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刚下过一场大雪,漫山遍野都是银装素裹。
楚南山脉下的一个小村庄,低矮的房屋都被白雪掩盖,远远望去,只看见雪地里隆起的几个尖尖的屋顶。
两个大皮袄包裹的人,拖着熊一般臃肿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大雪里前行。
仔细看,后面的那个人双手被一根绳子绑住,圈着她的胳膊和上半身,绳子的一头被前面那个人握在手里。
后面那人因为被绑住了手,平衡感便差了很多,雪地又软,走的跌跌撞撞,一连摔倒了好几次,都在前面那人的催促下站起来。
又摔倒了。
后面那人再也不肯站起,任凭前面那人如何催促,只赖在地上。
“要走你自己走!姑奶奶可没力气爬起来!”
后面那人赌气地大叫起来,然后举起绑住的双手,在脸上胡乱扒拉着,将蒙住脸的帽子给扒开,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嘴里呼出的气被冷空气一激,变成一团一团的白雾。
她用好看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瞪着前面那人。
前面那人似乎也乏力了,一屁股也坐在了雪地上,用手打掉头上的帽子,露出一个男人的脑袋。
“王八蛋!”
女子嘀咕了一句,两个手腕被绑着,但手指却还能动,她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按成一个雪球,愤愤地朝那男人扔去。
但因为被绑住的手使不上太多力气,雪球还没砸到男人便已经掉落在地上。
“王八蛋!”
女子不解气地大骂了一声。
那男人喘着气道:“省点力气吧你!”
女子向后歪倒在雪地上,眼睛犹自恨恨地瞪着他。
从隆裕港上船之后,她就被野泉渡打昏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船上,而是被野泉渡带着。乔装打扮深入大盛内陆。
开始她还不知道野泉渡为什么这么做,直到有一天在海安的一个小酒馆里,听到有人说,武威侯和东南军打了大胜战,在隆裕港海面上将倭寇和黑海盗全数剿灭。
她这才直到,野泉渡早就料到慕容不会放过他,所以没等开船就悄悄带着她逃跑了。
然后,他们一路向南。穿过海安。错开桐城,插过东南,最后进入楚南境内。到了楚南以后,野泉渡就改变方向,朝东行进。
扶摇就猜到,他是想绕过海安和东南的海防线。从楚南出海逃跑。
至于为什么逃跑还要带着苏扶摇,野泉渡也是有理由的。
一来,他虽然看破了慕容的伎俩。成功逃脱,但慕容和东南军必定会全国通缉追捕他,带着苏扶摇这个女人。万一被追到了,也可以做个挡箭牌和谈判的工具。从上一次的事件中,也看得出,慕容对这个女人是非常在意的。
二来,野泉渡阅女无数。当年入侵中原时,也祸害过许多大盛良家妇女,大盛女人的滋味比起扶风女人可要好得多,而苏扶摇这样的大美人,更是让他如获至宝。所以如果逃跑顺利,他就把这个女人一起带出海,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不过在出海之前,他还要拿她做挡箭牌,所以还不敢随便动她。
扶摇一路上也想过好多逃跑的办法,无奈野泉渡打仗不行,阴谋诡计却很多,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为了躲避追兵,野泉渡总是带着她穿梭于深山野林之中,从隆裕港到楚南,到今天为止,他们已经走了快四个月了。
两人倒在雪地之中,各自转着心里的念头。
野泉渡想的是,从这里往东走,再翻过一座山,便能到海边了,到时候便弄条船,出海去,扶风必然是不能回了,不过海上岛屿众多,岛上都是土著,以他的能力,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安身立命。
而扶摇想的是,一定要在到海边之前逃走,否则一到了茫茫大海上,她逃生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这时,一阵隐约的狗吠声,从远处的村庄里传来。
野泉渡动了动有点僵硬的四肢,扯了一下绳子,道:“起来!”
扶摇看了他一眼,一动不动。
野泉渡已经站起来了,道:“你不饿吗?前面有个村子,到了那里就有东西吃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扶摇的肚子适时地响起了饥饿的咕噜声。
扶摇暗骂一声,自我安慰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便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两人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了大约三刻钟,终于到了村口。
这时他们才看清楚,虽然这村子的屋顶和道路都被白雪覆盖,但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红纸,有的门外还散落着一些鞭炮屑,还未散尽的硝烟味和白雪之中的点点红色,让人感觉到浓郁的喜庆。
扶摇算了算,惊叫道:“哎呀,今天居然是除夕!”
