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晔心里冷冷一笑,南顿王宗玩的这套把戏他见的太多,故意把严峻形势夸大,无非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而已。
陆晔不动声sè道:“若是秦王势大,既便降他也无不可,料他不敢对我吴郡士人痛下毒手,何况有关中大族为先例,他若取我土地,索(w)ìng卖与他便是!”
“哼!”南顿王宗冷哼一声:“大中正倒是打的如意算盘,秦王允诺赎买关中大族土地,那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时与石虎胜负不明,他急于安定后方,才提出此等条件,但是秦王他rì南下江东,必然已彻底平定北方,再无后顾之忧,又如何会与你好言相说?你若不交,立刻引来刀兵相向!
至于大中正提及秦王不敢对你吴郡士人下毒手,孤是半点也不敢苟同!可莫要忘了,纪瞻父子是如何身死?纪氏又是如何土崩瓦解?大中正可有信心作下保证,你陆氏不会步纪氏后尘?请问真到那一步,大中正该如何自处?莫非引颈待割?”
陆晔不由得心头微震,向周嵩与顾和看了过去,这二人也是满脸的凝重之sè,显然对南顿王宗的恐吓之辞深以为然,关键在于云峰打破了不杀士族的惯例,纪鉴死于乱军之中,虽不好说什么,但明眼人都能猜出,必然有云峰的授意,否则军士哪敢妄杀士族,纪瞻更是被活生生气死在一干朝庭重臣的眼皮底下,而且云峰又公然挑唆纪氏旁支争抢家主之位,好端端一个江东显赫门楣就于一rì之内土崩瓦解。如今已沧落为了一个三流小士族。
云峰其心思之恶毒。手段之狠辣已由此尽显一斑。谁又敢保证类似的一幕不会发生在自已身上呢?
陆晔暗暗深吸了口气,勉强保持住面容不变,问道:“老殿下若有话请直言便是!”
南顿王宗捋了捋须,满意道:“自永嘉之乱以来,北方士民百姓大量逃往江东避难,经近二十年的繁衍生息,我江东物产之丰,丁口之广已远甚于北方。论起总体实力,既便秦王灭去石勒,亦是大不如我!但江东人心不齐,各作各的打算,有力使不到一处,广陵之败就是最好例证,如今乌合之众,将来必会为秦王各个击破,而诸位难保不会家破人亡,丞相有鉴于此。愿牵头整合我江东各处势力,拧成一股绳。合力对抗秦王,不知三位可愿鼎力相助?”
陆晔、顾和与周嵩不由再次相视一眼,南顿王宗已经把刘琨的来意点的很透,绝非如他们想象的那般曲意示好,而是来收编的,但谁又愿意平白无故的听命于人呢?尤其是他们这类自在惯了的士族。
周嵩小心翼翼道:“老殿下所言句句jīng僻,的确点出了我江东之危机所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丞相既有此心,吴郡岂敢抽身于外?今rì我三人可代表吴郡各大小士族,与丞相歃血为盟,同进共退,以抗秦王!”
“诶~~”慕容廆摆摆手道:“周中丞怕是误会了,结盟仍是各自为政,难以将力凝成一处,丞相的意思是,必须分出主从,令之所下,莫敢不从,唯有如此,将来或可与秦王天下两分!”
三人骤然sè变,慕容廆这话可是毫不留情,顾和当即面sè一沉,冷声道:“大将军可是要我吴郡归顺丞相?”
慕容廆淡淡道:“不错!”
刘琨适时接过来道:“当今天下,二分之势已初现雏形,三位都是明白人,不须老夫多说,老夫可保证一点,他rì之江东,仍是士族的天下,庶民休想翻的了天!而你们三位,将来皆可入主中枢,岂不好过眼下困守吴郡一隅,只能作个看客?”
“这个”三人的脸面各自浮出了挣扎之sè,显然做起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慕容廆又道:“你吴郡实力如何,你们自已心里有数,虽看似人多势众,实则不堪一击,不是老夫自夸,即使给你十万大军,仍挡不住我慕容部铁骑一万兵力的冲击,老夫可有说错?”
“你!”陆晔怒视向了慕容廆,这话可是揭了他的伤疤,先是与云峰在白荡湖发生冲突,结果府卫全灭,后来组织联军于众目睽睽之下再遭惨败,前不久又是广陵大败,连接三败,这让历来心高气傲的陆晔情何以堪啊!
南顿王宗心头却是跃上了一丝快感,为陆晔的吃瘪而暗自叫好,他大度的两手一压,呵呵笑道:“大中正请勿着恼,王敦嚣张拨扈,秦王手段毒辣,而丞相宽厚仁德,素有美名在外,实话对你说,就连孤身为宗室,不也投靠了丞相?你还有何担心?”
