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么?成亲以来很多人都有意无意的问过江月白这个问题,她的容貌才行就算是在美人扎堆嫡出小姐众多的原平伯府都是拔尖的,很多人背地里都说什么巧妇伴拙夫,苏谨旭的才学甚至比不上她。
江月白坚定的摇头,她不委屈,苏谨旭待她很好,甚至传闻凶悍的婆婆也没有为难她,小姑更是好相处,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她有什么好求的?
这些日子,作为苏家目前唯一的孙媳妇,她也偶尔跟着太夫人和大夫人她们交际应酬。
见得多了,那些个跟她差不多的新媳妇表面上夸耀自己夫君如何争气,婆婆如何和气,可脸上的气色是骗不了人的,泛青的眼底是多少昂贵的脂粉都这掩不住,有如她一样过门一年多还甚至几个月无所出的,还带着姨娘一起出门,用贤惠掩饰自己的无奈。
自己的母亲一开始也担心,担心她报喜不报忧,她也不用多说什么,让母亲看看红润的面庞,养得白白嫩嫩的手掌,事实胜于雄辩,若说这样还过得不好,怎么才算好?
得到江月白肯定的回答,苏宜晴微微一笑:“这我就放心了,若你觉得委屈,我会觉得当初做错了。”
“怎么会呢?”江月白笑道:“你当初是一片好心,别说我真的过得很好,就算不好,这也怪不得你。”
苏宜晴笑笑没有说话,她当初的行为其实不符合这个社会的礼教规矩,幸好碰上了开明的周太夫人这才能成事,不过始终还是有些忐忑的,尤其是最近许氏给苏谨旭纳通房的事,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可看来所有人,包括江月白都认为正常。
在这个世界,谈什么一夫一妻才真的是不正常。想到这里,她对这个世界又多了几分失望。
只不过之前许氏听周太夫人露过口风,说要将苏宜晴许配给江月明,亲上加亲,只觉得江月明才学强过岑恒远。这门亲事若成。就是因祸得福,她待江月白又如此掏心掏肺,江家理应回报。结果亲事却没成,不觉得有些恼怒。
之后又听说江月明搬出了周太夫人给的房子,另租了一出住所,然后跟恩师宋大儒之女订了亲,许氏更是觉得江家忘恩负义,对待江月白便淡了起来,还让两个妈妈帮江月白管账。
江月白心里清楚,这是为了防止她拿钱倒贴娘家,她娘家哥哥不是很有骨气么?就不要用苏家的钱。不要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后却拿妹妹的银钱使。
对于哥哥如此快速跟宋家订亲,江月白也很是有几分气恼,借着回娘家贺喜之机,稍稍说了几句,就算不同意跟苏家的亲事。也不要做得太明显,好似怕苏家会反悔硬逼着他娶一样。
江月明很是愧疚,他也没有办法,一日不订亲,很多人眼睛就一直盯着他。他本来想要参加下一场会试之后,考中了名次再风风光光迎娶师妹的。
可经过了这一次,他知道要考中了,更成了人人抢着的香饽饽,到时候有一堆人想要结亲,拒绝是要得罪一大批人的,包括江寺卿也透露过,要把外孙女许配给他。
与其让那么多人惦记,还不如赶紧订下来,订下来之后就不用烦恼如何拒绝别人了。
王氏不喜欢儿子娶苏宜晴,可也担心女儿在苏家被嫌弃,拉着女儿问长问短。
江月白只能说婆婆待她还是一样的好,还说这这门亲事其实是苏宜晴拒绝的,婆家人没有为难于她。
王氏这才放下心来。
只江月明心细,背过母亲又细细问:“妹妹,苏家人真没有为难于你么?”
江月白无奈一笑:“要说一点没有,那是假的,不过也就是婆婆派了两个妈妈帮我管账罢了……这些都是小事,哥哥不必担心我只是感叹失去了一个好嫂子。”
待江月白把苏宜晴的话一字不漏告诉江月明之后,江月明不禁怔了许久,这才道:“倒是一个奇女子。”
想是这样想,江月明确没有办法懊恼之处,更是隐隐有些庆幸,这样的女子太过精明,相处起来太累,女儿家就该是师妹那样,温婉贤淑型的。
兄妹连心,江月白看到兄长表情,便知其所想,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哥哥那么多年来只知道埋头读书,根本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她们在江家寄人篱下受人白眼之苦,以及为了一个铜板斤斤计较的心酸。
哥哥随口说的这种墨写字不好,她和母亲就要熬多少个通宵做针线换钱给哥哥买好墨,男人都喜欢小鸟依人花朵般温柔的女孩子,可那种水样温柔的女孩子需要大量金钱还有心力去呵护的。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苏家一提这门亲事,她就一口答应。
就算没有张学士公子的逼迫,苏家条件摆在眼前,她依旧会答应,生活太过艰苦,她实在伺候不起另一个像哥哥一样不知道柴米油盐生活艰辛的风流才子,她被生活磨砺成一个粗鲁妇人的时候依旧风度翩翩的才子还会喜欢她么?
