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快看啊,鞑子走了?”马彪扯着嗓子喊道。
张恪和乔铁山急忙登城远眺,果然鞑子的骑兵排成一条长龙,向南跑走。
“乔大叔,你看鞑子是真走还是假的?”
乔铁山摇摇头:“我也不清楚,看方向可能是奔着大清堡去了,也没准是引诱咱们出城设的计。”
张恪点点头:“大家严守城池,不要懈怠,马彪你带着几个人出城看看。”
“遵命!”马彪转身离开。
张恪长长出了一口气,“吴伯岩,弟兄们伤亡统计出来没有?”
提到了伤亡,大家的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吴伯岩脸色凝重的走了出来,躬身说道:“启禀大人,五天之内,我们连续经历了三场战斗,防御下山虎的战斗中牺牲士兵七名,后两位重伤员不治身亡,偷袭黑山口牺牲弟兄三名,一人失踪,防御鞑子进攻,牺牲士兵二十七人,还有五名重伤员奄奄一息,另外总计轻重伤员六七十人……”
吴伯岩说着说着,眼角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牺牲的士兵加起来足有四十多人,伤员之中即便能保住性命,也有人因为残疾再也无法回到军队,战斗结束,部队减员至少五十人!
五十人!
整整一个小队,河湾村也不过五个小队,一下子就没了两成的兵力!换成普通的明军早就崩溃了,所幸大家伙都受鞑子压榨,心里有苦有恨,而且张恪身先士卒,鼓舞了大家伙的士气,要不然沧海一叶的小村子怎么能承受悍匪和鞑子的连番袭击!
张恪早就把这些士兵视作他发家的班底,伤亡之大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张恪痛苦的坐在了城墙上,双手抱头。
“都是我把想的不周,要是不领着大家来河湾村,兴许就不会牺牲这么大!”
岳子轩抢步站了出来:“大人,您千万不要自责,没有您就不是死四五十人的事情了,兴许是四五百人!弟兄们死得不冤,只要以后好好善待他们的家人就是了!”
乔铁山也说道:“没错,我们打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就算是大明的边军面对鞑子的进攻,也很难以少胜多,我们足足杀了差不多上百个鞑子,放在九边,也算是一件大功……”
乔铁山说到这里,突然从地上蹿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快,快出城啊!”
乔福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爹,您老怎么了,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呢,城外一堆帽子银子,你们想不想要了?”
张恪皱着眉头,“乔大叔,什么帽子?”
“官帽子!”乔铁山兴奋的说道:“我们光想着杀敌,光想着保住咱们的村子,怎么就忘了啊,杀鞑子是立功的,我们杀了上百的鞑子,这可是大功啊,朝廷要赏赐,要升官的!”
张恪这下子也总算是清醒过来,其实一开始张恪还只当这是生存之战,大家是保卫家园,是为了活命。乔铁山这么一说,张恪思路一下子就打开了。
杀了上百鞑子,就算放在几十年前,也不是小功劳,更何况如今大明在辽东连战连败,把老脸都丢光了,一片惨淡之中的亮色,更加珍贵!
张恪顿时豁然站起:“乔大叔提醒得对,我们可不是民团,而是实实在在的边军,本官还是试百户呢!虽然还没拿到告身……”
乔铁山哈哈大笑:“有了这些人头啊,别说试百户,一个百户都挡不住,搞不好直接升任千户,和备御大人就平级了!”
张恪笑道:“军功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死的弟兄每人都有份,凡事奋勇作战的弟兄都升官。”
“多谢大人!”
岳子轩领着头给张恪施礼,谁都要往前看,牺牲那么多固然伤心,但是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更是大家伙翘首以盼的。
一转眼村子上下都洋溢着喜气,马彪领着人也从外面赶了回来。
“大人,鞑子的确走了,他们的军营里面还留下了不少等死的重伤员呢!”
张恪脸上乐开了花,大笑道:“还等什么,出城砍人头去!”
大家伙轰然答应,乔铁山领着五十人在外面警戒,岳子轩和乔福各带五十人,拿着刀斧出来。
天寒地冻,一夜的时间尸体冻得比砖头还硬。
岳子轩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挥起大斧,砍下了脑袋,越砍性子越高涨,他甚至甩开了皮袄,光着一身腱子肉,把斧头抡得像是车轮一般,一转眼鞑子的脑袋就堆成了一堆。
“小心点,一颗鞑子壮丁的脑袋就能官升一级,不升官还能换五十两银子,都小心点!”乔铁山大声的提醒道。
一听人头这么金贵,岳子轩终于冷静了一些。
张恪看着大家忙活,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乔大叔,一颗脑袋就能升一级,我看这次功劳抱上去,少说军中要多几十个总旗小旗啊!”
