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嬷嬷的不满在于她认为文郡王府的人怠慢了苏宜晴。
关氏只是文郡王的第三个儿媳妇,生孩子的是二儿媳妇焦氏,文郡王还有个出身勋贵世家的大儿媳段氏,这段氏既是长媳又是世子妃,她们定王府在勋贵堆里是数一数二的,她们家王妃也是自然也是除了宫里娘娘之外数一数二的贵妇,定王又比文郡王高一品级,就算是文郡王妃亲自出迎都不过分,不过文郡王妃是长辈,不便出迎,就该由世子妃段氏出迎,可现在却让出身和排行都最小的关氏出迎,明显是怠慢,勋贵中最讲究这个,她在跟着王妃陪嫁过来的时候可是研究了许久顶级勋贵的规矩,前两日还详细跟好几个有经验的嬷嬷们请教过,绝对不会错。
对于庆嬷嬷的不满,苏宜晴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予理会,这并不算什么,稍后才是大阵仗。
关氏一派贵妇的温和典雅,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眼神也有些锐利,这也是贵妇的一个典型,什么时候都要维持优雅的风度,坏人多数都是身边人做的,前世苏宜晴看电视的时候不明白某些英明神武的皇帝身边都会有一忠一奸两个大臣,就比如宋朝的包青天跟庞太师,又如清朝的和珅和纪晓岚。
没有能猜透皇帝心思替皇帝将那些个不能光明正大提出来的需要悄悄办了的奸臣,做皇帝的哪能做得舒服?而事后恶名又能让别人担了,有需要还可以卸磨杀驴还能落一个明察秋毫的名声。
现在苏宜晴身边的庆嬷嬷就是如此,庆嬷嬷将不满写在了脸上,意思就是告诉文郡王府的人,定王府的人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怠慢,就算定王妃是新妇。一时没有觉察出来,回去之后,这位嬷嬷自然会提醒。
“前边就是花厅。那地方宽敞些,路程有些远。定王妃别介意。”关氏笑吟吟的,生怕苏宜晴不悦,做出大家都难堪的举动。
苏宜晴淡淡一笑,“几步路而已。”
一句话让关氏有些忐忑了,这定王妃没有如她预料的一般,说些不介意的客套话,更没有如某些心高的媳妇,趁机显示自家地方比这里宽敞。说些我们府里也如此之类的,倒叫她不好接话了。
再侧身看这位只比自己略小几岁的王妃从容不迫的样子,哪有一丝新媳妇第一次出门做客的羞怯,更何况她还没有长辈领着,自己是大家嫡女出身,从小就由嬷嬷教养,稍微长大之后就学者如何做大家媳妇,可就算如此,真到了出嫁,成为新媳妇的时候。第一次出去别人府中做客,却还是胆战心惊的,生怕行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婆婆和大嫂,连头都不敢这么抬。
还有这一身张扬的打扮,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梳着飞仙髻,头上插着凤凰展翅金步摇,赤金绕红宝石耳坠,海棠花型金项圈,刚才抬手间。看到她腕上金光闪过,应该也是赤金手镯。
真是一身的金光闪闪。平常人金子戴得太多会显得俗气,然而这位定王妃如此穿戴却不显。是搭配得宜还是这位定王妃本身的气质能驾驭呢?
因为分神想事情,关氏就没太注意形象,直到碰到定王妃带着询问的眼神,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直勾勾的盯了人家上下打量,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情急之下,看到定王妃鬓发间的珠花很精致,只能随口找了个借口夸道,“定王妃鬓边的珠花好别致,是哪家金铺打造的?”
苏宜晴抬手抚摸了一下鬓边洒金珠蕊海棠珠花笑道:“东大街多宝斋。”
这真的是随口乱说,她并不知道这珠花到底是哪里打的,这也是定王府的东西,成亲之后连御风命人送来了许多衣料和首饰,说是城中今年最新的样式,以后出门应酬用得上,免得穿戴跟不上被人笑话事小,误会她在王府中没有地位不免会被某些势力小人看低进而甩脸色,她要有兴趣就自己挑选打扮,要没兴趣就甩给丫鬟婆子们料理,绿藤和萝草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听她们的就错不了。
如今这珠花是哪家打造的她怎么会留心?只记得城中几个比较出名的金铺及珠宝店绸缎庄的名称还有他们店里的主打产品,这是贵妇交际常识,不需要精通却还是要懂得一些的,免得跟人谈论的时候一句也答不上来。
“那改日我也要去光顾一下,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关氏笑着说道,“王妃有没有兴趣一起?”