野泉渡这才恍然。
今天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一时两人都不由唏嘘起来。
这时,村口第一家的门户打开了,一个半大小子拿着一把竹制的大扫帚走出来,看样子似乎要扫院子里的雪,猛不丁看见两个熊一样的人站在家门口,吃惊地张大了两只眼睛,发出了哇的一声,声音还拖得老长。
屋里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臭小子是不是又要找借口偷懒啊?”
“不是啊!”小孩儿大呼小叫起来,“婶子,门口有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青布包头的妇女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围着一个大大的围裙,她可能正在做面食,两只手都白白的。
“你们……”她看见野泉渡和苏扶摇两个人,也很惊奇。
野泉渡弯着腰道:“大婶,我们是赶路的人,大雪埋了道路,耽误了行程,天又快黑了,你能不能行行好。让我们在这儿借宿一宿?”
他是个大盛通,一口大盛官话说得极为流利,所以那妇女一点都没看出他是个倭人。
不过他说完以后,妇女的目光却落在他手上的绳子上,绳子的一端延伸到苏扶摇的身上,绑住了她的双手。
野泉渡赶紧道:“是这样的,我是大王县一个大户人家的家生子,这个女人是我们东家的小妾。上月跟一个野男人私奔的。我奉东家之命将她追回来。”
他对于楚南的地势没有海安熟悉,但是也知道大王县是眼下离他最近的一个县城。
果然,他说完以后,妇女这才道:“原来是县城的人啊!”
她这么一说,自然是知道大王县的了,而且很可能就是管辖到本村的县城。
于是野泉渡又向她请求。
妇女倒是很好客。道:“这大冷的天,又是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你们在野地里宿着。你们若是不嫌弃我们农家简陋,就赶快进来吧!”
她身边的半大小子便让开了门,野泉渡千恩万谢地扯着苏扶摇进了屋。
这户人家大约算是村子里比较殷实的了。整个院子有三面盖着房子,朝南的是三间大屋,中间是个大饭堂,是主人家吃饭和招待客人的;左边屋子里有个炕,散落着一些缝补活计。地上放着一个纺车,看样子是主人家的女人做活的地方;右边的屋子关着门,野泉渡猜是主人的卧室。
朝东的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看样子也是个卧室,另外还连着一间耳房,大约就是茅房了。
朝西的也有两间屋子,都是卧室的样子,都关着门。
野泉渡和苏扶摇被妇女招待着坐下,妇女提着一个大铜壶,给他们倒了两碗热气腾腾的开水,各放了一小把白糖。
“庄户人家,没什么茶水,就喝点糖水罢。”妇女笑吟吟地道。
野泉渡直接拿起来就喝,扶摇则先谢了一声,然后也不端起碗,双手握着碗边,就着桌沿小口小口地喝。
那妇人看她做派,便笑道:“姑娘看起来是个大家的闺秀,斯斯文文的。”
扶摇便冲她笑了笑。
野泉渡想起自己进门前编造的身份,赶紧放下碗道:“小门小户的姑娘罢了,若是大家闺秀,怎么会做了我们东家的妾呢。”
苏扶摇瞪了他一眼。
妇女便惋惜道:“真是可惜了。都说宁做贫家妻,不做富家妾呢……”
野泉渡不想让她跟苏扶摇多说话,就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水,问道:“大婶,你们家看起来不小,怎么只有你和你儿子两个人?”
“我儿子?”妇女掩嘴笑起来,道,“那是我侄子,我们家人可多着呢……”
她刚说到这,就听屋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妇女便道:“喏,我们家人都回来了!”
她喜滋滋地将两扇大门都推开,就见一群人裹着寒气,呼啦啦地走了进来。
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三名年纪略有差异的青年男人,两名跟那妇女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另外还有两个小女孩儿,这些人加上野泉渡和扶摇最开始看到的妇女和那小男孩,一共十一个人,真是好大一家子。
野泉渡和苏扶摇这才认识这全家人。
原来是一对老夫妻,和三个儿子、三个儿媳,还有一个孙子,两个孙女。
最开始留在家里的那妇女是三儿媳,小男孩是大儿子的孩子。
老夫妻领着一家人去外面采买过年用的东西,留下三儿媳看家,又留下半大小子的大孙子给她作伴。
三儿媳也向全家人介绍了野泉渡和苏扶摇,野泉渡自然是编造了两个名字,说自己叫阿泉,苏扶摇是东家的小妾,姓苏。
这家人都是好客的,三儿媳说了之后,都同意他们在家里借宿,老太太还给他们安排晚上睡觉的地方,不过在安排的时候,却遇到了大大的难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