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蒙思说当时年纪小,倒也没有什么心眼,纯粹是觉得认字很有意思,嬷嬷教得也好,她从懂事起,名为蒙家庶出小姐,实际就是个丫鬟,不,比丫鬟还差些,至少米氏对丫鬟不会动辄打骂,做什么都看不顺眼,她没什么娱乐活动,就拿认字当娱乐。
可后来米氏发现了,骂了几次,说她跟她娘一样就是个丫鬟命,怎么也成不了主子,居然也敢读书,就不让她在学,而蒙雨柔呢,完全不是那块料,后来家境慢慢变差,嬷嬷也请不起了,蒙雨柔也不学了。
她也就偷学不了了,只是怕忘记,偷偷藏起哥哥们的一本残破的三字经,不敢再家里练习,去山上捡柴火的时候就用树枝画上那么几笔,天长日久练下来,倒也有模有样的。
乡下长大的姑娘,能有这番心眼就很不错了,难能可贵的是,她心性似乎也不错,那蒙念跟她并不是一个娘生的亲妹子,但是她拿蒙念当亲妹子看待,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蒙念,平妈妈套蒙念的话。
蒙念说常常挨大娘的打,但板子多数是落到姐姐身上的,姐姐都替她挡了,能维护妹妹的姑娘,坏不到哪里去。
蒙夫人觉得这蒙家人倒也有点意思,一个个庶出的都是好苗子,这个蒙思若不是运气差了些,无人细细教养,又一直住在乡下,看起来才差了些,若是高门大户里住着,哪怕是无人理会,自然也能透着学出点什么来。
逆境更容易让一个人成长,既然蒙思是个好苗子,她也就当做做善事。请个嬷嬷好好教一下,当然也不能光教蒙思和蒙念,蒙雨柔还有蒙月桂也请个嬷嬷,至于她们会不会认真学,就看个人了,反正机会她是给了,能不能把握就靠她们了。
之后。蒙雁回来了。
蒙夫人很高兴。一边吩咐厨房准备女儿爱吃的菜肴,一边拉着女儿话家常。
问及女儿为什么突然回来了,蒙雁说是相公老家的一位恩师过世了。这位恩师跟她家相公感情极好,他们马上要回老家奔丧,临行前就来跟母亲辞行,她相公现在在跟燕城认识的几个好友告别。她就抽空回了一趟娘家。
这一去估计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他们是在燕城成亲的。回老家不免要见过各位长辈亲友,还有祭祖等等。
想到要跟女儿分开两三个月,蒙夫人顿时一阵不舍,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天地君亲师,恩师有时候还会比父亲重要,读书人有些重礼数。是应当的。
蒙夫人便再次叮嘱女儿对长辈要恭顺,尤其是周家书香门第。但是周家族人官职都不显,她明显是低嫁的情况,更要恭顺,不可以现出半点将门之女的傲气来。
当然周家族人众多,亲家又是如此情况,也不能显得太绵软可欺,面对一些无礼要求无论难易千万不可以答应,有一就有二,答应了一桩,随后会有第二桩第三桩,答应第一个,不答应第二个第三个,到时候再拒绝就会得罪人。
这些蒙夫人之前都已经叮嘱过女儿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一遍一遍的再次叮嘱。
蒙雁虚心听着,这一年多,她性子改变了不少,变得沉稳了。
只是到最后,她犹豫着问道:“母亲,这周家的两位婆婆,我该如何称呼?”
之前杨氏来参加婚礼,是跟着周老爷一起的,敬茶的时候也是给两位老人一起敬,有些不太明白的细节可以含糊过去,可是现在要回到周家老家,许多双眼睛盯着,可不能再含糊了。
蒙夫人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你相公如何称呼,你也跟着就是了,他叫娘,你也叫,他不叫,你也含糊着。”
蒙雁咬了咬嘴唇,“可是万一族里的长辈们让叫娘呢?”
