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菲尔德的记忆里,让人生畏的西蒙总是耽于沉默的,一双锐利又冷静的眼眸只有在望向他的时候才会蓄满柔和。此时此刻不知怎地,菲尔德突然忆起那日那幕。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那时他坐在西蒙的膝盖上,而西蒙则用他温暖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似乎有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缱绻的眉毛上,让人难忘又心动。
他说:这个戒指,你要时刻带着,就好像我时刻陪在你身边一样。
那时候的他,藏了无数的秘密,听了那话后,只是满心的酸涩和苦闷。
可现在忆起,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将他的心灌了个满溢,无法掩饰的那份欢喜和感动,让菲尔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似乎回到塞瓦尔后的每一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在等着他。
看着将苔丝美人抱在怀里的奥莱西,菲尔德心里却在想,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与西蒙相遇这件事上了。
在奥莱西暧昧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笑着对奥莱西道:
“很高兴认识你,奥莱西,请坐。”
既然都是‘自家人’,那也就不必再客气,菲尔德立即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听说,兰巴顿是塞瓦尔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只有这里不想知道的事,却没有兰巴顿查不出来的东西。所以,今天来是想请你为我解惑的。”
奥莱西悠然坐在了菲尔德的对面,他有些爱不释手地将苔丝美人放在两人之间的矮桌上,又拿出晶莹剔透的晶石杯,小心翼翼地握着瓶身,将有着优美曲线的酒瓶微微倾斜。
晶莹又细滑的美酒倾泻而出,在透亮的杯底打了个转儿,混着晶石杯剔透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
“您谬赞了,兰巴顿也只是比一般的餐厅经营内容更广一些,谈不上事事皆知。”奥莱西谦逊道。
留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菲尔德便直奔主题:
“我想知道这半年来塞瓦尔到底发生过什么。有关巫法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那位陛下的事情,希望你把知道的都详细讲给我听,毕竟我得知道想对我不利的敌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男装的奥莱西依旧散发着夺人眼球的魅力,举手投足间别有另一番美感。
菲尔德眼睁睁地看着他仰头喝光一杯酒后,又含着笑意地斟上一杯,才开口:
“虽说你带着戒指,但这样肆无忌惮地要求我,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这样优美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与其说是责备或者抱怨,更像是有恃无恐的邀宠。
菲尔德脸色的笑意加深,盯着他那流光溢彩的晶石杯,慢慢道:
“虽说苔丝美人寄存在兰巴顿,但毕竟是西蒙亲手酿的,就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上一口,你这样豪饮,会不会也有些不太合适?”
奥莱西扬起精巧的下巴,放声大笑,不同于他女装时妖娆的媚态,此刻恢复真身,就连笑声都清爽起来:“哈哈,好,我现在心甘情愿了。”
端着酒杯,奥莱西回忆道:“事情就从你在王宫晚宴上逃走的那个晚上开始说起吧。”
这似乎是一个冗长故事的开头,菲尔德的视线在那瓶苔丝美人上盯了许久,最终探身去拿酒瓶,想要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奥莱西立即挡住他的手,眯起眼睛道:
“伍德说,你不能饮酒。”
“那是因为伍德没有见过,我其实是可以喝一点的。”菲尔德丝毫不放弃。
奥莱西跟他僵持了许久,在对待这瓶酒的态度上,似乎渐渐又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但想到临进门时,伍德说过的话,他咬牙放了手。
哼,那人答应他的事,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那夜,王宫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即便国王陛下如何想要封锁消息,可塞瓦尔城里有名有望的贵族夫人小姐一夜之间集体病倒这样的事也是瞒不住的,整个法兰托利亚,最为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受到惊吓的程度不亚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但被人扒光还被刀抵住了咽喉。”
“要求国王彻查此事的呼声越发高涨,整个帝都被掀了个底儿朝天,那些日子,王城的护卫军整天在大街小巷来回乱窜。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什么线索也没有。于是,陛下加派了人手,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然而就在赛瓦尔被死灰复燃的巫法所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这样的说法。”
