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妍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从前建武帝到昭阳殿去的时候,五皇子总是不让她出来,她也知道自己这张脸闯祸,所以便不爱见五皇子之外的生人。
她随着叶礼小心翼翼的进了大殿,跪拜、叩首、请安,然后便低着头等着建武帝开口。
建武帝今日是特地想看看叶礼的女儿,所以叶妍一进门,他的目光就放在了她身上。
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叶妍的身份,或许就不止是看看而已了。
他有些理解五皇子,这种姿色,自己儿子喜欢上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还没有下手。
建武帝突然觉得五皇子是不是太纯善了一点?毕竟面对珍馐还能忍住不吃的人,如果不是大尾巴狼,那就是小白兔。
可是面对一个宫女,也用不着装小白兔,想收用就直接收用了,由此可见,五皇子的心性还是有些软弱了。
五皇子若是知道建武帝对他的评价,可能晚上做梦都会笑醒。
不过现在他也不在意,他的心神全被底下跪着的人吸引了。
他抿着唇,不过随意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可是余光却从没离开叶妍。
“平身吧。”建武帝道。
“谢皇上!”叶礼和叶妍站了起来。
建武帝对着叶礼道:“子德,这就是你的女儿?”
叶礼道:“回皇上的话,正是臣的女儿。”
“倒是十分的娴静有礼。”建武帝夸奖道,“你女儿今年也有十六了?”
叶礼的心提了起来,又隐晦的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五皇子。
今日建武帝把他叫过来,看来不是想见妍儿,而是想敲打敲打他和五皇子。
果不其然,建武帝问起了叶妍的年龄之后,便又开玩笑道:“你这个女儿也算受苦了,朕到时候给她挑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建武帝开了口,便是要赐婚了。朝中大臣子女的嫁娶,多是自己私底下就办了,像是皇帝开口赐婚,那便是大大的荣耀了。
所以叶礼和叶妍都跪了下来谢恩。
“臣多谢皇上,不过小女年龄还不算大,臣还想留她两年。”叶礼道。
建武帝抬抬手让两人起身:“你舍不得也是应该的,如果朕有这么一个女儿,肯定也舍不得她嫁出去,你若是想再留她几年,朕也不勉强。”
“不过你们已经谢了恩,这恩典朕就先放在这里了,等过两年,朕在朝中挑几个青年才俊让子德你过过眼,看看谁配得上你的掌上明珠。”
五皇子低着头,眼神晦涩不明,只要一想到建武帝说的话,他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不过他不敢动,不仅不能动,今日之后,他还不能表现出对叶妍的喜爱。
他的胸口似乎燃起了一团火,这团火越烧越旺,从前不确定的念头像是野草一样,疯狂的在他心中蔓延,只有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让他从这团火里面逃出来。
叶妍同样不好受,她虽然不懂国家大事,但是建武帝的话中有话却是听明白了。
如果这是在地震之前,她一定万般高兴,可是,可是现在。
她咬着唇,她难道还能嫁给除了五皇子以外的人吗?
五皇子那双眼又出现了在她脑海里,他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和她说话。
她甚至不敢想象,这幅画面里的人变成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心里涌上一股酸楚,直到跟着叶礼离开之后,还有些魂不守舍。
叶礼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着叶妍:“妍儿,你和五皇子不管有什么过去,可是你现在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以你的身份,是决计不可能嫁给他的。”
夏朝的皇族,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宗室,娶的都是良民的女儿,或者是三品以下官员的女儿,这是惯例,大皇子贵为嫡子,也不过娶了一个四品官的嫡女。
而叶礼是镇北将军,一品大员,一方诸侯,他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五皇子。
叶妍艰难的点点头。
叶礼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过几日我们就回家了,聊城那边民风淳朴,你肯定喜欢,你的叔母和堂弟过些日子也该出发了,你肯定很想他们。”
说起了家里的事情,叶妍果然情绪好了许多,她道:“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叶礼笑道:“都好,你大堂弟已经通过了府试,他可是榕城这几年最年轻的童生了。”
过了府试,下一步便能去考秀才了。
“我本来是想着把你两位堂弟直接送到国子监去读书,现在看来不用了。”
对于普通的读书人来说,要进去国子监很难,考中秀才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但是对于一品大员来说,却是很容易,因为他们手里有监生的名额。
只不过自己考上的,总比走关系进去的要好。
叶妍不是很懂,却也为自己的弟弟高兴。
叶礼又说起了叶妍的教育问题来:“你这些年都在宫内,不管是读书写字还是琴棋书画都耽搁了,虽然不求专精,但也要各色都会一点,权当陶冶情操。”
叶礼是泥腿子出生,并不强求自己的女儿要成为什么才女,但是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不然漫漫时日,要怎么打发时间?