“若是十一嫂时间方便的话,我自然没问题。”苏宜晴说是答应,但语气却非常客气,并没有半分让人亲近之感。
关氏面上仍在笑,心里却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身份虽然没有这位新任定王妃高,可是毕竟年长几岁,但几句话下来,她有种上赶着巴结对方被人敷衍的感觉。
之前婆婆身边的嬷嬷就委婉的告诉过她,今天宴客要谨慎招待的两个人,一个是蒙族香山公主,另一个就是新任定王妃,蒙族香山公主由婆婆亲自迎接,按理这定王妃就该由大嫂迎接,可大嫂却说她要留在花厅招待众多女眷,不能分身迎接一个人,将事情推给了她,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应下来之后,身边的嬷嬷才提醒,这样是有些怠慢定王妃的,要定王妃是个计较小气的只怕会不悦。
关氏这才有点后知后觉,只是已经应下了,也没有办法,如今看这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话间,花厅已经到。
苏宜晴进门的一瞬间,花厅内有几秒钟的寂静,各种打量的目光像她射过来,然而只有短短几秒,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众贵妇似乎毫不在意,毕竟是贵妇么,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别人难免有失身份。
关氏刚想要将苏宜晴领到主桌那边去。结果赫然发觉本来该定王妃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坐了,是一位候夫人正若无其事的跟大伙聊天,她急忙将目光投向大嫂。大嫂却假装看不到她求救的眼神,关氏的额头一下子冒汗了。位置别人坐了倒罢了,可现在坐的哪位候夫人是她远房亲戚,平素来往不多可认真算起来就要算她娘家人,出了这种纰漏,事后她第一个被责备,如今那桌是还剩下一个座位,但那是给香山公主留的,定王妃若是坐上去。香山公主怎么办?如今可想停住脚步也不行,进退两难了。
“定王妃,这边坐。”
一个声音解了关氏的围,她急忙侧目望过去,那边笑着打招呼的是果郡王府的李氏,李氏旁边正好空着一个坐,当下也不得什么了,急忙领着苏宜晴过去。
苏宜晴看过去,李氏会亲那日见过,旁边一圈的贵妇很陌生。看样子应该是果郡王府的亲眷,既然李氏在她会亲那日来,那么她们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亲戚。又有李氏亲自招呼,坐到她们那一桌也不算错,但是看这桌人的穿着打扮,似乎品级不够高,薛老太妃没来,应该也没有果郡王妃。
当然现在可不是挑剔的时候,更何况李氏肯定也是看出了蹊跷,这才出声解围的,因此苏宜晴缓步过去。微微朝李氏点头,算是感激了。
关氏暗暗松了一口气。生怕再出什么乱子,略略介绍了几句。就找了个借口上别桌招呼客人去了。
这一桌人数不多除了果郡王的弟媳李氏,还有李氏的婶娘安陵伯夫人厉氏,以及李氏的姐姐安陵伯府的世子夫人大李氏,大李氏的儿媳妇孔氏,还有一位余夫人,暂时还不知道哪家的。
厉氏大概六十出头,咋一看面容有些呆板严厉,但是以苏宜晴多年所见积累的经验看,这又是一个被残酷的后宅生活磨光了精气的女人,对周围的一切已经不太上心,所谓的严厉不过是漠不关心而已。
之后的事情证明苏宜晴的判断没错,席间安陵伯夫人厉氏果然没怎么说话,她们这一桌并没有坐满,李氏也并不善于言谈,倒是那个孔氏颇能言善道,跟余夫人一搭一唱带动话题,这才让她们这桌不至于冷场。
不一会,又有丫鬟来报,六皇子妃来了。
花厅里又一阵窃窃私语,紧接着果郡王妃陪着一身华服秀美绝伦的香山公主进来,跟苏宜晴之前进来不一样,好几个贵妇笑着上前打招呼,果郡王妃一路引着香山公主到了主桌。
经过这桌的时候,香山公主貌似无意的朝这边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香山公主一路走来都是带着完美无瑕的微笑,似乎对每个人都笑得恰到好处。
仅仅一眼,苏宜晴就觉得这样的人很容易博得别人的好感,这位香山公主顾盼之间让人感受到了她对所有人都重视,哪怕是身份地位差一点的,都感受到了公主礼贤下士般的目光。
很早的时候,苏宜晴就知道,在这个世界哪怕是微微一笑都需要注意,宽厚待人与人为善并不是错,只是有时候也要把握住一个度,姿态做得太过让人误会软弱或者太过心善,某些没有眼色的便会厚着脸皮围上来,真要狠心拒绝得罪人还不如当初端着架子人家顶多心里有些不满。
香山公主如今拿捏得恰到好处,给人的感觉就是上位者的平易近人,但是上位者毕竟还是上位者,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笑容就认为自己跟她处在一个水平线上。
是个人物,苏宜晴暗忖,千里迢迢来和亲的,多数都是精挑细选的,容貌过人不说,智谋更是拔尖,毕竟她们的国家或者说族人希望她们能在这里撑起一片天,若是不能站稳脚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桌离她们这桌很近。