奥莱西似乎很享受苔丝美人的味道,边喝边回味着,慢悠悠地接着说道: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少空穴来风的谣言。然而这一次的谣言却实在传得离谱。有人说能使用如此强大的巫法,在那么多高强法师在场的情况下,仍能为所欲为,拥有这般能力的人,只有伊格那茨大魔导师。“
菲尔德冷冷一笑,抿了一小口酒,道:“这话也能信!那得是多么一厢情愿的人?有什么根据能证明是伊格纳茨所作所为?死了那么久的人,是说说就能出现的吗?如果能那么简单的话,国王陛下又何必苦情了那么多年。”
“人们总是愿意给无法战胜的强大力量,安上一个无法战胜的理由。而曾经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魔导师大概是个很好的选择,即便是从地狱返回的亡灵,也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强大而又有说服力。”
奥莱西无所谓地笑了笑:“而继阿瑟子爵的儿子出现后,传闻中伊格纳茨大魔导师的亡魂也再次现世,人们说,他是为了复仇而来。”
菲尔德将目光从晃动着的流光溢彩的酒水中移到奥莱西脸上,仿佛他讲了个耸人听闻地笑话般诧异地看着他。
而奥莱西却仍旧津津有味地说着:“关于杰森陛下和伊格纳茨的感情纠葛,向来是让百姓们唏嘘不已的悲情故事,伊格纳茨为了杰森倾其所有,赔上无人能及的才华以及年轻的生命,铺就了杰森的帝王之路,而杰森对他也是用情至深,哪怕在他死后二十多年后,依然专情如一。但是现在这个深入人心的传说,已经开始渐渐崩坏了。”
菲尔德慢慢嘬了一口酒,没错,疑惑的种子一旦散播出去,很容易就会在人心中生根发芽,而随后只要稍微加点肥料,便会茁壮成长。
“现在有一种说法是,国王利用了伊格纳茨,对内拉拢人心,对抗外击外敌,但又怕这人的存在影响他迎娶老公爵之女,便在战争即将胜利之时,在边境之地将他陷害致死。”
“这就有点耸人听闻了。”菲尔德放下酒杯,支起脑袋沉思道,“无凭无据的陷害,不可能会存留太久,况且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奥莱西轻嗤一声:“我们的陛下显然不同于一般人,他将整件事情的重点完全放在了别的地方。”
菲尔德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而奥莱西口中叙述的事情让复杂的局势更为扑朔迷离。想了想,菲尔德问道:
“关于巫法与那些神秘人,你知道什么吗?”
这个困扰着一国之主的问题,显然也难住了兰巴顿的经理人。
奥莱西皱起眉:“关于这件事,我知道得显然不会比王城的护卫军更多了。不过,这巫法却不是法兰托利亚独有的事件,似乎很久以前,整个大陆都盛行过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巫法过于强大且神秘诡异而遭到各国的禁止,而能够使用巫法的法师也都销声匿迹了。如今想要彻查,将这些人翻出来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将塞瓦尔搅得天翻地覆的神秘人,”将杯里最后一口酒饮尽,奥莱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我想我大概还没您知道的多。”
他这个动作绝对是冲着转眼就被他喝了一半的苔丝美人去的,但坐在他对面的菲尔德却忍不住有些担忧起他这个老板的人身安全来。
每天在这人来客往,权贵如云的店里软语含笑地做生意,这个奥莱西真的没问题吗?
比起自己,他可是更引人犯罪啊。
轻咳一声,菲尔德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那么占星师又是怎么回事?”
奥莱西放下酒杯,舒服地向后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似在回味美酒的醇香,许久才道:“莫尔顿公爵虽然为人低调,没有什么实权,家族里最多出了个早逝的皇后,但如果追溯历史的话,他们一族却是古老的预言师一族,如果说突然有个孩子继承了预言的能力也不为过,但就是这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了一些。”
“说起来,占星的预言就那么灵验吗?会预见未来还是能窥测到隐藏起来的秘密?”菲尔德不解。
奥莱西皱眉想了想,开口道:“大概都可以吧,占星师究竟是如何预言的,一直是很神秘的。自从占星师在大陆上绝迹后,世人对其更是知之甚少了。”
“那位南希小姐虽然刁蛮任性,但也不像是个贪慕虚荣的人。要说她自己毛遂自荐的可能性并不大,而她的父亲,如果要卖女求荣,会不会太晚了点。”
菲尔德也沉思着道:“我见过莫尔顿公爵两次,看他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关心女儿。会把女儿隐藏起来的可能性大概更大一些。”
“所以,”奥莱西望了一眼立在墙边书架上的沙漏,徐徐道,“不要小看国王陛下的情报网,就算你今天做成吃饭的样子来到兰巴顿,陛下也会知道老板亲自接见了你,并且带你去了西蒙私人的包厢。”
菲尔德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慢悠悠道:“这有什么,我思念爱人,逛一逛他经常来的地方也犯法吗?”
奥莱西斜着眼角看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没羞没臊的话,会从眼前这么一个优雅精致的人嘴里说出来。
又吸溜了两口酒,菲尔德才道:“放心,就算他知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吃饭,也不会怎么样的,陛下的目标不是我。”
奥莱西的手指在翘起的腿上有节奏地敲了敲,道:“不要高兴的那么早,陛下的目标的目标是你的话,那样更加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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