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可怕,菲尔德并不知道整个军营已经暗地里传开了一出将军冷遇魔法师的苦情大戏,只以为因着安柏这件事,西蒙就生出这么多的幺蛾子,心中气愤不已。
不就是些已经过去的事,干嘛总要旧事重提。
带着怒气,菲尔德如对方所愿地点了点头:“不错,在别人甚至再你眼中,我这日子过得是不怎么安宁。”
他眯起眼睛,扭头看着西蒙,露出一个冷笑:“可要真说起辛苦,我这又算什么呢?”
“堂堂一个皇子,连座像样的官邸都没有;别人生下来就能得到光鲜的爵位和优渥的生活,他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和满身伤疤来获得;一心为国的人,却被排挤中伤,忍受自己父亲的冷遇;敌人侵犯,国土沦丧,这样的事都要他自己一个人咬牙挑起重担,这些难道不是更加辛苦吗?”
菲尔德越说越激动,一路从蓬塔到克伦西亚的种种光景都浮现在眼前,西蒙四面楚歌却又要以身卫国,战力不足,物资短缺,甚至就连支援都没有,冈纳斯的沦陷,克伦西亚的死守,西蒙日夜操劳,没有一天是安稳度过的时候,又有谁想过他的辛苦呢。人人都道西蒙将军勇猛无畏,智略过人,人人都依赖他,可他去依赖谁呢。
心底的酸涩随着几句难掩激动的话,渐渐上涌,浮上眼底。菲尔德直勾勾地看着西蒙:“我爱的人,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情,我是要和他一起患难与共的,或许有过危险的战斗,艰难的前行,但因为有他在身边,和我们的孩子在一起,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反而带着无比耀眼的色彩。”
好不容易压下激动的情绪,菲尔德顿了顿,缓缓道:“还是说你想抛下我,永远让我在后面看着你踽踽独行,渐行渐远的背影?”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心酸,是气愤还是难过,眼里的水雾竟然越聚越多,菲尔德甚至来不及扭头,泪光一闪,西蒙就眼睁睁看着晶莹的泪珠从菲尔德脸颊滑落,砸在他试图掩饰自己而抬起的手背上。
菲尔德胡乱地擦着脸,他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耐心用尽的同时,一时觉得羞愤难当,胡乱地擦着脸的同时,也不去看西蒙,只对着空气恶狠狠地道:“还有,是你乱吃飞醋,我和安柏只是朋友,亲密什么的,那都是你意识过剩!”
说着,他唰地一下从椅子上起身,咬紧牙关就要往外走。可他刚迈开步子,一只大手则更为迅捷地拉住他的胳膊,紧接着菲尔德就仰面倒了下去,整个身体被西蒙压在矮桌上,瑞塔细心替他编好的头发散了一桌面。
这胸膛虽然熟悉的让菲尔德习惯性地想要抱个满怀,然而他此刻却没有这种心情享受。
“放开我”用手抵着西蒙,菲尔德开始挣扎起来。
论起力气,菲尔德本来就比不过西蒙,加上他体虚气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他红着眼眶,心口的火气简直要从嘴里喷出来,紧盯着他不放的幽蓝双眸更让菲尔德气急败坏。
他们俩人在桌面上折腾了好半天,菲尔德几次想要起身,都被西蒙用腰腹紧紧压住,并不宽敞又单薄的桌子显然禁不起两人的无言对峙,摇晃着发出抗议。西蒙抓住菲尔德的两只手,扣着他的手腕将人紧紧压在桌面上。
菲尔德上身动弹不得,立即改变策略,攻向下盘,抬脚踹着西蒙的小腿。西蒙却浑然不觉,竟然倾身靠了上来。
眼见西蒙越发靠近,菲尔德怒从心起,露出利齿毫不嘴软地抬起下巴一口咬在西蒙的颈侧。
所有的火气都由牙齿全力发泄,菲尔德甚至觉得牙齿都禁不住他的火气,开始渐渐发麻。然而西蒙依然一动不动。
西蒙的头发很多,虽然只是短发,但贴近脸庞时,却会有种密实的安全感。
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菲尔德回过神,慌忙松开嘴,果然依旧将他牢牢压在桌子上的人脖子上光荣地负上了新伤。血珠儿顺着脖子刚毅的肌肉线条滑落滴在菲尔德的胸口,顿时让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高大健硕的身体贴近时,有种无言的压迫感,菲尔德微微喘着气,唇角不慎沾染的血迹被他的脸色衬得越发鲜红。
“菲尔德。”
西蒙唤着他的名字,胸腔的振动连带着菲尔德也感受到了那低沉声音里饱含的情感,好像关押了许久被放出闸的猛兽,汹涌又带着危险。
“即便我让你如此辛苦,我也不会放手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菲尔德。”
红色的头发擦过菲尔德的脸,西蒙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嘴唇碰上了他纤细脆弱的脖子。
“没办法,西蒙。”菲尔德好像充耳不闻一般,任由身上的人在他脖子附近作怪,似乎完全不在意强悍的将军以同样的方式也给他一口,只出神般地望着虚空,“只要在你身边我就是会不小心逞强起来,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没办法,我就是爱逞强。”
