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几乎是一瞬间就席卷而至,菲尔德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西蒙奔赴战场的身影,就听见了震天的喊声,从城外传来。
他不敢想象,那外面是怎样的血雨腥风,随着时间流逝的,除了鲜血更多的是宝贵的生命。
没过多久,上了伤的士兵就接二连三地被人从城外抬了回来。
萨拉丁小队自然自告奋勇地加入到了后勤的工作中了。
菲尔德自然无他,他的光系魔法能给乔治省下不少药品,于是被乔治抓了壮丁,负责给伤员治疗外伤。
起先,他总是不能集中精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刚被送来的伤兵。后来治疗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顾不得看向别处了。
这一整夜,无论是帮助运送伤员的昆顿,帮助治疗伤员的菲尔德和加尔,还是帮助乔治医师整理药品的格吉尔,和城门处负责把守的赛雷亚,都忙得脚不沾地。
每个人都面色严肃认真,城外的厮杀喊声震天,他们在城内除了尽力帮忙,只剩下祈祷。
对峙似乎一直持续到天亮,到了后来,被送人的士兵数量和频率明显减少降低。
城外冲天的拼杀声渐渐退去,菲尔德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冷静地给士兵们做着魔法治疗,却没有发现,士兵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点热切。
最终,城门大开的时候,营地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菲尔德有些愣愣地看着人们脸上布满喜悦,不确定地问着手上正在施救的士兵,道:“这是我们胜利了的意思吗?”
士兵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胳膊被砍中,有些失血过多。他虽然苍白着脸,但却异常兴奋,见菲尔德跟他讲话,立即坐了起来,脸色涨红回道:“是的,您听这个号角声,即使战斗胜利回城回营的信号。”
原来如此,菲尔德点了点头。
欢呼的人群一窝蜂地涌向城门,菲尔德扭着头,力图从人群中寻找到西蒙的身影。
然而,他看了许久,几乎望眼欲穿的时候,就听一个刻薄的声音道:“看什么看,西蒙好好的,一丁儿点伤都没受,你那多余的担心不如分点给你手上的伤员,我看他一会大概要失血过多晕厥了。”
战斗结束,乔治这里的工作也算告一段落。剩下的只需要专心治疗这些伤员即可。
他一放松就见菲尔德一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出口成‘伤’。
菲尔德低头一看,果然因为注意力的分散,手移了位置,魔法根本没有对准士兵手臂上的伤口。
“啊,实在抱歉,”菲尔德急忙重新开始治疗,他看着因为失血而脸色发白的士兵,歉然道,“对不起,我刚刚有点分神。”
魔法师大人的眼睛异常好看,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圣光照耀到了他的身上,并且魔法师大人还这样亲切地跟他道歉,士兵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他急忙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接连摆手,道:“不,不,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千万不用道歉。”
眼见血止住了,乔治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绷带,低头查看了一眼士兵的伤口,皱眉道:“伤口位置不太好,需要包扎一下才便于恢复。”
说着就要将手里的绷带贴在士兵的伤口处。菲尔德整个晚上都在使用光系魔法,虽然治疗术并不麻烦,可长时间的施法,还是让他有点疲惫,他收回手,原本是要起身离开的。因为他只负责用魔法止血或者清理伤口,剩下的工作一般都是乔治来做,但是他瞟了一眼那绷带的颜色,却猛地出手挡住了乔治手里的绷带。
“你这绷带不能再用了。”菲尔德认真道。
乔治直起身,冷冷地看着他,声音毫无起伏:“我难道是瞎子吗,不知道这绷带已经反复用过好几次了?只是比起让他们的伤口暴露在这样的空气中感染的更快,这些绷带起码泡过药水,经过消毒了。”
旁边一位青年见状,插嘴道:“魔法师大人,没关系的,我们平时也都这样用,没有什么大危险的。军队的药品储备一直不多,这么做是常有的事儿。”
乔治脸色不虞不说话,菲尔德皱着眉头,末了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由我来治疗吧,最多是多花点时间。”
闻言,乔治瞪着眼睛,指着菲尔德道:“你来治疗?一个晚上还不够你受的吗?这么多伤员你说你来治疗,你治得了一时,以后呢?你来治疗,你说的轻松!”
