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子哗啦一声被拉开,双手抱头的雪华,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啊……”
“我的天……”
惊叫声此起彼伏,许多人都掩口,甚至还有扭过头去不敢再看的。
夏侯月晖眉尖蹙得愈发紧了。
雪华拼命地用手和胳膊挡住自己的脸,又背过身,试图将自己藏起来,不让被人看见。
“把她给我扭过来。”——夏侯月晖却不打算给她遮丑的机会。
两个仆妇上前,抓住雪华的胳膊。
“放开我!别碰我!”
雪华惊恐地叫起来,胡乱拍打着两个仆妇的手臂,但两个仆妇力量极大,又经验丰富,稍作动作便扭住了她的肩膀和胳膊,强行将她的身子掰过来。
大大小小的红斑密布在她的脸上,将原本雪白细腻的肌肤全部遮盖,五官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透亮的脓包,被指甲抓过的红痕,都让整张脸愈发地惊悚可怖。
离她最近的两个仆妇,闻到她脸上散发出的腥臭,都皱起了鼻子,努力地将头扭开。
夏侯月晖定定地看了雪华一会儿,面无表情。
“大夫呢?”
她突然发问。
荷香忙道:“在这里!”
她一把抓住大夫的胳膊,将他重新拖到床前。
两个仆妇便将雪华钳制着,拉直她的胳膊按到床沿上,大夫伸出一只手,给她把起脉来。
与此同时,夏侯月晖将荷香叫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荷香战战兢兢道:“奴婢也不知。夫人只是去了一趟云中居漆厂,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夏侯月晖蹙眉:“漆厂?怀着身子,还敢去漆厂,真是找死!”
她恼怒的不是苏雪华自己找死。而是关心苏雪华肚子里的孩子。
慕扬的伤势虽然已经好转,他的男性雄风也仍然在,但是正如一众大夫所说,当时那一刀伤了精元,今后只怕是要子嗣艰难了。
如果慕扬真的失去了生育能力,那么苏雪华肚子里的孩子,有可能就是他唯一的骨血。夏侯月晖怎能不紧张。
“她在漆厂待了多久?”
“没多久,前后也就一刻钟的样子。而且夫人只是看了店堂里展示的成品家具。并没有到做工的现场去。”
“哼!”夏侯月晖冷哼一声,“总归是你们奴才不尽心,回头每人去领二十棍子。”
荷香浑身一抖,康王府的二十棍子可不是轻松的,像她这样的女孩子,二十棍下来。不死也得皮开肉绽。
“除了去漆厂呢,还有没有别的?”
荷香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夫人在漆厂。见了几个人。”
“谁?”
“大皇子妃,和扶摇大小姐。”
一听这两个名字,夏侯月晖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她们怎么会在那里?”
“夫人去到云中居的时候。大皇子妃和扶摇小姐已经在那里了。夫人和她们一起参观了家具,后来不知为何,将我们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只剩她们三人在店里,奴婢似乎听到她们发生了一些争执。夫人怒气冲冲地出来,并不跟我们说什么便直接回府,到了府门口,奴婢请夫人下车的时候,才发现夫人脸上起了可怕的红斑。”
夏侯月晖道:“这么说,她脸上的那些东西,跟这个云中居漆厂必定脱不了关系了。”
她看了看荷香,这个丫头的办事能力让她很是不信任,于是便抬手叫了一声。
立刻又两个大丫鬟上前。
“你,去云中居问问,雪夫人在云中居都做了什么,跟何人发生了争执;你,去宫里打听一下,看大皇子妃和苏扶摇回宫了没,她们的身体状况如何。”
“是!”
两个大丫鬟异口同声地答应,自去办事。
夏侯月晖回到屋子里,见雪华仍旧被仆妇们牢牢按着,那大夫已经把完脉,又翻完了她的眼皮,然后又用一个金针扎破她耳根下的一个脓包,用银签子沾了一点脓水出来,正在研究。
“怎么样,她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的?”夏侯月晖问道。
大夫赶紧收了手上的银签子,答道:“回太妃的话,据小人诊断,夫人是中了漆毒。”
“漆毒?”
“是。生漆原是一种药材,药性辛、温,但同时亦有剧毒,外气能使身肉疮肿,雪夫人就是被生漆外气入体,所以才会发出许多红斑,因夫人此前曾用手指抓挠,导致部分红斑破裂化脓。”
夏侯月晖道:“这里很多人都跟她一起去了漆厂,怎么只有她这个样子?”
大夫道:“因人而异,每个人的体质和肌肤均不同,有些人对于生漆之毒并不畏惧,有些人却对漆毒十分敏感,甚至只是闻一下,都会立刻中毒。依小人看,只怕雪夫人是对漆毒特别敏感的。”
夏侯月晖看了一眼苏雪华,后者正在默默流泪。
“这病能治么?”
