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脚下, 守了张无忌一整个晚上。
还好,他没发烧, 也没死。
天亮时,他醒了。
“芷若,你过来。”他睁开眼,看到坐在床下的我, 朝我招手。
我站起来,拖着有点麻的腿,走到他面前:“干嘛?”
“我说话大不了声, 你近点。”他虚弱地说。
我便弯下腰:“你说吧——”
话没说完,被他扣住后脑勺, 撞上一个吻。
他不容拒绝地吻我,唇舌纠缠, 凶狠霸道,一点都不像重伤的人。
我挣扎,但他的手掌像钢铁一样坚硬,扣在我脑后,不容我退开。
!!!
良久, 他才亲够了,放开我。
“混账!”我扬手就要打他一巴掌, 快打到他脸上时, 硬生生刹住了。
因为我看见他在笑。
异常灿烂的笑。
“芷若, 你守了我一夜。”他轻声说道, 无比温柔:“你没有杀我, 没有一走了之,没有不管我,你照顾了我一夜。芷若,你爱我,你承认了。”
昨天,他说我爱他。
今天,他说我承认我爱他。
我收起怒容。
我虽然不知道怎么样对付他,但至少我知道怎么样能不让他称心如意。
他肯定想看到我愤怒、歉疚、无奈、又爱又恨……这样的反应吧?
那就证明他赢了,他把我握在了手心里。
我停在他面前的巴掌,改为轻柔地抚上他的鬓角。
“你醒了就好。”我挤出关切而又温柔的笑容,俯身亲了亲他的嘴角,“昨天真是对不起,我鬼迷心窍,刺完我就后悔了,你别怪我好吗?”
我对他说,我后悔刺他。
我不接受他所谓的“机会”和“一剑”。
那只是一个手误。
他顿时不笑了。
“疼不疼?”我明白他为什么不笑了,眼神极尽温柔,软了身子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问道,“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端来?”
他的嘴唇抿了起来,忽然伸手抓我的手腕。
我轻轻一躲,闪开了。
“我去楼下要一碗白粥来。”我说完,就下楼了。
他重伤躺在床上,起不来,在身后叫我的名字:“芷若!”
我装作听不见,兀自下楼去。
楼下大堂里,杨逍他们都坐着了,见我来了,便往我身边看:“教主怎么没下来?”
“他不太舒服,在屋里歇着呢。”我说道。
话音落下,就见众人的脸上变得暧昧起来。他们互相看了对方几眼,就点点头:“嗯,那就劳烦周姑娘照顾我们教主了。”
他们都知道张无忌昨晚进了我房里,一直没出来。
呵呵。
好暧昧哦。
不仅插了进去,还落红了呢。
我撇撇嘴,没解释,端了碗白粥,就往楼上走。
被范遥出声拦住了:“吃白粥不够补,周姑娘再叫点韭菜、牛鞭、鱼之类的……”
“咳!”杨逍大咳一声,打断了他,“大清早的,吃这些干什么?吃白粥挺好的。”
他对范遥使了个眼色。
范遥看了看我,就点点头:“够了,够了。”转过身,低头吃起来,不再说话。
周颠有一眼没一眼地看我,脸上带着高兴。
小昭最善良,她主动端了两碗白粥过来,还有两碟花卷和馒头,送我上楼。
走到一半,她小声说:“周姑娘,你也不能太依着教主了,还是要节制一点为好。”她说着,略带怜悯地看我的脸,“有黑眼圈就不好看了。被赵姑娘看见,又要碎嘴。”
我……
“我们什么也没有。”我在杨逍他们面前,没有丝毫解释的想法。但是在小昭面前,不知道为什么,很是矫情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小昭用一种“你得了吧”的眼神看着我,送我到门口,就走了。
我啼笑皆非。
心里又有点暖。
小昭真是个好姑娘。
我忍不住看向她的背影,秀气轻盈,像蝴蝶一样漂亮。
再想想房间里,还有个神经病,等着我喂。
一脚踢开了门,我端着早餐走进去,把餐盘搁在桌上,端了碗坐到床头,“吃点东西吧。”
我挤出最温柔甜美的笑容,对他说道。
张无忌抿唇看着我:“芷若,你一定要这样气我?”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气你?”我弯下腰,要把他扶起来。
他拒绝了我:“芷若!”
“起来吃一点吧?嗯?”我非常耐心地看着他,语气温柔。
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乌沉的眼睛盯着我。
我现在全然把他当伤患一样照顾。
而不是心爱的伤患。
他很气哦?