苏宜晴微微侧目,只听见那一桌的都在捧香山公主,不由得佩服,这可不是一个六皇子妃的身份或者说大周盟国公主身份就可以做到的,毕竟这些贵妇也有远离朝堂的,香山公主身份再尊贵,也有跟她扯不上关系的,这大概就是个人手腕或者魅力的问题了。
相隔一日成亲的新媳,相比之下。她这个定王妃就差远了,因为论老公,连御风论身份论权势并不比六皇子刚弱冠差。就目前来看,连御风实权在握。远胜六皇子,按理她这个定王妃也该是众人巴结的对象,结果却被冷落,这就是她个人问题了,怪不得任何人。
这样一想,苏宜晴心里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想要争气的念头,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连御风,古代后宅女人肩膀上的担子也重得很,不能什么都不管,让人轻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苏宜晴略略沉思,想起了连御风说的事,本来她不想吧文郡王府这点小怠慢放心上,只是突然觉得似乎有必要反击了,该找个什么由头呢?正在此时,开席了。丫鬟端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苏宜晴看到其中一道雪梨炒鸡肉卷,不由得眼睛一亮,这正是一个好的开始。
于是便尝了尝。之后装作很喜欢的样子,赞叹道:“这梨真不错,很清甜。”
李氏随即也尝了尝道:“是很不错,跟鸡肉一起却也一点不油腻,完全保留了梨的清甜,鸡肉也很细嫩。”
余夫人道:“这是陇县的蜜梨吧?都说陇县的蜜梨是出名的甘甜爽口,可惜产量少,一般就只有京城的权贵之家才能购到,别的有钱也买不到。我也就小时候在京城还是在姑妈家吃过一次,一直难以忘记。别的地方的梨都没有那么甘甜。”
孔氏也附和:“陇县的梨就是京城的权贵之家有时候也难买到,我们府里今年也就是托定王妃的福。给我们送来一筐,不瞒你们说,我们老太妃就喜欢吃梨,尤其陇县的蜜梨,我们府里的专门采购水果的老管家去年回乡了,今年新上任的管事对这些稀罕水果的采购还不熟悉,不知怎么的,今年居然没买到陇县蜜梨,老太妃还在念叨,亏了定王妃,不然老人家还得多念叨几天才能尝鲜。”
孔氏这番话纯粹也就是奉承,承个人情拉近彼此距离,不就是一筐梨么,这陇县蜜梨是好,却也没有珍贵到这种地步,然而苏宜晴就等着这句话了,道:“也不能怪你们府里的管事,今年陇县遭了灾,大部分梨树被水淹没了,所以今年陇县梨异常稀少,我们府里是自己在陇县比较高的山上种了一点,水没有淹到,这才有的。”
余夫人奇道:“陇县有水灾么?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刚从陇县附近的丰州来,一路上我们也没听说有地方遭灾啊。”
“我们也没听说,定王妃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孔氏接话,“听说今年各地风调雨顺,大丰收呢。”
苏宜晴装作回忆,顿了一顿才道:“应该不算天灾,好像是流经陇县的明江决堤了。”
“明江并不是大河,今年也没有发大水,怎么会决堤了呢?”余夫人接着问道。
“那是因为……”苏宜晴只说了几个字,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下意识看了一下四周,抿嘴一笑,“哦,大家都没听说,那大概是我记错或者听错了,这种事不好道听途说,喜宴还是别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了,这栗子羹看着也不错,大家觉得呢?。”
到底事不关己,大家也就好奇一下,见人家不欲多说,尽管还有些好奇心,但是却也没在追问,有心的话稍后回府各自打听就是了,这种事可以打听的渠道多了去,顺着扯开的话题继续聊别了。
苏宜晴装作跟余夫人聊天,微微侧头,眼角余光瞄到对面那桌,果不其然文郡王世子妃段氏神情怔怔的,似乎在思索些什么,那桌气氛一直很热烈,香山公主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虽不是健谈之人,但是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引导者话题,说得恰到好处,虽是异族,却也饱读诗书见多识广,也是因为香山公主在,众人一时也没察觉出段氏的突然沉默。
又过了一会,苏宜晴见到段氏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离席。
在望过去的那一瞬见,她对上了香山公主妩媚的眼睛,瞬间的眼神接触,香山公主微微一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苏宜晴突然有了诡计被人识破的感觉。
后园小花厅,被匆匆叫来的段氏的哥哥,段子朗听了妹妹的话,顿时着急了,问道:“你真的听清楚了么?”
