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真的,要是自己小时候生过这么难受的病,会忘记吗?还有,什么病会让她觉得骨头缝里都又痛又麻又痒的,缪以秋咬着牙,下嘴唇都被咬出了两个血印子,可是她愣是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或者用另外一种说法来说,嘴巴上的那么一点伤口,跟现在所受的痛苦相比,无足轻重。她张大的嘴,像是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体一阵痉挛,大脑上好像套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套子,套子越来越窄,让她窒息的喘不过气来,心肝脾肺更像是落入了装满锋利铁片、又在不断旋转的排风井,排山倒海的疼痛感霎时间涌遍全身。
缪以秋整个身体不断的在床上摩擦着,可是这并不会让她好过,刚刚还觉得热的要把整个人都烫熟了,现在又觉得躺在冰天雪地里一样,两种感觉在身体里来回交替,无休无止,每一秒钟都万分难过。
可就算这样,缪以秋居然还能清晰的感觉到,有虫子爬到了她的身上,钻进了她的血肉,吞噬着她的骨髓,她恐惧的睁大眼睛,想要伸手到背后使劲的挠一挠,才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四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喉咙里顿时发出了不像是孩子能够发出的痛苦哭腔,伴随着的还有不想被困住的叫喊声。
因为怕吵到女儿站在病房外面打电话的季岚听到这声喊叫,心里一惊,手机落到了地上。她顾不上去捡,急急忙忙推开病房的门跑了进去扑在了女儿床前,按了墙上的铃之后七手八脚的想要让缪以秋张开嘴,一时居然掰不开,口中不断的说着:“以秋,听妈妈的话,不要咬,坚持一会儿,过一会就好了。”
但是她自己内心深刻的知道,如果真的过一会就好了,那么多的成年人,难道都戒不掉吗?从女儿被送进医院起,除了第一天是在昏迷抢救中度过的,第二天开始,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发生了不下五次,她也从最开始的手脚无措到现在能够快速应对。
季岚是缉毒警的妻子,比一般人更清楚毒品是能如何毁掉一个人,甚至毁掉一个家庭,她说出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医生护士很快赶到了,护士把季岚推出了病房,碰的一声关上了门,季岚呆呆的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她的女儿在里面受苦,可是她却帮不上一点忙。
她的手机还掉在一边,几分钟过去了,手机屏幕依旧显示着还在通话中,她把它捡起来放到耳边,轻声喊了一句:“裘卓。”
缪裘卓听到妻子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对着驾驶座上开车的同事说了一声:“接了。”
开车的徐浩然也松了一口气,说真的,从缪以秋事件之后,不止缪裘卓,连他队里的同事们都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刚刚缪副队打电话的时候,他们讨论案情的人都是听着的,因为几人正讨论怎么抓住那个所谓的‘张姐’,缪副队又下定决心要亲自逮捕她,因此今天并没有去医院陪着女儿,正好脾气的跟打电话过来的妻子道歉。谁知道电话打了一半副队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们之中有人问怎么了,才听到他说了一句:“季岚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了,我听到她手机掉在地上了。”
谁也不能怪他惊弓之鸟,刚刚还在跟妻子解释说今晚讨论案情回不去,现在则是以几乎超速的速度往医院赶,这时重新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才放松了一些,但是他的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季岚,是不是以秋出了什么事?”
手机里传出季岚的声音,与刚刚的激动不同,此刻她似乎疲惫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表情甚至是平静的,双眼不知聚焦何方:“缪裘卓,你是一名缉毒警察,守护人民的生命和安全是你的责任,……那你有没有过,有过哪怕一天,将我和以秋,纳入你守护的人民之中呢?”