乔铁山压低了声音说道:“二侄子,如今辽东朝廷局势不妙,你打了一个大胜仗,要是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怕立刻就能升到千户。当年大哥摸爬滚打一两年才升到千户,比起你可是慢了不少,这才是虎父无犬子呢!”
张恪一听也是怦然心动,千户可是正五品的官职,有资格充任守备,备御一类的官职,独当一面。再往上爬就是游击,参将,相当于步入了高级武官的行列。
权势威风,哪个男人不想这些,张恪渐渐地呼吸急促,脸涨得通红。
“恪哥,我们一共砍了七十三颗脑袋,有些鞑子伤员昨天连夜被救走了,要不然至少能砍一百颗!老爹,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们啊!”乔福懊丧的说道。
张恪渐渐的恢复了平静,笑道:“刚刚马彪不是说了鞑子营地里还有伤员们,你们赶快去吧,别放走了他们!”‘
“我知道了!”
乔福和岳子轩他们撒腿就跑,张恪看了一眼乔铁山,自嘲的笑笑:“乔大叔,算起来我领兵还不到十天,就升了千户,真的好吗?”
“这?”乔铁山也愣住了,说道:“靠着自己的功劳升官,有什么不对的!”
张恪笑道:“乔大叔,事情没这么简单,辽东的将门从上到下盘根错节,贪鄙无度,而且还嫉贤妒能。许邦彦为什么要雇佣下山虎对付咱们,一来是怕我把他的丑事捅出去,二来也是怕咱们发展起来,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我要是骤然高升,不正是显得辽东的这些将领无能吗?他们能甘心情愿吗?再说了咱们刚刚组建新兵,还没有训练好,自己的拳头不硬,骤然升官等于是坐上了火山口啊!”
乔铁山微微皱着眉头,张恪继续说道:“除了这些将门官员之外,还有一个隐患,我们手下都是从鞑子跑出来的百姓。这些人朝廷并没有安顿好,按理说是丢了面子的,往后说不定给小鞋穿。我的想法是借着这次的功劳,让朝廷正式接受了大家伙。”
听到了张恪的分析,乔铁山也不由得点点头。
“哎,我早就知道朝廷的事情就是一堆烂账,一帮狗官,什么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反正你想的周全,大叔就不费这个心思了!”
张恪微微一笑:“我也是瞎琢磨,等鞑子退了,我再向王化贞大人请示一下,看看他什么意思。”
正在说话之间,乔福已经带着人从鞑子军营回来了,他们搜擦了一圈,鞑子留下了废弃的帐篷十几座,在里面还留下了十九个重伤号,全都奄奄一息,有些干脆已经丧命了。
歹安尔盖听从了下山虎的建议,要攻击大清堡,带着这些都是累赘,只能扔下来。乔福和岳子轩毫不客气,冲进去之后,一顿乱刀,把脑袋都砍了下来。
他们还觉得不过瘾,三天前他们击败了下山虎,也杀了不少土匪。大冷天也没法下葬,都被临时放在了山谷里面。大家伙也都找了出来,所幸只有五六具尸体被野狼吃了,剩下的全都完好,冻得像石头一样。
把这些脑袋也都砍了下来,粗略的算了算,一共有鞑子人头92颗,土匪的脑袋65颗。
明朝早期的军功既重视首功,也重视战场表现,比如斩将夺旗,比如力挽狂澜,比如援助友军都要记功。按理说这是比较科学的方法,只是战场表现必须要核查官员亲临一线,要不然就成了胡编乱造。到了眼下大明的文官也就没了胆量,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法,那就是计算首功,有多少脑袋给多少功劳,简单明了。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有不少将领杀良冒功,甚至在九边还有买卖鞑子人头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头可是货真价实,尤其是那些鞑子都是歹安尔盖的嫡系,个个精壮有力,无论谁看到,都不敢否认张恪的功劳!
“大人,这些人头放在哪里?”
张恪想了想说道:“鞑子还没有走,检验的官员也没到,暂时都放在牺牲弟兄的灵前,告慰在天之灵吧。”
“遵命!”岳子轩兴奋的招呼着大家,把人头搬进城中。
堆成的小山的人头摆在面前,村子里老少喜笑颜开,张恪把从黑山口缴获的银子拿了出去,提前发放抚恤和奖励,又把村子的气氛推到了高点。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哪怕是有亲人牺牲,也觉得张恪待下属厚道,抚恤优厚,在这种乱世之中,还能奢求什么呢!
就在大家结伴感谢张恪的时候,突然负责巡逻的乔桂带着一个人跑了进来。
张恪一看来的人正是周郎中,他顿时吃了一惊。
“周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吗?”
周郎中见到了张恪,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张二郎,我替大清堡的百姓求你了,快救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