蒙夫人想了想,这倒是一个问题,沉吟了一下便道:“可以含糊的就含糊过去,实在避不过的只能叫了,事先跟你相公商量一下,我看他是个读书人,性子又温和,必然不会太过抗拒……可雁儿,这些事难道你事先没跟你相公商量?”
蒙雁摇摇头:“略略问过两次,每一次相公脸色都不太好,虽然语气也是温和的,只是……看得出他也很忌讳,问过之后气氛就变了,所以我不太敢问。”
蒙夫人皱起了眉头,“这可不行,雁儿,该问的一定要问,母亲之前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他周家弄出来的尴尬事,你本也不该一个人扛,只管跟他商量,该商量的时候不商量,日后矛盾更大。”
蒙雁点点头,她也晓得,只是没回老家,这些问题不会一下子摆在面前,她就想着先不要问。
蒙夫人又叮嘱道:“不过不管你相公对杨氏的态度如何,你一定要恭敬,无论如何,这杨氏也是周家正式的媳妇,你的长辈,拿出对长辈恭敬的态度就对了,万万不可因为你相公或者别的什么人的挑唆,而对杨氏不敬,万一有什么事,闹出来,吃亏的总是你,他们到底是一家人,相安无事那么多年,等你们一回去就闹起来,到时候别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就会说你这新媳妇不会做人的,嫁进来就搅得家无宁日。”
蒙雁深以为然:“这个平妈妈也教过女儿了,只是有一样,女儿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要问问母亲的意见……就是相公的妹妹,周采儿的亲事,平妈妈辗转打听来的,说是杨氏婆婆对这桩亲事有些懊恼。”
“这是正常的,谁家碰到如此事还能开心的?”蒙夫人思忖了一下,道,“你回去之后,若是跟杨氏相处得好,她必然会跟你询问权家之事,主要是权尧北的人品学识问题。你就直说,之前一直在闺学读书,而权家另有族学,姑娘们在族中读书,你们不是一处的,接触不多,跟权家的几个兄弟就更不了解了。所以权尧北如何。你是不知的,只听人说他学识不错。”
“可是若说跟权家表姐妹不熟悉,是不是显得跟亲戚之间的关系淡漠。人缘不好?”蒙雁有自己的顾虑。
蒙夫人道“你就说平日里多数都是书信来往就是了,或者说跟你权四姨母家几个表姐妹见得比较多。权家族中那么多姐妹,哪能全部都熟悉,随便说几个其他几房的。这闲聊的时候随机应变,记住。说话声音细一些,慢一些,一句话分几句说,能多一些时间考虑。这个就要你自个机灵些了,母亲没办法一字一句教你。”
蒙雁犹豫了半日,好像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蒙夫人当即不悦了。板起面孔教训道:“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有什么想说就直接说。要么就掩饰得好一些,要说不说的,显得鬼祟。”
“是,母亲。”蒙雁出嫁之后更加小心翼翼,没有了以往在母亲身边的随性,也许是太想要经营好这段婚姻了,所以显得异常忐忑。
看得蒙夫人不禁暗叹一声,她以前骄傲自信的女儿啊,短短一年多就变了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女儿能一直骄傲的活下去,可惜现实告诉她,人还是温和谦逊一些才能过得好,现在女儿的性子是她期望的,却又觉得心酸。
蒙雁收敛了一下心神道:“母亲,您说过,凡事最好与人为善,女儿是觉得权家这门亲事真不妥当,这采儿又是相公的亲妹妹,切肉不离皮,若是采儿嫁过去过得凄惨,我们岂能心安?既然杨氏婆婆也有意退亲,若是她提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或者求父亲出面,或者麻烦二姐姐,总之将这门亲事断了,您看可好?”
