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大老爷和大小姐
距离演武院考试已经不足一个月,天气已经从温暖转为令人有些烦躁的热。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皇帝陛下今年早早的就从东暖阁里搬了出来,住进了距离太极宫二十里外的畅chūn园。
畅chūn园里绿木成荫,每年盛夏时节皇dì dū会搬到这里来居住。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今年皇帝整整比往年提前搬来一个月,怎么都有点耐人寻味。臣子们闲暇时候难免议论此事,可谁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事让皇帝陛下心里比夏天到来还要早的就生出了燥热,非得搬到畅chūn园去清净不可。
皇帝确实需要清净,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越来越不静。
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这种事或许只有到了发生的那天他才会彻底的静下来。继位十一年,这位志雄高远的皇帝终于要动一动手里的刀子了。
“苏不畏”
斜靠在土炕的墙壁上,皇帝指了指面前桌案上的茶杯说道:“你最近倒是越来越懒了,给朕添茶。”
苏不畏没敢提醒,是刚才皇帝陛下自己说不需要再添茶的事。连忙过来将那茶倒掉,换了新茶重新沏好。
“陛下乏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皇帝闭着眼揉着发皱的眉头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去把岑贵人找来,她按摩的手法别人比不得。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受了些风,还是来早了没适应畅chūn园里头的凉快,肩膀也疼,后背也疼。”
“奴婢这就去。”
苏不畏连忙转身要走,皇帝却微微摇头说道:“这样的事以后让下面人去办就行了,你一个御书房秉笔太监整天干些跑腿的事,传出去也不怕别人说你无能不会御下,吩咐下面人去就是了,朕还有话问你。”
“喏”
苏不畏出去吩咐小太监去请岑贵人,又急忙回到屋子里垂首站好。
皇帝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道:“城外演武场那边有没有消息送过来,朕吩咐过一旦有了结果就先来报知。”
苏不畏连忙说道:“还没有消息送进来,演武院这三甲定名次的最后一场比试,限时是三天,今儿才头一天,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出结果。”
皇帝看了窗外的天sè点了点头道:“已经快黑了,估摸着今儿打不起来了。那三个家伙都是人jīng,谁也不会先急着动手。不过周院长这次想的这办法好,朕喜欢。大隋从来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但真正能一眼看穿大局的人却不多。有人说许孝恭是靠资历和家世才被朕提拔起来做大将军的,说这话的都是嫉妒之心作祟罢了,看不出许孝恭之才的,都是庸人。”
“朕看来,大隋十六卫大将军里边,看大局看的最透彻清楚的,除了许孝恭之外也就一个罗耀还说得过去。至于其他人,勇武者有之,多谋者有之,但眼光难免局限住,眼睛只看一条线,看不到整个面。”
这样的话题,苏不畏不敢搭话。
皇帝笑了笑,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个,今儿看折子乏了,你想个笑话说来让朕听听,若是说的好,朕有赏。”
“喏”
苏不畏应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奴婢一时半会想个逗陛下开心的笑话倒是难了,奴才肚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就说个奴才小时候的事儿吧……记得那年才七八岁年纪,也是盛夏时节,闲来无事在树下挖知了猴玩,遇到一位老者,对奴婢说这知了猴要在地下最少蛰伏三年,才能蜕变成蝉,振翅鸣叫。奴婢当时还不信,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真事。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要想叫唤的响亮得在地下憋三年的劲儿,真不容易。”
他微笑着说完,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皇帝的脸s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yīn寒下来,吓得他连忙跪下。
“奴婢不会讲笑话,陛下恕罪。”
“这话你说不出来,是谁教你的。”
皇帝冷声问了一句。
苏不畏的身子微微一颤,犹豫了一会儿如实回答道:“是礼部尚书怀秋功老大人教奴婢的,老大人说陛下心里烦闷急躁,听奴婢讲过这个就不急了。奴婢哪里懂这些,只觉着老大人也是好意,奴婢一个字也没敢多没敢少的说了一遍。”
沉默片刻,皇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说道:“起来吧,朕没怪你……那个老家伙自己不敢过来跟朕说,倒是让你来背黑锅……朕不是知了猴,朕为了响亮一回也不止憋了三年,而是已经憋了十一年,若不是时机到了,朕再憋十一年也憋的住……你回头去告诉怀秋功,朕要治他大不敬之罪,让他自己爬过来解释。”
见皇帝语气缓和,苏不畏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一些。不过对怀秋功的敬佩,倒是越来越浓了。老大人曾经说过,陛下是明君,一点就通,而且绝不会因为这事怪罪下面人。
“你去准备一下,明儿早朝之后朕要亲自去演武场看看。不必声张,让罗蔚然和侯文极随行就是了。左武卫大将军虞满楼的儿子虞啸,左前卫大将军罗耀的儿子罗文,右骁卫大将军李远山的侄子李伏波,三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杰,恰好赶在这个关节上……朕想看看他们三个是不是真的可堪一用。”
……
……