“我这一剑白挨了。”他打量我半晌,忽然闭上了眼睛,有点赌气地说道。
那一瞬间,我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委屈。
我为自己的不好意思而感到羞耻。
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明明是他逼我的,又不是我要刺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受了伤,我对你温柔一点,不好吗?”我语气轻柔。
他更生气了,好像我这种温柔甜美的模样,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上,他喘气都粗了起来。
他挣扎着要起来,然后便扯到了伤处,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是不是很疼?”我轻声关切,“吃点东西,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他喘着粗气,乌沉的眼睛盯着我。
“你逃不掉的。”他沙哑的声音,乌沉的眼睛盯着我道,“我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从不食言?
他说过什么来着?
他昨晚说了很多句话,每句话都是这样的——芷若,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我没杀他。
自由?
下辈子见。
我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我把碗搁在一旁,抿着唇,盯着他的眼睛。
“对,就是这样。”他反而笑了,挣扎着坐起来,伴随着虚弱的咳声,“这才是你,芷若。我喜欢你,我就要得到你。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他轻声说着,语气却是无比坚定:“总有一天,你会真心实意地温柔对我。”
我紧紧抿起唇。
“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我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用力忍住了。
我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我叫张无忌。”谁知,他竟然不再看我,而是别过头,看向空气中的某一处,“我爹是张翠山,我娘是殷素素,我义父是谢逊。我师从胡青牛,贯通九阳真经,练过乾坤大挪移,我是明教教主。”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这要归因于他胸口中了一剑。
“我幼年时中了寒毒,本以为命不久矣。”他说到这里,喘了口气,“但我活了下来。”
他的气息即便虚弱,口吻却不掩自信、骄傲。
“上天厚爱我,给了我无上的运势,我很知足。我从不强求什么,该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听到这里,胃里有点翻涌。我只想说,张无忌,你要不要脸?
“不管是九阳真经,又或者是乾坤大挪移、明教教主之位,都非我所强求。”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在这里停了下来,喘了口气,移动目光看向我。
“哪怕是芷若你,我也不想强迫你的。”他喘匀了气,又开始说起来,“但你不一样,芷若,你跟它们都不一样。它们明白自己的宿命,主动跑到我面前。只有你不一样,你是我的,但是你不懂。我只能,让你懂。”
我实在忍不住,嚯的站了起来。
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张无忌,你要不要脸?”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他还要不要脸?
“芷若。”他又笑起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昨天,我让你杀了我。你没有,你刺偏了。你看,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根本不懂自己的心。现在你懂了,为何不肯接受?”
他认定我喜欢他。
我坐了下来,扶着额头。
心里烧着一团火。
这团火的中心,有一朵黑色的花,隐隐跳动,让我头皮都发麻起来。
我从前以为,只要坐上峨眉派掌门,学会九阴真经,我就自由了。
我可以跟张无忌对抗。
但我现在发现,能够对抗他,算什么?
我能拦住他不再纠缠我吗?
峨眉派就坐落在那里,以他的功夫,谁能拦着不让他上去?
除非我销声匿迹,他再也找不到我。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心中渐渐有了其他念头,不再和他做这些无谓的争执。
他听到这里,轻轻地笑了起来,握住我的手腕:“芷若,我饿了,你喂我吃粥。”
“好。”我站起身,端过一旁的粥,一勺一勺舀了,喂给他吃。
他吃得心满意足。
末了,又让我吻他。
我便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他不满足,扣着我的后脑勺,霸道地将我从里到外吻了个遍。
我没有抗拒。
一般人有病的时候,脾气会比较固执。
神经病有病的时候……不提也罢。
我不惹他。
吃过饭,杨逍他们来敲门:“教主,属下和范右使去查探万安寺的地形。”
“好,你们去吧。”张无忌隔着门吩咐道。
他们便走了。
临走的时候,范遥很真诚地嘱咐一句:“教主好好休息,注意节制。”
我有点烦,这个范遥是不是有病,就没点眼色吗?
连教主的私事都要管!
等到了晚上,杨逍等人回来了,他们探熟了地形,问张无忌:“咱们几时去营救?”
“现在。”张无忌穿好衣服,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落后一步,微怔。
“你……”我忍不住叫道,“你行吗?”
他胸口那一剑是我刺的,有多深……大概就差把他捅出个窟窿了。
他要带着这么重的伤,去办大事?
给我们拖后腿怎么办?
话一落下,所有人都看我。
张无忌也看我,他的神情有点恼怒:“芷若!”
“咳。”杨逍咳了一声,“周姑娘放心吧,教主还很年轻,他可以的。”
然后,便先一步下楼了。
我难得大发善心,居然还被训了!
