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奶娘听得帐内又没了动静, 不由着急。她家姑娘可不是个贪睡的, 今儿这般磨磨蹭蹭的缘由,安娘隐约能猜到几分。
姑娘三个月大时, 二夫人便带着长子长女去了边关服侍二老爷。这一去就是十三年,中间也就回来过五六趟, 少则停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虽是至亲骨肉, 朝夕相处的时间却连半年都没有。想起昨儿那股子生疏劲儿,安娘便觉眼眶发酸。
安娘按了按眼角压下那股酸涩之意,再要催促就听见账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候在床畔的青书青画立时上前撩起帐幔,露出了坐在床上的人来。青丝如瀑披在肩头,衬得她肌肤莹润剔透。巴掌大的嫩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红唇不点而朱, 清绝无双。
宋嘉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趿鞋站起来。
洗漱的档口,安娘在一旁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一次老爷和夫人回来就不走了, 姑娘正可与父母长处,本就是至亲骨肉, 处上一阵自然就亲近起来了。”虽然老夫人疼姑娘入骨, 可若再有父母疼宠,不管是在家里头还是几年后出阁,姑娘腰杆都能挺得更直。尤其二老爷官运亨通, 若得他青眼, 于姑娘百利无一害。
宋嘉禾心不在焉地拨着铜盆里的水, 当年安娘也是这么劝自己,其实即便她不劝,自己也会如她所说那般竭尽全力的去讨好父母兄弟姐妹。与父母聚少离多的小姑娘,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融入自己的小家庭。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的道理。
重来一遭,宋嘉禾终于想通了,人啊,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的好!
宋嘉禾接过汗巾,用力在脸上搓了几下,彷佛搓的是一张老树皮而不是自己那嫩豆腐似的脸蛋。
“唉唉!”宋嘉禾自己不心疼,安娘倒是心疼坏了,赶紧把汗巾拉下来,正对上宋嘉禾又大又亮的双眼,里面盛满了笑意。
安娘一时倒忘了要说什么。
宋嘉禾娇声抱怨:“安娘你都说八百回了,我都记着呢!你就放心吧!”父母自然是要尊敬的,只是她不会再像从前似的天真,盼着他们能一碗水端平,人心本来就是偏的,要求别人摆正了,岂不是强人所难!
想起昨儿二房归来时,宋嘉禾的镇定从容,安娘委实不能放心,然姑娘都这么说了,她再喋喋不休就招人嫌了。
洗漱罢,宋嘉禾亲自挑了一身粉白色对襟掐腰孺裙,衬得腰肢婀娜如杨柳,再配了一双缀明珠的软缎绣鞋。
望着镜中眉目精致,玲珑有致的小美人,宋嘉禾粲然一笑,十分满意的模样。
饶是见惯了的青书青画都忍不住有一瞬间的晃神,觉得自家姑娘出落的越发昳丽了,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瞥见两个丫鬟的失神,宋嘉禾嘴角上扬,梨涡浅现。她脚步欢快的走到梳妆台前坐好,手托香腮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几眼后,做了决定:“今天画桃妆。”
桃妆,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妆。
青画一怔,随后心怒放的应了一声好。她擅妆容,最喜欢妆扮自家姑娘,奈何她家姑娘仗着自己天生丽质,并不肯用心化妆,令青画一身功夫毫无用武之地,深以为憾。
可这两日不知怎么的,自家姑娘像是突然开了窍,昨儿是玉兰妆,今儿是桃妆,幸福来得可真是猝不及防!
敷粉、画眉、描红、点唇……双颊若隐若现的绯红让她的脸如桃瓣帮娇妍鲜嫩,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宋嘉禾抿唇一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妆扮妥当,宋嘉禾便出了降舒院前往沉香院,中途经过宋老夫人的温安院。
走到温安院门口时,宋嘉禾脚步顿了顿,脚尖一拐,进了院子。
安娘一惊,只当她习惯使然,连忙要出声提醒。
“我去看看祖母,马上就走!”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去一截了,脚步比方才松快了不少。
老人家睡眠少,宋老夫人早就起了,正歪在榻上和朱嬷嬷说起宋嘉禾:“暖暖该是到沉香院了。”宋嘉禾小名暖暖,是宋老夫人亲自取的。
一手养大的姑娘,宋老夫人岂能没发现,孙女态度不如往昔热情,之前老二夫妇回来,这丫头哪次不哭的稀里哗啦,恨不能黏在她娘身上才好。可昨儿暖暖进退有度一点都没失态。
朱嬷嬷说是因为暖暖长大知道害羞了,宋老夫人却不赞同,这丫头的确和她爹娘生分了。似乎从正月里她大病了一场后开始,对雍州送来的信就没那么激动了。
正思索着,就有丫鬟挑起帘子进来禀报:“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宋嘉禾已经进了屋,笑盈盈的福身:“祖母好!”
