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没事了, 我就去找其他师姐们,慰问情况。
我先找了静玄, 她和丁敏君住一屋。
“怎么样?”我问她们, “伤得重不重?药还有吗?”
丁敏君瞥我一眼, 冷冷道:“师父的尸骨未寒,周师妹就开始摆掌门的架子了?”
静玄倒是正正经经回答我:“大家伤势都还好, 药也够,掌门不必担心。”
“哼, 她算什么掌门?”丁敏君又挖苦我道, “师父的尸骨坠落火中, 她不闻不问, 就要带着大家走。师父怎么把掌门之位给了这样冷心冷肺的人?”
我挑挑眉, 对她道:“说起这回事,我分明是把师父的尸骨交给静玄,你为何抢了去?抢走又照顾不好, 损毁师父的尸骨, 我还没找你问罪!”
丁敏君张口结舌:“你,你——”
“掌门息怒。”静玄在一旁低声劝道。
丁敏君顿时大怒:“你就知道巴结她!师父说了,她和姓张的小子不清不楚,这掌门之位迟早要交出来的!”
“掌门和明教张教主是正常来往。”静玄波澜不惊地道。
丁敏君冷笑:“哦?如果是正常来往, 为何武当宋大侠说, 要给她和张无忌订婚?”
静玄这回没说话, 抬头看我。
“宋大侠误会了。”我四两拨千斤, 不提这茬, 只说道:“大家好好养伤,早日回峨眉,安顿师父尸骨。”
“恐有不便。”静玄微微皱眉,“不如火化了,再带回去?”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千里迢迢,扛着一具尸骨回去,的确不太妥当。
“也好。去通知其他师姐,明早我们火化师父尸骨。”我对静玄吩咐道。
静玄点点头:“是,掌门。”
丁敏君气呼呼的,恨不能剜了我。
“今天好好休息。”我淡淡看她一眼,便走了。
敲开了宋远桥的房门。
“周掌门?”宋远桥见是我,有点惊讶。
我对他点点头,说道:“关于宋大侠之前说的,跟张教主的事,我来解释。”
“请进。”宋远桥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走了进去,才发现这是两人一间的屋子,房里的另一个人是宋青书。
他看见我,倒没像之前一样如惊弓之鸟,但也有些不自然,冲宋远桥道:“既然爹和周掌门有事详谈,我便出去了。”
“去吧。”宋远桥也没留心,就让他出去了。
等他走后,我便对宋远桥道:“张教主的确曾与我共处一室,但那是为了商议攻破万安寺、救出六大派的事,并无私情。”
宋远桥点点头,用一种深沉的、睿智的、不容欺瞒的目光看着我:“但我听杨左使说,你和无忌一路行来,举止颇为亲密?”
这口吻,就好像我是骗了他闺女又不肯娶的臭小子。
“并无此事。”我一口否定。
这种事不能承认,一旦认了,再解释什么都说不清。
我又补了一句:“师父临走之前,将峨眉派交到我手中,希望我将峨眉派发扬光大。我发过誓,绝不会醉心于儿女私情。”
当然,在这种老江湖的面前,口吻还是很软的。
我回忆着普通的二十岁的姑娘,在失去师父、肩负起掌门之位后,应该有的反应。
漠然是绝对不合适的。
有点害怕,有点难过,强撑着架子,才是妥当的。
果然,宋远桥叹了口气,松了口:“既然这样,那就先不急,暂且放一放。等我问过无忌,再说此事。对了,无忌怎么了,回来后我不曾看到他?”
“他受了点伤。”我想了想,委婉地说道,“他怕大家担心,忍着没说。”
“严不严重?”宋远桥立刻紧张起来。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算严重。”
还没死呢。
“那就好。”宋远桥松了口气,看我的眼神又变了,“无忌肯跟你说,却不肯跟我们说,看来还是跟你更亲密一些。既如此,就劳烦周掌门多多照应了。”
我心里啧了一声。
想不到宋远桥这样看起来端方正直的人,玩起手段来也很溜。
分明是他师侄,他自己不照应,也不叫明教的人照应,推到我一个女人的头上。
“我会的。”我点了点头,张无忌还要给贝贝治病,这几日还得哄着,“张教主于我们峨眉派有恩,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不管。”
然后就看见宋远桥的脸色有些古怪:“周掌门真是有情有义。”
我冲他笑了笑,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回去了。
到了晚上,张无忌醒了。
睡了一天,精神不错。
晚饭的时候,他下楼了。
“教主。”杨逍等人站起来。
“无忌。”宋远桥也朝他招手,很关切,“过来坐。”
张无忌对杨逍他们点点头,然后坐到了宋远桥他们那一桌:“大师伯,二师伯……”
“无忌,听说你受伤了?可好些了?”宋远桥关切地问道。
张无忌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是周掌门告诉您的?她就爱小题大做,我没什么,一点小伤。”
一点小伤?
那还要我扶他下楼!
我撇了撇嘴,松开他的手,坐到了峨眉派那一桌。
“嗯哼!”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叫。
紧接着,便是宋远桥他们的惊呼声:“无忌?你怎样了?”
