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一堆丫鬟婆子服侍着苏宜晴梳洗,芯儿身为大丫鬟,某些小事也不用自己动手,她也没必要跟一些小丫鬟们在小姐面前争宠献殷勤。
忙活完之后,众丫鬟婆子退下,灯熄了,芯儿躺在脚踏上,这才轻声问道:“郡主,您睡了吗?”
苏宜晴淡淡道:“有事说事,我不想听你说半句废话。”
“是,郡主。”芯儿坐了起来,低声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苏宜晴,半句也没敢隐瞒,她想过了,她只是一个丫鬟,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能隐瞒,再说了,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事,为什么要替周嬷嬷隐瞒?
苏宜晴在听完芯儿的讲述之后,一言不发,似乎没有听到的样子
芯儿满脸失望,慢慢躺下,也许今天的事只是小姐对她的一个试探吧,不过想想那个翠翘姑娘满身伤痕狼狈的被官差拖走的样子,若这事是小姐在暗中策划,那么小姐也变得太可怕了。
小姐以前是那么善良,甘愿为了救她这样一个恕不相识的小丫鬟而冒险,现在……这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也许她和周太夫人都错了。
芯儿自顾自的内疚。
床上躺着的苏宜晴其实并没有那么平静,她心中也如惊涛骇浪一般。
原以为周嬷嬷就是急功近利一些,可是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把手伸到连御风后院,连青楼里的红牌也随意拿捏,这些青楼都有身份显赫的人在幕后操纵,不,仅凭一个嬷嬷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这需要许多人力物力才能达到目的,难道周嬷嬷也如芯儿一般,背后有什么人在主使么?
这倒是很有可能,如今她的身份有些敏感,这个连御风虽说目前有些失势。但到底还是大周皇族,在大周有什么样的影响力还不知道,也许会有人想要针对她,又或者利用他们的联姻挑拨两国关系从中渔利也尚未可知。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亮,芯儿轻手轻脚的先起来了,值夜的丫鬟不能睡懒觉,必须先起来,简单收拾好自己,然后服侍主子。
“今天你再去打听一下。那个翠翘到底怎么样了。”
芯儿整理好自己。刚一凑近床边。想要看看小姐醒了没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外头还是黑漆漆一片,这细细低低不带一点感情的声音突然这样响起来,很容易让人起某种联系。一般人容易吓出个好歹来,当然芯儿也不是一般人,她很快回过神来,知道这是小姐在吩咐她,当即小声道:“是,郡主,奴婢会好好打听的。”
原来小姐并不是无动于衷。
芯儿觉得有些欣慰,无论环境再如何恶劣,没有人会希望身边的人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
小院子里。周嫂端着一盘青梨出来,笑着对一旁用柳条编筐的杜鹃道,“杜鹃,歇一会,吃个梨吧。这梨是大牛在山上采的,个头小,但是很甜很脆的,你尝尝看”
杜鹃抬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笑道:“谢谢,周嫂,我编完这个筐子就吃。”
“先放下吧,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别看着小小的柳条筐,也挺费力的,你现在编觉得有趣,不觉得累,一天下来会腰酸腿疼,快放下吧。”周嫂带着疼惜的语气劝道。
“我真不累。”杜鹃笑笑,“编柳条筐也挺好玩的,跟小时候编蚂蚱一样,让我想起小时候跟爹爹在地头忙……”
杜鹃说着,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想起了伤心的过往。
“哦,我家大牛也很会编蚱蜢之类的小玩意,他编得可好了,庙会的时候拿去一摆,一文钱一个,一箩筐很快就卖掉了,城里小孩特喜欢。”周嫂见杜鹃伤心,赶紧扯开话题,被人发卖,差点被打死,谁想起以前都会伤心的,虽然她很好奇,这杜鹃究竟还有没有家人。
“是么。”杜鹃勉强笑了笑,又低头编柳条筐了。
“娘,我回来了。”
周嫂找不到话说,正尴尬的时候,大牛的声音缓和了一下气氛。
大牛捧着一个荷叶包进来了。
周嫂如释重负,忙道:“大牛回来了,买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前街金大婶说她女儿从乡下回来,带来不少新鲜的莲子,让……”
“马上给我丢掉。”周嫂没等大牛说完,就大声呵斥起来。
一向对温和待人的周嫂突然这样横眉怒目的,让杜鹃吓了一跳,惊诧的看着周嫂。
“快去啊,愣着做什么?”周嫂看到大牛傻傻的站着不动,上前一步,劈手夺过荷叶包,小跑两步,一把扔到了门外,回来继续呵斥道,“再让我看到你拿金家的东西,或者说跟金家人说话,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听见没有?”