小时候隔壁有一个姐姐,长得好漂亮好温柔,嫁给了一个秀才,夫妻两走出去,谁不赞叹好一对金童玉女,前些年回去看望老邻居,她简直认不出来,那个只比她年长几岁的姐姐如母亲一样苍老,整个人很瘦,腰却很粗,手掌长满老茧,开裂出来、
倒是那个秀才除了颓废一些,样貌却没有多大变化。
隔壁姐姐拉着她的手,诚心告诉她,女人一辈子青春有限,还是实际一些的好,当时为秀才的风度才学倾倒,嫁人之后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根本就是空话,材米油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夫君是好人,好人又如何,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只鸡都不敢杀,偏生一肚子傲气,不肯向权贵低头,只能靠卖字画为生。那能赚多少钱?
家里家外都要她一个人操持,以前她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在挑水劈柴样样都得做,手粗糙成什么样了?就这样日子也紧巴巴的不时要娘家接济,就算那一日夫君高中状元。她这个老得可以当他娘的老妻又怎么能带出去?还不是要娶美妾。不休弃糟糠之妻就算不错了,哪里还能指望夫妻恩爱。
隔壁姐姐的遭遇给江月白敲了一记警钟,她没有娘家可以接济。相反却有一个读书的哥哥要照顾,不能再入另一个需要女人维持的穷家,她不是贪慕虚荣也不求大富大贵,但求男人能养得起老婆孩子。
嫁给苏谨旭,她很满意,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她好,哥哥也好,母亲操劳了一辈子也可以享福。
她真心喜欢这样的生活。对促成这样生活的苏宜晴由衷的感激。
要是苏宜晴能做自己的嫂子,哥哥今后的生活一定也会很美好。
可惜哥哥不喜欢,现在唯有希望未来的嫂子是一个跟苏宜晴一样的女孩子,可千万别是那种天真幼稚什么都不懂的,不然哥哥的生活会掉入深渊。
……
苏宜晴将未来姑爷的通房踢得小产的事影响太大。
闻者皆心惊不已,要说正室处置怀孕的通房小妾。谁家没有,但多数都是悄悄儿的处置的,并且是让身边婆子灌点落胎药就是了,实在气不过也不过是让家中长辈出面,给未来婆家递话。哪里听过没过门的女儿家亲自找上门去,并且亲自动手硬生生将怀孕妇人踢倒小产的,这女子之凶悍可真是闻所未闻。
还有些正义之士叫嚣着要将这恶女送官法办之类的,当然这些都是无知文人的瞎嚷嚷,清醒一些的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没有那个官老爷会接这类案子。
不过要苏宜晴看,若是能送官法办也许还好一些,定能能查清楚前因后果,这事情并没有多复杂,最怕的就是这种舆论定罪,根本无从伸冤。
苏宜晴本身倒没什么,乐得一门烦恼的亲事没有,她一个人还能多清静两年。
甚至她开始考虑,或者干脆躲进庵堂,带发修行,过了几年,在找个机会云游四方去得了。
俗话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苏宜晴本人是不想嫁,可远平伯府不只她一个未婚姑娘,还有没成亲的公子,长幼有序之类的早就在苏宜荣苏宜娟姐妹易嫁的时候被打破了,随后苏谨风要专心科考,也无暇顾及亲事,让苏谨旭抢先成亲。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远平伯府却因为受到康郡王府事件的牵连,声势弱了不少,被苏宜晴那么一闹,苏家姐妹的名声跌落谷底,人人敬而远之,就连苏谨风中了进士的也没有如大夫人曲氏想的那么抢手。
