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东城门外的战事依旧在激烈进行着,然而战场上的周兵们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军中的主帅谢安不知何时已撤离了战场。
不,不应该说是撤离,而是被人追赶着逃离了战场,被白水军总大将阵雷率领着三五千士卒追赶。
或许会有人感到纳闷,明明谢安与刘晴身旁亦有五千左右的本阵兵马,难道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顾着逃跑么?
事实上还真说对了,面对着身后追赶自己等人的阵雷,谢安与刘晴看似根本没有交战的心思,不顾大战依然还在继续,竟带着本阵人马逃向东北方向的那片树林。
说是树林,但实际上那里早已被周兵砍伐地差不多了,毕竟前一阵周兵为了在襄阳城外建立营寨,在那边砍伐了大量的林木,直接导致那边原本茂密的植被变成了光秃秃的雪地。
而正因为如此,见谢安与刘晴逃往那个方向,跟随在阵雷身后的一名白水军将领心中倍感诧异。
[周兵傻么?往那里逃?]
沈平,白水军将领,比照周军的职位,此人大概在万人将这个档次,好比是太平军的冯浠,周兵中的苏信、李景、齐郝、廖立,虽不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但不可否认是战场上的中坚力量。换而言之,即骁将一流。
平心而论,对于周兵本阵那异常的举动,沈平多少是有点在意的。
虽然他也清楚,周兵本阵之所以向后逃离,无非就是畏惧他们白水军总大将阵雷的可怕实力,但是作为一名将军,沈平多少要考虑地更为周全一些。比如说,此番周兵本阵不触即走。这是否是周军军师刘晴的诡计。
然而当他注意到周兵逃离的路线时,他心中的顾虑渐渐打消了。
正所谓逢林莫入、穷寇莫追,历史上有迹可循的许多败仗,都吃亏在贪心不足、误中了敌军诱敌之计上,天知道敌军会不会在撤退路上的两旁林中埋伏下一支弓弩部队?
但是似眼下光景,沈平倒不担心。因为那片林子大多数都被周兵自己砍伐殆尽了,以至于视野能够保证一望无遗。在没有遮掩物的情况下,沈平不相信周兵在那里预先留有什么伏兵。就算有,他白水军上下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到?
因此,沈平倒也没想过要阻拦他们白水军的总大将阵雷。正如刘晴所预料的,白水军上下对阵雷无比的信任,他们觉得只要有阵雷在,就没有无法战胜的敌人。
于是乎。周兵一直逃,白水军一直追,足足追了有十里光景,就连襄阳城东城门外那震天的喊杀声都因为距离的关系变得飘渺起来。
不知过了有多久,忽然阵雷微微皱了皱,勒马停住了胯下战马奔跑的动作。
见此,沈平慌忙抬手喊道,“全军止行!”
话音刚落。那三五千白水军步卒相继停止了脚步,望着那并未混乱的阵型。不难想象,白水军确实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雾?”阵雷充满战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皱眉瞅着周兵穿过的林子,那片被砍伐地只剩下木桩的林子中弥漫起阵阵白雾,非但堪堪遮掩住了远处周兵的身影,也使得本来一览无遗的远景变得犹如深山仙境那般飘渺。叫人难以看清远处的景物。
而这时,一丝白色的气雾飘入了阵雷鼻腔内,让阵雷本能地皱了皱眉。
[这不是雾,这是……烟!——焚烧干草而生起的白烟!]
勒马顿足,阵雷四下张望着。但是,四周除了那白色的烟雾越来越密集外,并没有什么另外的异常。
刘晴猜地不错,阵雷在为将的情况下,因为内心战意爆棚的关系并不能做到十足的冷静,因此暂时失去了足以媲美梁丘舞的惊人直觉,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乏智少谋,他自然清楚,那阵烟雾绝非是自然生成,很显然是周兵为了什么目的而刻意制造出来的。
不过,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是单纯想甩脱身后的追兵?还是欲伺机伏击身后的追兵?
因为暂时失去了过人的直觉,阵雷心中首次出现了难以抉择的疑惑。
如果是前者,那是意味着此番是周兵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就是为了将他阵雷从主战场引开,好让襄阳城外的周兵在与白水军厮杀时能增添几分胜算;但如果是后者……
[有意思……目标是吾辈么?]
虎目一眯,阵雷舔了舔嘴唇,眼中的战意更浓三分。
而与此同时,在浓浓烟雾之中,早已换乘了战马的谢安与刘晴正并骑前行着。
期间,谢安转头望了一眼身后,低声说道,“会中计么,那阵雷?”
“应该会吧……”点了点头,刘晴低声说道,“阵雷是一名武人,而且是纯粹的武人,从他冲锋陷阵时厮杀的样子便可以瞧得出,他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杰,无所畏惧的豪杰!——只要他察觉到我军的目标是狙杀他本人,那么,他反而会配合我等……”
“配合么?”
