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的猝然倒地,令扶摇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相扶。
同时乐队也停止了奏乐,场内声音一寂。
奔进来的羽林军军士原本是面色惶急,像是有急报,此时见撞到了一名秀女,也是有些意外,下意识地将目光往上头的二皇子慕弘珏脸上飘去。
慕弘珏正巧蹙眉盯着他,见他望过来,眼珠微微往旁边一撇。
军士心领神会,便不再管地上的青宁和扶摇。
而此时,皇帝慕止戈也出了声。
“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慕止戈非常地恼怒。
羽林军是皇家近卫,负责保护皇帝和皇室子弟的安全,同时也代表着皇家的体面,这个军士这样毛躁莽撞,将好好的宴会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怎不令他生气。
军士忙单膝下跪,脸色严肃道:“未经通报擅入大殿,微臣该死,但微臣有急情禀报!”
慕止戈见他脸色异常,便正色道:“什么急情,讲!”
“半个时辰前,朱雀大街襄阳路十字街口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礼亲王长孙昭武校尉慕思南与人发生争执,并升级到械斗,导致十数人受伤……”
随着军士的禀报,众人脸上都露出一丝惊讶。
半个时辰前,那不正是靖王慕止洪入宫之时,莫非就是这起械斗事件,耽误了他进宫的时辰。
与此事无关的人员,所想的不过是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而被军士提到了名字的一位坐在靠近皇帝方向的宝蓝色长袍的老者却直起了脊背,紧紧地盯住了他。
这就是军士口中提到的礼亲王慕安庭,昭武校尉慕思南是他的长孙。
慕安庭是先帝慕启明的族叔,同时也是现存皇室宗亲中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一位。当年先帝起兵,慕安庭虽没有跟随到战场上厮杀,却也是倾尽家财支持。所以建国之后,他被封为第一批亲王,深受先帝的尊敬和庇护。而先帝去世之后,现任皇帝慕止戈也对他十分地敬重爱护,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会尊称一声礼叔公。
慕安庭生有三子一女,儿女不算少,但是大儿子在建国之初因战而亡。二儿子只生育了一个女儿。只有三儿子生了两个儿子。慕思南虽然是三房所出,却是正正经经的长孙,从小到大,慕安庭对这个孙子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爱到了极点。任何事情都是千依百顺。
由此,也养成了慕思南骄奢淫逸、不思进取的纨绔作风,当然这一点慕安庭是不会承认的。在他眼里,这个长孙是金饽饽,是他们礼亲王一脉的希望。
而此时。这羽林军军士说慕思南跟人在朱雀大街上发生械斗,便由不得老爷子不关心了。
“……参与本次械斗者超过五十人,都有武器,甚至还有长兵器,除械斗双方各有轻重不同的受伤外。围观群众也发生了一些踩踏事件,附近商铺房屋也各有损坏,京城县已经介入调查。但是……”军士略略犹豫了一下。
凡是就怕“但是”。
如果只是轻微的踩踏、受伤,这军士肯定不会这样鲁莽地冲进来禀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后果,才让他惊慌失措。
慕止戈皱起了眉头:“说下去!”
“但是昭武校尉慕思南,在械斗中受了多处重伤,已经……伤重而亡了……”
军士的话音还没落下,礼亲王慕安庭便已经忽地站了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慕止戈听到伤重而亡四个字的时候,也是十分震惊,此时看到礼亲王的失态,立刻担心起他来,忙道:“礼叔公……”
他才说了三个字,礼亲王慕安庭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高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坐在他旁边的官员立刻惊叫起来,扑上去将他抱住。
“太医!快叫太医!”
慕止戈大叫起来,一时激动,又引发了自己的病情,猛烈地咳嗽起来。
旁边金皇后立刻扶上去,将一方帕子捂到他嘴边。
朱雀大街上发生械斗,礼亲王长孙慕思南伤重而亡!?
