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浓重的、愤懑的、难以述之于口的情绪,充斥在紧闭的房间内。
回想在克伦西亚的这些日子,菲尔德自己也很难相信,竟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其中有惊险,有危机,有痛苦,也有悲戚。
可如今要他离开,回想起的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抗争的执着,彼此坚信的无穷力量以及炽热的爱国之心。
但是,严酷的现实将人从克伦西亚的一方天地间拉出,让菲尔德意识到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生活的天地永远不可能是善良温馨的童话。
短暂的商谈,并没有持续太久,一方面敌我两军还在对峙,赛莉娜要时刻关注最新的军情动向,另外一方面,虽然没人开口讲,但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菲尔德除了遵从国王陛下的命令,没有别的办法,而塞瓦尔现今的情势如何,谁也不敢往下断言。
西蒙一直沉默不语,众人见此,明白一时商量不出什么对策,便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了,将变得越发有限的时间,留给这对即将分别的恋人。
兵荒马乱过后,菲尔德终于能安下心来,给西蒙处理过多的伤口。
西蒙坐在床边,整个人好像一尊雕像般,不言不语。他躬着背低垂着头,望着脚边微弱的萤石灯。耳朵和一边脸颊都溅到了血渍,脱下铠甲后,里面的上衣也有几个地方被刀剑刺破了。
手指轻抚过那些伤口边缘,菲尔德心疼地一一查看伤口。
有力的臂膀依旧那样宽阔,结实的线条向上一直延伸到颈项,只是在那张刚毅的脸上,一双沉寂的眼睛仿佛受了伤般通红湿润。
西蒙周身都散发真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因为刚刚的盛怒,此刻脖颈依然是赤红的颜色,只是坐在那儿全身似乎仍旧冒着烟一般。
仔仔细细地给西蒙包扎好大大小小的伤口后,菲尔德便从床上站起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将药箱收拾好,看外面的天色竟然是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从半夜敌人袭城开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此时回过神,竟然是有点饿了。
还会觉得饿,看来我还是很坚强的嘛。起码比身边这尊雕像好多了,菲尔德心中自嘲着,拍了拍西蒙的后背道: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着,也不给西蒙说话的机会,便提着药箱向外走去,他虽然面上故作平静,可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趟充满危机的回程之路。
走在营地宽阔的路上,菲尔德思绪有些混乱,一会儿想着失去的魔力不知能否在到达塞瓦尔前恢复,一会儿又苦恼着自己走后,西蒙不知会怎么担心,要是在战场一个分神受了伤的话……
等走了有段距离,菲尔德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站在原地出了会神,刚要转身沿路返回,就听背后有人叫他。
“哦,魔法师阁下,晚上好。”
这声音颇为耳熟,菲尔德回头,正是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马文,往日里散漫随意的态度倒是不见了,微笑着对菲尔德点头致意,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大好青年。
大概是卢卡斯挨了一拳,作为下属多少有些介怀。菲尔德心中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便开口询问道:
“侯爵大人,还好吗?”
“右脸红肿,嘴角有些淤青,别的也倒没什么。”马文如实又简洁地回道。
菲尔德立即解释道:“西蒙一时冲动,实在抱歉,对卢卡斯侯爵真是过意不去。”
马文觉得挨了一拳的也不是他,自己没有权利替团长接受着道歉,便没有接话。
菲尔德想起还要去医疗所一趟,又看了看面前的马文,心念微动,便眨了眨眼睛,眼珠一转道:“马文大人,不知您此刻是否有时间?”
菲尔德眯起眼睛笑着看他:“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着伸出手,递上了医疗箱。
“刚才匆忙之间,将乔治医师的药箱从医疗所内拿了出来,我担心这药箱医师他还有急用,不知能够麻烦您帮我送去医疗所。”
马文意外地挑了挑眉,接过那药箱,看着菲尔德转身离开渐渐走远后,才摸着鼻子将那药箱夹在腋下,了然道:“你这救命之恩还的倒是快。”
于是,菲尔德中途转了方向,取了些吃了就回了房间。
他想了一路,最后抛开杂念,下定决心,打算在克伦西亚的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珍惜和西蒙在一起的时间。
可等他满怀斗志推门而入时,却发现床上坐着的人不见了踪影,菲尔德立即慌了神,急吼吼地将点心放在桌子上,大声唤着:“西蒙,西蒙!”
