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和青宁才刚走到荷院门外,就听到了里面尖锐的争执声,以及瓷器砸在地上的破裂声。
引她们过来的大丫鬟当即就变了脸色,上去啪啪拍了两下门。
里面一阵急促的小碎步,院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丫鬟探出脑袋来。
看门的原本是婆子,但因为二公子慕扬和新纳的侧室雪夫人正在吵架,大家都跑去瞧热闹,又担心外头人过来看见了不像话,青天白日便将院门给紧闭了。
由此可见,雪华进府这么些天,还没将这院子里的人给收服,却不知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拍门的大丫鬟一见有人开门,劈头大声喝道:“桐城平海侯府的两位小姐来看望雪夫人,还不快来迎接!”
开门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因上午苏家姐妹是着人过来通知过的,荷院里的人都知道雪夫人的两位姐妹下午要来拜访,但是没提防雪夫人自己倒在这时候闹腾起来。
一时小丫头也不知道该不该让扶摇她们进去。
不过院子里面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知道苏家两位小姐来了,安静了片刻,便又有两个婆子跑来,将两扇院门开得大大的,笑着请扶摇和青宁进去。
扶摇和青宁这才得以带着人进门。
荷院是个三进的院子,倒也不小了,院子里有个小池塘,种了一些荷花,如今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倒是莲叶亭亭,不过好像其中有一片叶子被硬生生地摘掉了,剩下光秃秃的枝。
扶摇猜测着,该不会是雪华气不顺,摘了荷叶泄气吧。
一时进了上房正厅,地上倒是干干净净。
扶摇和青宁进去。雪华便迎了上来,道:“大姐,三妹,你们来啦。”
姐妹们见礼完毕,都互相打量。
雪华如今已经做少妇打扮,满头青丝挽成了堕马髻,耳朵上明晃晃的一对红宝石耳环,身上是一身桃红色的襦裙。挽着品红的披帛。只不过脸上似乎比出嫁前瘦了些。显得眼睛更大了,眼底隐约有些青色。
扶摇和青宁便都看出她精神并不算好。
雪华看着她们两人,扶摇和青宁既然上门拜访,自然是精心打扮过,一个丽若春花灿烂,一个俏如案头水仙。都是一般的青春逼人,不由又妒又恨。
早知道父亲凯旋后会封侯,她又何必上赶着嫁过来。就因为着急。结果竟被夏侯月晖摆了一道,生生地从正妻变成了妾室,她素来心高气傲。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从进府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一次都没像夏侯月晖请安过。
如果她等父亲回来之后再嫁。那么就是侯府千金,有父亲坐镇,自然嫁得风风光光,夏侯月晖必定也不会故意刁难,使她出丑。
这都是一念之差。
如今她已经是失足难挽回,扶摇和青宁却正是前途无量,此去京城,若是被选中,便是真正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以后姐妹再相见,就是君臣之别,她只有俯首跪拜的份儿了。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不叫她又妒又恨。
但这个时候,要强的她自然是不肯被姐妹看出自己的难堪的,就是心里头再难受,也必须笑出骄傲自信来。
她笑眯眯,以主人姿态邀请扶摇和青宁坐下后,又吩咐人上茶,然后正准备跟姐妹叙旧。
却听一声脆响,将众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一个小丫鬟正贴着墙根站在门边,还保持着向外走的姿势,手上的帕子包着疙疙瘩瘩的东西,脚下掉着一小块碎瓷片。
雪华立时眼睛里就现出戾色来。
那小丫鬟顿时脸色煞白。
扶摇和青宁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她们在院外就听见了瓷器破裂声,想必就是雪华发怒时摔了花瓶什么的。正好又听到她们来了,雪华不愿在人前出丑,赶在她们进门之前,叫人匆匆收拾了。这小丫鬟本想趁着宾主交谈之际,悄悄地拿了出去,却不料那帕子包得不严实,掉出一块碎片来,结果露了馅,难怪雪华脸色这样难看了。
这时,雪华旁边的一个粉衣裳的丫鬟快步走出来,对那小丫鬟道:“早叫你小心,昨儿才打破了一个盘子,雪夫人心善不罚你,今儿倒又打破一个花瓶,再这么着,这屋里就不用你伺候了,撵出去做扫地丫鬟去!”