笑意瞬间在宋老夫人脸上弥漫开,高兴完了,她才想起来不对劲:“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论理该是她去沉香院请安后,随着二房众人一道过来的。
宋嘉禾腻歪了过去,抱着宋老夫人的胳膊幽幽道:“不看您老人家一眼,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啊。”说着还做出西施捧心状。
宋老夫人斜睨她一眼:“油嘴滑舌!”又注意到她今天妆容穿戴精致异常,笑道:“今儿打扮的可真漂亮!”
“我明明每天都这么漂亮!”宋嘉禾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话。
宋老夫人嗔她,想戳她的脸,却想起她施了粉黛,遂改为戳了戳她的脑袋:“就没见过你这样自吹自擂的小娘子,真不害臊!”
宋嘉禾俏皮的一吐舌头,惟妙惟肖地学着宋老夫人的语气腔调:“还不都是您教的,谁小时候天天说,咱们家暖暖真好看,咱们家暖暖最漂亮。”
宋老夫人被她逗的乐不可支,指着她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小时候对口技感兴趣,她拗不过,便寻了个伎人教她,不想她竟然学的有模有样。
宋老夫人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擦了擦眼角,言归正传:“好了,别在我这耍腔了,赶紧去向你爹娘请安吧。”
宋嘉禾笑容不改:“那我先走了,待会儿再来陪您。”
“去吧!”宋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好好跟你爹娘说会儿体己话!”
望着宋老夫人殷殷的眼神,宋嘉禾眉眼一弯,道了一声好后。
她一走,朱嬷嬷便递了一盏蜜水过去:“六姑娘啊,这是知道您念着她呢!”老夫人嘴里不说,可一早上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瞟,到底不习惯!
孙女孝顺,宋老夫人自然熨帖,可思及孙女态度的转变,她这心就忍不住揪了起来。
姐弟俩大小牵着小手,有说有笑地走着,其实都是宋子谚在说,说的是学堂趣事。
“八哥哥最坏了,他把菜虫放在我的笔筒里。”
宋嘉禾平生最怕软趴趴的虫子,登时同仇敌忾,“小八太调皮了,待会儿我告诉你八姐,让她教训小八。”八少爷宋子讯是宋嘉淇胞弟。
宋子谚摇头,“我后来把菜虫放在八哥肩膀上了,”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可他一点都不害怕!还带回去养起来了。”
汗毛都立起来的宋嘉禾简直要给这两个小家伙跪了。
宋嘉禾发自肺腑地拒绝这种带降温效果的话题,果断岔开,“你还有多少功课?”
宋子谚苦着脸,比划了一下,“好多好多!”
宋嘉禾乐了,“好多是多少?”
宋子谚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语气哀怨。
宋嘉禾听的津津有味,正乐呵着,视野内就出现一道水绿色身影,定睛一看,不由扬了扬眉梢。
“二姐?”宋子谚也眼尖的发现了假山旁的宋嘉卉,她怀里还抱着一条哈巴狗。
宋嘉卉终于发现了渐走渐近的宋嘉禾和宋子谚,当即面皮抽了抽。
宋子谚纳闷的看了看宋嘉卉,又回头看一眼宋嘉禾,童言无忌,“二姐,你穿的和六姐好像哦!”
宋嘉禾要笑不笑的看着宋嘉卉,哪只穿的像,就连打扮都像,一样的垂髫分肖髻,碧玉发簪和珍珠钗。
之前见面时宋嘉卉可不是这打扮,她那一身穿戴偏华丽,其实她真不适合华丽繁复的风格。宋嘉嘉卉可能本意是想用华丽贵重的衣裳首饰弥补容色上的不足,却不知适得其反,衬得她面容更加寡淡。反而是这么一身,清爽简单,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宋嘉卉脸色变了又变,万万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宋嘉禾,只觉得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彷佛针一般,又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在皮肉里钻。
再看宋子谚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似乎在比较,那眼神让宋嘉卉受到了莫大耻辱,凶巴巴得吼了一句,“看什么看!”
话音未落,人已经拂袖而去,脚步飞快,恨不能插翅而飞。
青书几个万分解气的看着落荒而逃的宋嘉卉,刚见过她家姑娘就这么一通打扮,若说不是故意的,骗谁呢。不过撞衫或者说模仿这种事,谁丑谁尴尬!