呸,死了活该!
路上,张无忌和杨逍、范遥等人走在一起,低声商议,一遍遍推敲着作战计划。
他偶尔咳嗽几声,被问起,便说道:“昨晚着了凉,不碍。”
“教主还太年轻了。”杨逍他们便暧昧地笑起来。
我跟在后头,冷笑。
强撑?真有种。
死了最好,再也没有人纠缠我了。
出了客栈,我们趁夜潜行。
夜色寂静,鸟雀无声。
旷野中,一座高塔逐渐映入视野,是万安寺。
大部分塔身没入黑暗,只有点点昏黄闪动,照亮了万安寺的几分面目。
一行人悄悄潜入,被其中紧密森严的守卫给惊住了。
幸好杨逍和范遥探过路,带着我们一路有惊无险地绕过守卫,钻入塔中。
“在十层。”范遥低声说道。
我们便小心行往十层。
峨眉派和武当派关在两个方向,张无忌去了武当派的方向,其他人去解救少林寺等门派,我则揣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前往关押峨眉派的方向。
“锵!”拔出倚天剑,轻松砍断门上的锁链,我进了牢房。
浅眠中的几位师姐,立刻发现了我:“芷若!”
“嘘!”我进门冲她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掩上了门,走进去,“师父怎么样?”
我嘴上问着,目光却在牢房中搜索,贝贝的身形。
一转眼,就看见贝贝倚在墙壁上,坐着沉眠。
我微微拧眉。她不是这样缺乏警惕心的人,怎么我进来了,她却没发现?
“芷若!”正要我迈步走向贝贝时,忽然听到一个虚弱却又不乏威严的声音。
是灭绝。
我收回目光,走向灭绝,低头道:“师父。”
“你很好。”她打量了我几眼,赞许颔首,“怎么上来的?”
她已经看到门上的锁链是我砍断的,以及我腰间挂着的倚天剑。
“我逃出后,遇到了张无忌。”我简单说了下如何遇到张无忌,以及得到他的帮助的过程,然后摘下倚天剑,双手奉上:“幸不辱命,弟子抢回了倚天剑。”
现在掌门还是灭绝,她那样霸道的人物,绝不容许有人挑衅她的权威。
她接过了剑,沉吟了下,对丁敏君一使眼色:“去堵住门。”
丁敏君看了我一眼,道:“是。”便带着其他几位清醒的师姐,站到了门口,堵住了门。
我心里一惊:“师父?”
堵门干什么?
这老尼该不会察觉到,我并不是诚心来救她的?
“跪下!”却听灭绝一声威严低喝。
我对上她严厉的神情,怔了怔,屈膝跪了下来:“师父?”
然后,仰起脸,用茫然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灭绝一向宠爱我,她不至于听到什么风声,就对我喊打喊杀。
她多疑,但我自忖,并没有给她什么把柄。
哪怕是赵敏对她说过什么,她也要问我几句,才清理门户的。
就如当年,纪晓芙做出那样的事,她也没杀纪晓芙,只让纪晓芙杀了杨逍和不悔。是纪晓芙再次忤逆,她才绝情打死纪晓芙的。
如果我得罪了她,她顶多让我杀了张无忌,不会一言不合就要杀我。
一瞬间,我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渐渐消了不安。
“你很好,芷若。”灭绝平静地看着我,眼神带着严肃,“遇到陷阱,你能逃脱,并且请来帮手救助师门,你做得非常好。”
我低下头:“弟子愚钝,不敢当师父的夸奖。”
“你能够抛开成见,放下和明教的恩怨,请了明教来相助,可见你是个心性隐忍、能够委曲求全、以大局为重的人。”
灭绝说话的口吻很平静,我猜不出她是要夸我,还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只能低头聆听。
“当日张无忌在光明顶上的表现,足见他是个有野心、有谋略之人。他如今又做了明教的教主,更是手段不凡。你能够请来他相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灭绝的这句话落下,让我心头一热,抬头道:“弟子不委屈。为了峨眉派,弟子万死不辞。”
我真的是受了很多委屈!
张无忌那个神经病,简直磨人!
灭绝想到了,她真是英明又睿智!
门口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冷哼,带着几分不屑,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丁敏君。
我不理她,只抬着头,两眼汪汪地看着灭绝。
“很好,你有这个心,证明为师没有看错人。”她说着,忽然盘腿坐下,一掌朝我胸前拍来。
我心中一凛,却没有动。
我并没有从她的动作中感觉到杀意。
就在灭绝的掌心贴在我胸前时,一股热流从接触的地方传来,渐渐往我四肢百骸涌动。
并且越来越多。
我猜到了什么,愕然地睁大眼睛:“师父?”