菲尔德重新给刚才那个年轻人施了一个光系的愈合术,见乔治发火,也只是淡淡道:“到时再说,实在没办法再用你的绷带吧。”
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想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代替绷带,给伤员们止血包扎的,看来他还得去一趟药材店才行。
乔治见他埋头闷不吭声地专心治疗,简直要气得吐血了。
回头又看见周围或坐或倒的士兵们,都觑着眼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菲尔德,不禁心中怒火更炽,冲着那些伤兵吼道:“看看看,看什么看,看着他能够止痛吗?如果这样的话,干脆就不要用止痛剂了,也省了我许多药水。”
乔治医师的脾气果然因为伤员的增多而更加恶劣了,士兵们心照不宣地收回视线,装作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样子闭眼休息。
环顾一圈,见自己的领地已经得到镇压,他这才心气稍缓,冷哼一声:“不就是魔法师吗?瞧你们一个个的蠢样子,就算是第一次看见活的,又有什么好好奇的,难道魔法师就长了两个脑袋吗?”
菲尔德:……
见正在被自己治疗的士兵也看着自己,菲尔德后知后觉地开口问他:“难道乔治医师嘴里,长了两个脑袋的,是在说我吗?”
年轻的士兵心有戚戚焉,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着菲尔德,点了点头。
菲尔德不明所以地扭过头,果然见气氛有些异样。他一脸难道我真的长了两个脑袋我怎么不知道的无辜表情看着乔治,这时,就听一个士兵道:“不是的,我们并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我们这些士兵里有很多人都认识菲尔德大人,如今能够有幸被他治疗,都有些激动罢了。”
其他士兵们眼神中带着雀跃,纷纷点头附和。
菲尔德自己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他对天发誓他真的不记得认识过这些士兵。
乔治脸色一沉:“韦伯,你的意思是平时被我治疗都是倒了霉吗?”
刚才说话的青年立即捂着胸口苦笑着摆手道:“乔治大人,看在我们受了伤的份儿上,您就饶了我们吧。”
冷哼一声,乔治不屑道:“不过是士兵间无聊时候传得闲话,传来传去自然变了样走了形,你们还当做真事听吗?”
叫做韦伯的青年打断他,道:“不,乔治大人,我并不是道听途说,您也知道我是西蒙大人护卫队的队员,很久之前,我在一次作战中有幸亲眼见过菲尔德大人英勇无畏的身姿……”
见菲尔德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韦伯冲着他露出微笑,轻声提醒道:“是巴尔克奇拍卖行那次。”
菲尔德:啊!
别的士兵也不甘示弱,立即附和道:“我是在勒比斯丛林中,在和发狂的魔树作战那次……”
菲尔德:哦。
“还有勒比斯山那个神秘的山洞,那次可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菲尔德:你这是怕鬼吧。
角落里一个年纪稍小的士兵早就听前辈们说起过这位神秘又强大的魔法师,如今见到本人也是钦慕不已,但别人都有过亲眼目睹这位法师大人亲身战斗的经历,可他却没有,好在他没有却也不甘落后,只听他弱弱地说道:“我,我,我用过菲尔德大人制作的多米。”
其他人:一边玩去!
小士兵皱着眉,有些不解道:“不过菲尔德大人的头发,现在是银色的……”
立即有人接道:“我见过黑色的时候。“
“我见过棕色的时候。”
菲尔德:你们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菲尔德简直被这些士兵们的‘突然告白’震懵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手中治疗的人动了动,等他扭过头,就见这位年轻的士兵也坐了起来。
他脸色涨红,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菲尔德眨了眨眼,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不会你也在哪个战斗场景里见过我吧?”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呼出的气息都泛起白雾,士兵连着喘了两口气,才整理好呼吸,力图镇定地连连点点:“大人,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是冈纳斯城的士兵约克,波尔蒂那突袭那晚,您站在瞭望台上作战的时候,我就站在您身边不远处。”
其他士兵闻言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能靠近这位优秀的魔法师大人,近距离观看那晚犹如神迹的魔法,加上此刻居然被菲尔德大人亲自治疗伤势,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了。
大概是收到了周围人钦羡的注视,约克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还跟您说了一句话呢。”
哦,这个他倒是有印象,菲尔德颔首:“是了,我记得有这么个人,只是当时太匆忙没来及记住你的长相。”
不过倒是对他脸上的小雀斑有些印象,见乔治冷眼一幅看好戏的模样,菲尔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着众人道:“我倒不知道你们还记得我,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呢。”
一个士兵道:“菲尔德大人,我们都是您的仰慕者,今天受了伤没想到能在乔治军医这儿见到您,大家激动过了头,所以才有些冒犯。”
菲尔德摆摆手:“算不上什么冒犯,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没有什么值得你们仰慕的,如果能对你们的伤势有帮助,让你们减轻点痛苦,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约克士兵的伤口,在光系治愈魔法的作用下,伤口几乎全部愈合了,长出的新/肉/芽还泛着粉红色,约克惊奇地转动了一下手臂,发出惊叹:“竟然已经不疼了。”
菲尔德笑了笑道:“谁说不疼了,只不过是魔法的作用而已。等到伤口再长长,有你受的。”
他站起身,还没等转身,那些上兵们立即挣扎着起身,争相道:“菲尔德大人,我,我腿不能动了。”
“我,我胸口好痛,不能呼吸了。”
“我眼睛模模糊糊,是不是要瞎了?”
