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显然被眼前一幕惊得不知所措,我走到最近的三名战士前面,探手试了试鼻息,还有些呼吸,顺手又探了一下铁蛋和小刘的,居然也还都有鼻息。
“都还活着呢!”我向金发财和李佑吾叫道。
“这几个也都活着。”李佑吾已经将阿紫阿虎阿豹都探了一遍鼻息。
金发财走到王连长身边,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生怕他也会突然昏厥过去,而那王连长虽然还未倒下,两只眼睛却失去了之前的那股锐气,显然已被一波一波的变故,打击得失去了意志一般,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却没说一句话。
我和李佑吾凑到了金发财和王连长那边蹲下。
“我想,他们可能也是中毒了,如果说这潭水是有毒的,那这瀑布飞溅起来的那么多水雾,之前我们一路滑行下来就已经吸进了不少,在这站了那么久,即便没有下水,也多少是会吸进口鼻中的。”我说道:“体质好的可以撑久点,体质弱的,喏,从他们倒下的顺序就知道。”
看金发财点头表示同意,我便问他:“哎,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水里有毒的?”
金发财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前些年,我家老爷子在我们那疙瘩有个养鱼基地,有一年里,那鱼塘的水,莫名其妙地就发绿发乌,老爷子之前只当是雨后河里泛淤泥,可后来不对了,成批成批的鱼都翻肚子漂起来了,这才报了警。”
金发财看了一眼那潭水,继续说道:“后来发现,咱鱼塘附近新造了个炼铜厂,隔三差五的就把那废水,趁半夜偷偷地用卡车运到鱼塘边上倾倒,后来检测报告出来,这鱼塘里的水,含了大量的重金属,当时那水就跟这潭子里一个色儿的。后来算是赔偿了我们点钱,也就私了了,告他们也没用,国企嘛,能有点赔偿就不错了。”
我记得冰冰之前也说过,铜元素过量的水是泛绿的,看来是没有错了:“难道这深潭底下是通着个大铜矿?”我看了看李佑吾。
“应该没那么简单!”他轻轻说道:“我觉得……”
“嗷嗷~~”李佑吾的话音未落,我们头顶上响起一阵躁动,抬头一看,是乌玛那只金冠孔雀在小树上扑腾着翅膀,仰头呼唤着。另外几只孔雀随着它的嘶鸣,一起飞了起来,向远处那群停在崖岩边上的孔雀群飞去,由于它们的动静太大,震落了几根枯树枝,噼噼啪啪掉在我们脚边。
“这帮小畜生,八成看到我们完了,就撇下我们不管了?”金发财白了它们一眼,继续说道:“小李子,你说什么没那么简单?我之前看那潭水颜色又绿又深,里面别说一条活鱼,就连水面上连只小虫子都没有,就想,这水一定是有毒的。”
李佑吾沉思了几秒,也没回话,只见他站起身,捡了几根落下的枯枝,用工兵铲削下几条薄片,随后走到了潭边,回头说了句:“你们看。”
随后,手一扬,一把木片纷纷扬扬地撒了出去,轻轻地落在了水面上。
大概也就一秒钟的时间,所有的木片,全部都沉了下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心中一紧,这水……这水怎么会浮不起那么轻薄的木片,这完全不科学啊!
金发财也是吃了一惊地喊道:“唉呀妈呀,这是怎么回事?木片子都沉下去了,这……这……咱们那鱼塘至少鱼死了还会翻白肚子漂起来呢。”
李佑吾蹲下身子,噏动了几下鼻翼:“这水里可能有个暗漩,或者其他有什么吸力的东西在。”
三个人正陷入沉思,突然王连长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行,不管他们死了活了,我都要找到他们,我要下水去,我就算死了,也要下去看看到底下面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就踉踉跄跄地想支起身体来,被金发财又一把按回了地上:“哥们儿想死也别急呀,这几个不都还活着吗,一会说不定就醒了,你这要下去了,可不又在添乱嘛。”
李佑吾眼神微微瞄了一眼王连长,并没说什么。这微微的一个眼神,正好被我看到,我心头不禁一寒,这眼神里竟然有种淡淡地杀气,就像当初他在小白楼里,用针抵着金发财的脖子时那般。
我正极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突然头顶又传来一阵嗷嗷地声音,只见崖岩那头又飞来几只孔雀,乌玛在枝头仰头迎叫着,不一会,它们纷纷落到了石头上,站在了我们跟前。
只见它们原地扑腾了几下翅膀,乌玛先走到了阿紫边上,围着她转了两圈,时不时停下又低头歪着脑袋看一会她的脸。随后又转身向着其他孔雀鸣叫了几声,只见石头上那六七只孔雀全都一步步围了过去。
“糟了,它们难道要吃人?”金发财一声疾呼,准备拔枪,被李佑吾一把按住。
“等等,它们又不是秃鹫,就算要吃,也不至于先吃自己的主人。”李佑吾放下按着金发财胳膊的手,对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低附下身子静静地观察着雀群。
我被这些孔雀的行为也弄得不知所以,只见它们慢慢将阿紫围在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其中有一只孔雀是之前没有看到的,大概是它们刚刚从崖岩上带过来的。它的毛色呈现灰色,步伐也略有老态却很稳健,在一群鲜绿光亮羽毛的年轻孔雀堆里,特别显得与众不同又德高望重。
我们几个伏低了身体,从它们的间隙里观察阿紫的情况,一旦发生危险也好及时出手。
只见那只灰孔雀一步步走到乌玛面前,微微抬起脖子,接下来的一幕我们都有点出乎意料。
只见乌玛鸣叫了几声,突然疯狂得用喙猛啄那只灰孔雀的脖子,那灰孔雀虽然疼得抖动着身子尖声嘶叫,却并没有反击也没有躲避。直到那灰色的羽毛上,已经有了明显地血迹之后,乌玛挥了挥翅膀,退到了边上。
那灰孔雀踉跄了几步,走到了阿紫面前,微微伏下脖子,将那带有鲜血的口子,在阿紫的嘴唇上蹭了几下。
这……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是在救治阿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神鸟也太不可思议了,且不去说那鲜血到底是否能够救醒阿紫,但单凭眼前这一幕人类思维一般的集结和行为,就已经堪称奇迹了!
