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我跟萧羿将唯一的座位让给叶念深。
看他坐定，头向后枕着座椅，我跟萧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人忽然从车厢后面拨开人群冲过来，一脸欣喜地看着萧羿问：“萧羿，是你吧？”
我上下打量这个欣喜若狂的女人。
她长得很高，足有一米七五，穿着很时尚，紧窄的一步裙，漏香肩的荷叶袖上衣，脸上的妆容精致，枚红色的嘴唇在黑暗之中非常的显眼。
萧羿愣住，攒眉看她，表情狐疑，“你是……”
“我啊，柳童！”
女人表情夸张，许是因为这来之不易的重逢，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儿。
她抓住萧羿的手臂，激烈的晃动数下，“我啊，柳童，你不记得了吗？”
我吃惊地看着萧羿，小声道：“就是，上次小田救得那个，那个包儿里还有张身份证……”
我提醒萧羿，萧羿表情大变，一只手松开扶手，按住柳童的肩膀，仔细打量。
“柳童？是小时候住谈景路那边，我的发小柳童吗？”萧羿的神色有些诡异，看起来很震惊。
车厢里几乎没什么人，大家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重逢的场面，就连专注开车的司机师傅，都会不时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这边的动静儿。
被称作柳童的女人急切地点头，眼角滑落一颗眼泪。
“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还记得我。”
萧羿仍是不敢相信，屡次上下打量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变成这幅德行的？”
柳童不满，娇嗔地撅起嘴巴来，还不顾公交车正拐弯儿，在萧羿面前优雅地转了个圈儿，“我怎么了，是不是很漂亮啊？”
萧羿的眉心越锁越深，因有所顾虑，凑过去小声问她：“你是柳童没错吧？”
柳童非常肯定的，非常用力地又一次点头，“是我，绝对没错！就是小时候家住谈景路那边，幼儿园还有小学都跟你一个班的柳童！”
萧羿又压低几分声音：“可我记忆里的柳童是个男孩子没错啊，我还经常跟他一起上厕所。”
柳童拍了一下萧羿，掩住嘴巴大笑，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飙飞。
“哎呀，人家是做了变性手术了。我一直想当女孩子的。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家家，我总喜欢穿着小裙子演妈妈吗？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就一直想当女孩子的。如今，当当当，我的愿望终于实现啦！”
车厢里的乘客都向柳童投来错愕的眼神，猎奇的视线在她身上不停地上下打量。
就连一上车就昏睡的叶念深都被柳童的声音吵醒，疑惑地转头望向车厢后面。
萧羿石化了，我觉得有趣，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低头偷笑。
柳童的视线转向我，笑眯眯地问：“这位是……”
在我自我介绍之前，萧羿一把揽住我，“这是我老婆。”
柳童表情夸张，用戴着硕大戒指的手竖在嘴巴前面，倒像是在向我们展示她手上密密麻麻各种材质的装饰品。
“萧羿，你都结婚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有小孩了吗？”
“半年前结的，还没小孩。”萧羿恢复正常，神情冷峻，车厢昏暗的灯光在他脸颊的轮廓上镶了一层金灿灿的茸圈。
柳童一脸可惜地叹道：“我前几年因为要做变性手术，都不敢跟你们联系，等想联系的时候，你们该搬家的搬家，该换手机号的换手机号，哎……”
“今天这不是遇到了……”萧羿转头看我，忽然问柳童，“你前一阵儿是不是在暗巷里被人抢了包？”
柳童吃惊地张着嘴巴，惊疑不定地看着萧羿，“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有人帮你，你看到歹徒拿出刀来，自己先跑了。”
柳童露出尴尬的神情，为自己辩解，“你也知道的，我胆子小，一看到尖锐的物体就害怕，当时就……”
“救你的人就是我老婆的弟弟，他还为此受了点儿伤。当时我老婆也在场，后来，你的包儿还是第二天我找个警亭就近送了过去。”
柳童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了解的这么清楚呢。”
她一脸歉意地握住我的手，“妹妹，真是对不住，我有尖锐物体恐惧症，当时真的是被吓坏了，求你原谅。过段时间，我一定登门向你弟弟赔罪……我跟萧羿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几年没见，他越来越帅了，妹妹，你真的是好福气。”
萧羿将我揽得更紧，我都快被他胸前那两块肌肉疙瘩硌着了。
柳童很欣慰地地看着萧羿，从包儿拿出自己的手机来，“萧羿，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有机会联络，我马上要到站了。”
萧羿没推辞，将自己的号码告诉了柳童，又递给他一张名片。
存好萧羿的手机号，柳童看起来有些犹豫，她一直咬着手指，指甲上贴的碎钻都被她咬掉一个。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在我的提醒下，萧羿无奈问出口。
柳童纳罕地笑笑，看看我，随即挽住萧羿的一只手臂，凑到他耳边说道：“去年我偶然遇到袁姨，她还带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那孩子……”
我跟萧羿站得很近，不仅能够听到柳童的话，还能感觉到萧羿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一下，就好像是经历了巨大的颠簸，晃动的幅度让我暗暗吃惊。
心想，这个袁姨是谁啊？
看柳童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萧羿匆忙打断她，“你到站了。”
“哦，好。”柳童神色匆忙，跟我还有萧羿打招呼，“那我们有时间再见。”
我们看着柳童下车，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从柳童说那句话开始，萧羿的脸色就开始变得很难看，就好像生病了一样，瞬间失去血色。
我碰了下萧羿，小心问他：“你怎么了？”
萧羿像是从噩梦之中恍然惊醒，额头瞬间滚落几颗冷汗。
“我没事……”可他的声音明明是在发抖。
我猜测，事情恐怕是不简单。
这时候，叶念深缓缓站起身来，休息了一会儿，他的气色看起来恢复少许。
“我也到了。”
“我们送你下去。”
我赶紧拉上萧羿，跟着叶念深下车。
期间，萧羿就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六神无主，任由我拉扯着，脚步还有些虚浮。
一直看着叶念深上电梯，我才松口气，“希望他别多想，萧羿，一会儿你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他有没有安全到家？”
萧羿目光空洞，眼睛死死地盯住一个地方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羿，你怎么了？”
看到他这样，我不安起来。
“萧羿？”
萧羿看向我，粗鲁地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没事的老婆，走吧，我们打车回去，找个代驾把车开回家。”
我觉得很不对劲，眉头不禁拧在一起。
上车后，我看到他恢复一些，找个机会问他：“柳童说的袁姨是谁？还有他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萧羿矢口否认。
他慌张到不敢去看我的眼睛。
奇怪的感觉疯狂生长，紧紧地箍住我的心脏。我握住萧羿的手，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木然地偏头，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
“萧羿，你实话跟我说好不好，你这样反常，肯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
不知道柳童所说的袁姨究竟是谁，不过，跟萧羿提了一下竟然让他放佛变了一个人。
“秋雪，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萧羿的声音很大，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甚至不耐烦地甩掉我的手。
我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愕然地看着他。
接触到我的视线，萧羿的眼睛黯淡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暴躁，急忙揽住我，冰凉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抱歉老婆，不要再问了，不要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