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声音不断传来,同事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副队,嫂子和以秋没事吧。”
缪裘卓张了张嘴,面容仍旧是坚毅的,可是紧紧捏着手机的手背上几乎蹦出了青筋,他还是没有吐出没事两个词,只是木然道:“好好开车。”
缪以秋所在的医院是k市最好的医院,而且因为她情况特殊,上面早就下了命令用最好的治疗手段对她进行医治,等到缪裘卓和徐浩然到的时候,主治医生和妻子正站在病房外面,两人正在相互谈论着什么,大多是医生说,季岚听。
最后两人只听到季岚问了一句:“医生,我女儿还有几乎痊愈吗?”
直到医生离开前,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回归正常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
季岚近乎绝望,缪裘卓慢慢的走到了妻子的身边,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季岚。”
可是季岚却撇过了头,并没有正眼看他,她面向墙上贴着的白色瓷砖,脸绷的紧紧的:“刚刚女儿问起你了,你进去看一看她吧。”
徐浩然觉得送缪副队来医院不应该让他来,明知道他嘴笨不会缓和气氛,这不是徒增尴尬吗?应该让王盼盼那个丫头来才对,想好了,他回去就教王盼盼怎么开车,争取半个月内拿到驾照,一个月内能够上路,以后这种要调节气氛的事,都交给她办。季岚转身离开了,徐浩然伸手想要喊住季岚,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愣愣的看着缪副队。
半响才憋出了一句:“副队,嫂子她只是心理难受。”
“我知道,”缪裘卓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出乎两人的意料,缪以秋是醒着的,除了醒着的还盘腿坐在病床上,他们进去的时候,正低着头不知道干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正拉着病服的袖子看着手臂上的针孔发呆。
徐浩然见到这一幕都想哭了,好好的弄成这个样子,缪副队心上不知道被捅了多少刀,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住。
现在已经傍晚了,病房里亮着灯,缪以秋察觉到有黑色的阴影遮盖住自己的视线,仰头一看,顿时惊喜的想要跳起来:“爸爸。”可是她没有力气,动作又太快,脚下一软,差点摔到床下去。
见到女儿有活力的样子,缪裘卓露出半个月来难得一见的微笑,见到这个情况耸然一惊,眼疾手快的伸手把女儿接住抱起来,心还在剧烈的跳着,后怕不已,缪以秋却哈哈的笑着,半点都不害怕。
缪裘卓无奈极了,拍着她的背问道:“有没有想爸爸?”
缪以秋现在真的是心花怒放了,出了意外不仅没死,还回到了十岁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人生,她可以尽情的去改变那些遗憾。虽然想想,她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但是她可以走的更好啊。
脚踩q大,拳打b大,只要好好努力,z国最著名的两所高校还不是任她挑选,有事没事还能炒炒股票,好吧,股票她不熟,但再不济还能说服爸妈多多投资房地产啊,等到了房价升天的时候,亿万富翁不在话下。再不济,至少出去旅游的时候,绝对不会找个不靠谱的导游,缪以秋对自己旅游时出了那样冤枉的意外耿耿于怀,无法释然。
但是居然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缪以秋嘿嘿的笑了,口水不自觉的流出嘴角都不自知,直到一双温柔的大手毫不嫌弃的给她擦去,她才知道,自己刚刚丢了多大的一个人。
小姑娘顿时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看了一下跟爸爸一起来的叔叔,尴尬道:“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心里也纳闷了,自己到了白日做梦都能流口水的程度了吗?
这么丢人的事,爸爸就算再好脾气,说不定都会气的骂她几句,缪以秋正默默的等待着,谁知道听到爸爸几乎强忍着哽咽的情绪说道:“没关系,爸爸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缪以秋奇怪看去,果然没有在缪裘卓脸上看到上面责怪的表情,而一边的叔叔更是理解的样子,见她看过去,还乐呵呵的逗她,他拉长了声音道:“以秋,还认识叔叔吗?我是你徐浩然叔叔,过年的时候我们见过的。”说完后还扯着嘴笑。
那夸张的样子宛若逗一个智障,而她就是那个智障。
缪以秋:“……”
“呵呵,呵,呵,”见缪以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徐浩然僵硬的站直了身体,尴尬的对着旁边站着的缪队道:“……看来是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