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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茶杯自脱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响。
慕雪芙难以置信的盯着周成,声线微微变了调,“王爷去江南了?他什么时候走的?”
“今早天刚亮就出发了。”周成抬起眼皮看了眼她,“王爷把奴才留在王府,让奴才好好侍候王妃。”
像是心里的某个角落缺失了一块,怅然所失,慕雪芙神色慢慢黯淡下来,如流星过后静寂的夜空,只余惆怅。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赈灾安民是份苦差事,王爷身边可有什么人照顾?”
周成顿了下,小心翼翼回道:“皇上开恩,许女眷随行。王爷心疼王妃,既怕您路上舟车劳顿,又怕到了灾区您跟着吃苦,便让明侧妃跟随着了。”
周成这话说的漂亮,可慕雪芙心里明白,他是不愿见她。可是她没想到景容不但连见都不愿见她,反而还带着明挽心。面庞上挤出一抹生硬的微笑,慕雪芙看着周成道:“王爷出门在外,这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就全仰仗你了。我平时不管事,也压不住人,若是有人不安分守己,你尽管处置。”她接过青琢重新为她泡制的茶,饮了一口,压下心里那抹隐隐翻涌的醋意,“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周成忙不迭道:“王爷留下奴才就是为王妃分忧解难,哪里有什么辛苦,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他向来会察言观色,看着慕雪芙的神色,自然知道王妃心里不痛快。他满脸堆笑,带着几分劝慰的口吻,“王妃也别多心,明侧妃若是能得宠早就得宠了,哪里还等到现在?王爷就是怕那面的局面不好控制,万一有个事,伤及了王妃,那王爷得多心疼啊。”
慕雪芙微微苦笑,卷起丝绢擦了擦嘴角,“你不用劝慰我,王爷这么久不曾踏足我这,所有人都说我失了宠,被打入了冷宫。如今,这话算是坐实了。”
周成忙“哎呦”一声,往下躬了躬身子,“我的王妃娘娘,您可不能这么想。王爷对您的真心,就是奴才看在眼里都感动。什么失宠,打入冷宫,这更是没有的事。这都是那起子爱嚼舌根的奴才瞎说的,您可别往心里去。奴才这就找人查查是谁传的这话,揪出来,一定要严惩一番。”
慕雪芙摆了摆,没精打采道:“算了,谁还不爱说个闲话,由着他们说去。况且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何苦为了些实话就严惩哪。”
周成实在不愿看王妃误会王爷,这样两个人只会越来越远。他微微颦眉,觑着眼叹气道:“王妃,不是奴才多嘴,奴才跟随王爷身边十多年,不说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也算是多有了解。王爷这心里除了您,真是再没别人。您要是怨怪他,奴才都替王爷叫屈。”他大着胆子,直视着慕雪芙,“王妃可知昨日是什么日子?”见慕雪芙摇头,他长促了口气,“是王爷的生辰,本来王爷吩咐奴才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还高高兴兴的等着王妃回来。可谁知,盼来的消息却是王妃留宿在新宅子里。您想啊,您连他的生辰都忘了,他能不生气吗?”
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雷轰电掣,慕雪芙完全呆住了,如同失了音,丢了魂,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我不知道昨日是王爷的生辰,也没人和我说啊。”
周成低眉敛容,“这就是了,王爷是生气王妃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顿了下,他面容上带着几分愧疚和无奈,“说来都是奴才不对,奴才应该一早就过来告诉王妃一声,或是派人去新宅子报个信。唉,都是奴才思虑不全。”
慕雪芙心懊恼,为**者,连夫君的生辰都不知,着实失败。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景容的生辰和哥哥是一天的,不然,她说什么都会回来为他庆祝生日。
“不怪你,是我的错,王爷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自责愧疚之色溢于言表,慕雪芙璀璨的星目闪烁着暗淡的光亮,“满府的人为王爷做寿,只有我未归,恐怕以后王爷都不会原谅我了。”
周成连忙道:“所以说这事并不全怪王妃,这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爷从不做寿,自然也没人特意过来告诉王妃。”
慕雪芙眉心微动,疑惑道:“王爷不做寿?为什么?”