大夫忙道:“能治,小人有一副去毒清热的药膏,先给夫人外敷,另外再开一副清热的方子,熬药内服,半天之内,红斑止痒,这便是奏效了,此后只消再连续外敷内服,即可痊愈。”
听到大夫的话,雪华眼中立时爆发出希望。
夏侯月晖瞥她一眼,道:“她脸上有几处红斑已经破裂,是否会留疤?”
大夫犹豫道:“这却不好说,需得红斑消肿之后,才可判断。”
夏侯月晖点点头,道:“给她上药吧。”
“是。”大夫赶紧打开自己的药箱,药膏需要做一些事先的处理,他先开始做准备工作,同时又开了一副方子,给丫鬟拿去抓药煎药。
与此同时,夏侯月晖站到床前,看着苏雪华。道:“你若是不想日后留疤毁容,便消停点,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脸。”
雪华眼泪汪汪道:“是。我听太妃的话。”
她此时全无主张,全靠夏侯月晖在主持全局,可怜巴巴如同一条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夏侯月晖对她这幅可怜的模样却并无心软,反而更加严厉地道:“你性格乖戾,我早就不喜,如今怀着慕扬的骨肉。还敢这样胡天胡地。今日便是一个教训。日后若是再敢乱来,伤到我孙儿一星半点,就是杀了你也赔不回来!”
雪华惊惧地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言。
大夫调好了药膏,告诉了荷香外敷的法子,荷香很仔细地给雪华涂抹起来。
尽管脸上依旧奇痒无比。但为了不留疤,雪华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抓挠,药膏涂到脸上之后。有点清凉,也消减了一些痒的感觉。
大夫就在旁边留守,静观药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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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所说的凶物?只靠它。就能取苏雪华的性命?”
看着眼前三个密封的漆桶,青宁有点不相信地问。
刚用特殊的药水洗了脸的扶摇,正在阿棋阿韵的伺候下擦粉,一面就说道:“我听说,有的漆会咬人。你可是要用这漆,去咬死雪华?”
云子规点头道:“你既知道漆咬人,那便说中了十之**。生漆有毒,体质敏感者,接触了外气,脸上便会生疮肿烂。”
青宁道:“苏雪华爱美成性,若是脸上长疮,只怕是吓也吓死了。”
扶摇却摇头道:“漆虽然有毒,但也并非绝症,普通的大夫只怕就能治疗了。”
云子规冷笑道:“我既然要取苏雪华的性命,又岂会只是依靠区区漆毒。”
她伸手拍了拍漆桶,道:“这三桶漆,费了我许多心力,好不容易才调制出这样的香味。你道是荷花香、桂花香、果香当真是香气扑鼻,却不知它了们乃是杀人的凶物。这三种香漆的原料,根本就没有荷花、桂花这些东西,不过是用了一些调配的法子,调出类似的香味。这三种味道,若只闻其中一种,倒也无碍,不过若是三种都闻了的话,三气入体,一混合便成剧毒。若大夫只当成普通的漆毒去治,哼哼,医治的结果只怕会让他眼珠子都吓出来。”
扶摇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雪华一走,你就让我们用药水洗脸,原来就是为了避免我们中毒。”
云子规点头:“虽然你们各自只闻了一种味道,但为防万一,还是谨慎行事的好。这药水也是我专门配制,洗过之后,便可解漆毒,绝不会让你们发生一点不适的。”
扶摇和青宁都点头。
“想必苏雪华此时,一定痛不欲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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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杀了我吧……好痛,痛死我了……”
雪华披头散发在床上乱滚,两只手捧着自己的脸,却又不敢抓,只能用力地按住皮肤,试图缓解那种万蚁钻心一般的疼痛。
荷香等一众婢女仆妇都在旁边围着,想伸手去阻止她,可一看到她脸上流出的脓水,闻到那恶臭的味道,便不寒而栗,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深怕自己也被传染上这样可怕的病症。
“好痛啊……我的脸……我的脸……”
雪华已经完全疯狂了,就算不看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变得更加可怕。
荷香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肩膀,摇晃道:“你不是说很容易治的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你快说啊!”
