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仍是老妇人,看起来非常的落魄寻常,这样的老人混入人群中根本没有任何显眼之处,可是不论怎样精妙的化妆,那双熟悉的眼眸却怎么也无法掩饰。
秦堪浑身一震,脱口而出:“唐……”
只说了一个字,秦堪便非常明智的住口。
她的名字不能乱叫,如今她是朝廷第一号重要通缉犯,不夸张的说,简直人人得而诛之,这个名字叫出来她的身份恐有暴露之嫌。
杜嫣好奇地眨着眼:“相公说唐什么?”
“唐,唐太宗的墓里很多值钱的东西,相公在考虑要不要派人盗墓……”秦堪编起瞎话脸色丝毫不变。
老妇人面无表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杜嫣笑骂道:“相公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盗墓本是罪大恶极,你还想盗唐太宗的墓,朝堂上的大臣们非把你活吞了不可。”
秦堪笑道:“那就变通一下,哪个文官得罪我了,我把唐太宗墓里的东西弄到他家去,然后上疏告他盗墓,让他的名声迎风臭百里。”
嘴里说笑着,秦堪的眼睛却忍不住朝老妇人打量,心中忍不住慨叹。
实在太佩服这个女人了,一点也没有身为朝廷重要通缉犯的觉悟,这个时候不好好在深山老林里躲着官府追缉,却化个浓妆满世界招摇,真当我麾下锦衣卫是吃素的不成?
“相公,这位老人家好厉害。刚才随便给我施了几针,又开了一个方子,她说……”杜嫣喜中带羞,凑在秦堪耳边轻声道:“她说按方子服药,三个月后便可以有身孕了。”
秦堪心中顿时浮起感动。
当初只是在霸州城外的凉蓬里顺便提了一句,她竟牢牢记在心上,甚至不顾官府追缉,硬是化了妆赶到京师给杜嫣瞧病,冒着掉脑袋的干系为他解决后嗣之忧,这个女人。有时候做的事情令秦堪恨不得一刀砍了她。但有的时候做的善事却又令他有一种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
秦堪不担心她治杜嫣时玩弄什么手段,抛开当初彼此之间那份情愫不提,仅只被擒后秦堪睁一眼闭一眼放了她一马,这份人情她算是欠下了。她并没有任何动机对杜嫣下手。
“既然这位……老人家开了药方。你就按时服药。这个方子一定错不了的。”秦堪柔声对杜嫣道。
杜嫣惊讶地看着秦堪,她想不通刚刚对老妇人嗤之以鼻的相公为何忽然之间变了口风。
秦堪只好凑在她耳边继续编瞎话:“刚才相公耳中听到菩萨的千里传音,原来这位老人家果然是送子观音来的。菩萨说如假包换。”
杜嫣神情更呆滞了,片刻之后,抡起粉拳狠狠捶了秦堪几下,嗔道:“每次都把人家当傻子糊弄!”
秦堪笑了笑,扬声吩咐府中帐房给老妇人支一笔酬劳,酬劳给得很大方,不仅给了一百两黄金,而且还有鸽蛋大小的东珠,以及百年山参,鹿茸等等,这些东西体积都很小,缠在腰间行走根本看不出来,但若缺钱用时随便拿一点出来换到的钱财足够一生吃喝不愁。
杜嫣对秦堪的大方感到很吃惊,从没见相公对别人如此慷慨过,相公是京师有名的雁过拔毛,不论什么人跟相公打过交道,口袋里都会莫名瘪下不少,今日却赠给一位寻常老妇两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物,杜嫣不得不感到吃惊,后来想到兴许是相公见自己有望怀上身孕故而喜悦,已将老妇人看成了秦家的恩人,想到这里杜嫣不仅释怀,心中甚至暗暗窃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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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秦侯爷有点反常,不仅慷慨送了老妇人一笔钱物,而且吩咐备下车马,侯爷叫上侯府侍卫,亲自送老妇人离开。
马车是双辕双马,乌木打造,银漆涂就,车前打着“肃静”“回避”的仪牌,两排侍卫按刀在马车左右而行,威武之势令路人敬畏回避,雄壮之姿又引无数人侧目,也不知人群中有多少志比天高的少年郎发出诸如“大丈夫当如是也”的刘邦式感叹。
马车内,形态佝偻苍老的老妇人忽然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本该是年轻少女的声音从一位鹤颜鸡皮的老妇人口中发出,委实令人毛骨悚然。
秦堪也坐在马车里,喃喃轻叹道:“都说丑人多作怪,为何连美人也喜欢作怪?这世上难道找不出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了么?”
