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兆良把田镜带到工作室附近的餐厅,给田镜点了吃的,等餐的时候打量田镜,见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双肩包。
盛兆良在脑海中检索,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田镜这几年在什么地方生活。田镜在同学聚会上出现的时候,盛兆良一点儿都没有感到陌生,他在三个月前离开医院的时候,盛兆良也没有感觉到多么失落。他从未问过田镜从哪里来,也不在乎田镜要到哪里去,想到这里的盛兆良,发觉自己似乎过分了。
“你住的地方……我是说,你不打算马上走吧?”
田镜一直低着头,似乎是觉得方才哭成那样太丢人,坐在桌对面很拘束,还背着包,也忘记脱外套。
“嗯。”他掩饰一样地喝了口水,“我订了一个星期的酒店。”
既然是一个星期的话,有可能打算久待了。
“等下去退了吧。”盛兆良说。
田镜没吭声,盛兆良看了他几秒,见他不接话,只好硬着头皮用很平常的口吻说:“我在这边有房子,还有房间。”
田镜惊讶地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又慌忙错开。
“咳,”盛兆良有点儿尴尬,“我近期不能离开这里,如果项目有进展,很快会去别的地方,所以这段时间……如果你不急着工作的话,可以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田镜还是不讲话,盛兆良担心他听不明白,张了张嘴,最后吞吐道:“培养……感情。”
妈的怎么那么像相亲。
服务员这个时候好死不死地过来了,上完菜后盛兆良再去看田镜,见他还是原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握着杯子,两只耳朵通红。
盛兆良突然觉得心情愉悦,从见到田镜那刻开始产生的压力被那红红的透明耳廓熨帖得舒服极了,他也不再多说,给田镜夹完菜就自己吃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两人都在暗自整理情绪,设想着要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接下来要认真对待的人,所以谁也没注意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田镜甚至出了门后往前走了两步踩到了水洼,才反应过来。
“我家就在街角。”盛兆良并肩过来,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田镜的手,“跑着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月前甚至跟盛兆良差点儿擦枪走火,对比此时被拉住的手,田镜却如此心跳如鼓。
他跟在盛兆良身后跑了起来,雨点冰凉,水洼被踏碎,人行道上都是撑伞埋头的行人,他们不会被注意到,哪怕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抑或是,伸出手的那个人根本不害怕被注意到。
田镜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盛兆良真的答应他了,盛兆良的“试试”如此认真。
两人到家后裤腿都被溅湿了,但谁也没说“真是还不如不跑”这种话,运动过后连盛兆良那张颓废脸都精神了,他去卧室给田镜找了毛巾,直接抬手扔到田镜头上:“我这儿只有一个浴室,你先洗吧。”
“啊……”田镜抓着毛巾有点儿犹豫,
“不然你要跟我洗也成啊。”盛兆良促狭道。
田镜面红耳赤地抱着换洗衣服进浴室了。
洗澡的时候难免会多想,捏着自己的肚腩,田镜再度有了减肥的念头,毕竟上一次与盛兆良几乎裸呈相待,就是败在这堆脂肪上。他想着拍了拍肚皮,看到沾着晶莹水珠的肚子果冻一样晃起来,脸就僵住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胖到这种程度了?
因为盛兆良在等,田镜快速搞定,顶着一头洗过后变得直顺的头发出来,屋里却没了盛兆良的踪影,田镜下意识地紧张了一下,这时听到声响,才看到盛兆良站在阳台上,正在通话。
“……等到四十岁?鬼知道我四十岁还活没活着?你别劝我了简川,这次也算是个契机,这片子我非做不可。”
盛兆良带着一丝怒气挂掉了电话,扭头却发现田镜站在身后,虽然隔着阳台的玻璃拉门,但看他脸上抱歉的表情,大约是听到一些了。
盛兆良想了想,拉开门走进客厅,对田镜说:“我这儿没有吹风机,我给你擦擦头发吧。”
田镜连忙摇手:“不用了,你还没洗,你先去洗吧,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我有话跟你说。”
盛兆良从旁边拿了块备好的干毛巾,按着田镜肩膀坐下,盛兆良怕扯到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毛巾在田镜脸颊边扫来扫去,让他觉得有点痒。
“你要跟我……说什么?”
