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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后, 宋嘉禾三人便离开客栈。
眼下正是河池一年一度的芍药节,又名神节,树枝上挂着五色彩纸,河里飘着神灯, 街头巷尾都是一盆又一盆的芍药, 红的、紫的、白的、绿的……令人眼缭乱。
“人可真多!”宋嘉淇被街上人流如织的盛况惊到了。
漫说她,饶是宋嘉禾都呆了下, 这场面都快赶上武都最热闹的上元节,她听说过河池神节的美名, 但是真没想到会如此繁华。
一圈看下来, 宋嘉禾道:“看来有不少和咱们一样慕名而来的。”
舒惠然赞同的点头, 一些人一看就知是外乡人。
宋嘉淇可不管这些个, 她觉得自个儿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香喷喷的鲜饼、漂亮精致的朵, 各种带的小游戏……
她犹如穿蝴蝶一般在一个个摊位上游走,宋嘉禾与舒惠然便跟着一路看过去。
“几位姑娘运气好,这次神节可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了,跟往年没法比。”卖环的老翁笑眯眯的说道。
低头挑着环的宋嘉淇随口一问:“为什么今年特别热闹?”
老翁:“咱们知府老爷明天嫁女儿, 要以神之礼送嫁。”
宋嘉禾眉梢微微一动。
宋嘉淇好奇:“什么是神之礼?”
老翁便热情洋溢的介绍起神之礼来。
与此同时, 娄金迎着魏阙上了三味阁的顶楼。军队扩张,他奉命寻找新的屯兵之处,在武都周围看了一圈后, 挑中了河池西南那片山头。
前来查探的魏阙也十分满意这个地方, 心情大好的娄金就拉着魏阙进城犒劳自己。
娄金一点都不客气, 挑了城内最贵的三味阁,还呼啦啦喊了一群同袍。反客为主的娄金正要招呼一众亲卫千万别客气,随便点菜,就见站在窗户边的李石瞪直了眼,表情是惊喜之中带着点古怪,不由笑问:“石头,你这是看见什么了?”
李石扭过头,神情暧昧的看着面色平静的魏阙,指了指楼下的摊:“将军!”
那天在径山,他可是亲眼看见他家将军用一颗石子打晕了一头狍子。那会儿他还在纳闷,将军怎么打起猎来,片刻后他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只见一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兴高采烈的带走了狍子,而他家将军也没出来阻止。
李石一直都觉得要不是自己那会儿太过激动以至于露出破绽,他是不可能被揪出来的。
不用他提醒,魏阙早就发现了,还真是巧!
莫名其妙的娄金立马顺着李石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就留意到了宋嘉禾一行。貌美如,衣着华贵还带着一群随从的三位姑娘家,想注意不到太难了。
娄金纳闷的看着怪笑的李石:“什么意思你小子!”看见漂亮姑娘至于这怪模怪样的。
魏阙淡淡地扫一眼李石。
李石头皮一麻,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觉得四肢百骸挠心挠肝的痒,恨不能一吐为快。然迫于魏阙淫威,却不得不把话咽回去,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还不如啥都不知道呢!
肯定有猫腻,娄金被吊起了好奇心,又去看楼下摊,突然间恍然大悟:“那绿衣服的姑娘不就是将军去年救下的那小表妹!”那会儿宋嘉禾狼狈的很,可怜兮兮的,和现在这模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仔细看真认不出来。
李石双眼霎时亮起来,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肯定有情况!要知道魏阙终身大事一直都是他们私下议论的重点。那么多投怀送抱的女子,将军却是正眼欠奉,讲真,他们都严肃的讨论过,将军是不是不行!
难得出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姑娘,李石也顾不上回头被加训练成狗的恐惧了,视死如归道:“将军偷偷打了一只狍子哄那绿衣姑娘高兴!”娄副将对将军的终身大事最积极了。
娄金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当时我就觉你对她态度不一般!”
这下子整层楼的人眼睛都亮了,里面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
目光焦点所在的魏阙轻笑一声,往后一靠,语气是人前罕见的戏谑:“都挺闲?”
一众亲卫闻言皮都绷紧了,显然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被你当牲口使唤着,我哪来的闲,所以你赶紧告诉我狍子是怎么回事,别浪费我时间。”娄金拿筷子敲着碗‘逼供’,他和魏阙十几年的交情,私下一直没个正行。李石的话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看见了就顺便帮了一把,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根本没想太多,倒是这群人明显想太多。
魏阙抬眼要笑不笑的扫视一圈,目光所过之处,纷纷低头。
不过他对宋嘉禾确实多一分关注,毕竟颇有渊源,然看情况小姑娘应该都忘了。只记得他要把她扔下马,其实他只是想把她抛给娄金,好去追击逃逸的流寇。可在她看来,大概是他嫌弃她吐了一身。当时她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欲绝又不敢置信的模样,魏阙现在还记得。
张山到现在也还记得在山谷里看见的那香艳场景,将军也知道的,若是他对这姑娘有意,怎么可能那么平静。可娄副将以及李石的话又让他忍不住怀疑,将军不会真的看上那姑娘了吧,说句大实话,那姑娘长得可真好。愁肠百转的张山恨不能大吼一声,这姑娘有相好,将军您醒醒吧!