“菲尔德大人,我快要死了,您先来看看我吧。”
菲尔德无奈地看着乔治,然而乔治脸色铁青,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初冬的早上有些寒冷,然而营地上却已经变得火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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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的议事厅内,刚从战场下来的军官们脸上都掩不住喜色,克伦西亚首站告捷,无疑是一剂强心剂,让全城的军民都燃起了昂扬的斗志。
西蒙站在上首,正在俯瞰桌面上的军事规划图。
赛莉娜城主坐在他的下首,她淡然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倒是一抹忧色深浓。
山迪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波尔蒂那首战失利,想必要修整之后,才会发起下一次攻城吧”她推测道。
西蒙站直身体,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看了一眼站在屋内的军官们,沉声道:“那也未必,第一仗伯里斯也是试探居多,什么时候发起第二次攻城很难说,城防上不能松懈。”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扭头看着赛莉娜道:“城主大人,我们的粮食储备还能维持多久?”
赛莉娜抬眼与他对视,沉声道:“如果以目前的人员数量来算的话,最多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对别的城市来说也许还有可能,但是对于经济实力雄厚的克伦西亚来说,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赛莉娜叹了口气,淡淡道:“去年财政部从克伦西亚抽走了大量的税收,说是为了用于筹备今年的国庆典礼。而今年的格丽金丝刚刚才到收获的季节,还没有开始大量贩卖……”
西蒙侧头看向站在另一侧的威尔。威尔收到他的眼神,立即回道:“我们药品的储备原本就有些短缺,即便算上克伦西亚的药品库,但一旦在战争和冲突中产生大量伤员,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虽然打了胜仗,但现实的问题却远远不止你输我赢这么简单。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克伦西亚守卫战的核心力量,自然明白摆在他们眼前艰巨的形势。
坐在那里的赛莉娜有些头痛地抬手按了按额角,虽然不想火上浇油,但她还是不得不开口问道:“西蒙,这些都不是目前最为棘手的问题。”
她坐直身体看着西蒙:“你打算如何对付安托万?”
见西蒙垂眸看着地图,她有些急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会带着军备物资来看你吧。他到了这里后,一旦要参与到战事的决策中,那克伦西亚的安危可就要交到他手上了。”
威尔眉头微皱看着赛莉娜,这话说的,也就是因为屋内都是西蒙的心腹和亲信,如果换做别的人,听了之后传出去,到时候赛莉娜城主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赛莉娜城主,我知道您忧心城内百姓,但安托万将军是陛下钦定的防卫军主帅,必定也以国家荣誉和百姓安危为己任,我们只要服从命令即可。“西蒙面无表情道。
他说着一挥手:“昨天那场战斗辛苦了,各位可以回去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等人陆续走出去,西蒙也挪动步子,他走到赛莉娜面前,低声道:“赛莉娜夫人,请您放心,即便安托万将军成了统帅,但我也不会让他胡来的。”
赛莉娜站起身,她盯着西蒙的双眼,郑重道:“好,西蒙,既然你如此保证,我就相信你。你也放心,即便看他不顺眼,但我也不会胡来的。”
等到赛莉娜和山迪也走了出去,西蒙才舒了口气,他对身后的威尔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昨晚到现在一直忙着城里的接续工作,去歇一歇吧。”
说实话,他有点想念他的菲比了,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全神贯注没让自己受一点伤,就怕第一场仗下来就受了伤,会让菲尔德以后的日子寝食难安。
然而西蒙堪堪迈出半步,就被身后的威尔叫住。
西蒙转身,就见威尔略有犹豫地说道:“西蒙大人,有件事还是希望您知道,是关于菲尔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