“我在这里。”西蒙干涩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
菲尔德循声看去,果然西蒙仍旧□□着上身,缠着满身的绷带,站在门后的长桌前。
那桌面上,放着他的佩剑,是菲尔德亲手解下来放在那里的。
他似乎在那里占了许久,几乎和墙壁融为一体,以至于菲尔德进屋的时候根本没发现他站在门后。
拉着西蒙的手,菲尔德将他重新按坐到屋内的长椅上。
“先吃点东西吧,饿了一天了。”菲尔德细心地将点心递到西蒙面前。
目光从点心移到菲尔德温柔的脸上,西蒙抬手将那点心重新放在盘子里,拉过菲尔德的手握在掌心。
声音沙哑地唤道:“菲尔德……”
这人原本笔挺的姿态,果断的神色,此刻都不见了踪迹。只有低压的双眉和充满火焰的双眼,仍旧显得过于严肃。
按捺住心底的难过,菲尔德起身搂住西蒙的脖子,他整个人都陷进西蒙的怀中,脸颊贴着西蒙的颈侧,声音轻柔道:
“只是短暂的分别,克伦西亚的战事一结束,你就来找我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不会逞强,也不会乱出头,就做个老实人,整日窝在房里,好不好?”
西蒙张了张口,菲尔德蹭着他的肌肤,比他先开口道:“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那我来找你不就好了,逃跑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想到这儿,菲尔德笑了笑,他起身用两手捧起西蒙的脸,鼻尖在西蒙冰凉的鼻翼上蹭了蹭,有些委屈道:“早知道这样,我就早些让你抓住我。比起你,我才更舍不得呢,舍不得多维特,舍不得奋不顾身爱我的那个人。”
菲尔德最喜欢近距离地凝视着这双青灰色的眼眸,每每靠近时,这迷人的青灰色都会变成更加夺目的幽蓝,那是别人不曾见过的艳色,只为他一人绽放的柔情。只是现在,这双眼眸中留露出哀伤,西蒙痛苦道: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我的身份,没有像此刻这般后悔来到克伦西亚。如果当初找到你和多维特时,我带着你们离开,去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脸颊一痛,菲尔德柔嫩的双手拍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话打断。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爱的那个人是个有着赤诚爱国之心,为祖国无私奉献的英雄,虽然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他的国家和百姓分去了他对我的爱,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毫无迷茫、英姿飒爽的模样,喜欢他无所畏惧地步向自己所认定的道路,引领子民前进的坚定眼神。不许你这样说他,也不许你为了我而否定他的一切,我爱他,就是爱他这般模样。”
“可是,菲比,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你离开?”西蒙痛苦地紧抿着唇。
菲尔德抚着西蒙的脸,侧头在那悲伤的唇上不断地轻吻着:“西蒙,你的手臂,坚实有力,又满含柔情,是双做正确决定就绝对不会犹豫的手臂,每每捕捉到我,就不会在放手了。西蒙,这次我等着你再次将我揽进怀中。”
比想象中还要灼热的体温,看起来会冰冷的手掌摸起来却格外温暖,是他熟悉的西蒙。菲尔德沉浸在这温暖中,鼻子却越发酸涩,闭起的眼角渐渐湿润,唇舌却急切地探寻着西蒙的气息。
除了珍惜还能拥抱在一起的时间外,别的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被西蒙的舌头紧紧地缠绕着,灼热令菲尔德的神经感到疼痛,然而纠缠交错的炙热,窒息一般的拥抱,都让菲尔德感到无比幸福。
唇/舌的交缠如同附上了魔力一般难分难舍,闭着眼睛,菲尔德放任自己承受着西蒙急切的需索,他摸索着扶着西蒙肩膀,微抬下/身跨/坐到了西蒙的腿上。
搂着菲尔德的腰,西蒙将他抱得更紧。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他就能将心爱的人永久锁在怀里,纵使外面的风雨刮的在大,他也不必担心他的菲比收到任何伤害了。
这份阻塞在喉咙深处的焦躁,何时才能消失殆尽。
室内的温度徒然升高,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急促喘息声,让夜晚的降临变得暧昧又甜腻。
叉开两腿,菲尔德坐在西蒙的大/腿上,用手撑着西蒙的胸膛,疯狂地与抱着他的那个人交换着彼此的唾液。周身变得难以忍受的热,菲尔德起身,急切地将解开扣子,将衬衫甩到一旁,当他抬起腿想要脱下裤子时,西蒙忽然抓住了他的那只脚,一手揽着菲尔德的腰身,扭身拽了他一下,菲尔德顺势跌倒,后脑壳在接触长椅靠背的刹那,西蒙厚实的大手伸过来垫住了他的头。
半跪起身,西蒙重又抓住菲尔德的脚踝,稍一用力就抬起了他的下/身,将裤子脱了下来。
汗水浸/湿了西蒙的头发,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滴在了菲尔德裸/露的腹部,菲尔德似乎被那发热的汗珠儿烫到,不禁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一面吸/允着彼此的唇,西蒙俯下/身,手掌向下探去。菲尔德带着鼻音,随着西蒙的动作而低吟出声。
