,奴婢马上就来救你!”
可是显然依她的身板是没有办法的,所以绣夏只有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三个军士。
帐子外面还有几个小太监,见了绣夏赶紧过来扶住她,在她耳边悄声道:“绣夏姑娘,这几位军士大哥已经想了许多办法了,都没法子把殿下救出来,实在是人手不够。”
之所以人这么少,是因为皇子们没有私兵,也不许带侍卫进营里。
皇上的帐子一倒,几乎所有的人都忙着救驾,哪里顾得上其他人,能挪出几个来救助五皇子已经很不错了。
人一少,即便三个军士都是人高马大的,再加上几个伺候五皇子的太监,可也抬不起这帐子来。
想要用刀从外面把帐子割开,这帐子又是专门防了刀枪的,轻易割不动。
五皇子这时却道:“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父皇呢?”
这是问那几个军士,其中一个吞吞吐吐道:“皇上的帐子也倒了,我们被派过来救您,还不知道皇上的情况。”
五皇子怒道:“那快去父皇身边守着,父皇若是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
几个军士面面相觑,在五皇子的催促之下,只有告罪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五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绣夏过来。”
绣夏赶紧蹲下了身子,顺着五皇子声音传来过的地方,那是帐子的正中间,一块大石正压在一旁。
“我的左腿有些疼,你帮我看看帐子外面是不是压了东西?”
绣夏抿了抿唇,忍住泪意道:“有个石头。”
五皇子道:“你爬过来,慢慢的挪开它。”
“可是……”绣夏道。
“别怕,你过来。”五皇子道。
绣夏紧张的爬了上去,然后很快,她手底下就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这下面是五皇子!
她赶紧往旁边缩,好不叫自己压住五皇子。
她手里扶着那石头,用尽了力气往外头移。
“好了。”五皇子道。
绣夏松了口气。
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隔着一个厚厚的牛皮大帐,倒是叫五皇子心里有些异样。
绣夏会回来,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把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因为幼年时他把她从淑妃手头救了回来,这么多年,她就心心念念的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她却不想做的女人。
五皇子皱着眉头,可是刚刚那烧的正旺的火气被这地动给一扰,便丁点都没剩下,现下也是无力再生另一场气。
“殿下,您疼不疼?我陪您说话吧。”绣夏道。
她从前肚子饿,就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五皇子腿伤了,说说话或许就没那么疼了。
“你想说什么?”五皇子也没责怪,反而有些好奇。
绣夏吞吞吐吐了许久,也没想出她能和五皇子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宫女,有什么好说的呢。
绣夏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今年院子里的葡萄长得挺好。”
五皇子似乎闷笑了一声。
“然后呢?”他也不嫌弃这话题来的突兀奇怪,继续问绣夏道。
绣夏道:“五月的时候,我瞧见葡萄的花了,花特别小,不仔细站在葡萄架下面瞧是瞧不见的。”
五皇子根本没有注意过这个,他只知道梨树和桃树会开会,葡萄树也会?
他问道:“葡萄的花长得好看吗?”
绣夏摇摇头,随即想到五皇子看不见,便小声道:“不怎么好看,嫩绿色的,特别小,不过凑近了却有股暗香,很好闻。”
五皇子道:“我记得离开的时候,葡萄已经着了色,回去应该就能吃了。”
五皇子几年前搬来昭阳殿,住的院子里面正好栽了葡萄,葡萄藤攀附着架子,一到夏天就成了一个天然的阴凉之处。
绣夏点点头道:“今年的葡萄个头都饱满,一串一串的,红的像玛瑙珠子一样。”
五皇子又笑了:“等结了果,让王德光给你打几串好好尝尝。”
绣夏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又说道:“前些天,院子里面还跑来了一只鸳鸯眼的白猫,只尾巴是黑色的,就在墙头上蹲了一会儿就跑了,也不知道是谁养的。”
五皇子道:“你喜欢猫?”
绣夏赶紧道:“只是看着猫儿可爱。”
五皇子轻笑道:“你看到的猫应该是‘雪里拖枪’。”
“‘雪里拖枪’?”绣夏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五皇子道:“《相猫经》里面说,‘黑尾之猫通身白,人家畜之产豪杰’,讲的就是雪里拖枪。”
“如果这种猫额头上面再多一团黑色,就叫‘挂印拖枪’,也叫‘印星猫’。”
原来猫也有那么多讲究,绣夏顿时脸一红,平日里她觉得五皇子允文允武,很是厉害,但是这些崇拜就像是崇拜神案上面供奉着的菩萨一样,仿佛隔着云端一样。
但是现在,可以和她聊葡萄聊猫的五皇子,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至少她没有那么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