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菲尔德就知道,这位杰森陛下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好感。
原因嘛,是因为自己拐走了他并不钟爱的儿子,亦或是什么别的,菲尔德不得而知。只是他也并不待见这位国王,无论西蒙说他曾经如何的兢兢业业过,但是在菲尔德看来,现在都不过是一个自私且无情的人。
即便他现在带着笑容同自己说话,但菲尔德仍旧无法从那话语中感觉出一丝的善意。
“侯爵这个爵位怎么样?”
“一越从个普通人变成人人钦羡的侯爵,这简直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童话了,你得到侯爵的爵位,这应该是法兰托利亚历史上最具有诚意的恩赐了。”
可是,这机会难得的赏赐却不是谁都想要的。
菲尔德皱起眉,毫不犹豫地就想开口拒绝,杰森却是一笑:“小法师,先不要急着展示你的决心,你也许并不明白这爵位代表着什么。”
能代表什么呢?无非是身份、地位还有高高在上的权利,没有一样是他感兴趣的。菲尔德闭上嘴等着他把话说完。
“试想一下,如果拥有了侯爵的身份,即使是在西蒙继承王位后,你也依然可以陪在他身边,而西蒙的王后绝不敢将你怎么样,但如果你只是普通人的话,即便是位能力卓绝的魔法师,也是无法同尊贵的王后相抗衡的,你这个年纪大概不会理解我的这番忠告,但你要记住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杰森的话犹如一只暗箭,冷不防地射进菲尔德的胸口。就好像不经意间被偶然落在身上的小虫蛰了一下,虽并不在意,但还是会疼。
菲尔德面色不改,直视杰森的眼睛,斩钉截铁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实的。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发生了陛下所说的那种事实,一个侯爵的爵位也挽救不了一段无可奈何的感情。”
杰森像是听了小孩子童言童语般的梦想誓言般,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概是他今晚最高兴的一刻了,他笑了许久,才收敛笑意,果断地结束了两人之间的对话:“我说过,什么事情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的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你一路劳顿,就先下去休息吧。至于我找你回来的目的……”
他看着菲尔德,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也不迟。”
说着,他击了下掌,近侍长霍尔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
“带他下去休息。”
菲尔德随着霍尔走出好远后,才从与杰森的暂短交谈中回过神来,急忙道:“霍尔大人,我的朋友们还在宫门外等我,今天我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霍尔了然地看着菲尔德,却仍是为难地摇摇头:“菲尔德大人,这是国王陛下的命令,是绝没有商量余地的。还请您不要为难我。”
虽然做好了一大波麻烦事即将袭来的准备,但菲尔德还真没想到序幕从他一下车就拉开了,甚至没给他喘口气,调整好表情来面对观众的时间。
霍尔神情温和,像是宽慰年纪尚轻的孩子一般,道:“不过您放心,虽然住在王宫里,可陛下并没有下令限制您的自由,您可以邀请朋友一起来聊聊天,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您还可以出去走走。”
知道他这话安慰自己的成分偏多,菲尔德只勉强笑了笑。
霍尔一路带着菲尔德走了许久,才在王宫西边的一座不高的圆顶塔楼前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国王把他强留在王宫是为了监视他,但看这住所的位置,也许是为了隔离他?
正当菲尔德看着阴暗的墙角出神的时候,霍尔却笑眯眯地转过头,指着眼前老旧的二层小楼道:“这里是西蒙殿下小时候住的地方,在他搬去莱顿庄之前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
菲尔德惊讶地看着他,霍尔似乎有些怀念地推开门,对菲尔德道:“西蒙殿下走后这里就再没人住过,所以一直也未曾翻修,但是房间我都有定期派人清扫整理,菲尔德大人,住在这里您看可以吗?”
要不是夜深人静,孤男寡男的,菲尔德真想跳起来抱住霍尔。
“很好,就住这里吧。”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和喜悦,菲尔德迈步先走了进去。
霍尔仍旧跟在他身后,道:“菲尔德大人,这里位置毕竟有些偏僻,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会有士兵守在外面,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只管吩咐他们即可。”
菲尔德现在对这间西蒙住过的屋子充满了探索的欲/望,对派人将他围起来这种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迟早会这样,明里暗里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霍尔大人,我还有个请求。”
“您请说。”
“我有一个年轻的随身护卫,他原本在宫门外同我的朋友一起等我。见不到我出来,大概不会离开。”
霍尔笑了笑:“这您不必担心,我会连同您的朋友在内,一起通知他的。如果他愿意,也可以陪您一起住在王宫里,随行在侧,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如果他要来,明天我会安排他住在这里的。”
说完,霍尔行了礼,便走了。
居然这样就同意了,近侍长的权利果然不小,这种事不必汇报后再做决定吗?转念又一想,也许这样的事在王宫里是司空见惯的鸡毛蒜皮一类的小事了,当然也不会让人放在心上。
只是自己一人留在王宫,怕是赛雷亚几人要担心了。
叹了口气,菲尔德暂时放下这些忧心事。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栋房子,这栋二层小楼虽然从外面看有些老旧,但内里却还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单说一楼的方厅,奶白色的墙壁衬着淡色的窗帘,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淡红色织锦。在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柔软舒适又十分宽大的沙发,从天花板垂下的一串串萤石流苏,与其说是灯具,更像是精美的装饰品。脚下能陷至脚踝的厚厚地毯,是用最为柔软的班尼托兽的绒毛织成的。数道晶莹的水晶门帘隔开了右侧的空间,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放了一架古朴的竖琴。
整体看下来,这里更像是一位优雅的夫人的会客厅,菲尔德暗道,西蒙住在这里没变成个娘娘腔实在是万幸。
沿着左侧的楼梯走上二楼,楼梯的扶手上有许多斑驳的刻痕,想到有可能是西蒙小时候淘气刻上去的,菲尔德就不禁莞尔。
二楼不大,几间屋子大约都是卧房。但是菲尔德将所有的门都拧了一遍后,发现只有一间卧室能够打开。单从这间卧室简单到令人发指的陈设看,应该是西蒙住过的地方。
其他的房间居然都上了锁,钥匙也不知道在谁的手里。
菲尔德在卧室里转了一圈,走着走着不禁想到,夜深人静的王宫里,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他一个人住在陈年老旧的小楼里,而楼里其他的房间却上了锁。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蓝胡子的故事。
菲尔德后背发凉地脱了袍子爬上了床,想着这里曾经趟过小小只的西蒙,才略微安下心来。
躺在床上,菲尔德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舒了一口气。
将自己摊成个大字,他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
王宫的床果然是又大又冷呢,西蒙在那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睡在这儿吗?