节制而温柔的手指缓缓动作着,在今夜却让菲尔德焦躁难耐。
交融的银丝随着距离的拉开而扯出一道弧线,菲尔德喘息连连,躬起下/身贴近西蒙,轻轻地蹭着那早已蓄势待发的士兵:“不要弄了,进来,快点。”
幽蓝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他,而身/下那只作乱的手也依然没有作罢的打算,甚至还加快了进/出的动作。
菲尔德仰着头难耐地哼出声,许久后猛地起身,双/腿勾住西蒙的腰身,双臂环在停下动作的人的颈间,低声道:“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感受你,进来。”
西蒙非常缓慢地使力,依言进/入了菲尔德的身体。他用肩膀挡住了光亮,双手伸向菲尔德泛着柔光和水汽的碧眸,静静地像个孩子似的诉着苦:
“菲尔德,怎么办?我的心,我的心又疼又涩……”
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重复着,菲尔德默默咽下心口的酸涩,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酸涩,喉咙无意识地发出声响:
“西蒙,我啊,只要有你和多维特就好了。”
想要说的话似乎堵在了胸口,菲尔德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沙哑,“当你没法选择的时候,就由我来迈出这步。”
身下的人,明明那样纤细,可西蒙却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目睹,确认着他的坚强,这个人单薄的身体里,似乎总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让人心疼的同时也更让人着迷。
这一晚,西蒙没有合眼,从软椅到床上,从傍晚到清晨,他不知道菲尔德被自己反反复复地抱了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菲尔德从呻/吟到求饶,从主动摇晃到摊开身子承受,究竟流了多少泪水,他只知道,今晚的触手可及,转眼就会变成明天的心系远方。
搂着精疲力尽沉沉睡去的菲尔德,西蒙舒展着手指,静静地将菲尔德的头发撩向耳后。指腹轻触着菲尔德的肌肤,白皙的脸颊还沾染着点点绯红。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菲尔德,胸腔中的躁动和嘈杂就会平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得入迷,禁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菲尔德红润的嘴唇,怀里的人哼了一声,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试图睁开眼,但眼皮抖了半天,最后只是仍旧闭着眼皱眉。
西蒙了然于胸,俯下/身来问他:
“你哪儿痛?”
我全身都痛!
头发湿漉漉的,身子很难受。但这些菲尔德不想说出来,只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激情的一夜过后,西蒙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接受了现实。他搂着闭着眼一动不想动的菲尔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菲尔德,我的父亲……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却是一个称得上兢兢业业的国王。”
“想要百姓富足,让大家过上幸福平等的生活,是他的理想。然而他的所有睿智只会在一件事上消失殆尽,所有的冷静只会在遇到一个人的名字时崩溃。”
西蒙不说,菲尔德大约也能猜到,他想了想,认真地问道:“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找我回去,那就不难办了,关于那位大人,我知道的东西甚少,如今魔力消失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要告诉国王陛下实情,想来陛下他倒是不会难为我的。”
“不,不只是这样,这一次,无论是克伦西亚的战事,还是突然召你回帝都,都透着诡异和莫测,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西蒙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用手掌抚摸着菲尔德的头发,幽幽道:“我会去找你的,菲尔德,很快,相信我。”
点了点头,菲尔德枕着西蒙的手臂轻嗯了一声。
屋顶上,一群充满活力的鸟围在一起叽喳鸣叫,对面空地上有一对士兵列队走过,不远的什么地方有人在磨着刀剑,营地外围的沙地上,临近居民的孩子们在大声玩闹,在彼此追逐中跑跑跳跳。
这是个清新美好的清晨,然而菲尔德的心里却充满了黄昏的惆怅。
前路微茫,他和西蒙也将犹如花隔云端,遥远的塞瓦尔,等着他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