有那么难缠的小姑。谁还敢嫁进来?远平伯府其他小姐就算没有苏九小姐那么凶悍,估计也好不到那里去,家风使然,要不是长辈纵容,谁家小姐敢那么做?看看现在远平伯府一点都没有处置这个悍女就知道了。
曲氏为了一双儿女的亲事操碎了心,急得嘴角冒泡,结果有意的人都委婉回绝,某些主动攀上来的条件太差。
苏谨风还好说,再等两年也没什么,苏宜华可不能再拖了。
之前为了苏宜荣能在永乡侯府过好日子,她百般奉承三房这对母女,现在倒好,之前常带着苏宜晴出门的她成了笑话,夸苏宜晴的那些话成了自打嘴巴。
如今苏宜荣在永乡侯府儿子都生了,脚跟已经站稳,她没有必要再看三房脸色。
当即向太夫人进言,也不用替苏宜晴张罗婚嫁了,直接送到庵里静修几年,给外界一个交代等风头过了再说。
太夫人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苏宜晴年纪还小,避过这场风波,两三年之后再回来也没有什么,便当即拍板。
许氏却不干,说苏宜晴是被陷害的,她不能看着女儿受苦,要把苏宜晴送走,她也走,女儿受了那么大委屈,她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替女儿做主,还要踩她一脚,算什么母亲?若是如此,干脆她和苏三老爷和离。带着女儿回娘家,别人不清楚,太夫人却清楚地,不替孙女洗刷冤情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这日子没法过了。
太夫人一阵头疼。多少年了,一有矛盾许氏就用这一招,而且这次许氏嚷嚷的话里也有些道理。别人不清楚,她们是清楚的,不管苏宜晴是有意无意,这岑家通房挺着大肚子,一个人窜到苏宜晴面前,怎么说都是岑家的错。
这门亲事又是她绕过许氏订下的,要是许氏到处嚷嚷,把当年订亲的内幕说出来,丢脸的还是远平伯府。
许氏怕什么。娘家兄长是过继的,娘家名声跟她关系不大,儿子已经娶亲,女儿没有什么名声好丢了,她要豁出脸面,把伯府一些事情到处嚷嚷。全家要跟她一起丢人的。
康郡王府就是这样,据说康郡王许多贪墨的证据都是康郡王妃交出去的,康郡王宠妾灭妻,把郡王妃逼得没有活路,就来个鱼死网破。要不然康郡王妃为什么能再一出事之后就能果断带着嫁妆和离?因为涉及皇家别人不敢议论太多,但有眼睛的都能明白几分。
太夫人烦恼不已的时候,她一向看不上的苏宜晴终于做了一件让她满意的事。
苏宜晴劝住了许氏,说是自愿到庵堂为全家祈福。
许氏开始不肯,最后还是被说服了,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时也找不到成亲对象,与其呆在这混乱的伯府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还真不如就到庵堂住段时间,静静心。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就苏宜晴身边的人全都哭丧着脸。小姐要住到庵堂去,她们这些下人自然也要跟着去,庵堂生活清苦人人可以想象,别的不说,光是常年吃斋就让很多人受不了,小姐能回来还好,万一……她们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苏宜晴又说了,她去庵堂是潜心静修,不是去享福,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免得打搅其他师傅的清修,因此只带芯儿一个人就够了。
婆子媳妇还好,那些丫鬟如雪柳,暗香之类不由得患得患失起来,现在不跟去,日后小姐回来还能要她们么?若是跟去了,谁能保证小姐还能出来,万一太夫人就这样要小姐在庵堂呆一辈子,她们岂不是也要跟着落发为尼?