周成半是感慨半是惋惜,道:“因为老王妃去世那日正是王爷的生辰,所以从那时起王爷就再不做寿。”
周成越说慕雪芙越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挥了挥,“你下去吧。”
周成走后,青琢一下子跪在慕雪芙脚边,“都是属下的错,属下明知道昨日是王爷的生辰,却一直没说。属下妄猜主子心意,以为主子是有心躲避,害的王爷误会主子,属下真是该死。”
这个时候慕雪芙真的不想追究别人的责任,究其根本,其实只能怪她自己。她亲自扶起青琢,声音带着疲惫,“不怪你,是我的原因。我从来没在乎过他,自然不会将他的事放在心上。”长吁出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我突然有些累了,你扶我到床上歇息一下吧。”
慕雪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景容的身影。窗外传来雨打芭蕉的淅沥之音,一下一下,直击她的心涧。
一转眼到了六月下旬,眼看着就要进入月,女娲终于用五彩石将天补上。雨水过境后,炎热铺卷整个皇城,空气蔓延着浮躁闷热的气息,连风都是热的。
慕雪芙坐在廊厅下,桌上棋步错峙,红韶侍立为其打扇送爽。自景容走后,她经常自己下棋,似是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又像是寄情于此而想念某个人。
错综复杂的棋局就像是她凌乱的心一般,搅得她坐立不安。这种的心烦意乱的感觉每日剧增,堵在她的心头,闲愁万种。
从景容走后已经过去二十多天,可他连一封家书都没有让人送回来。虽没有他的家书,但听说江南的洪水已经消退,想来,不日他就会回来。
只是等景容回来,他就会发现如今的朝格局和他走前那是大不一样。
荣王撤职,虽还每天上朝,但却只是个闲散王爷,已经无法与睿王平分春色了。而玄武帝又素来懂得平衡之术,一举将宁王扶持上位。
景容走后,玄武帝便将京畿卫交与宁王统领,虽说只是暂代,但谁知会不会直接替代哪?不但是宁王,就连他两位侧妃的父兄也被玄武帝提拔起来。
宁王一派隐隐有上位之势,而睿王一派却连损几员大将。先是皇贵妃娘家子侄强抢民女,被罢官严惩。后与睿王站在一线的新任户部尚书徐则正因被查出在运送粮食到江南之事贪赃枉法、牟取暴利,克扣赈灾物资,兹事体大。玄武帝大为震怒,当即下令抄家府邸,满门抄斩。就连睿王,也遭到前所未有的训斥。
睿王折损威势,宁王风头强劲,荣王隐忍不发,怀王隔岸观火。四位皇子之争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谁都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朝堂之上势必刮起一阵血雨腥风。
神情恍惚之间,白子黑子交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啪”一下,慕雪芙将未落的白子猛地掷在地上。红韶被这突来的动作唬了一跳,忙将棋子捡起,又将一旁香几上的冰渍的冰糖山楂端给她,“主子下了一个上午的棋,许是累了,暂且休息一下。您尝尝白伊新做的冰糖山楂,这冰糖山楂一直都是用冰浸着,夏日食用,最是解暑。”
慕雪芙看了一眼,这山楂上如浇了一层蜜汁一般,看上去确实有几分食欲。她接过来用勺子舀了几口,虽清凉了不少,却还是心烦气乱,只觉得天气燥热的人心难受。慕雪芙放下碗,拽过红韶的团扇就使劲扇起来,抱怨道:“这闷热酷暑,还不如下场雨来的凉快。”
“现在正是伏天,等过了这暑,天气就会凉快起来。”红韶咬唇一下,打趣道:“主子是想念王爷了吧,主子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过了这伏天,王爷指定回来。”
慕雪芙嗔了她一眼,像是被说心事一般,又羞又气,执着团扇就照着她的脑袋打了一下,“连我你都敢打趣,真是放肆!”
红韶捂着脑袋,“哎呦哎呦”的叫着,“主子您怎么被人戳心事还打人啊?您每天魂不守舍的,分明就是对王爷牵肠挂肚嘛。”
慕雪芙又打了一下,“还说还说,我看你就是讨打。”一扭脸,不再看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分开这么久的时间,慕雪芙才知道在不知不觉她对景容已经产生了感情。那是一种不可控制的病,即便她再抗拒,还是侵袭到身体里,甚至蔓延到心里。
然而,即便滋生,她也不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