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非常惶恐,生怕薛老太妃也不管她,又得罪了果郡王妃,往后的日子更不知道如何过。
有心要向薛老太妃赔罪,可薛老太妃却一直和蔼相对,根本就没有怪罪的意思,让李氏想要赔罪也无从开口,说了不就是在表示薛老太妃小肚鸡肠?再说了此事是由果郡王妃引起的,若是赔罪,必然得将前因后果说清楚,那么难免要得罪果郡王妃。
果郡王妃跟薛老太妃毕竟是婆媳,她虽是薛老太妃娘家侄女也是侄媳妇,但论亲疏关系来说,跟果郡王妃还是比不得的,尤其最近,在乐文的亲事订下来之后,果郡王妃便将乐文送到薛老太妃身边,说是让乐文跟祖母多亲近亲近,收敛一下脾性,毕竟她将来的夫婿是个习武之人,脾气不好在夫婿面前会吃亏。
但李氏知道,这只是果郡王妃的一个借口,其实是想要乐文多讨好薛老太妃以便从薛老太妃处多得一些嫁妆。
薛老太妃一生无子,做姑娘时却深得父母疼爱,嫁进果郡王府时便以嫁妆丰厚出名,又把持了果郡王府的中馈那么多年,手里头的私房钱有多少可想而知,光是上次的寿宴,各府送来的名贵寿礼就差不多能堆满一个房间,随便漏出一样就足够普通人吃用一辈子了。
之前李氏并不是想不到这些,她娘家人也时刻提醒要好好伺候薛老太妃,薛老太妃无子,那些身外物又带不走,与果郡王妃并不亲近,这些东西就算不好明着全部给她。只要偷偷给一些珍品,就十分了不得了。
只是人多数都是贪心的,都想要鱼与熊掌兼得,她想着既能讨好薛老太妃又能交好果郡王妃不是更好么?真没想只是同意了果郡王妃的提议而已,事情办砸了又不是她的错,结果却是两边埋怨。
“侄媳妇。”薛老太妃轻轻唤了一声。
想心事的李氏在被身边丫鬟轻轻推了一把这才醒悟过来,急忙问:“婶娘。什么事?”
薛老太妃略带疲惫道:“我有些乏了。看起来你精神也不是很好,回去歇着吧。”
“不,婶娘。我不累,我给您锤锤腿吧。”李氏想着今天还没有一件能让薛老太妃开心的事,就想要多留意下。
“不用,我歇一歇就去佛堂。”薛老太妃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李氏还想要在说什么,游妈妈笑着道:“老太妃身边还有我们这些下人呢。二夫人就放心吧,明儿再来伺候也是一样的。”
无奈之下,李氏只好屈膝行礼告退了,游妈妈亲自送她出门口。
刚出门。就看到乐文身着一身红衣,带着一群小丫鬟活蹦乱跳的跑来了,远远冲她福了一福身子。就蹦跳着进了薛老太妃的屋子。
不一会屋子里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其中就夹杂着薛老太妃的笑语。
刚要迈出院子门口的李氏不觉又停住了脚步。暗暗叹息一句,果然薛老太妃方才只是找个借口让她走。
“二夫人,怎么了?是不是拉下东西了?”游妈妈并非明知故问,只是李氏定定站在这里,朝着薛老太妃的屋子看,她不能装作不知,陪着一起站,让人瞧见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没有,没有。”李氏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的对游妈妈说着,也不敢在张望,赶紧加快脚步走了。
游妈妈摇摇头,这才回到薛老太妃院子里。
薛老太妃正被乐文身边的小丫鬟说的笑话逗得一阵一阵笑。
乐文则跟在薛老太妃身后孝顺的替她捶背,祖孙和乐,屋子里一片欢乐的气氛。
待到乐文领着小丫鬟走了之后,游妈妈才凑上前,给薛老太妃泡上一杯养气和血的红枣茶。
薛老太妃轻抿了一口茶,这次真是有些疲惫了,游妈妈又适时的给她按摩一下肩膀,乐文这小姑娘锤肩不能拿捏住力道,想必不能让老太妃真正轻松。
按了好一会,看薛老太妃似乎真的放松下来,想起方才李氏的态度,游妈妈不禁道:“老太妃,二夫人似乎有些……不安。”