“我,我没事。”张无忌虚弱地道。
我扭头一看,宋远桥等人极为紧张地扶他坐下。
宋远桥抓过他的手,摸他的脉,立刻拧起眉头:“伤得这么重,还下什么楼?”
这时,就连杨逍他们也感觉到不对了,起身围过来:“教主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张无忌笑着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勉强。
啧,这演技。
上午还叫我坐他腿上,教我写字呢。
“无忌为这次救援六大派的事,出了大力啊!”宋远桥叹道,“如此宅心仁厚,他们推举你做武林盟主,当真没有选错人。”
我拿起一只馒头,慢慢撕碎了往嘴里送,看张无忌演戏。
就见他连连摆手:“我年纪轻,没有经验,当不得此重任。他们说一说也就罢了,怎么大师伯也这样说?”
这话一出,武当几位大侠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怎么当不得重任?”
“无忌你宅心仁厚,又胸怀大义,何况武功高强,光明顶上我们都见识过,若当真推选武林盟主,非你莫属。”
“说得很是,无忌你就不要谦虚了。”
张无忌还在摆手。
“我们教主就是太心慈了,当时也不愿意当明教教主的,还不是被我们架上去的?现在也当得挺好!”
“教主就爱谦虚。”
明教的人也跟着捧。
“青书,你要多多向无忌学习。”宋远桥偏过头,见自己的儿子,武当第三代红人低头吃饭不吭声,便板起脸训了一句。
宋青书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张无忌,神情古怪:“向他学?”
“怎么?你自问做得比他好?”宋远桥见儿子不给面子,更是板起脸。
宋青书古怪地笑了笑:“好,好,我跟他学。”
我心想,这孩子是受委屈了。叫他跟张无忌学?学欺师灭祖吗?
“宋少侠有宋少侠的长处,何必跟别人学?”我笑着看过去,“张教主固然风光。但宋少侠生就一副侠义心肠,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江湖人谁不称道?”
宋远桥诧异地看我一眼,点点头:“不敢当周掌门的谬赞。”
这就是当掌门的好处了。
如果我还是峨眉的一个小小弟子,这时说这种话,是极不合适的。
但我是掌门人就不一样了,从地位上就跟他们齐平,甚至还高一头。
“我说得都是肺腑之言。”我又补充一句,便不说话了。
宋青书带着嘲讽与轻蔑地看我一眼,丝毫不领我的情,起身道:“我吃饱了,上楼了。”
“若不麻烦的话,请宋少侠到我屋里一趟,看下我贝师姐是否无恙?”我对他一笑。
宋青书好似很抵触,他拧起了眉头,犹豫了下才道:“好。”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
“这小子,昨天回来后就古古怪怪的。”宋远桥拧眉训斥一句,便又夸起张无忌来。
张无忌便无奈地叹气:“师伯,你们不要这样说了。等我把义父接回来,再说罢。”
“狮王是你义父,他一定会支持你的。到时有屠龙刀在手,号令天下有何难?”
我轻笑一声。
顿时引来了数道目光:“周掌门为何发笑?”
我将倚天剑解下来,搁在桌上,轻声道:“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场中顿时寂静无声。
众人都看我。
峨眉众人看我,明教众人看我,武当众人看我。
“昨晚救出六大派时,众人推举无忌做武林盟主,我记得周掌门当时并未反对?”俞莲舟看向我说道。
这些老江湖,说话真够黑的。一句话里头,先是挟恩,又是施压,最后堵嘴,真是厉害。
“我的确不反对。”我冲他点点头,又冲张无忌笑,“屠龙宝刀,号令天下。倚天不出,无人可与之争锋。”
顿了顿,“我峨眉派不争。”
众人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好似被施舍了什么一样。
他们本来以为盟主之位非张无忌莫属。被我这样一讲,好似都是我相让的缘故。
但我说的话也没毛病啊。
倚天的确有资格与之争锋。
“倘若周掌门要做这盟主,便最好了。”这时,张无忌笑了起来,“我空有一身武功,却无号令天下的机智,周掌门机敏聪慧,坐这盟主之位最妥。”
他这话一出,武当众人又是一片阻拦。
明教众人倒是不怎么说话了。
他们看看张无忌,又看看我,在杨逍的手势下,全都噤声不语。
周颠却是个不服管的,吊儿郎当地笑起来:“有什么区别?周掌门和我们教主迟早是一家人,谁做武林盟主不是一样?”
被张无忌瞪了一眼:“休要胡说!”
然后张无忌又朝我道歉:“教中弟子胡言乱语,回去后我自会惩罚,还请周掌门息怒。”
“正好大家都在,此事也该有个了结。”我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感谢周颠这时候站出来。
目光在场中扫了一圈,说道:“当初峨眉派被困,我侥幸逃脱,得到张教主的帮衬,非常感激。一路行来,张教主对我十分照顾,我很感谢。许是我做得不好,令大家有了误会。但我与张教主光风霁月,并无私情,还请大家以后不要再打趣。”
周颠特别惊愕地看着我:“可是——”
被杨逍拦住,然后杨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无非是想说,你和我们教主手也牵了,嘴也亲了,抱也抱了,还天天往小树林钻,怎么说不认就不认了?
我们明教还因为你损失了一员大将呢!
他们都不及张无忌聪明。
张无忌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那段话失去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