这真是一个重磅炸弹,把全场所有人都给炸翻了。
谁不知道慕思南是礼亲王的心尖子,如果真的如这军士所说,那礼亲王的反应……
大家都面色如土,目光都汇聚到了晕过去的礼亲王脸上。
而场内仅剩的三个人,那军士还半跪在地上,等候问话。
扶摇将青宁扶起来之后,见她肩膀上青了一大片,胳膊肘和手掌根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是眼下这个混乱的情形,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先扶着她退到了角落里。
一时礼亲王晕倒,皇帝慕止戈病发,咳得死去活来,众官员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叠声地叫太医。
皇上这种身体情况,太医自然是随时陪侍的,此时也立刻有两名太医带着两个拎药箱的学徒奔上来,都扑上去要给慕止戈诊治。
慕止戈此时已经咳得满脸潮红,眼中泛泪,但他仍是摆手道:“不看礼亲王。”
于是两名太医中,一个留下来给皇帝诊治,一个则下去查看礼亲王的情况。
慕止戈是肺痨,咳嗽是最常见的症状,太医虽然没法根治他的病,但减缓一些这种症状却是十分有经验的,当下取了药丸,用水送服下去,又扎了两针,略作按摩。
丁贵妃此时也已经站了过来,便跟金皇后一起抚着慕止戈的后背,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娴熟。
慕止戈的情况便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仰靠着,微微闭着眼睛,虚弱地喘气,脸上的潮红也在慢慢退去。
至于礼亲王慕安庭,那就更简单了。老爷子只是乍听噩耗,气急攻心,一下子闭过气去,太医在他人中上扎了一阵,也就醒了。
只不过,他刚醒过来,便是啊一声惨叫。
“我那孙儿——”
他七十好几的人,忽然迸发出巨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官员都给甩开。跌跌撞撞地奔到皇帝座前,扑通一声跪倒,老泪纵横道:“皇上要为老臣做主啊……”
慕止戈忙叫人:“快扶起来快扶起来,叔公放心,朕一定给你做主!”
金皇后和丁贵妃将他搀扶着坐直。
而其他人也赶快将慕安庭给扶起来,搀到旁边。早有人另外搬了一张软椅过来给慕安庭坐下。
慕安庭抹了眼泪,眼睛便死死盯着皇帝,长满老年斑又皮肤松弛的面皮也绷得紧紧的。
慕止戈知道他这是要自己表态。
死了一个慕思南。这事情当然要调查得一清二楚才行。
慕止戈便指着跪在地上的军士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便又咳嗽起来。
太医立刻上前道:“皇上刚刚才缓过来,切莫再动气。”
金皇后便忙道:“太医说的是。皇上您先缓一缓,让弘珏来替您问话,您在旁听着提点便是。”
慕止戈胸膛起伏,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是不好,也只得点点头。
慕弘珏早就在一旁等候这个机会。此时立刻走上前两步,对那军士厉声道:“这场械斗起因是什么?除了慕思南,参与械斗的还有哪些人?”
他长得本来就英气,此时双眉一竖,目露精光,愈发显得气势威严。
那军士神情一凛道:“械斗发生之时,微臣并不在场,不过京城县此时就在殿外等候,他知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慕弘珏立刻喝道:“宣京城县!”
立刻有太监拉长了声音传唤。
很快,现任京城县就提着官袍下摆,低头躬身匆匆走进殿内,跪倒在军士旁边。
岳京城是国之首府、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无数,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比京城县的官职要高出几条街,作为老百姓的父母官,京城县的压力远远大于其他州县的官员。
现任京城县是二皇子慕弘珏推荐的人,慕弘珏自然认识他,劈头便问:“快将械斗一事从头到尾讲来。”
京城县便赶忙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今日下午酉时初,微臣得到举报,说慕思南王孙带领数十青壮浩浩荡荡奔过朱雀大街,向销金胡同方向而去。”
京城县才说了一个开头,场内官员的神色就变得有点古怪,销金胡同是有名的青楼楚馆聚集地,慕思南的一大爱好就是狎妓,搞不好这事情是争风吃醋惹出来的祸端。
“微臣知道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带府卫赶去,却得知慕王孙朱雀大街襄阳路口跟人发生了争执,事后了解,双方当时是为了争夺销金胡同的花魁绣烟柳发生口角,言语不合导致动手,双方身上都携带有兵刃,最终变成了械斗。据统计,当时械斗双方加起来有一百余人,围观群众不计其数,械斗场面十分混乱,微臣赶到之后,立刻命府卫将双方拉开。据事后统计,不仅当事双方各有损伤,群众也有波及,发生了踩踏事件,还好没有造成大的伤亡,附近房屋虽然也有损毁,但也都不严重,这些损失微臣都已经登记造册,会依例判定赔偿,群众也已经安抚,如今场面都已经控制住了……”
京城县说着说着便似乎有为自己开脱的迹象。
慕弘珏却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怒喝道:“如果真的控制住了场面,慕王孙又怎么会死?!”
京城县立刻浑身一抖,说不下去。
慕弘珏继续喝道:“既然这是双方械斗,那么我问你,跟慕王孙发生争斗的另一方是什么人?是什么人杀害了慕王孙?”
这话一问,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聚集在京城县身上,而礼亲王慕安庭更是挺直了脊背,屁股都从软椅上抬起来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嘴唇。
京城县抬起头,看着慕弘珏,又看了看皇帝慕止戈和礼亲王慕安庭,咽了一下口水,道:“是靖王府大公子慕容。”
什么?!
原本站在角落里,因为事不关己而默默等待的扶摇,在听到慕容两个字以后,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