唐子禾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压着眼角化妆出来的鱼尾纹,面色苍老但眼神却非常灵动清澈,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诡异。
秦堪不忍直视地扭过头:“行了,别笑了,小心招来道士收妖……你可真厉害,这副鬼样子怎么弄出来的?”
唐子禾收了笑声,道:“江湖凶险,人心难测,我一个弱女子若没有几样保命的本事,如何行走天下?”
“上次你是怎么轻松从何松手里逃出去的?据我麾下锦衣卫回报,你那晚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些看押你的军士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他们着了什么道儿?”秦堪忍不住问出一个他最想问的问题。
鹤颜鸡皮的唐子禾娇俏地眨着眼,笑道:“我有一种自创的迷药,名曰神仙醉,只要我想,我周围三丈之内的人可在五个呼吸之内倒下,包括现在,只要我有这个想法,秦侯爷你便只能乖乖倒下任我宰割……想试试吗?”
秦堪头皮顿时一阵发麻,急忙干笑道:“不必了,我没那爱好。”
“今日总算见到你的正室夫人了,秦堪,你的眼光不错,不仅美丽大方,而且竟是张松溪的徒孙……”唐子禾忽然调皮一笑:“张松溪的名头可是不小哦,她揍你时有没有觉得特别舒坦?”
秦堪黑着脸道:“揍我还揍出品牌效应了,我是贱骨头么?张松溪的徒孙揍我我就该觉得舒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侯一声令下,管他什么内家鼻祖,拿进诏狱照样让他生不如死。”
唐子禾噗嗤笑了:“你看,这就是典型的官府嘴脸,就是你这样的官儿太多了,逼得百姓不断造反……”
造反是个敏感话题,秦堪脸色一些难看,唐子禾乖巧地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夫人的病若照我开的方子按时服药,不出半年准能让她怀上身孕,不过是男是女我可不敢说了。”
秦堪脸色稍缓:“多谢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为我夫人治病,没想到你居然什么病都会治,秦家若有了嫡长子皆你的功劳,我夫人最近这两年很不快乐,你可算把我夫人救了。”
唐子禾得意地笑道:“天津女神医可不是浪得虚名,只要人没断气儿,我就能救,至于不孕之类的只能算是小病,若非是你,我还不屑出手。”
见唐子禾这副得意的样子,秦堪心中不由来气。
真想告诉这个女人,上次在他面前如此得意张狂的人是刘瑾,后来刘公公被千刀万剐了……
秦堪忍不住打击道:“说得那么厉害,七仙女痛经你会治么?”
唐子禾楞了:“七仙女……还痛经?哪有这样的病?”
秦堪正色道:“当然有,这叫神经病,不会治以后就低调点。”
唐子禾呆楞片刻,忽然狠狠捶了秦堪几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刻,昔日恩怨似乎烟消云散,车厢里只弥漫着浓浓的情意。
…………
唐子禾将车帘掀开一角,看着前面的双马并辕,和左右两排威武的侍卫,半晌,唐子禾幽幽道:“果然是权贵人家,果然是名震天下的秦侯爷……”
秦堪笑道:“这是侯爵仪仗,我平日很低调的,今日是为了送你才动用了仪仗。”
唐子禾怔了怔,感动道:“为了我?”
秦堪目光中有了一种莫名的情愫:“侯爵仪仗只能由我和我的妻妾用,就算将来我有了儿子,非继承爵位的长子亦不得用仪仗。”
唐子禾听出了话里蕴含的深意,眼圈一红,背靠在车厢内柔软舒适的熊皮软垫上,喃喃道:“真希望我能一辈子用这副仪仗,秦堪,我好累,在外面闯荡的时候,我经常累得想哭……”
唐子禾深情地看着秦堪:“可是身边没有一个让我倚靠的肩膀,我哭不出来,秦堪,我攒下所有的泪水,有一天当我做完了我必须做的事情,我会来找你,你把肩膀给我,让我把攒下的这些泪水全部宣泄。”
“你要做什么事?”
唐子禾笑容变得凄然:“秦堪,霸州三千多百姓的性命皆因我而死,我要赎罪,我不想再造反了,只想走遍天下,救满三千条人命,来偿还我曾经犯下的罪孽,一刀在手,割肉饲鹰还是屠万称雄,成佛或成魔皆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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