陆晔三人均是暗暗不齿,被生擒活捉,贪生怕死投靠敌人,竟还有脸说的堂而皇之!
刘琨又看向了一脸鄙夷的顾和,微微笑道:“郡孝担任有名无实的司徒掾已有不少年了罢?是时候动一动了,如今朝庭中书令暂缺,不知君孝可愿屈就?老夫可代为向主上举荐!”
这话一出,不仅止于顾和,陆晔与周嵩也是现出了意动之sè,中书令职权虽不及中书监,但庾亮并不是说动就能动的,他有吴国内史庾冰三万jīng卒作为后盾,就连刘琨也是尽量采怀柔手段,而不愿轻易与之翻脸。
何况刘琨言之有理,天下二分之势已现,南北对峙总好过云峰一统天下,形势的剧变,使得吴郡再难以如以往般置身于外,是选择站队的时候了,既然能保持地位不失,又能入主中枢,投了他又有何妨?
三人快速相视一眼,齐齐起身,施礼道:“承蒙丞相不弃,我吴郡自今rì起听命于麾下!”
“哈哈哈哈~~”刘琨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虚扶道:“得三位鼎力相助,天下两分又多出几成把握,来,快快请起,你我同饮以贺之!”
三人称谢之后,分别落座,斟满酒液,遥敬刘琨,席中六人一饮而尽!
吴郡不仅止于钱粮充足,而且丁口众多,最关键之处,在于他有水军,这是刘琨迫切需要得到的,但急于掳夺陆纳的军权显然不合适,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一个能隐忍潜伏五年的人自是明白这个理道。
刘琨一时心情大好,捋须笑道:“老夫自在北方,便对建康繁华神往不已,而下都以来,为示对主上的恭敬之意,自愿辟谷七rì,昨rì面谒主上之后又忙于查看尚书台卷宗,今rì才暂时得闲拜访三位,依老夫之见,趁着闲来无事,你我不妨去市集走走,一来见识下江东繁盛,二来也请三位替老夫介绍下建康的风流韵事,如何?”
这话一出,倒令陆晔三人生出了种同道中人之感,刘琨当年号为金谷二十四友,其中主要人物有陆云、陆机、石崇、潘安、左思等,虽名为聚在一起饮宴谈赋,实则是攀附贾谧的贵游豪戚浮竞之徒,他们著文章称美谧,以方贾谊。陆机赠诗称颂贾谧还嫌不够,又将贾谧的外祖父贾充也狠狠歌颂了一番。潘岳、石崇更绝,这俩人抓住一切机会巴结贾谧,就连贾谧乘马车外出,他们都不忘对着车轮扬起的尘土膜拜,也不怕弄脏了脸面。
不过,陆晔等人却是对金谷二十四友的放荡旷达神往的很,尤其是陆晔的从兄陆云、陆机贵为二十四友之一,曾于饮宴嘻游间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华藻诗篇,令他颇为自豪。
陆晔当即伸手示意道:“丞相既有雅兴,我等敢不奉陪?来,丞相先请!”
刘琨也不推辞,略一点头,率先离席而去。
这一行人都是身着便服,虽是几十个大男人走在一起较为扎眼,但建康百姓们历经大世面的洗礼,心理承受能力极强,这一路倒也没引来过多的关注目光。
刘琨对市面的繁华、街道的整洁与络绎的人cháo赞不绝口,令陆晔三人,甚至包括南顿王宗均觉得大有脸面,毕竟他们也能算作半个建康人了,尤其身为权贵,他们都觉得建康能有今rì,离不开自已的功劳,尽管是哪些具体的功劳一时还说不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知不觉中,刘琨被引来了瓦官寺,寺前高大jīng美的佛塔令他流连忘返,啧啧称叹,突然,耳中传来陆晔的yīn阳怪气声:“这里面倒是热闹的很啊,都过去了两年,不但未见衰败,反而愈发的兴盛!”
刘琨转头一看,寺前广场的一个角落,那里有数百辆车驾与上千名随侍的仆役。
刘琨问道:“这是在做什么?莫非是来上香?瓦官寺的香火竟鼎盛至此?”
陆晔、顾和与周嵩三三对视,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jiān计得逞之sè。
周嵩拱了拱手:“丞相,自从竺道人把瓦官寺输给秦王之后,瓦官寺早已香火不再,竟连道人都招募不来,如今仅有些管事执事在其中负责洒扫罢了,信众自然也不会来此上香。丞相您看到的是依托寺院建起的书院,全都是些前来求学的庶人。”
“哼!”顾和跟着怒哼一声:“书院里的先生来自于风尘女子,这些女人以乐籍贱户之身,行教书授人之实,简直是给圣贤蒙羞!而且书院不教授经传三玄,所习皆出于秦王在西北搞的那套妖惑之言,长此以往,必将人心不古,国之不国!如今建康风气已大不如前,根源!就出在这间书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