翻了个身,菲尔德将挂在颈间的吊坠从衣襟中拉了出来,依旧是只有小手指一半大小的透明玻璃瓶。只不过这里面的头发除了金色的,此刻还多了一缕红色的短发。
想到他从西蒙原本就不长的头发上硬是剪下来这截,菲尔德就又忍不住偷笑起来。将似乎带着温度的玻璃吊瓶握在掌心,菲尔德嘴角带着笑意慢慢沉入梦乡。
大概是一路上太过劳累的关系,菲尔德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来。在洗漱完,士兵们客气有礼地为他送上早饭后,霍尔便再次造访了。
说起来这位不再年轻的近侍长,精力实在充沛。一个晚上过去,他便像是充电完毕的电器一般,干练稳重,不早不晚,时机刚刚好地出现在了菲尔德面前。
他身后还跟着神情严肃的约克,年轻的士兵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帝都,短短一日又进到了王宫,虽然他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威武庄严一些,但是紧张的情绪还是会从双眼中流露出来。
他看见菲尔德后,简直如同刚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如果不是周围还有人,菲尔德怕他会当场哭倒在自己脚下。
霍尔先是向菲尔德问安,随后才笑着对菲尔德道:“知道您住在王宫里面肯定不习惯,今天我来,是想带您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里?”菲尔德疑惑道,难不成隔天又要去见国王陛下?
霍尔冲他神秘一笑:“我向您保证,这一定是一个惊喜。”
菲尔德揣着满脑门子的问号,带着约克,跟在霍尔身后,走过游廊,穿过拱门,左拐右绕,一直走到了一对雕满白色蔷薇花的门前才停下。
左右看了看,这地方倒是够隐蔽的了,菲尔德不禁更是疑惑,感觉进了王宫之后似乎就开始不停地解谜。但当他看到房间里坐着的弗丽嘉和艾登勋爵时,惊喜的程度绝对大大超过了预期。
他甚至没有等霍尔为他说明,便急切地迈开步子扑入弗丽嘉怀中,高兴地叫起来:“老师,老师!真的是您!”
弗丽嘉起身紧紧地抱住他,不住地抬手轻抚菲尔德的头发,手腕间那串五光十色的串珠晃动间熠熠生辉,映着她脸上滚落的泪水,也十分晶莹。
“菲尔德,我可怜的孩子,你到哪里去了?我好担心你啊。”
艾登勋爵满脸欣慰,见霍尔也微笑着站在一旁便点头致意道:“霍尔大人,多谢您的帮忙,我夫人听说这孩子要回来的消息,已经好几日睡不着了,今天能见上一面,多亏了您的通融。”
“哪里,勋爵客气了。”霍尔微微颔首,“前些日子,莫琳大人闭门绝食的时候,还是多亏了勋爵夫人前来劝说,不然……”
说起这事,两人不禁都叹了口气。霍尔行了个礼,对艾登道:“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不打扰勋爵几位叙旧了。陛下并未□□菲尔德大人,只是不能随意离开王宫,正常的会客是不受影响的,欢迎勋爵夫人随时来见他。”
他说完,就躬身退了出去。艾登勋爵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沉思了许久。
而勋爵身后,一对师徒仍旧抱在一起。
弗丽嘉仍泪眼朦胧,仔仔细细地将菲尔德查看了个遍,直到确认他完好无损才重新抱住他,带着哭腔道:“我可怜的小菲尔德,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的苦,虽然没有变化,可我还是心疼。”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菲尔德拍着弗丽嘉的背,佯装撒娇道:“老师,您这是在鄙视我连个子也没有长的意思吗?”
弗丽嘉破涕为笑,放开了菲尔德的肩膀,拉着他的手坐在了沙发上,艾登勋爵也笑着坐了下来。
等情绪稳定下来,弗丽嘉便询问菲尔德离开赛瓦尔后的情况。菲尔德不想她担心,只说辗转一路最后在冈纳斯遇到了西蒙。
“怎么没见小多维特呢?”弗丽嘉关心地问道。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约克尽职地守在门外。菲尔德却还是压低声音道:“我将他留在了克伦西亚,虽然很舍不得,但带着他回来实在太危险了。”
勋爵夫妇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老师和艾登先生,您是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知道我在王宫里的?”
弗丽嘉和丈夫对望一眼,眼里浮上轻愁,叹道:“是莫琳告诉我的。”
菲尔德歪着脑袋:“您说女公爵大人?”
说起来,卢卡斯似乎也在国王面前提到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弗丽嘉很快就为他解了疑惑。
她道:“莫琳她,被杰森囚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