青书幸灾乐祸的咧了咧嘴。
宋子谚受惊似的瞪圆了眼睛。
看的宋嘉禾大为心疼,弯腰抱了抱他,柔声道,“没事,没事,二姐不是凶你!”
宋子谚依恋地在她肩窝里蹭了蹭,小小声道,“她就是凶我,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才不怕她!”
宋嘉禾愣了下,轻轻地摩着他的脊背安抚,忽觉脸上热了下。
宋嘉禾摸着脸,诧异的看着羞答答的宋子谚。
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眼神亮晶晶,“我喜欢六姐姐。”不像二姐姐,高兴时就陪他玩一下,不高兴了理都不理人,还要冲他发脾气。
“我也喜欢你!”宋嘉禾笑弯了眉眼。
宋子谚害羞的扭了扭胖身子,脸更红了。
宋嘉禾乐不可支。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宋子谚立马又是一脸阳光灿烂,姐弟俩继续高高兴兴回降舒院。
临走,宋嘉禾回头张望一眼,宋嘉卉也不知拐到哪儿去了。不觉一哂,又瞟一眼远处隐约可见的三水居,那是宋铭的书房,里面有宋嘉卉求而不得的心上人。上辈子宋嘉卉可没少为了魏阙干荒唐事,可惜落有意流水无情,还把自己弄成了笑话。
且说宋嘉卉,一路疾走,直到回头不见宋嘉禾人影才停了下来,撒气似的一把扔掉手里的狗。
那摔出去的狗害怕的汪了一声,对着宋嘉卉委屈地叫了两声。
“不许叫!”宋嘉卉烦躁地大喝一声。
那狗登时呜咽了一声,垂头搭脑的窜进了林子里。
宋嘉卉恨恨地踢了一脚路边的树,要知道宋嘉禾在这儿,她肯定不会这么打扮。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宋嘉卉的脸来回变幻,阴晴不定。
听说魏阙来了,她都顾不得手腕还疼得慌就着急发慌的开始更衣打扮,鬼使神差间就想了宋嘉禾。再是讨厌宋嘉禾,宋嘉卉也得承认今天她穿那一身真好看,清爽昳丽,就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青莲,看着就叫人心旷神怡。
她不由自主的挑了一件水绿色纱裙,又让人梳了垂髫分肖髻,末了揽镜自照,也觉得自己这样打扮格外好看。
又怀着难以描述的心情过来,可这一切都被宋嘉禾嘲笑的目光毁了。
想起宋嘉禾那张脸,宋嘉卉就觉心浮气躁,恨不能挠了才好。宋嘉卉重重一脚踢过去,似乎是把那树干想象成了宋嘉禾。
太过用力的后果就是宋嘉卉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红叶连忙上前扶住她,“姑娘,您没事吧!”
疼得脸都白了的宋嘉卉见她就来气,没好气的瞪着她,“宋嘉禾在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红叶低着头战战兢兢赔罪,“姑娘恕罪,奴婢不知道六姑娘在前院。”
宋嘉卉更恨,一句不知道,害她丢了多大的脸,抬手重重的打了她胳膊一下。
红叶疼得脸一白,却是一点都不敢伸手揉。
脚不再那么疼之后,宋嘉卉就想马上回去烧了这一套衣服一雪前耻,可看一眼远处的三水居后,又下不了决心。
万一自己回去更衣的空档,他走了怎么办?宋嘉卉如此安慰自己,压下了换衣服的念头。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宋铭送魏阙到房门口。
魏阙拱手,“表叔留步。”
宋铭道:“子谏替我送送你表哥。”
宋子谏连忙应是。
魏阙对宋铭颔首示意后,随着宋子谏离开。
宋嘉卉再一次向红叶确认自己的头发没乱,珠钗很正之后,蹲下身摸着那只哈巴狗的脑袋,放柔了声音哄它,“乐乐,跑二哥那边去,晚上给你吃牛骨头。”
乐乐欢天喜地地汪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宋嘉卉喜上心头,连忙追了出去,“乐乐,乐乐,慢点儿!”
魏阙和宋子谏循声抬头,就见一道水绿色的身影向他们跑来。
一开始宋子谏还以为是宋嘉禾,不过很快他就看清是宋嘉卉,眉头轻轻一皱。又见平时见了他就活蹦乱跳的乐乐急刹车般在几丈外停住了,徘徊不前。宋子谏心里一动,看了看身旁的魏阙。乐乐也怕父亲,从来不敢靠近,大概是因为两人都久经沙场,带着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