大牛看到如此暴怒的周嫂,一时哪敢说什么,连连应承下来。
周嫂的气才消了下来。
转头看到杜鹃惊诧的样子,她急忙解释:“杜鹃,你不知道,这金大婶的女儿……进过那种肮脏地界,可她还想要找老实人家的后生做女婿,老缠着我们家大牛,我生怕出什么事,她闺女反正是不要脸,我们可是清白人家。”
一席话,说得杜鹃脸色顿时煞白起来,低头不语。
“杜鹃,你的手流血了。”眼见的大牛惊叫起来。
“诶哟,还真是的,杜鹃,你快放下,我给你那药膏去。”周嫂蹲下看了杜鹃的手,细嫩的手指上满是鲜血,看来被柳条割伤的口子还不小呢。
“不用了,周嫂,我屋里还有药膏,我自己涂一下就成了。”杜鹃低着头回屋去了,她也没说谎,前些日子她全身是伤,内伤外伤都有,大夫开了不少止血化瘀的药。
大牛傻傻的望着杜鹃的背影,埋怨道:“娘,你骂我就算了。干嘛当着杜鹃的面那么凶?看把人家吓得。”
周嫂也有些后悔,实在是被儿子气得,跟他说了多少遍,城里不比乡下,不要随便拿人家城里人的东西,免得事后扯不清,他就是不听,这次居然把人人都躲的金寡妇家的东西拿来,她这才气到。
想到金寡妇和她女儿,周嫂又呵斥起来:“这还不是你。再跟金寡妇的女儿拉拉扯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娘。你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谁跟金大婶的女儿拉拉扯扯了,我也就看他们孤儿寡母的可怜,有事搭把手而已。也就是对金大婶,人家红儿也没正眼瞧过我,看你说的……”大牛忍不住嘀咕了两声。
“最好没有,这种事谁说的准,金寡妇的女儿一心嫁有钱人,做小的也愿意,能嫁自然好,万一嫁不成,可不要回头打周围邻居后生的主意。到时候你这傻小子,第一个被抓住。”周嫂狠狠瞪了儿子几眼,突然压低声音道,“小户人家娶媳妇是一辈子的大事,要娶就娶杜鹃这样的。勤快,单纯性子也好。”
“娘,看您说的。”大牛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知子莫若母,周嫂早就看出儿子的心意,又小声道:“要有心,就得加把劲,不能在跟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有纠缠,万一传出什么闲言碎语,那个好姑娘肯嫁你。”
“我晓得了娘。“大牛脸红红的叮嘱周嫂,“您以后也别再杜鹃面前骂我了,免得她看不起我。”
“这孩子,长心眼了。”周嫂轻笑一声。
“周嫂在家么?”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叫声,周嫂急忙应道:“在呢,在呢,大牛,这个筐子你就赶紧编好,免得杜鹃手伤了,看到还忙活。”
“好。”大牛听话的蹲下编筐子了。
屋里胡乱涂抹了几下药膏止血的杜鹃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周嫂说金大婶女儿的话,一字一句都再剜她的心,原来楼里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是那地方里出来的,谁管你是不是清白的?哪怕只在窑子里走一圈,身上就会有污点,更别说她这样从小被卖到窑子里的。
以前有个姐姐就这样劝过姐妹们,谁都希望能洁身自好,攒够银两出去嫁个清白人家,可是谈何容易,没有人会相信你是清白的,还不如多赚些银两,有了钱,一切就好办,可以走得远远的,改名换姓,当作寡妇再嫁,甚至说成跟夫家合离的。
捏着一份厚厚的嫁妆,稍微厚度点的人家都不会嫌弃了,万万不可以让人知道烟花之地出来的,不然就算生了儿子,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她却觉得做人就应该洁身自好,与其肮脏的活着,不如去死。
大牛一家真是好人,待人好,她预想的就是能在这样的人家里生活,看得出来,大牛和周嫂都很喜欢她,周嫂也有意无意说想娶什么样的儿媳妇,几乎都是按照她的模样说的。
对此她觉得很甜蜜,勤快的帮周嫂做活……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在做梦,周嫂也如寻常人一样,对她们这些苦命人心存鄙视啊!