大夫被他摇得头晕眼花,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这时,被紧急请来的夏侯月晖,终于赶到了,一看见雪华的样子,她也是吓了一大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震怒地盯着大夫。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的药方都是成熟的处方,所有人医治漆毒都是这样治的。小人也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原来雪华脸上涂上药膏之后,的确是不痒了,而且自我感觉脸上的红斑似乎也有消退的迹象。但是大夫开的内服药端过来喝下去之后,情况立刻就发生了扭转。
那些红斑又开始变得奇痒起来,而且这次不仅是痒。那些红斑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转化成脓包,每一个脓包都像吹气的鱼鳔一样,不停地肿大,然后破裂,流出褐黄色的脓水,而且还散发出恶臭的气味。
随着脸上病情的恶化,体温也升高了。雪华开始发起烧。脑子也不灵光了,不仅情绪暴躁,对自己容貌的担心和紧张都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变得更加疯狂。
她嘶喊着,翻滚着,哭着。骂着,任何能碰到的东西都被她抓的乱七八糟。她就像是一个见了血的豺狼,不停地撕咬着任何可以让她得到哪怕稍微一丝发泄的东西。
她已经一点贵妇的样子都没有了。她就是个疯婆子,一个丑陋、腥臭、令人作呕的疯婆子。
夏侯月晖对她这幅模样简直厌恶到了极点,但却仍然抓过大夫问道:“她这个样子。会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苦着脸道:“小人不敢隐瞒,雪夫人若是再这样折腾下去,只怕孩子真的就要保不住了……”
他话音未落,夏侯月晖便已经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捆起来!”
夏侯月晖的命令。从来都如同圣旨。
立刻就有几个健壮的仆妇,抓着布带,扑上去将雪华四手四脚地按在床上,然后麻利地将她捆起来。
雪华嘴里嗷嗷地尖叫,她的嗓子已经嘶哑,这样破碎的声音,却更让人惊悚。
发疯的人,力气远比平时要大。
几个仆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捆死。
雪华成大字型,双手双脚都被布带捆住绑在床柱上,胸口和大腿上都被两道布带勒住,使她不能挺起身子。
“荷……荷……”
干哑的嗓子,让她已经发不出尖叫,只能像渴水的鱼一样,鼓起两个眼珠,喉咙里荷荷着,试图引起别人的怜悯。
“太妃,救我……救我……”
她努力地转动眼珠,向夏侯月晖发出求救的讯息。
夏侯月晖道:“马上去宫里请御医,所有当值的御医都给我请过来!”
“是!”
在她手下办事的人,根本就不用特意嘱咐,只消一句话,该谁办,该怎么办,都有数。
去请御医的人刚刚出门,原先出去打探消息的两个大丫鬟便回来了。
“奴婢打听清楚了,雪夫人今日跟大皇子妃和苏大小姐一起出现在云中居,期间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只有她们三人在店里,据店里人所说,当时他们都听到店里发生了争执,但是雪夫人离开的时候,除了情绪激动之外,并没有任何异常,而且身上也没有任何打斗受伤的痕迹。”
“奴婢也进宫打听了,大皇子妃和苏大小姐刚刚回宫,两人都很健康,并没有任何病痛异常。”
两个丫鬟的禀报,让夏侯月晖心中更加有数。
“两个女娃,心计倒是不小,滴水不漏。”
常年与人玩心机的她,对于同样有心机的女子,并不是特别反感,在她看来,能用心机为自己扫除障碍、获取利益的,是有本事的体现。然而,雪华这次的情况却不一样,如果只是雪华本人遭殃,倒也罢了,但如果影响到她未出世的孙子的话,那她可不会善罢甘休。
“去二皇子的承乾宫,把你们王爷叫回来!”
关系到慕扬的女人和子嗣,最好还是慕扬本人在场。
夏侯月晖重新走回屋里,见雪华虽然已经被捆起来,但精神仍然十分不正常,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紧张。
她问大夫道:“你马上想个法子,让她镇定下来,再这样下去,伤到我孙子怎么办!”
大夫惊恐地摇手,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方才开药,已经使病情恶化,小人实在没有能力再做诊断!”
任凭夏侯月晖再怎么威胁,他只说不敢再下任何药方。
“废物!”
夏侯月晖骂了一句,也没有办法。
“滚出去!”
大夫如蒙大赦,千恩万谢,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救命……救命……我不要变成丑八怪……我不要变成这幅鬼样子……救命……救命……”
在床上躺了一小会的雪华,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又开始嚎起来。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夏侯月晖烦躁地吩咐着,立刻有仆妇扯了布团,将苏雪华的嘴给堵起来了。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趟,又吩咐婆子去检查苏雪华的下身。
因苏雪华已经被绑起来了,没法脱裤子,婆子便用剪刀剪开了她的裤子,检查之下,倒是没有出血的症状。
六个月的胎儿,还是比较稳定了,这样剧烈地动作之下,居然都没有出事。
夏侯月晖稍稍放心了一点。
“御医来了!”
“王爷回来了!”
连续两声通报,御医和慕扬几乎是前后脚地进了门。
今天在宫里当值的原本有三名御医,但其中两名是专门负责治疗皇帝的,不能轻易出宫,所以来的只有一名御医。
夏侯月晖先打发御医去给苏雪华看病。
“这是怎么回事?”
慕扬看过了苏雪华的状况,对她那张丑陋至极的脸心有余悸。
夏侯月晖面带嘲讽道:“怎么回事,不过是她自己做下的孽,如今遭到了报复!蠢货,害了自己不说,若是害了我的孙子,她死不足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