“唔!——他太自负了,下场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瞥了一眼谢安,刘晴少有地用比较冷冽的语气说道。从她那指桑骂槐的语气不难猜测出,她口中所谓自负的人,其实也包括谢安的二房夫人,长孙湘雨。
而就在这时,后方的烟雾中传来了叮叮叮的暗号声。
“阵雷果然来了!”眯了眯眼睛,刘晴轻笑着说道。
正如她所预料的,此刻的阵雷,即便暂时不具备惊人的直觉,却也能够猜到此番刘晴的意图,十有**是想针对他,但是,他身为武人的性格却注定他不会逃避任何来自于他人的挑战。
“不过是区区雾瘴而已,以为能吓得到吾辈么?!”舔了舔嘴唇。阵雷一双虎目中绽放出惊人的战意,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缓缓前行,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时刻警惕周兵的埋伏!”
“是!”士气如虹的白水军士卒齐声呐喊一声。
相比之下。反而是将领沈平显得有些惴惴不安,低声说道,“总大将,当真要追么?末将以为,单凭这阵烟雾,便足以证明周兵早有准备!——这是个陷阱啊!周兵必然是想在这里伏击总大将啊!”
“陷阱?”阵雷哈哈一笑,忽而沉声问道,“沈平,周兵有多少人?”
见阵雷忽然问起不搭边的事。沈平愣了愣,如实说道,“据打探,应该是十一万左右!——其中安陵王李承分得五万,谢安留有六万!”
“那么,襄阳东城墙外的周兵,又有多少?”
沈平脸上疑惑之色更浓,犹豫说道。“此番其倾巢出动,六万人……”说到这里。他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长吐一口气,拱手抱拳佩服地说道,“末将愚钝,幸得总大将点拨!”
阵雷闻言朗笑一声,沉声说道。“不错!——此刻那谢安与刘晴身边,不过就寥寥五千兵力,吾辈兵力与他相仿,何惧之有?”说着,他抬头望向浓烟深处。倾听着那叮叮叮的暗号声,咧嘴笑道,“呵呵,这般大的动静,生怕旁人不知还是怎么着?——不可否认,那刘晴的确有狙杀吾辈之心,不过,吾辈倒是要看看,她究竟如何设计!”
感受着阵雷那霸气的气魄,沈平震惊地无法言语,胸腔内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火热。
[是啊,就算周兵有诡计,然其军不过五千人,而我军兵力亦与他相仿,何惧之有?更何况,我军还有总大将这位天下无双的绝世猛将!]
想到这里,沈平强忍着心中这股激动,猛地一挥手,示意麾下白水军士卒徐徐朝着浓烟之内而去。
但出乎阵雷与沈平意料的是,一路之上根本就没有周兵跳出来伏击他们,就仿佛谢安那五千人早已逃之夭夭。
[怎么会这样?——莫非那刘晴当真仅仅只是行调虎离山之计?]
皱了皱眉,阵雷隐约有些失望,毕竟他对刘晴是否有胆量狙杀他可是抱着极大的期待,而如今似这般虎头蛇尾,他心中难免有些不渝。
忽然,一名士卒怪呼一声,引起了阵雷与沈平的注意。
“何事惊呼?”阵雷沉声问道。
不多时,便有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抱拳说道,“回禀大帅,不曾发生意外,只是有名士卒发现我军不知何时已到了一片林中,因为惊讶而失声惊呼!”
“林中?”阵雷愣了愣,下意识地望向四周,他这才察觉,由于白烟过浓,使得他白水军竟未察觉到早已脱离了那片被砍伐殆尽的林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还算茂密的林中深处。
“报!”一声急呼,一名士卒匆匆从远处奔来,抱拳说道,“大帅,我等发现一些东西,还请大帅过去看看……”
阵雷皱了皱眉,跟着那名士卒来到了目的地,却发现该地雪地上平铺着许许多多的干草,其中大部分已燃烧地只剩下草木灰,但依然还在不住地冒出有些呛人的白烟。
“原来如此,这便是吾辈眼前这些白烟的所来么?”阵雷看似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在旁,白水军将领沈平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安,吞吞吐吐地说道,“总大将,既然周兵并不与我军交战,不若归去,原路返回……”
阵雷闻言皱了皱眉,其实他也知道沈平究竟在顾及些什么。
要知道,撇开他阵雷不谈,白水军与周兵实在说不好究竟谁胜谁败,更何况归根到底,建成仅三年的白水军,终归不如冀州军与大梁军那样有底蕴。看看周兵,费国、马聃、唐皓、张栋、梁乘、王淮、成央,以及降将齐植等一大票足以独当一面的善战之将,而白水军这边,只有陈昭、黄守、符敖三位军团长以及其余寥寥一两人能够抗衡,单论士卒素质与武将的底力,白水军说到底还是逊色周兵一筹。
因此,在没有他阵雷坐镇的情况下,白水军实在谈不上稳胜周军。这也正是阵雷怀疑刘晴行调虎离山之计的原因。
只不过,阵雷心中那份压抑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恶劣,满腔的战意得不到发泄,使得此刻的他看起来仿佛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即便是白水军沈平,心中亦难免惊惧不安。
“原路返回吧!”强忍着满腔的战意。阵雷失望地望了一眼浓烟深处。
“呼……”沈平暗自松了口气,可一回头,他却傻眼了,因为四周早已被滚滚的浓烟所笼罩,哪里还看得清来时的方向。
对此,阵雷亦皱了皱眉。
虽然谈不上被困住,不过若是因此撞错了方向,却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而就在这时,远处中仿佛隐隐吹来一阵微风。轻抚过白水军将领沈平的脸庞。
“天助我也!”沈平心下一喜,傻子都知道寒冬北风盛兴,依靠着这阵微风,他们自然能够原路返回,回到襄阳战场支援。
而相比沈平,阵雷却是愣了愣。
[风?今日……不是无风么?]