薛老太妃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游妈妈以为她睡着了,便不再说话,只是专心揉肩膀,许久薛老太妃道:“稍后你将我年轻时候戴的那对白玉手镯拿来,给乐文送去。”
“是当初老太夫人送您的那对白玉手镯么?”游妈妈有些不敢相信,这对白玉手镯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全无瑕疵,异常名贵有钱也难买到不说,那是薛老太妃的母亲送给薛老太妃的陪嫁之物很有意义,就那么送给乐文,还是在没什么名目的情况下,这礼也太贵重了。
薛老太妃点点头。
“老太妃……”
游妈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事后依照薛老太妃的吩咐,将白玉镯子找了出来,亲自送到乐文小姐的屋子里,因为有些不甘,她还留了一个心眼,特意打听果郡王妃也来到乐文小姐屋子里的时候才当着果郡王妃的面将东西送给乐文小姐,让果郡王妃也好一阵感激,这才觉得心气平了一些。
从此以后,乐文小姐来薛老太妃屋里就更勤了,倒把李氏给挤在了一边。
之前游妈妈还未李氏丢下薛老太妃去抱果郡王妃大腿而替薛老太妃不平,可是现在眼见李氏有心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了,尤其是乐文小姐看起来也没有对薛老太妃多用心,只不过小女孩说些小笑话之类的逗老人家开心,其实并不好笑,倒是老太妃像是在哄乐文小姐,明明不想笑,却装出一副笑脸。
终于在一次,乐文小姐又一次得了薛老太妃一只拇指大小的极纯色绿翡翠玉佛之后,游妈妈实在忍不住,进言道:“老太妃,您就算心疼乐文小姐。也不用给那么多礼物,给多了对乐文小姐也并不好,倒像是乐文小姐孝敬您是为了这些个俗物,平白伤了祖孙之情。”
薛老太妃笑笑:“游妈妈,转眼间你我主仆都相处了快五十年了吧?”
提到主仆之情,游妈妈眼睛又有些热了,道:“老太妃垂怜。老奴有幸在您跟前伺候了四十八年了。”
“四十八年。”薛老太妃喃喃。“我嫁进这果郡王府有四十年了,真像是一场梦,有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很慢。有时候又觉得很快,你觉得我这一辈子如何?”
“老太妃,您自然是有福气的,是老郡王……”游妈妈说不下去了。她十分替薛老太妃不平,老郡王半生风流。之后就留下一个烂摊子去了,只剩下薛老太妃独自支撑这座郡王府,可怜老太妃做姑娘时多出色,一女百家求。怎么就摊上那么一个不懂得疼惜人的夫婿呢?
“我是个石女。”薛老太妃淡淡说了一句让游妈妈觉得如晴天霹雳的事。
所谓的石女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女人,先天不足,不能跟男人行夫妻之事更不会有孩子。正经来说,石女根本就不应该嫁人。
“这个秘密在我心里隐藏了几乎可以说是一辈子。知道的人不超过四个,除了我娘就只有当时给我娘接生的两个稳婆,连我爹都不知道。”薛老太妃说着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身为嫡长女又是爹娘的第一个孩子,我娘怎么敢让我爹知道这件事?这可是不祥之兆啊,就算是爹娘夫妻情深,祖父祖母也不可能容下我娘。”
游妈妈知道的,民间骂人的话,说生小孩没屁眼是一句异常恶毒的话,说是人做了多少缺德的事才会生下这样一个孩子,这些都是针对男娃的,但对于女娃来说,石女虽不像是没屁眼那么严重,可也是非常不详,要在乡下很多地方都要遮掩着将孩子丢掉,遮掩不住的,女方则会被休掉,就连男家也会被左邻右舍看不起,薛老太妃怎么会呢?