周嫂跟周嬷嬷在外头说话。
周嬷嬷不愿意让杜鹃看到她,因此连门都不进,只在外头问问周嫂:“这姑娘最近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比如说要找什么亲戚?”
“没有,她说她家里没什么亲戚可投靠,只有一个姐姐,早就不知道被卖到哪里,无处可寻了。”周嫂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周嬷嬷道,“姑姑,您看,我挺喜欢这姑娘的,我家大牛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
周嬷嬷轻轻一笑,“只要人家杜鹃愿意,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真的。”周嫂大喜,这段时间她仔细观察下来,这杜鹃挺喜欢他们家的,也没有流露要走的意思,她们人口简单,大牛父子都有手艺,乡下有房子有地,好多姑娘喜欢呢,想来杜鹃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这事你不要那么急着提出来,人家姑娘刚刚遭了罪。现在我们收留她,贸然提出这个会让姑娘误会我们在逼人家,就算愿意,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周嬷嬷笑着提醒周嫂。
“那是,我知道的,不会一下子提出来的。”周嫂笑容的说着,她本就不是那种尖酸刻薄之人,只是有点拿不准周嬷嬷什么态度。
这件事也有点诡异,周嬷嬷也不是无儿无女,干嘛要托她们照顾这样一个小丫鬟。正如周嬷嬷说的。不忍心看小女孩被折磨死。大可以治好之后,送到厚道人家继续做丫鬟,周嫂早年也做过大户人家的丫鬟,知道某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尽管喜欢杜鹃也不敢贸然提出来,后来几番试探,觉得这杜鹃无亲无故的,也不像跟那个权贵扯上关系,这才大着胆子问周嬷嬷。
如今周嬷嬷说无妨,她自然高兴。
周嬷嬷说几句话,很快就走了,没有留意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苏宜晴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只觉得一阵无聊。所有人都在忙碌,就她一个像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一会拿衣服给她试,一会拿首饰往她头上插……开始还有人问她意见,她只是疲惫的说随便之后。慢慢的就没有人问了。
大概觉得新娘子都不好意思吧。
离婚礼只有五天了,苏宜晴心也越来越慌乱,再过五天,她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得要跟一个陌生男子朝夕相处,不知道对方什么模样,什么性情。
想到这一切,都让她想要逃,只是她不能够。
怀着这样的心情,苏宜晴又把一切丢开给李嬷嬷处理,找了个借口躲在卧房里发呆。
芯儿回来了,轻轻走进,行了一个礼道:“郡主,奴婢回来了。”
苏宜晴瞥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芯儿这些天习惯了她的冷漠,又上前几步,凑到跟前道:“郡主,奴婢今天出去打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翠翘在牢房里感染了恶疾,已经去了。”
死了,苏宜晴心里一惊,又是一条人命就这样轻飘飘的消失了,她忍不住捏了捏额头。
“郡主,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周嬷嬷又出门了,奴婢就跟了上去。”芯儿小声道,“奴婢看到周嬷嬷去到一户人家家里,跟一个妇人谈了几句话,然后才走,奴婢找了周围邻居稍微打听了一下,说那户人家最近收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说是大户人家家里赶出来的,之前还伤痕累累,头几天大夫经常上门诊治,这几天好了,还能帮着做活,都说挺好挺勤快的一姑娘,大概那家人是要留作儿媳妇了。”
苏宜晴沉吟了一下,问道:“周嬷嬷除了这户人家之外,没有去别的地方么?”
芯儿摇摇头,“应该没有,奴婢特意跟门房打听了,周嬷嬷只比奴婢早半柱香时间回来,她腿脚没有奴婢利索,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
看来周嬷嬷根本就没有想方设法的去通知风柔,周嬷嬷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还有几日,她就要嫁过去了,难道就这样带着疑问嫁过去么?费心适应新环境的同时还要应付一个居心叵测的周嬷嬷,想想都觉得累。
不,她不能把一切麻烦都一起带过去,迎接新挑战的同时还要应付旧有的矛盾。
想到这里,苏宜晴盯着芯儿道:“你背叛过我,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呆在我身边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者你会不会再背后捅我一刀呢?”