“我的傻孩子。”蒙夫人长叹一声,“你的想法是好的,可你有没有想过,退亲之后如何?再找一户好人家?谁去找?能找到么?即使真能如愿以偿,你能担保未来亲家不会短期内再有个三灾九难,你这小姑子嫁过去一定能恩爱到老?这许多关节,只要一个出了错,日后这责任就会落在你身上。”
“啊!这……难道就看着采儿就这样嫁给权家。”蒙雁也犯难起来,“就那么不管,采儿过的差,别人也会埋怨的,毕竟权家是女儿的外家,这门亲事结得也不是很体面……加上权家之前想要打我们家姑娘的主意日后泄露出去,周家也会埋怨不事先提醒的,这事哪能推得干净啊,再说了都是一家人,权家现在就这样了,日后采儿过的差,还不得隔三差五跑来麻烦娘家,周家不在燕城,她能找的就只有我这个嫂子,我能不理会她?”
这倒也是,蒙夫人不由得又恨起权三老太爷来了,权家又不是没有别的贵亲了,怎么就专盯着他们一家坑呢?
这件事怎么都没有两全的法子,最后蒙夫人只能道:“这个你也是到了周家再自己判断吧,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二姐姐,都会愿意帮忙的,但某些后果我们是无法预料也阻止不了的。”
蒙雁咬唇道:“母亲,这我没想过能管周采儿一辈子,只要过了眼下这个坎,我在周家站稳脚跟,之后的事就无妨了,总不能才嫁过去就因为我给周家带来这样一桩事给搅合了。”
蒙夫人想想也是,沉吟良久,便道:“这个你就看着办吧,跟周采儿多接触接触,在看看她们母女的为人,真要还过得去就帮一把,若是实在不行,就别管了,不过要记住,即使要管,也不能那么痛快答应,容易得说成困难,要勉为其难答应,不能让人事后埋怨。”
“女儿知道了。”蒙雁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想要再问问母亲确定一下罢了。
蒙夫人想通了女儿的小心思之后不觉有些欣慰,无论如何,有心眼总比没心眼强。
之后蒙夫人又让蒙雁临走之前去定王府走一趟,跟二姐姐告个别。
这亲戚是越走越亲的,若是许久都不见面,再重的感情也会被消磨掉。
……
苏宜晴在院内的小凉亭里见的蒙雁,最近她喜欢在外边多呆一会,没那么闷,毕竟是春天,呆在外头比在屋子里舒服多了。
因为是新婚不久,习惯出门都穿着大红绸缎衣裙打扮精致的蒙雁,见到穿着白底绣折枝红梅长裙,仅仅一根玉簪子将头发挽起,没有佩戴其他珠宝首饰,脸上更不施粉黛一派悠闲舒适模样的苏宜晴之时,不免心生羡慕。
自己出门前光衣裳首饰就挑了小半个时辰,加上梳妆,涂抹胭脂等等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才出门,出门前再三照镜子,确保一丝不苟,就怕来到定王府失礼,让下人看了笑话。
然而在乍一见到二姐姐的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一早上都白忙活了,自己隆重打扮在一派悠闲装扮的二姐姐面前真是显得多余,早知道随意一些也许更好些。
诶,难怪别人都讲究门当户对,说的不单是婚配,还是人际交往,相差太多的人很难成为朋友时时来往的,身份不一样,造就了地位比较低的一方怎么做都不合适,她还纳闷之前她一直觉得变扭,不想要来定王府,母亲为何不多劝劝,想来母亲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区别的,大概是怕她难受才不勉强她来的。
“雁妹妹,坐啊。”苏宜晴微微一笑,招呼蒙雁坐。
蒙雁才知道自己差点晃神了,敛了一下心神,给二姐姐行了礼,这才轻轻坐下。
“二姐姐,您身子可好?”蒙雁不知为何,在这个二姐姐面前,总是有些紧张,找不到好的话题来做开场白。
“我很好,就是月份大了,总是犯懒,觉得有些累。”苏宜晴说着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肚子,脸上的笑意却加深了。
蒙雁看在眼里,更是艳慕不已,二姐姐这才叫福气,这大概就是旁人说的先苦后甜,不像自己,本想嫁个简单些的人家,结果还是要面对一堆的鸡毛蒜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