叶妍有些脸红,她这几年跟着五皇子,字还是会一点的,但是其他的便是一窍不通了。
叶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爹我原来连字都不会写,现在拿着书也能装模作样的读一读了,可见这读书,总是不嫌晚。”
叶妍有些感动,赶紧点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之后的几日,叶妍便待在院子里,只要叶礼在,就会叫她过去一起用膳。
她之前还觉得有些别扭,现在却已经习惯了,甚至还会在用膳时偷偷看上叶礼几眼。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知道,叶礼就是她爹。
至于五皇子,她也经常在半夜偷偷想他,不过很快她又会唾弃自己,觉得自己太不庄重。
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秋猎完毕。
“小姐,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聊城了吗?”葡萄托着腮问道。
叶妍道:“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今天早些休息吧。”
葡萄有些迟疑的小声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回宫里去了?”
叶妍手上的针线一停,也愣住了。
葡萄赶紧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乱说话。”
叶妍放下绷子:“我们出去走走吧。”
这会儿正是黄昏,天边的火烧云染亮了整片天空,仿佛是云着了火一样,金灿灿的颜色不停的朝着远处蔓延。
叶妍停下了脚步,几乎看呆了。
过去这个时候,她或是在伺候五皇子用膳,或是在做别的事情,很少静下心来走一走。
原来天空可以这么美。
葡萄也看待了,直到一个纸鸢闯进了她们的视线。
“姑娘,您瞧,不知道谁在放纸鸢!”葡萄兴奋道。
叶妍也瞧见了,那是一个蝴蝶状的纸鸢,两边的翅膀染成了红色,振翅欲飞的模样很是显眼。
那蝴蝶纸鸢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从他们院子上方飞过了好几次。
“那蝴蝶的眼睛画的真好!”葡萄伸长了脖子道。
这纸鸢很大,放得又低,隐约能瞧见模样来,就像葡萄说的,那双眼睛画得极为传神,如同点睛之笔,整只蝴蝶都像是活了过来。
这时候葡萄突然说了一句:“蝴蝶小时候长得那么丑,大了却这么好看。”
叶妍道:“小时候是毛毛虫,破了茧了就好看了。”
葡萄也点点头:“奴婢小时候还以为蝴蝶一直就长这个样子呢,后来才知道蝴蝶原来是毛毛虫变得。”
她偷笑了几声,似乎觉得很有趣,却没有听到叶妍说话,往前头一看,叶妍的嘴角仿佛翘了起来。
“哎呀,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放纸鸢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墙外传来。
葡萄惊讶道:“姑娘,是王公公的声音!”
叶妍突然明白,这个纸鸢是谁放的了。
王德光又骂了那两个放纸鸢的小宫女:“赶紧回去,这边上是叶将军的院子,要是纸鸢落进去,别说你们是五皇子的人,我可没脸去帮你们捡纸鸢。”
叶妍扑哧一笑,她没再看那纸鸢,而是对着葡萄道:“我们回去吧。”
这时的红霞已经渐渐隐入了夜的青灰里,一阵风拂过树梢,几片金黄的叶子落旋转着落在了地上。
叶妍突然想起了五皇子对她说过的话。
“你从前是宫女,见了谁都要低头,但是以后要记住,有些头不能低。”
“一时的低头可以,但是不能永远低着头,你低头,总归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抬起头。”
五皇子让人放这个纸鸢,是在告诉她,要像蝴蝶一样破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