段氏道:“那定王妃跟我不是一桌的,我根本就没有留意,直到陇县再听到明江,决堤几个字才留意的,在我留意之后,定王妃似乎有所警觉,就岔开话题,不再提了。”
段子郎焦急的在花厅里走了几步,之后问段氏,“不行,你要想办法再问问,这事很重要。”
段氏有点为难道:“宴席已经开始,吃完之后就要各自散了,就算不散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问出来的同时也等于将此事宣扬出去。”
“那就找机会单独谈话。”段子郎不难烦道,“大妹,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么?不瞒你说,这件事可大可小,弄不好我们段家就要栽进去,你一定要上心。”
“可是哥……我上次听你说,你那小舅子任陇县县令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就算是河道上有所疏漏,那么多年,责任应该不在你小舅子身上吧?”段氏对朝堂上的事不太懂,不过依照常理推断,哪怕是四五年前修的房子,倒塌了也不能就是修建者的错。
“你懂什么,这河堤贪墨是朝堂最忌讳的,不揭出来则罢了,一揭发,务必是从重处罚的。”段子郎很是烦躁,有些事就算是对亲妹妹也不能多说,脾气也很是不好。
段氏也有些不悦了,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又让她去活动,要知道方才她才给了定王妃蒙氏一个绊子,现在要她去奉承这个低贱的庶女,她怎么做得出来?稍后妯娌会笑话的。
段子郎对自己的妹妹颇有几分了解,顿时冷下脸来道:“妹妹,我知道你如今身份尊贵,但是别忘了,你能坐稳这个世子妃之位,甚至你相公能当稳这个世子,我们段家也是出了大力的,段家要有什么氏,你这个世子妃还能那么风光么?且不说别的,就你那个婆婆还有妯娌的脸色就够你受的。”
一提到婆婆妯娌,段氏就没有了脾气,她相公论才学比不上老二,论受宠比不上最小的老三,光占了个长,婆婆强势几个妯娌明争暗斗的,要不是她娘家人才辈出,她非要被压得死死的。
如果娘家出事,不说别的,就几个妯娌幸灾乐祸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受的。
待段氏回到宴席,宴席已经接近尾声,席间她没有出现也无人在意,妯娌关氏反而自在些,谈得起劲,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只要不冒酸气显摆,言语都比旁人生动的多,颇有些出风头。
段氏气闷,偏偏心里有事,提不起精神抢风头,只能任凭关氏发挥,她反而暗暗留意隔壁桌的情形。
隔壁桌余夫人显然也是健谈的,大概是顾着定王妃出身低微,见识不多,因此没有聊衣料首饰,而是谈起各地风土人情,说得有趣,席间几位夫人都听得入迷,定王妃也是颇感兴趣的样子,不时询问一二句。
直到宴席结束,段氏都没有找到机会跟苏宜晴搭上话,一来宾客众多,不断有人过来恭喜搭话,二来她顾着身份,不好让人说主动贴上去,再说了,她也怕这出身卑贱的庶女不懂礼数不知进退,当众给她脸色瞧,那可就丢脸了。
就那么着,一犹豫,就有琐事缠身,不能久留的贵妇告辞了,紧接着,苏宜晴也跟领她进来的关氏淡淡说了两句,之后就告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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