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安东新港内,海雾缭绕。
马东子今天起了个大早,穿好衣服着镜子比划了两下,得意的笑了笑。
他相信,即便是以前的老朋友,如果看到镜子里如今这位衣着笔挺,二十多岁的青年,恐怕也会认不出来,要知道两年前他还是个胡子。
胡子,就是马帮土匪,在这片白山黑水间纵横行走,而且都有各自的靠山,当年他因为交不起租,咬咬牙也走上了这条道,借着一身马上本事,成了海城一带小有名气的头目。
但谁想到,一天夜里,自己连带着几十号手下,居然被十几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大汉给干翻了,而且还毫无还手之力,幸好人家手下留情,才躲过了一劫。
自打那以后,他就成了那帮至今也不知道名字人的手下,跟着一起做了很多大买卖,那时才现以前自己干和人家比起来,简直都是小孩子过家家!
直到一年前,那些人忽然动手,一夜间将原本队伍中上百号不安分的主上全给杀了,还把剩下的人拉到了这里,并改编为了保安队。等到了这里,他终于知道了那些大汉原来是不久前打败了日本人,如今赫赫有名的太平洋军!
几乎没有考虑,马东子就选择了入伙,除了对方杀人不眨眼的手段外,还为了如今这份安稳的生活。
说实话,除了那些生性不安分的主,谁愿意提着脑袋当土匪,大都是没了活路才被逼上梁山的,所以清除了不安分的那些人后,剩下来到的人也全都接受了新身份。
名义上他们是这家德文斯洋行的保安队,但事实上在太平洋军中,他们却有另一个身份,太平洋军独立二营,负责保卫檀香山在此地的利益。
马东子没读过书,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保卫什么利益的话不太懂,但有一点很清楚,那就是谁要敢对德文斯洋行伸爪子,别管他是土匪还是官军,都是独立营的死敌!
这句话可不玩笑,从胡匪到战士,不仅是身份的改变,而且每月还能拿到十两银子的饷银,不用再提着脑袋干买卖!最重要的是,伙伴们那些亲戚朋友,只要是挨着点边的,只要你开口,几乎都成了洋行的工人,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拿着令人眼红的饷银,比起以前光靠地里刨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在这种手段下,现在的独立营上下早就是铁板一块。
马东子检查了一下手枪,那是刚运来的新货,比起他当胡子时那种手铳可强多了,一枪下去连战马都熬不了多久,检查完枪械后,立即推门走了出去。
踏着洋灰铺成道路,马东子很快就来到了位于码头西北角的马厩,靠着马背上的本事,如今他已经成了独立营里的中队长。
原本管马这种事情是有专人负责的,不需要他这位中队长来关心,但今次确实不同。
因为这几天洋行从蒙古采购的战马到了,足足三千匹战马,一下让独立营里那几位马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他这位懂得养马的中队长也不得不来帮忙。
走入扩大的马厩,马东子眼睛一亮,只见到一排排的毛色雪亮的战马紧挨在一起,不时出两声轻嘶,正在抢食料槽中用盐水浸过豆饼。
和几位马倌打过招呼后,马东子也立刻抄起豆饼料开始喂马,可随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马厩,眼睛也越来越亮!他家祖宗三辈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看马的眼力可不简单,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最好的战马,每一匹都价值不菲,即便是在蒙古草原上,这等好马也只有那些清贵老爷们才能拥有!
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居然弄到了这么好的战马!
马东子眼睛直光,拍了拍一匹伸头过来想抢他手里豆饼的枣红马,真想立刻就把它牵出去溜溜。正当他的手就要摸到缰绳时,远处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突然传来,头一次听到海轮汽笛的战马纷纷扬了下脖子,马蹄也躁动起来。
马东子连忙仰头望去,只见海雾中隐隐出现了三艘海轮,顿时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要知道自打开春冰破后,仓库里的东西早就被全部运走了,剩下的还不够装满一艘船,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么多呢?
难道是有人来找麻烦了?想到这里,马东子立刻将手里的豆饼扔下,牵过枣红马,轻轻拍了两下后飞快的向码头跑去。
等到了码头,忽然现整个港口都被戒严了,幸好守卫的士兵认识他,才放他进去。等第一艘大船缓缓靠上岸,开始卸货后,马东子才知道为啥今天这么不同了!
眼中,从货轮吊车上缓缓放下的一门大炮,让他的眼睛立马就直了!——
旅顺港内。
林泰曾和刘步蟾缓缓行走在码头边,望着停靠在码头上已经修复的定镇两舰,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兴奋,反而再看到了远处几艘悬挂着俄国国旗的军舰后,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子香,那些俄毛子有答复了吗?”