正纠结着要不要学李石豁出去喊出来,好让娄副将劝一劝,张山忽觉心头一悸。抬头就对上魏阙淡淡的目光。
张山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受控制的撇过视线,心里想的是,将军居然还想维护她的名声。祸水,果然是祸水!
张山愤愤的盯着楼下挑着的红颜祸水,眼尾的余光忽然瞄见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愣了一瞬后,张山反应过来,唰的扭过头,动作之快险些扭断脖子,他激动万分:“将军,那就是我在径山看到的男子!”人家有情郎的,你们是没有好结果的!
没头没脑的,一众人听的满头雾水,唯独魏阙瞬息之间明了。他眉峰一挑,垂眼看楼下。
那男子玉冠华服,长身玉立,站在大街上犹如鹤立鸡群。
正在挑的宋嘉禾突觉异样,下意识回头,就见缓步走来的祈光,面如傅粉,唇红齿白。
“真巧,嘉禾表妹,嘉淇表妹,舒姑娘也是来看河池看?”祈光风度翩翩的开口。
宋嘉禾淡笑道:“是啊,原来祈表哥也来了。”祈光的祖母和宋老夫人是表姐妹,因祈父在武都为官,遂两家也有往来。
客套两句,祈光便礼貌的告辞。
他一走,宋嘉禾立即抬头,恰巧撞进魏阙眼里,还发现他身旁的人也在看着她,眼神怪怪的。
宋嘉禾愣了下,之前她察觉到的视线应该是他们吧!想了想,她弯起嘴角颔首一笑。
见状,宋嘉淇和舒惠然自然也发现了,各自微笑示意。
打过招呼,宋嘉禾赶紧拉着两人走了,立在那总觉怪怪的。
背过身后宋嘉淇叹了一口气:“之前吧,我觉得祈表哥真好看,斯文俊秀,可今天我怎么就觉得其实他也就那样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宋嘉禾幽幽道。祈光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乍看惊艳异常,可久了便觉乏味,归根究底还是气场太弱,对男人而言,气势比脸重要,年纪越大越明显。
祈光年十八婚事至今也未有着落,据闻祈家想择一世家贵女提升门楣,可世家的小姑娘也许会被一张脸骗了,小姑娘的爹娘可没这么傻。
其实对女子亦然,韶华易逝,容颜易老,唯有气质历久弥新。宋嘉禾告诫自己一定要引以为戒。
随着她的陈述,宋子谦清隽的面庞逐渐阴沉,看的宋嘉禾心里发紧,说罢,她忐忑不安的看着宋子谦,欲言又止。
宋子谦敛了敛面上怒色,放缓声音道:“阿音不争气,难为你了。”说着他突然拱手对宋嘉禾郑重一揖,“多谢六妹通知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论是冲着宋嘉禾没有因为怕麻烦而装聋作哑,还是率先通知他给他时间准备,他都欠了这个妹妹一个大人请。
宋嘉禾慌忙避开:“大哥如此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一家子兄弟姐妹,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见她无措,宋子谦笑了下,又叹了一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嘉禾都知道这个理,宋嘉音还比她大好几岁,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了。她的所作所为,害的不仅是她自己,还要连累家人,尤其是宋家的女儿。
犹豫了下,宋嘉禾问他:“大哥,家里的意思是?”