到了演武院三甲比试第二rì的时候,观战台上就剩下了四五个人。第一rì前来观看的兵部,吏部的大人们因为要上朝,部府衙门里也有的是琐事处理,所以没再来演武场。毕竟dì dū长安太大,从畅chūn园上朝回来再赶到演武场怎么也得半天时间。
诸位大人们事务繁忙,可没时间在这耗三天。
第一rì来,是不得不来。
怡亲王昨夜根本就没回长安城里,而是就住在演武场。虽然演武场的小院不如他的亲王府宽大舒服,但身边有四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陪着,换个地方睡还能寻点不一样的情趣刺激。而且住这木屋小院,比起恢弘大气的王府来说有一种感受人间烟火的意境。
吃过早饭之后,怡亲王杨胤就带着随从到观战台。一坐就是小半天过去,难免有些腰酸背痛。
他起身舒展身体,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周院长埋怨道:“您老也是,一rì之间把胜负决出来也就是了,非得要耗费三天的时间。孤虽然闲着没事,可你知不知道耽误孤三rì,耽误了多少好玩的事?歆水河畔的姑娘们……呃不是,怀老还约了孤去歆水钓鱼呢。”
周院长嘴角挑了挑,没言语。
倒是右祤卫大将军许孝恭忍不住笑出了声,觉着尴尬又赶紧低头。
杨胤白了他一眼,索(w)ìng自顾自在观战台上打了一趟拳舒展筋骨。久坐之累虽然比不得劳作之累,可这种累对于这位闲不住的亲王来说实在是一种煎熬。若不是皇帝让他来这里观战,他才懒得来,早就扎进某处温柔乡醉生梦死了。
周院长眯着眼睛看怡亲王杨胤打拳,忍不住赞了一句道:“王爷这拳法极有章法,只是章法好像太多了些。岭南白家的长臂通拳,河西刘家的铁三锤,秦岭吴家的半步劲拳,还有几手我也看不出来出处,看起来杂,可王爷使的倒是融会贯通,不俗。”
杨胤收势,喘了口气道:“府里养着几个拳脚功夫不错的武师,看家护院所用。闲来无事的时候孤也跟着他们学几招,想入门是难了,强身健体还是有些效果。”
周半川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
而杨胤垂头收势的时候脸sè也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许孝恭脸sè平淡,心里却震了一下。
周半川揉了揉鼻子,起身道了歉说去方便。许孝恭跟着站起来说我陪您去,又问杨胤是否同去。杨胤摆手道你们两个军武出身的怎么还没孤这身子好,一壶茶下去就憋不住尿,要不要孤介绍个名医调理调理,他说完这句,三人都忍不住大笑。
周半川和许孝恭离开观战台,待两个人走了之后,杨胤立刻回头对身边一个美艳侍女低声交待了几句,那侍女嗯了一声快步离去。
茅厕里,许孝恭叹了口气低声道:“交游广阔不是错处,可若是结交太多武林人士……就怕被人抓着辫子不放了。”
周半川解开裤子,撒了一泡绵远悠长的sāo-黄-尿,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之后说道:“不过是实在闲得慌养着玩的,这事该侯文极那个yīn狠家伙去cāo心,你cāo什么心?早饭是吃咸了还是吃淡了?”
许孝恭嘿嘿笑了笑,挨骂,但没一点不高兴。
“十年前,怡亲王可不是现在这个(w)ìng子。”
他一边提裤子一边说道:“那时候锋芒毕露,快的好像横刀一样。”
“锋刃太快,不是伤了别人就是伤了自己。”
周半川整理好衣服,举步往外走:“打个赌?”
“什么?”
“少没少人?”
“肯定会少啊,四个美人,回去就剩下三个了。”
周半川瞪了许孝恭一眼道:“无趣,装傻能憋死你?”
许孝恭认真道:“不敢装傻……装傻输银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急匆匆从观战台那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急切道:“院子大人,大将军……陛下到了!”
……
……
距离演武场十几里外直通长安南城的官道上,也就是长安南城外三十里的送客亭里,一身宝石蓝颜sè锦衣的大隋首富吴一道看似悠闲的坐在亭子里品茶,实则眸子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急切。
“小姐说什么时候到?”
他问身边一个身材很胖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比起项青牛来还要胖,还要矮,如果他在大街上行走,离着远了看过去很像是一团肉球在滚似的。因为太胖,所以在他脸上寻找到眼睛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胖子自然很难受。
明明胖的离谱矮的过分,可这家伙还偏偏穿了一件款式很新颖的月白sè儒生长衫。这件造价不菲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真是对不起那裁缝。月白sè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泡透了,后背都变成了蛋黄sè。
“老爷,今儿一早得到确切的信儿,小姐距离长安城已经不足六十里了。按照道理……按照道理应该是快到了。”
“我花了一大笔银子把她塞进清乐山一气观,她倒是一跺脚就跑回来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我需要辛辛苦苦赚多久?已经送了出去,难不成我还能去找那牛鼻子把银子要回来?这买卖做的太亏了。”
吴一道一脸懊恼的说道。
名字叫酒sè财的胖子管家低声纠正道:“是金子。”
酒sè财,无气。
看起来,他确实是一个什么事都不会惹他生气的和和气气的胖子。
“来了来了!”
胖子指着官道上惊喜道:“小姐回来了。”
吴一道连忙起身,快步迎过去一边走一边发狠说道:“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看我怎么教训她!”
“大老爷威武!”
胖子管家不忘拍一句马屁。
可是当看到独女吴隐玉额头和鼻尖上细密的汗珠,这位大隋首富立刻掏出手帕递过去:“热了吧,亭子里冰镇着酸梅汤,要不要喝口润润嗓子?”
吴隐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亭子冷哼道:“难道让我自己过去取?”
“我来我来,自然是我来。”
吴一道连忙回身,一溜小跑着去取酸梅汤。
“大小姐才威武!”
胖子立刻挺直了胸脯赞美道:“真的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