抬头望了一眼晴空,阵雷聚精会神地盯着天空中的云彩,但诡异的是。空中的云朵基本上未曾出现流动的迹象。
阵雷万万没有想到,在距离他们大概四五里的林子西侧。摆放着二十余架类似风车般器械,数百名周兵齐心协力地转动着底盘的转轮,使得那些风车缓缓转动起来,制造出一阵徐徐的微风。
是的,阵雷的疑惑是准确的,今日根本就没有风。白水军将领沈平感受到的风,根本就不是天然的北风,而是周兵借助谢安所画图纸制造的风车,人工生出来的风。
而且,这阵人工产生的风。是从林子的西侧,吹向林子的东侧,换而言之,白水军所认为的南面,事实上是东面。在风向的误导下,原本想从南面这条原路返回的白水军,实际上是朝着东面而去,即林子的至深之处……
白烟,越来越浓,几乎到了难以望见数丈之外景物的地步,阵雷实在有些纳闷。
因为从白烟的浓度推断,附近绝对有周兵潜伏,不时地增加制造白烟的燃烧着的干草,但是,周兵为什么要花那么大力气制造白烟呢?
就在他细细思索这个疑问时,忽然身后的白水军士卒传来一声惊呼。
眼神一凛,阵雷沉声问道,“发生何事?!——莫非是周兵来袭?”
“呃……回禀总大将,有名士卒滑倒了……”
“……”阵雷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有多说,但是看得出来,他的面色不怎么好看。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自从第一名士卒滑倒后,陆陆续续地有士卒滑倒。
阵雷郁闷地扫了一眼那些士卒。
“唔?”忽然,阵雷皱了皱眉,因为他感觉到胯下的战马方才似乎也打滑了一下。
[怎么回事?自己的战马可是上等的好马……]
下意识扫了一眼地面,阵雷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全军止行!”
白水军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士卒们一个个瞅着远处的阵雷,却见阵雷脸上泛起阵阵复杂的神色。
[没有……雪,地上没有雪!初进林子时,地上是有雪的,但是,现在越来越少了,而且,路面越来越泥泞……]
“不对!——我等并非是在往南面走!”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阵雷沉声说道。
“怎么会……”沈平脸上浮现出几分错愕,古怪说道,“寒风北风盛行,如今风在我等身背后,我军确实在往南边……”说道这里,他忽然愣了愣,抬起右手感受了一下风,喃喃说道,“奇怪,这风……怎么有些温热?”
“温热?”阵雷眼神一凛。
开玩笑,寒冬的风岂会让人感觉温热?
“噼啪……”
远处传来的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传到了阵雷耳中。
[这是……]
侧耳倾听了一番,阵雷眼神浮现出一阵惊怒,低声说道,“该死!——周军在放火烧林!”
“放……放火?”白水军将领沈平面色大变,急声说道,“大、大帅,这该如何是好?”
扫了一眼四下,见周围甚少有树木,阵雷正色说道,“不必惊慌,我等所在附近并没有林木可燃,叫全军呆在原地,莫要喧哗!——务必警惕周兵袭击!”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
[不是说了叫你等闭嘴莫要喧哗么?!——似眼下这般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出声,难不成要给周军当活靶子么?!]
心下暗骂一句,阵雷很是不悦地扫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然而仅仅扫了一眼,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他看到,他麾下有十余名士卒的身躯竟逐渐被地面所吞噬……
[糟了,这里是……]
猛地低头望向自己战马的四蹄,阵雷震惊地看到,他胯下战马的四蹄,正渐渐陷入到地面的淤泥中……
[这里是……沼泽之地!]
[怎么会?在这等寒冬,即便是沼泽也应该会被冻住……等等!——原来如此,周兵之前放烟,随后放火,将原本冻住的沼泽之地又重新解冻了……么?]
就在阵雷暗自震惊之时,他麾下的五千白水军一片混乱,越来越多的士卒深陷沼泽之中,旁边的士卒想要去救,结果非但没救出来,反而一个个被拽入了进去。
三五千白水军,在一瞬间被大自然的力量吞没了大半,而且,看样子竟有全军覆没之险。
甚至于就连阵雷,亦难以脱身,在胯下战马被地面所吞没之后,他的双脚,亦深陷泥中。
“可恶!可恶!可恶!”
阵雷用至刚至猛的拳头狠狠砸着困住自己的泥潭,但是,似这种做法,却反而是加速了他下沉的速度……
而这时,林子四周响起了一片喊杀声。
“杀——!!”
烟雾渐渐退散,周兵终于抵达,对于陷入泥潭无法抽身的数千白水军,一阵强弩激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