“专心!”灭绝低喝一声。
我连忙收起杂念,闭目凝神,引导一股股热流在筋脉中流淌,并聚于丹田。
热流越来越多,比起我身体中汇聚的小溪,简直像一条大江。
这是灭绝全部的功力。
她都传给了我。
“芷若,不要辜负我。”良久,我把灭绝几十年的内力都调息完毕,睁开眼时,就见灭绝脸色灰白地躺在一位师姐的怀里。她看起来满头白发,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我微怔。
“芷若,伸手。”灭绝虚弱地说道。
我迟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两样东西。一样,是象征掌门之位的铁指环。另一样,是倚天剑。
“从今往后,芷若便是峨眉派掌门。你们要敬重她,辅佐她,像敬重我一样。不许别人欺负她,全心全意地听从她的吩咐,一起把峨眉派发扬光大。”灭绝极为严肃地说。
众位师姐都含泪道:“是,师父。”
“可是师父,周师妹她毕竟年幼,资历太浅……”只有站在门口,被灭绝派去堵门的丁敏君,着急地说道。
灭绝淡淡看过去,目光威严:“年幼?资历浅?当时被蒙古狗围住,你逃脱了吗?你能请得明教来救人吗?你年纪倒是不小,资历也不浅,你做到了吗?”
丁敏君噎住,脸色逐渐变得灰败。
灭绝一点儿也不给她脸,这话说得极是锥心,让她多年来的体面丁点儿不剩。
这大概是杀鸡儆猴,为了给我做脸。
我心里有个地方像被火灼了一下:“师父,您为什么如此?咱们马上就逃出去了,您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芷若,你们能逃出去,我却不能。”灭绝神情一凛,扬起下巴,“我与明教势不两立。张无忌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他想救我的命、拿捏我,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心中一顿,没有说话。
“师父,不会的,明教这回是来救六大派的,咱们只是顺道,他不会为难咱们的。”一位师姐劝道。
其他师姐也跟着劝:“师父,您跟着我们一起走。”
“师父不走的话,我们也不走。”
只有丁敏君不说话,她的肩膀微微缩起,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宁死不受明教恩惠,你们不必多说。”灭局断然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充满威严,令人不敢反驳。
师姐们都不出声了,只微微啜泣。
我心里好像被蚂蚁咬着,有点酸,有点疼。
我觉得自己真是卑鄙,刚才竟然那样想灭绝。
她一心给我做脸,把掌门之位传给我,还把几十年修炼的内力给了我。
我却想让她死。
“芷若,你过来。”灭绝挥手驱散其他人,专门对我招手。
我猜到她要说什么,膝行过去,低头道:“师父。”
“倚天剑和屠龙刀的秘密是……”她果然附在我耳边,对我说了出来,“你要想尽办法,不惜一切,得到屠龙刀。”
我郑重点头:“是,弟子记住了。”
她如此信任我,对我寄予厚望。
我下定决心,必不辜负她。
“芷若,你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张无忌不会放过你的。”灭绝打量我半晌,忽然严厉起来,“但你不可跟他有丝毫瓜葛,明白了吗?”
我愣了一下,好好的,提张无忌做什么?但见她严厉的神情,仍是点点头:“弟子谨记。”
“你发誓!”灭绝不放过我,她说出了一个非常恶毒的誓言,让我学。
那个誓言是这样说的:
我周芷若对天起誓,以后倘若对张无忌心存爱心,或是与他结为夫妇,我的父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稳,我师父灭绝师太也会变成厉鬼,日夜与我纠缠,倘若与张无忌生下子女,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我没吭声。
“芷若?”灭绝拧眉看我,“你对张无忌动了心?”
若我未对他动心,此时得到峨眉派的传承,绝不至于闭口不言的。
灭绝应当是这样想的。
但我看着她严厉的面容,心里似乎又被蚂蚁啃咬了一口。
把内力渡给我后,她苍老了很多,加上被关押良久,又中了毒,看起来十分虚弱。
“师父,人是会变的,誓言也会随着时间的流失,渐渐被遗忘。”我看着灭绝,一字一句地道:“您若是想让我守着誓言,就活下去,看着我。有您在,我绝不敢忘。”
她已经这样了,哪怕活下来,对我的地位也无甚影响。
我只想要掌门之位和倚天剑,我并不是很想让她命丧高塔。
“糊涂!”谁知,灭绝劈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一山不容二主。我既将掌门之位传给你,就绝无苟活之意。”
我被打得脸一偏,耳边嗡嗡的,依稀听到师姐们的惊叫声,以及灭绝的怒斥。
“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我抬起头,看见灭绝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我,一脸怒其不争。
“你这般不争气,被张无忌那厮骗了去,只是早晚的事!”灭绝气得浑身发抖,又举起手来,要打我,但终究没打得下去。
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儿,低头问道:“师父,您为何说张无忌对我……有不轨之心?”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
我到底是怎么被张无忌盯上的?