刘步蟾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我让杨用霖去打听了,他们还要再驻一段时间。”
“还要在驻!”林泰曾猛地捏紧了拳头,旅顺是北洋重地,又是扼守京畿门户咽喉要地,被一支外国舰队长期驻扎,的确让他非常担心。
前些日子还可以用越冬来拖延,但如今洋面早已解冻,北上海参崴的航道也畅通无阻,俄国人却依然赖着不走,已经不能用担心来形容了!
日本战败,水师全没,此时的远东除了那支时常派几艘军舰黄海上转两圈太平洋军舰队外,也只有北洋了。而如今俄国大举增兵,借着越冬驻扎旅顺,已然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想到这里,立即又问道:“子香兄,你怎么看?”
多年好友,又是一起留学英国,刘步蟾哪能不知道林泰曾的心思,叹了口气摇摇头:“提督大人昨日已经去天津见中堂了,希望能有结果吧。”
刘步蟾虽未直接回答,但他也知道俄国人在这里驻扎越久,肯定是越不利,虽说他们名义上是为了越冬,而且打着朝鲜的主意,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调转炮口呢?
这段日子,为了防备俄国人,水师上下几乎是吃住全在舰上,将士们十二个时辰保持警戒,在这样下去恐怕不等俄国人动手,将士们也都要累趴下了!
“凯仕兄,你说中堂大人是不是错了?”
“错了?”林泰曾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了刘步蟾,后者迎着他的眼神说道:“我觉得大人当时不据理力争收服朝鲜,此刻却要联手俄国恐怕会铸成大错!”
“哦?子香难道最近有所现了?”
刘步蟾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俄**舰:“甲午一战,6营和咱们水师拼死为国,虽损兵但却未伤元气,太平洋军横空杀出,全灭日本水师,不仅解了我水师之危,还逼得日本赔款卖岛,实力大损!”
“那时,原本是吾辈收回属国的最佳时机,可朝廷却在此时答应了英国人的条件,选择了媾和。数万6军撤回鸭绿江,我们也是损兵折将打了场糊涂账,朝鲜如今虽然在日本手里,但他们没了军舰,连大船都被太平洋军抢了一空,若不是英国帮着运兵,怕是早就耗不下去了。”
“朝廷或许是觉得既然日本成了没牙的老虎,就没必要再打这一仗了,但中堂大人不该忘记,俄国人觊觎朝鲜早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要不是英国人阻扰,恐怕早就拿下元山港了!”
“中堂既然最后选择了与朝廷一致,就不该再插手,他俄国想要朝鲜打就是了,我们只要在旁看着,戒备着就行,但如今却又重提联俄,这不是引狼入室嘛!”
见刘步蟾越说越激动,林泰曾也不禁皱了皱眉,道:“子香兄,话也不能这么说,中堂大人的苦衷你又不是不知道。英国劝和,本就不安好心,为了保证他们在大清的利益,害怕太平洋军插手,故意利用日本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挑起两家的争斗,迫使他们不得不备战日本无法顾它。”
“现在日本在朝鲜已经站稳了脚跟,再有不久他们新购的大舰也全都要回来了,一旦日本打败了太平洋军,你认为靠我们北洋,能挡住那么多大舰吗?”
林泰曾苦笑一声:“要是我们再有几艘定镇倒也算了,但此刻朝廷已经拿不出钱来了,中堂大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准备联俄,为将来日本打败太平洋军后做准备。”
“这么说,凯仕兄你觉得太平洋军一定会败给日本?”
“即便不败,也是惨胜。”林泰曾吸了口气:“十二艘铁甲大舰,最小也和咱们定镇两舰相当,日本人真是疯了!”
刘步蟾动了动嘴巴,想了想后又闭上了,忽然一笑:“说来说去,都怪方伯谦那个好女婿,既然打败了日本,又为何放过了朝鲜,这不是徒增我们的麻烦嘛!”
“呵呵……。”林泰曾听到,也乐了,笑道:“他去了夏威夷,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对了,听说最近夏威夷来人了,皇上还答应了他们开公馆,在烟台设通商处。”
“是啊,我也听说了。”刘步蟾点点头,忽然神秘的笑了笑:“我还托人买了几斤奶糖,凯仕兄要不要尝尝。”
“好家伙,还是你下手快啊!听说随那位夏威夷公使一起运来的奶糖如今在京里都卖疯了!王爷贝勒们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往家里搬,连太后都赞不绝口!不行,子香你必须匀我一些。”
林泰曾一把抓住了刘步蟾的衣袖,准备先讹一半再说,忽然见到叶祖珪匆匆跑来,见他神色慌张连忙,顿时心头一凛,问道:“怎么了?”
“不好了,丁大人刚刚从天津来电报,说南洋水师在上海外现了四艘俄国大舰经过,正向旅顺驶来!”