薛老太妃叹息着道:“外人都说我娘如何如何疼我,连几个弟弟妹妹都放在一边,他们以为因为我是嫡长女的关系,其实不是的,我娘揣着这个秘密生怕被人发现,我的性命就不保,故而平日里尽可能的对我好一些,让我过得快乐一些,生怕那一天……选中老郡王这样一个女婿并非是我母亲有眼无珠,是她千方百计打听的结果,老郡王身子虚,也难有子嗣,加上人风流心却软,对女子多有怜惜,到时候好好求求他,他不会不给我一条生路的。”
“那老郡王……”听到这里,游妈妈不禁对老郡王心生感激起来,若是老郡王知道了,依旧没有说出去,那么对薛老太妃的确不薄了。
薛老太妃摇摇头,“不是他心软,是他的确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我编了一个谎话,说是我一声信佛,希望能常伴青灯古佛,他当时有一个心爱的丫鬟,我们成亲前被他爹娘逐到庄子上,我答应替他求情,将那丫鬟要回来,日后他们双宿双飞,我不会干涉,还会在他爹娘面前掩饰,他当时正挂心那丫鬟,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丫鬟,是那个丫鬟?”游妈妈有些纳闷,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老郡王在初成亲之时对那个丫鬟特别厚道,照老太妃说的,他应该能在老太妃的相助之下,将心爱的丫鬟给接回来啊,可她印象中没这样一个丫鬟,难道是在她离开薛老太妃那阵的事?
“名字我不太记得了,大概叫什么花儿草儿的,也就是个普通的丫鬟名。”说到这里,薛老太妃眼睛里露出一丝冷笑,“得了我的帮助,他自然能轻而易举的跑到庄子上跟那丫鬟相会,只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他开始偷着相会,想必觉得刺激,可在我的相助下,不必偷偷摸摸,他爹娘见我都不介意,更是不会阻止儿子,横竖只是一个丫鬟,之前逐出去是怕我闹,毕竟那时候他们是听说了我的‘贤名’千方百计的上门求娶的,后来见我果然如传言般贤惠,自然乐得让儿子称心如意,大概不用偷偷摸摸了,少了刺激,也就不觉得新鲜了,再后来他爹娘见我迟迟不能有孕,便暗示我给他儿子安排通房,之后便是良妾,再然后那些女人还是无子,他爹娘生怕是我用了什么手段,便自己安排,一来二去的,这女人便多了起来,哪里还记得一个小丫鬟呢?大概庄子上的人见丫鬟失宠就有些慢怠又或者说那丫鬟伤了心看不看,总之最后没了,具体怎么没的,我不清楚,他自己都不关心,我何必去追根究底呢?”
“这老郡王心真是有点狠啊。”游妈妈不由得有些叹息。
“男人谁不是这样的?是那丫鬟自己不自爱,不知轻重。”薛老太妃冷酷说道,“在主子没有成亲之时便勾引上主子,无名无份的跟着,能有什么好下场?就是老郡王,真要怜惜她,也不会偷着来,忍一忍,等娶妻之后过那么一两年才正式抬进门做个姨娘岂不是两全其美?非要偷着,也不想想要是一不小心,有了孩子,那才尴尬呢,当然老郡王当年也不过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哪里忍得了?更没想到世间险恶,多看了几本歪书总以为只要真心相爱的就能抵挡一切。”
游妈妈默然,对于薛老太妃的话并不是很赞同,薛老太妃毕竟是做主子的,难以理解丫鬟的苦处,就像她当年,跟在薛老太妃身边,薛老太妃待她好的,但是那种身不由己,茫然无措的感觉是做主子的无法体会的,所以她才想着跟爹娘出府嫁人,就想着能自己做一回主,不再随着主子的命运浮沉,更不会被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谁能料到就算是父母做主,也争不过命,命该如此,怎么也改变不了,想想年轻时,老太妃娘家的那几个出色的少爷,真要有机会,也许当年的她也会挣一把的,高门大户许多风光的姨娘都是丫鬟出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