她一面瞪着那小丫鬟,一面又朝雪华脸上看。
雪华听了,立时就明白过来,对扶摇和青宁苦笑道:“这小丫头毛手毛脚的,打破我屋里好几样东西了,倒叫你们看了笑话。”
她对那粉衣裳的丫鬟道:“荷香,快带了她出去,以后就在院子里使唤罢了。”
“是。”
荷香便捡了那碎片,拉了小丫头出门去。
扶摇暗暗点头,原来这个丫鬟就是荷香,怪不得林春乔让她陪嫁过来,倒也算机灵了,能及时给主子圆了谎去。
这时,茶水果点上来了,这事儿便算揭过。
大概因为刚才的事情,雪华觉得在扶摇和青宁面前失了面子,不愿意先开口,想来个以静制动的,便默默地只顾自己喝茶,竟也不招呼她们。
青宁倒是无所谓,低头喝茶就是。
扶摇察觉到一屋子丫鬟婆子都默默地注视她们,倒觉得有些尴尬,想想还是自己先开口。
“雪华,听说你近日身体不适?”
她这一问其实就是随便找点什么起话题罢了。
但没想到的是,雪华此时正处于敏感时期,自从正妻变妾,一场婚礼变闹剧之后,她就一直很戒备,总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嘲讽,总觉得背地里肯定很多人在笑话她。
尤其扶摇和青宁又是素来跟她不对盘的,所以扶摇这一问,她立刻觉得好像话里有话似的。脸色便是一正,傲然道:“不过是水土不服罢了。”
扶摇趁机道:“我们这次过来,我娘特意叫我带了一枝老山参来,怕的就是你嫁过来之后有个水土不服头疼脑热的,可以养养。”
其实水土不服头疼脑热哪里用得到老山参,但宋梨花送礼是好心,扶摇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揭破雪华进门时那些尴尬事,所以就这么一说。
木棉便捧着装了老山参的盒子走出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雪华却觉得她这分明是在讥讽自己。
“原来大姐头疼脑热竟是用老山参的么?我可是没有这样精贵的,大姐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雪华瞥了那装着老山参的盒子一眼,一点叫人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
青宁立时白她一眼,没好气地冷笑着。
扶摇倒也不生气:“家里这东西多得是,不过是我娘是大夫人,名义上你也是她的女儿。总归做母亲的惦念女儿,难不成你嫌弃这礼物太轻?”
雪华脸色一变道:“我可没这么说。”
扶摇在木棉腰上轻轻推了一把,道:“山参倒也罢了。这个丫头却是二夫人叫我带来给你用的!”
这时正好荷香进门,听到这句话,不由吃了一惊。快步走到雪华身边,朝那木棉脸上看了一眼,她以前就服侍过林春乔的,自然认得木棉,但脸上却并没有高兴的意思。只是眉头一蹙。
雪华也说道:“这不是木棉?”
木棉便蹲身行礼道:“木棉见过二小姐。”
有个婆子突然道:“没规矩!如今是雪夫人了,可不是什么二小姐!”
木棉一愣,雪华脸上也不自在起来,瞪着说话的婆子厉声道:“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那婆子竟也不畏惧,正色道:“不过是个丫头,就算是雪夫人娘家的,哪里就是主子了!”
“你!”雪华大怒。
这屋里的人,除了荷香和木棉是雪华娘家的人,其他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是王府里的,扶摇也早就看出这些人表面上恭敬,其实并不服雪华的管教。
只怕是夏侯月晖故意如此安排,好压制苏雪华。
荷香见雪华动怒,便站出来,对那婆子厉声道:“木棉不是主子,难道雪夫人也不是主子?主子教训你,你还敢顶嘴?这难道就是王府的规矩?”
婆子被她一个年轻的丫头呵斥,竟也不反驳申辩,只淡淡道:“是奴婢的不是,请雪夫人恕罪。”
她轻飘飘地随便行个礼认个错,便将手一束,垂目闭嘴,入定一般,再老实不过。
荷香顿时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把自己给气得胸口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婆子态度嚣张,压根就不把苏雪华放在眼里,所谓的认错也不过是敷衍了事,没有半点尊敬之意。可是偏偏人家口头上已经认错了,她是王府的老人,背后是夏侯月晖这座大山,苏雪华还真不好把她怎么样。
扶摇感叹,这王府里的果然个个都是人精啊。
这时,木棉站起身来,款款上前,将手里捧着的盒子交给荷香,退回来对雪华道:“是奴婢不懂规矩,主子莫生气,奴婢以后一定谨守规矩,不会再做错一点事,不会再给主子惹半点的麻烦。”
雪华脸色好看了一些。
木棉又转过身来对那婆子道:“奴婢木棉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嬷嬷指点也是应该。不过奴婢已经在府内做了登记,王妃也认可奴婢是荷院的人。既然如此,奴婢就是雪夫人的陪嫁,就算以后有什么出错的,也自有雪夫人管教,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必是有体面的,贵人事忙,就不劳您再调教了。”
一番话绵里藏针,那婆子听得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扶摇暗想,难怪林春乔派了一个荷香过来还不放心,还要派木棉过来。果然比起荷香的直来直往,能屈能伸的木棉又能干得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