老实说田镜真害怕盛兆良会讲“你还是回去吧。”
盛兆良开了口,倒是意外严肃的话题:“我两年前买了本讲拐卖人口的小说,一直想拍,现在开始着手做准备了,因为小说里有很多敏感内容,过审不容易,所以前期活动比较困难,我这几天在接触一些影视公司,碰了一些有点儿蹊跷的壁,刚刚简川给我电话,提醒了我一下,这里头可能有些对我不利的猫腻。”
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信息,田镜有点儿没反应过来,盛兆良看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笑了出声。
“我就是看你偷听了一半电话,给你解释一下。”
田镜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是不小心,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我刚刚准备走开来着。”
“没关系。”盛兆良用毛巾最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反正也要跟你说,也许之后拍摄还需要你帮忙……现在情势有些不对劲,我发了不少合作邀请出去,回复的很少,总归不是我住了几个月院出来,这些人就不认识我了吧?嗯,擦干了。”
盛兆良顺手把毛巾挂到脖子上,两手各抓住一头,这会儿田镜cpu正转得起劲儿,有一大堆想问的,盛兆良看他头发一干就爆炸一样弯弯绕绕堆在头顶,却又面露认真的神色,莫名觉得有些可爱,就弯下腰亲了下他的脸颊。
“我去洗澡了,走廊左边那间房,去睡吧,晚安。”
田镜死机,直到浴室想起水声,他还坐在阳台漏进来的一片月光底下,回味盛兆良又轻又凉的嘴唇。
盛兆良嘴上把事情说的轻松,但第二天一早就不见踪影了,只给田镜留了纸条,和一袋皱巴巴的麦片。
“不好意思,家里好像只有这个可以做早餐,我给你订了外卖,但要晚点才能到,你吃完可以出去逛逛,我今天有事,晚点回来。”
田镜捏着纸条,又用力捏了捏那袋麦片,塑料袋在他手心里哗啦啦地响,他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盛兆良好温柔……
他想起白皑会看的那些漫画,都有些蠢蠢欲动,想学里头的女生去床上蒙着被子翻腾个十几回合,间或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呃,还是算了。
田镜也不吃早餐了,像是换上恋物癖一样把那袋麦片小心翼翼地揉了一个早上,中午外卖到了之后他只吃了一半,然后出门熟悉环境,想着先找到超市,好给盛兆良做饭。
然而超市没找到,却被罚健身房传单的小哥缠住了,三四个人拿着三四张颜色各异的传单凑过来,这家办年卡打八折那家办月卡送瑜伽课,目不暇接,田镜连讲话的空隙都没有。
田镜想,大约是人家都觉得自己这副身材十分适合去健身房吧,继而他又脸红红地想到了昨晚盛兆良的话,反正这段时间是用来“培养感情”的,任老师那边的活也结束了,趁有个难得的假期魔鬼训练一下自己,也不错,比如踏足一下自己从来没勇气踏足的健身房。
于是田镜挑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健身房,进去以后脑袋一热,报了一堆课,然而等他当他在跑步机上跑了二十分钟后,他后悔了。
以后还是来这里洗澡吧……
“喂,你不会是想溜吧?”
田镜循声望去,发现是从刚才开始就在自己身旁跑得非常轻盈的人,对方在室内还戴着帽子,有点奇怪。
然而他仔细看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白皑?”
“嘘——”白皑把手指竖到嘴边,“我是跟着你混进来的,要是让人家知道我在这儿蹭跑步机,我就丢人丢大发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皑脚下不停,面上得意:“你不知道吗?我是k市人,刚刚杀青当然是回家休假啦,谁知道会碰见你。”
田镜顾不上跑步了,忙把机器按停,结果还不等他开口,白皑又把手伸过来摁了开始,田镜同手同脚地忙跑起来。
“不要停,健身比你之前饿肚子乱减肥有用多了,你要是真的想减,那就坚持下去。”
白皑这句话说得莫名认真,田镜只好全心全意气喘如牛地跑起来。
早跑完早好,要是白皑让人认出来,那他以后来这健身房洗澡,恐怕都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