“郡主,奴婢不敢,奴婢对郡主……”
“行了,诅咒发誓之类的就少说,我现在不相信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苏宜晴淡淡道,“要真心实意,就帮我做件事,我事先说,这事有一点的危险,你要不想做,我绝不勉强,可若是答应了,背后再给我捅出去,我绝不饶你。”
“郡主,奴婢一定做,并且绝不说出去,哪怕是要了奴婢的命。”芯儿语气坚定,面容表现得像是准备赴死的义士。
苏宜晴嗤笑一声:“说得好不如做得好,这事也没有那么严重,准确来说,我是让你想方设法的进入高门大院去见一个人,说起来这事你当初也做过,不过这家门禁估计要森严许多,没那么容易罢了。”
说着,苏宜晴小声把风柔的事告诉芯儿。
芯儿压抑住满心的惊骇,问道:“郡主。要是那个风柔说没办法安顿她妹子呢?”
“这你别管,把话传给风柔,然后把人往她跟前一领,之后你就走,随便她们姐妹怎么办。”苏宜晴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这样,你给那个杜鹃几两银子,让她外头租个房子或者说回周家也行,以后爱怎么样怎么样。”
“是。郡主。”芯儿满腹疑惑。却没有敢问苏宜晴为什么。她知道问也没用。
找风柔也没有太过困难,芯儿在想不到法子的情况下,便向直接告诉门房,她是风柔的妹妹。听闻姐姐再次,特来探望。
在怎么高门大户里卖身的小奴婢,也没有说不允许家人探望的道理,芯儿觉得自己的年龄跟风柔妹妹也差不多,除非风柔本人出来,不然旁人也难以辨认真假。
果然这样一说 门房便让她进去,接着在二门里等候。
等待期间,芯儿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觉得跟远平伯府不一样。倒不是说房舍之类的如何如何,只是这气氛不一样。
偶尔一两个婢仆走过,都是匆匆低眉而过,见到她这样一个生面孔,也没有多打量一眼的。一个个好像毫无好奇心,乍看无人盯着她,连刚才带路的门房也不见了,但是她就是觉得好像四周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
芯儿慢慢的有些胆寒起来,突然想到,冒充什么风柔妹妹,直接说老乡,有风柔妹妹的消息特地来通知不更好,这样就不算说谎了,这万一风柔认出她不是她妹子,二话不说就命人把她拖出去送官事小,直接打死都没人替她喊冤,毕竟是她乱闯别人府邸,这还是个外族小王爷。
在芯儿的胡思乱想中,一阵香风吹过。
一个穿着淡绿色轻纱长裙的美人儿迈着急切的脚步匆匆而来,上前就紧抓着芯儿的手,激动道:“杜鹃……”
美人的话才说到半截,声音立即像是被卡住了,显然一眼就认出面前的不是她亲妹子,马上露出了一脸的惊慌。
“风柔姑娘,你别激动,我不是故意冒出,是真有你妹子的消息,刚才怕门房不让进,情急之下才找了这个借口。”芯儿趁着风柔没有大喊之前赶紧把话说清楚,免得这个风柔姑娘一叫起来,只怕就来不及说出口了。
这样一说,风柔冷静了些,问道:“多些姑娘了,可姑娘是?”
芯儿打量了一下这个风柔。
真的是一个出色的美人,肤如凝脂气若幽兰,一双眼睛更是柔柔如秋水一般,眼下担忧起来,眉头紧锁,让人同时女人的她也生出无限的怜惜。
若是论五官,只怕整个远平伯府只有五少夫人能比得上,但是五少夫人就没有这般的动人心魄的风情,也没有让人一见顿生怜惜的感觉,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气质吧。
这个风柔随便一站,就是一幅绝美的画。
芯儿不由得替自家小姐担忧起来,男人都是好色的,自家小姐好是好,可是论起美貌来,真的是远远比不上这个风柔了。
想想小姐说的周嬷嬷的举动,芯儿此时顿时有种,也许周嬷嬷是对的感觉,风柔这样的美人就该拿捏在手上。
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芯儿脑海里出现一下,很快的,她就打消了念头,还是按小姐的意思做吧,小姐也挺可怜的,人生全都是被人摆布,现在她想要自己做主,她就不该多插手。
这样想完,芯儿就道:“风柔姑娘,若是方便,我稍后就把你妹子领来,你们姐妹见个面,之后有什么打算,就看你自己的了。”
啊!风柔突然惊讶,问道:“姑娘能否说得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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