“我知道,你很强大,是无坚不摧的铁血将军,可再强大的人,也有累的时候,当你举目四顾,孤立无援的时候,我希望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站在你身边,当你累了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伸手就能触碰到你,紧紧地抱住你,给你勇气和信心。”
温热的唇只在细嫩的脖子上落下几个让人发痒的吻,西蒙松开了扣在手里的手腕,而后将菲尔德整个人抱进怀里。
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菲尔德闭上眼睛,轻声贴住西蒙的耳朵:“即便你要把我护在身后,起码也要让我目送你向前的背影。”
“这样,我的辛苦才值得。”
西蒙的身体一颤,迅疾地扭过头,吻上菲尔德的唇,接触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张开了嘴,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这个吻,似乎是比语言更为有效的交流,彼此坦诚的需索和渴望反倒让人安心。直到一声委屈的哭声将他们从越发难舍难分的交缠中拉出来,西蒙抬起头,正对上多维特越过椅背望向他们的视线,小家伙苦着一张脸小脸,眼里满是不安,可怜兮兮的声音带着哭腔,正在床上来回地转着圈:“爸爸,大大……”
菲尔德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急忙赶到多维特身边。而西蒙则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清晨的克伦西亚军营内,一如往日般,秩序井然。
巡逻的士兵面色严肃,交替轮岗的战士,彼此对视的眼神里也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讯息。
“事情怎么样了?”昨夜站在城头吹了一夜冷风的士兵,依旧有精神地站在城下八卦。
前来换班的兄弟和他凑到一处,压着嗓子悄声道:“我听说,昨天西蒙大人回房后一直没有出现,虽然有人趁着巡逻的机会,转到了西蒙大人的营房附近,但被盖尔大人发现,一顿臭骂后,并没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么说,西蒙大人昨晚没有离开过房间?”
“哦……真希望,菲尔德大人早日康复。”
威尔郑重地站在西蒙的书案前,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他手里急需处理的公文已经有一摞子厚了。
可他并没有开口,因为西蒙坐在桌前,沉着脸正在阅读一封信,那信显然不是他昨天交给菲尔德的那封,那便是另一封他们已经等待多时的回信了。
不知是不是信的内容过长,西蒙久久都是拧眉不语。威尔的视线便又似是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西蒙的脖子。
即使西蒙大人的军装穿的整齐且一丝不苟,但是他脖子上的咬痕还是太明显了。作为西蒙的辅佐官,威尔已经在内心斗争了许久,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菲尔德昨天的样子,看起来明明身乏体弱,但总不会是西蒙大人自己咬了自己。况且从那齿痕红中透紫的凄惨程度来看,显然不使出吃奶得劲儿是做不到这样的。
不知道是菲尔德过于气愤,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情难自控的事……
威尔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侵犯上司的可不太好,昨晚他明明已经教育过赛雷亚了。
在他进行自我反省的时候,沉思了许久的西蒙将信放下,对他道:“一会儿去请赛莉娜城主来,我有要事相商。”
威尔颔首,将手中的公文递了上去,给西蒙过目,就听西蒙又补充道:“午休的时候,我要外出一趟,赛莉娜城主和菲尔德都会同行,你去准备一下,注意些,不要让消息总是传得满天飞。”
威尔随声应下,但跟在西蒙身边这么久,他自然不会简单的以为西蒙只是为了加强保密工作才这样说的。
这几日营地里有关菲尔德的传言四起,他不是不知道,遇到那些嘀嘀咕咕的士兵,他也严令斥责他们,但就连盖尔都拄着腮,到他面前哀怨地叹气,可想而知,这些原本就日不暇给的人们……是发自肺腑的担心菲尔德。
威尔在心里对菲尔德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菲尔德实在厉害,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再次击败了波尔蒂那人,荣登了士兵们最为关注的热点榜首。
而在传言中,让菲尔德成为众人焦点的人,显然就是眼前这位大人。
好在他本人还是有自觉的,知道整个营地里如同炸了锅一般的,前所未有的对他产生了怨念。
其实,只要这对得到全体士兵们密切关注的恋人,一如往昔般地恩爱,那流言自然会消弭至无。
威尔盯着西蒙的脖子思虑良久,过于热切的目光不禁让西蒙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行了个军礼,威尔郑重道:“好的,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转身,威尔保持沉默,脸上带着微笑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