李佑吾突然一个猫腰,扑了过去,动作实在太快,就好像一支离弦之箭飞出,这箭的目标,就是那只受伤的灰孔雀。所有孔雀被这突然袭击惊得都腾空飞了起来,而那只灰色的老孔雀,却早被他扑倒在怀中。
“小李子,你这是干嘛!?”金发财急忙冲了上去:“没看出来,它们这是在救阿紫嘛!”
“我知道。”他淡淡得回道:“先看看能不能救活,要是可以的话,那他们也有得救了。”
李佑吾将灰孔雀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身子,以消除它的惊恐:“先把它拿住,不然阿紫一醒,它们就飞跑了。”
我暗暗惊叹李佑吾的判断,虽然这些孔雀懂得去救治自己的主人,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初次见面的旁人而言,虽不会有所敌意,但叫它舍下自己的鲜血来救那么多倒下的陌生人,这种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精神,别说是孔雀,就算是个有过道德教养的人类,也未必愿意。
我和金发财凑过去看阿紫的反应,并在边上喊着她的名字,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只见她的眼皮微微抖动了几下,随即伸出舌尖又舔了舔唇边的红血。又过了几分钟,她竟然睁开了双眼,真的醒了……
我已经无法说服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原因。
如果非要牵强地找个理由,难道是因为它们常年生活在潭边饮水,所以导致了它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剧毒?还是本来它们的基因就有这种化毒的天赋?难道它们的血液已经有了强大的抗体?但是它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血液可以救治晕厥的主人的呢?它们又是如何判断阿紫是中了潭水的毒而昏迷的呢?它们之间又是用什么语言沟通,来完成如此复杂的犹如一场宗教仪式般的“集体会诊”的呢?……
这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无法解释的现象,哪怕是像我这样从小熟读诗书典籍、广涉各类学科的大学毕业生,放在如今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智商还不及这几只鸟的十分之一。
阿紫听完金发财的叙述,也无法做出解释,只是抱着乌玛摸了又摸,泣不成声。
而李佑吾在这时间里,已经将那灰孔雀的脖子在所有昏倒的人嘴边都擦足了血,在王连长嘴上也擦了几下。
随后他从包里取出个小空瓶,挤了半瓶血后,才将它放在了地上。
那灰孔雀也许由于失血较多加上惊吓和疼痛,匍匐在地上也不挣扎。任由李佑吾用布条帮它把伤口包扎好。
它耷拉着脖子靠在岩壁上,半睁着眼睛休息着,其他孔雀都依次飞落围了上去,孵坐在它周围紧靠着,像是在慰问这德高望重的前辈,又像是在用体温帮它恢复体力。
“放心吧,这点血,死不了。”李佑吾拧紧了盖子将小瓶塞回包里,对阿紫说道:“休息几个钟头就又能飞了,谢了。”
王连长已经比之前精神了些,匍匐着爬到他那几名士兵的边上,一个个喊着名字。
几分钟后,阿虎阿豹先醒了过来,随后三名士兵也醒了过来,最后铁蛋和小刘,竟然也死里逃生地睁开了双眼,再看那原本铁青的肤色,也已渐渐褪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王连长竟激动地又一次流了眼泪,扶起铁蛋的肩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此时,阿紫他们的气色也都已经基本痊愈,面对这场几乎全军覆没的劫后余生,大家虽然都在庆幸,可我想,他们大概跟我一样,对接下来到底要何去何从,都是迷茫的吧。
“连……连长……”铁蛋虽然已醒,但是依旧躺在王连长的手臂上没能支起身子。
“恩,没事了,你们都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了。”王连长一边安慰着铁蛋,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痕。
“连长……我、我看到他们了……七排长,八排长、小疯子、陈二狗……,还有其他的同志们,我看到他们了……都在、都在下面……”
“什么?他们……都在下面?”我看王连长的笑容凝固了,露出一种很难形容的神色:“你说,他们都在……水下面,还是……还是在鬼门关?那是死了的尸体吗?你不会是中毒后有幻觉了嘛?”
所有人都围上来,铁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们在潭子下面,没有死,但是……他们看不到我们,看不到。”
“你说得清楚点,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王连长激动地全身都有些颤抖:“你说他们还在水下,可是他们都没有死?”
“恩,他们都在,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不认识,活的人……”铁蛋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潭中的飞瀑声淹没了,可即便是这么轻这么轻的声音,都如一声炸雷,把我震惊了。
阿紫噗通跪到了岩石边上,大声向着潭水呼喊:“阿爸!!阿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真的只是铁蛋中毒后的幻觉吗?
李佑吾探下身子到铁蛋的身边,噏动着鼻翼嗅了嗅,又换到小刘的身边嗅了嗅。
随后他站起身,默默地闭上双眼向着潭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看来,是必须要闯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