宋子谦神色几经变幻:“命应该能保住,其他就看她自己造化了。”如今祖父年事已高,不如年轻时严厉,很大可能是寻个借口把宋嘉音送到庙里去。如此也好,她这样嫁出去害人又害己。
闻言悬在宋嘉禾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命能保住就好了。宋嘉音行事荒唐,受些惩罚也是该的。
“她在哪儿?我去看看。”宋子谦问宋嘉禾。
宋嘉禾便给他带路,到了门口宋子谦看着掩不住疲惫之色的堂妹,缓声道:“六妹回去好生休息,这事我会处理好,你别担心。”一个小姑娘摊上个这样的糟心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宋嘉禾点了点头,又看一眼房门道:“大哥也别太担心了。”
先头的大伯母走的早,大伯父又是个不管儿女只顾自己风流快活的,现在的大伯母倒是个心善的,可到底隔着一层。宋嘉音和宋子谦兄妹俩可谓是相依为命长大,宋子谦待宋嘉音亦父亦兄。
小时候她还暗暗羡慕过宋嘉音有这样一个哥哥。如今宋嘉音出了事,最伤心最失望最担忧的莫过于宋子谦。
宋子谦对她笑了笑,推开房门,守在屋里的青画便退了出来,让兄妹俩独处。
宋嘉禾便带着青画往回走,将将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吓了宋嘉禾一跳。她不敢久留,赶紧回了屋子。
回了屋,宋嘉禾喝了一杯茶压惊,方问青书黄家婚事的后续。
青书神情有些怪。
宋嘉禾纳闷,就听她说道:“黄家姑娘吃喜圆子时,不慎噎着,去了。”
去了!?宋嘉禾愣了!好半响她才回过神来,上辈子黄玉莹私奔被抓回来后,黄家能若无其事的继续婚礼,那是因为这事没有外人知道。
可这辈子,黄玉莹的未婚夫知道了,魏阙和娄金这样的大人物也知道了,还有她们几个。
大婚之日新娘子与人私奔这样的奇耻大辱,没一个男人能受得了。且知道的人这么多,指不定哪天就闹得满城风雨,与其如此,不如当机立断。人死万事空,旁人也不好再指责。
宋嘉禾指尖轻轻一抖,宋嘉音的事要是闹大了,宋家怕是也会这般处置她,上辈子她是不是就是因此丧命的。
“姑娘?”青书青画见宋嘉禾脸色委实不好看,不由担心。
宋嘉禾对她们勉强一笑,之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心里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尤其自己还推波助澜了。
若说后悔,却是没有的,如果她不揭穿此事,死的就是舒惠然了,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宋嘉禾甩了甩脑袋,甩走那些纷乱的情绪,见时辰不早了,让人准备晚膳。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便收拾行囊返回武都。
舒惠然对于宋子谦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早两天她就觉出些不对劲,不过她素来知分寸,决不会刨根究底的去问。
因为有女眷,且宋嘉音还因水土不服而‘病重’,故而速度并不快,中午时分,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宋子谦见路旁有一凉亭,四周又开阔,便下令原地休整用膳。
坐了半天马车,坐的宋嘉禾几个腰酸背痛,一听可以下车了,立马从车厢出来。
宋嘉淇见随从在准备午膳,好奇的凑了过去。
宋嘉禾就拉着舒惠然在草地上散步舒展筋骨,两人说些闲话,一字不提窦元朗。对此,舒惠然是感激的,她并不需要同情。
正说着话,骤然听见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抬头一看,远处一行人疾驰而来,尘土飞扬,马蹄轰然。
转眼之间,娄金那张露出一排牙的灿烂笑脸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可真巧了!宋嘉禾心里嘀咕了一句。
若是娄金听见了必要说,可不是。他们原定的计划也是今天返程,但是能巧遇上那就是他的功劳了。
“大中午的,咱们吃点东西再上路?”疑问的语气,肯定的动作。
话音刚落,娄金已经勒马停下。一众护卫有样学样都停了下来,他们眼神都好着呢,早就认出宋嘉禾了。拜三味阁所赐,宋嘉禾在他们眼中俨然是不同寻常的。
凉凉的扫一眼走向凉亭的娄金,魏阙翻身下马。
宋子谦当下迎上去见礼。
宋嘉禾等女眷也厮见过一回,旋即离开。
娄金颇为惋惜,可人家哥哥杵在这,他自然不会没眼色的表露出来,而是热情的与宋子谦攀谈。
宋子谦邀请二人入凉亭,又有丫鬟端着茶水瓜果点心上来。
娄金坐下后笑道:“宋大人可真是好兄长,亲自来接妹妹们回家。”
宋子谦面不改色:“大妹水土不服病的厉害,我正好空着便来看看?”
娄金连忙关心:“可是要紧?”
宋子谦面带忧色:“都起不来身了,家中府医也是束手无策。遂想着尽快刚回武都,延请名医。”
听得隐隐约约的宋嘉禾知道,宋子谦这是已经在对外放宋嘉音病重的风声了。他特意赶来,本身就说明了宋嘉音病情的严峻,回头那些安排布置起来也顺理成章。
魏阙目光微微一动,若有所思的摩着茶杯边沿。不经意间瞥见桌上那碟粽子,想来是替几位姑娘准备的,却不小心被端了过来。
望着面前琥珀色的粽子,魏阙没来由的想起了一桩陈年旧事,唇角微不可见的一翘。
他略一侧脸,就见不远处的宋嘉禾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笑靥如,梨窝浅现。
被宋嘉淇逗笑的宋嘉禾若有所觉,下意识的转头,正对上魏阙淡淡的目光,微微一怔,马上又礼貌的弯了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