“什么!”——
站在琉球临时指挥部的窗口向外望去,碧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点点浪花纷翻而起,点缀其中。几艘渔船结伴而行,带起了一道道洁白的尾流。
在它们身后不远的霸海港中,太平洋舰队正猬集在一起,四艘北极星级战列舰,四艘决心级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如果不是六艘驱逐舰已经全撒了出去,这个规模还要更大。
这已经是太平洋舰队应付此刻远东局势能拿出来的最大力量了,龙啸号由于需要确保夏威夷的安全,所以和另外两艘驱逐舰将不参加这次行动,连檀香山号在完成了护航任务后,迅赶回了夏威夷,利用航协助巡逻。
不过陈平并不太担心夏威夷的安全,虽然美国已经把刚下水的俄勒冈号战列舰调到了圣迭戈基地,用于扩充他们那个太平洋中队的实力,但他们恐怕永远不会想到,得到少爷资助的马赛奥已经准备动手了!
不久前段飞的消息显示,马赛奥手中的一万起义军已经分批潜入了古巴,各地已经有了再次爆动乱的苗头,所以美国佬即使有心,恐怕也不得不先考虑自己大门口的安全!
“这是一招妙棋!”
陈平捏一下拳头,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眼光毫不怀疑,而且也很自信,但自从遇到少爷后,却现自己差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无论是建军智利,还是布局古巴,夺取夏威夷,直到最近又突然招揽刘亨赙,支助菲律宾当地武装!现在这一连串在当时看似毫无瓜葛的事情,渐渐汇合起来后,陈平才明白,少爷的眼光和手段,只能用神鬼莫测来形容!
古巴,将成为美国扩张的最大绊脚石,只要一天不搬开这块大石,就一天没法集中力量出现在太平洋!而吕宋,也将成为扼守马六甲海峡,阻止列强进入太平洋的最大绊锁,只要等到明年,靖海计划完成,那么自己这些人就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这是个大时代,风起云涌,诡异多变!却是属于我们这些大好男儿的年代,是吾辈建功立业的最好时机!”
这是少爷在招揽刘亨赙时说的话,如今已经在太平洋军中广为流传,激励了无数新兵蛋子!也成为了太平洋军中无数热血男儿的豪言!
陈平虽然不能和那些十**岁的小青年相比,但才刚刚三十三岁的他,在听到这句话时,依然被话语里奔腾而出的激昂和热流烫的全身都在颤抖!
这是一个大时代!
当陈平的眸子猛然亮一下时,身后也传来了张作霖的声音。
“报告,旗鱼号从旅顺外海来电报,俄国第二批舰队已经到达旅顺口,回合了在旅顺的余部,正在驶回海参崴。”
陈平接过电报,看了眼笑道:“欲盖弥彰,不到一个月他们恐怕就要回来了。”说完,合起情报再问道:“6军组编的怎么样了?”
张作霖身着崭新的军服,肩上的少校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位年轻的少校参谋,因为上次的一句话,已经被陈平视为了助臂,从二级6军参谋转为参谋本部6军协调官,看起来都是当参谋,但含义却截然相反,协调官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认可,有权接触更高层次的决策和计划,所以他如今已经成了整个太平洋军年青一代的偶像!
听到参谋长询问,张作霖连忙直腰汇报:“一师和四师已经全部组编完毕,随时可以出,海军6战队一团也都做好了准备,此外新的6战二团也已经编入了组建序列。”
“三师还要多久才能完全进驻爱美岛?”
“先头部队已经进驻爱美岛,根据进度,剩余的部队也将在半个月内全部抵达。”
陈平点了点头,6战队二团显然还赶不上,但三个师,一个6战团,足足三万五千将士,除了必须驻守夏威夷的三师外,这将是自己半年内可以动用的所有力量了,面对俄国人五万的6军数量相差并不算很大,不过和随时可能再次增兵的俄国相比,这已经是檀香山目前的极限了,毕竟夏威夷和琉球面积狭小,人力资源并不丰沛,能够凑齐四万6军,已经压力很大了。
总不能因为数量相差大就不打仗了!陈平笑笑,问道:“对了,做苦力的是那支部队?”
参谋长轻松的语气,让张作霖也笑了起来。为了到达迅支援的意图,第一批船队已经带着重型装备率先前往安东,但由于安东距离大孤山太近,那里是清军驻扎重地,所以只能安排千人进驻,还必须以苦力名义掩护。
“一师二团三营已经准备好了!”张作霖笑着回答道。
“这个赵龙,还真舍得!”陈平呵呵一笑,一师虽然号称太平洋6军最强,但在陈平眼中,还是缺少大战考验,所以对赵龙的决定也很赞成,说道:“就让他们进驻吧,告诉他们,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码头!”
“是。”
“对了,再告诉他,必须让专人负责保密!”陈平再次叮嘱。
“立刻转告琉球王和在琉球的各国代表,告诉他们,鉴于远东局势有可能变化,舰队将暂时前往小笠原群岛驻扎。”
“是。”
陈平吩咐完,又扭头看向了窗外的大海,太平洋军再绕了一个大圈,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终于要从深蓝向内6进!
道路就从舰队故意暂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