踌躇中,岑太夫人怕夜长梦多,吩咐周嬷嬷快速给苏宜晴收拾好东西,套上马车,将苏宜晴送到了白云庵,如苏宜晴说的,只让她带一个丫鬟。
之前许氏是想要苏宜晴住在周太夫人经常住的清心庵的,那里环境好,探视方便,太夫人又说,清心庵来往的香客多,怕苏宜晴不能安心礼佛,就定在了白云庵。
这白云庵如其名一样,建在半山上,周围白云缭绕,据说庵堂及灵验,只不过道路难行,故而若非十分虔诚之人不会去,尤其贵族女眷,又不好坐轿子上去,靠一双脚走那陡峭台阶够呛的,这根本是想把苏宜晴给关起来。
然而苏宜晴还是同意,许氏也不好再闹,只得哭丧着脸送女儿出门。
庵堂生活清苦,没什么好收拾的,庵主拨给苏宜晴主仆一个小院落,让她们自己收拾,然后就不管了,每日饭食可以跟着大伙一起吃,也可以单独开小灶,可单独开小灶就表示生火做饭全部都是她们主仆自己做。
苏宜晴倒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她所求的,在朱门酒肉臭的远平伯府生活了那么多年,见多了府中的龌龊,能清清静静过日子,对她来说是十分难得的。
就是肠胃有些受苦,吃得清淡了些。
苏宜晴打算过几日找个机会偷溜下山打打牙祭,她那枚戒指这回可派上用场了。
芯儿看着自家小姐嘴角含着的笑意,不由得纳闷,憋了几日,才在晚上,主仆两靠在床上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问道:“小姐,您……好像很高兴。”
苏宜晴这几日也在想,也许该跟这丫头说实话了,正好芯儿主动问,她干脆直说道:“是的,我从来就不想要嫁给岑恒远,更不想要过如平远伯府一样争斗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实在太可怕,很多人都不是坏人,只不过处在她们的位置上却只能有一个选择。”
芯儿默然,想起之前小姐说的关于四夫人和秦姨娘之间的争斗,她有些理解苏宜晴的感受,不过小姐还那么年轻,难道就看破红尘。过着青灯伴古佛的生活不成。
不行,这绝对不行,芯儿搜肠刮肚,赶紧想府中有谁是幸福的,想到了一个。急忙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小姐,您想想看,五公子和五少夫人不是很恩爱么?豪门世家也有不少像五公子这样憨厚老实的男子。”
苏谨旭。想到这个憨厚的哥哥,苏宜晴摇了摇头:“你觉得五嫂幸福?我却不觉得,五哥性格懦弱了些,五嫂迟迟不能怀上孩子,五哥有了通房,过个三五七年,也许五嫂就是会成为四房夫人中的一个……五嫂常常说很感激我救了她,其实我不过是把她从地狱的第十八层提到了前面来,其实她还是站在地狱的边缘。一不小心就有被打回去的可能。”
芯儿听不明白小姐话里的意思,还是道:“天下很多夫妻都是如此,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女绕膝共享天伦才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苏宜晴没有说话,如果她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女子,或者她更甘心一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不会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或许当初她不该跟那神仙要什么戒指,她该要一杯孟婆汤。
甚至要没有这样一枚戒指,她就会是一个普通弱女子,没有比较没有选择人生会比较幸福。她会比较认命。
不过看着芯儿的样子,苏宜晴不想说太多伤心的话,淡淡道:“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也许将来我遇到一个能让我一见倾心的白马王子呢?”
“什么是白马王子?”芯儿好奇的问道。
“就是一个比喻,一本古书上形容骑着白马而来英俊潇洒的翩翩贵公子。”苏宜晴心不在焉的解释了一下。
“哦,”芯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山中岁月很容易过,苏宜晴觉得也很有趣,每日就在玩耍中度过,也不用在做针线了。
某一天,芯儿无意中发现,庵堂一个老尼姑居然身怀武艺,便缠着老尼姑学了起来。
苏宜晴也很想学,不过事实证明,武功这玩意,不是想学就能学的,她已经过了习武的年龄,做不了武林高手,她没有习武的天赋也吃不下那份苦。
芯儿有一点底子,也不过是能多学点皮毛罢了。
芯儿学这玩意带来最大的好处就是,山中的小动物有些遭殃,她们主仆经常偷着抓些小东西找个避风的山洞烧烤打牙祭。
苏宜晴最棒的就是做叫花鸡,失败了十多次之后,终于试验成功,从此山中野鸡更是遭了秧。
转眼间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
中间周嬷嬷来看过她几次,江月白也来过一次,许氏没有来,台阶太高,来一趟不方便。
周嬷嬷倒还罢了,懂得说话,挑吉利喜庆的说,大公子娶亲了,娶的是杨尚书的嫡女,太夫人做的主,五小姐也成亲了,嫁的是安阳公主的二公子,太夫人经常念叨着九小姐,过段时间就把九小姐给接回去。
对于周嬷嬷的话,苏宜晴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安慰人的话谁都会说,岑太夫人会念着她,她说什么也不相信。
周嬷嬷看到苏宜晴的笑容,其他话语就说不出来了,差点自打嘴巴,老糊涂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被放逐庵堂的九小姐面前提婚嫁,九小姐该多伤心。
江月白是来求子,顺便看看小姑的。
成亲两年多,她还是没有能怀上,倒是那两个通房中的一个怀了身孕。
提到通房怀孕,江月白虽然装出一脸笑容,苏宜晴却看出她满脸的苦涩,明媚的大眼中有着深深的忧愁,古代的女人啊,肚皮不争气,就别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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