他那样心思深沉的人,瞧上我什么了?
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对我有超出寻常的热情。哪怕蛛儿为他干掉朱九真,差点丧了命,他也能说反口就反口,向我信誓旦旦地说,不娶蛛儿。
而灭绝,似乎察觉到什么,便很怕我被张无忌哄走。
“芷若,你年轻,漂亮,能吃苦,肯隐忍,如今又是峨眉派掌门。”灭绝看着我说,“除了你,还有谁配得上他?”
我浑身一震。
原来在灭绝的眼中,是这样看我的?
“他是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灭绝看向我的眼神,终于不再掩饰,带了一分担忧,“芷若,我将峨眉派托付于你手,你若有朝一日被张无忌哄走,不能自持,便把铁指环交于敏君吧。”
话才落下,堵在门口的丁敏君浑身一震,立刻跑过来跪下:“是,师父!”
她双眼晶亮,眼神执着,竟比我还热切三分。
“谁让你过来的?”灭绝却对她怒喝一声,一指门口,“过去!”
丁敏君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回到门口站着了。
看向我的眼神,带了浓浓的挑衅。
好像等着我被张无忌哄走,然后掌门之位就是她的了。
“师父,您跟我们一起走。”我看着灭绝,淡淡说道:“否则,等您一死,我马上嫁给张无忌。”
众师姐顿惊:“芷若?!”
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掌门之位让给丁敏君吗?
她们是不希望丁敏君当掌门的。过去的五年,我和她们交好,为她们谋种种福利,比如峨眉派都能吃上肉了。
倘若丁敏君再当上掌门,她们岂不是又要吃素?
一个个都劝我:“快收回去!”
“不许说这样的话!”
我跪直了不动,直直盯着灭绝:“师父,我说话算话!”
“你——”灭绝瞪着我,忽然一口血喷出来,两眼圆睁,身体挺直不动了。
牢房里静了片刻。
“师父?!”高高低低的惊叫声传来。
我被紧张起来的师姐们挤开,跌倒在地上。
牢房里的地面,冰冷粗糙,我手心被磨得**辣的。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被一个又一个的人影挤撞,逐渐退到了门口。
“师父?师父?您醒醒啊!”
丁敏君抱着灭绝,叫得最用力。
然而不论她怎么叫,灭绝都没有丝毫反应。
她死了。
被我气死了。
我心中涌起一股荒谬之感。
我本来是想救她的,不料天意弄人,她还是死了。
“芷若,我听见了。”就在这时,我的手臂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抓住,同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张无忌。
他不知何时过来了,就站在门外。他方才躲在阴影里,一直没有人发现他。
他听到了我要挟灭绝的话。
我心头一哽,扭头看他,就见他面带笑容,格外温柔地看着我。
我忽然有点明白,方才灭绝被我气得吐血身亡的心情了。
我现在就有点想吐血。
“那是权宜之计,我为了劝师父逃走,才说的。”我拨开他的手,往他身后瞧去。
只有他自己,没有别人了。我松了口气。
幸好武当派的人不在这,否则,刚才那一幕若被宋远桥他们听见,我真是有口难辩。
张无忌低低笑了一声,英俊的面上闪过一丝狡黠:“我不管,你反正说了。”
我顿时噎住。
心里冷笑不已,他算个什么玩意,我师父尸骨未寒,他就敢在这里与我**?
我扭过头不看他。
却正正对上灭绝死不瞑目的面容。
她是被我气死的,双眼圆睁,薄唇紧抿,透着森然冷厉。
我心下一颤,到底有愧。
“芷若,回去后我们就成亲。”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带着开心和诱惑。
我脑中闪过什么。
忽然拧起眉头,飞身上前,推开丁敏君,把灭绝抱在怀里。
我悄悄摸上她的胸口。
她胸口有个洞,濡湿一片。
我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她不是被我气死的,她是被人谋杀的。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门外。
张无忌已经不在那里了。
但我知道,他刚才出现过。
能够避过众人耳目,谋杀灭绝的人,世上不多。
在场的人,只有一个人有这等本事。
是张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