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有资格做对手
当谢扶摇被击飞出去之后,所有的指劲如归巢之鸟一般飞了回来。并没有消散无踪,当然,感知不到天地元气的方解没有发现这一点。此时的他狰狞的如同一头洪荒猛兽,眸子里的赤红看着格外的吓人。
一拳将谢扶摇轰飞出去之后,方解看了看那个从墙壁上缓缓滑下来的江南公子。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脚下一点,身形骤然向前,下一秒,已经到了谢扶摇的身边。方解垂头,血红的眸子直视着谢扶摇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想杀我?”
他的语气yīn冷的好像万年不化的坚冰,让人停了不寒而栗。
此时的方解,给人一种他是某种失控的野兽般的错觉。谢扶摇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嘴角上挂着的血迹显示出他受了不轻的伤。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在方解挥拳的那一刻将丹田的内劲全部调集起来做出防御的话,这一拳换做打在一个普通人身上,只怕能直接轰碎他半边头颅。
“回答我”
方解俯身看着谢扶摇说道。
这个之前还以一人之力阻挡三十几个人进门的江南公子,此时哪里还有一分的强势?这一拳,直接将他从云端打落尘埃。他骨子里的自负,也被这一拳打的支离破碎。从修行开始,谢扶摇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人逼到这个地步。
“是”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回答,抬起头看着方解如实回答。
嘭!
一股浓烈的尘烟猛然间炸了起来,谢扶摇的身子竟然被方解一脚狠狠的踩进了坚硬的官道里。尘土飞扬中,骄傲的江南公子被踩的身子向前对折,后背深深的陷进了路面之中。烟尘激荡,红眸少年杀气凛然。
“因为你觉得我威胁到了你,你就准备下杀手?”
方解收回踩在谢扶摇小腹上的脚,缓缓的蹲下来看着谢扶摇的眼睛问道:“你将指法变幻的那一刻,心里的杀念是不是已经不可阻止?不同于之前你将其他人封住气海只是制敌,你是想以更凌厉的指劲轰碎我的气海。如果我死了,你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你会开心于自己提前干掉了一个对手。是吗?”
谢扶摇哪里还有力气回答,哪里还能回答?
方解这一脚实在太重了些,直接将他的身子踩着镶嵌进了官道地面中。
“所以……”
方解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俯视着谢扶摇说道:“我现在杀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
他抬起脚,对准了谢扶摇的额头。
“方解,不要!”
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的张狂见方解要杀人,立刻挣扎着喊了一声。其他军人也喘息着呼喊,试图阻止住方解犯错。而站在城门楼上的那几个教授见方解再次抬起脚也是脸sè大变,言卿身形一闪从城楼上跃了下来,犹如一道白光般冲向方解。但他在距离方解不远处却不能再向前,唯恐方解这一脚毫无顾忌的踩下去。
“大胆!”
“够了!”
喊大胆的是崔平洲,虽然他被谢扶摇的挑衅激怒,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扶摇被方解一脚踩死。喊够了的是裴初行,他目光yīn寒的盯着方解充满了敌意。无论如何,在他们眼中谢扶摇和他们才是一类人。倒是站在一边的虞啸依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是看着这突变的局面,似乎有些失神。
方解的脚停在谢扶摇的额头上面不远处,他回头慢慢的扫了众人一眼,冷冷笑了一声后说道:“我如果踩裂他的头颅,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过分?在你们看来,我若是这一脚踩下去就是不能容忍的龌龊事对不对?你们会愤怒,甚至觉得我踩在谢扶摇身上的脚对你们也是一样的侮辱对不对?那么,如果刚才是谢扶摇一指击碎了我的气海而杀了我的话,你们会怎么样?”
方解冷冷的视线中透着一股杀意,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你们会说,可惜可惜,是吧?但你们会原谅谢家公子的失手,会原谅他一不小心杀死一个出身卑微的边军小卒。因为在你们看来,你们这些世家之人哪怕杀一个人也不过是可以原谅的细小过错。暗中稍稍使些手段,杀死个人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而我这一脚踩下去,就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方解摇了摇头,冷笑。
“你们的愤怒,充满了正义啊。”
说完这句,他将脚缓缓的踩了下去。
“杀一个手下败将而毁了自己前程,值得?”
就在这个时候,演武院周院长从城墙上缓缓的飘了下来。不是坠落,而是如半空中有一朵云朵托着他的双脚一样的缓缓落下。他负着手,看着方解语气平和的说道:“踩死一个试图杀死你的人好像没有什么过错,虽然有违演武院的规矩,但老夫亲眼看见是谢扶摇下杀手在先,谁也不能冤枉了你这是蓄意杀人。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只能勉强算是过失杀人。”
“但……”
落下来的周院长缓步走向方解,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即便不被问罪,能收获什么?一时的痛快?还是接下来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懊恼?不可否认,你如果连这点愤怒都控制不住的话,也没有机会懊恼几十年,甚至连几年都没有。”
方解转头看向周院长,微微皱眉。
周院长微笑着说道:“我不会跟你说什么以德报怨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屁话,在我看来有仇自然要报仇。他打了你,你自然要打回去,无可厚非。如果他打了你,你却忍气吞声,这样的人我演武院也不会收。没有男儿血(w)ìng的人,还是去找个富贵人家做小公子的好。不过……有血(w)ìng不等于犯傻,这两者只在一念之间。”
“您为什么要劝我?”
方解忽然问周院长:“以您的修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阻止我,甚至将我击飞出去,砸成一滩烂泥对不对?”
周院长摇了摇头道:“不对……我要想把你砸成一滩烂泥,真用不着勾勾手指。”
“好”
方解缓缓的吸了口气,将脚从谢扶摇的额头上收回来。
“那就不杀。”
……
……
演武场土城前,按照时限赶到这里的考生并不多。因为早晨吃太饱的缘故,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半路上就已经吐的没了力气。而另一部分人,则在途中的拼斗中被击败而失去继续向前的能力。
当太阳挂在南边天空正中的时候,演武院的教授宣布这两项考核结束。所有没能按时到达土城的考生,一律不及格。在规定时间内到达土城的考生,都可以得到优异的成绩。这样的评分标准,看起来宽松的让人赞叹。
而事实上,按时到达土城的一共才六个人。
方解背着张狂是第三个到达土城的,比他快的是博陵崔平洲,裴家裴初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对谢扶摇有些看法的虞啸,却将谢扶摇搀扶起来一路走到了土城门口。只有他们六个人,得到了优异成绩。
这样的拼斗,怎么看都有些惨烈。
方解将张狂放下来,让他靠坐在土城城墙边休息。大口喘息着的张狂感激的看了方解一眼,说了一声谢谢。
方解没说话,起身往回走。
张狂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追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方解没回头的回答说带兄弟们到终点。张狂一怔,然后大喊已经超过时限了。方解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继续往演武场大门口走。
那些被封住了气海的军人在谢扶摇被击倒之后虽然得以zì yóu,但气海被束缚后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十几个军人都还躺在演武场大门口,有人挣扎着爬过去询问同袍的伤势。
方解走到门前,看了看那些喘着粗气的同袍们说了一声抱歉。然后走过去搀扶起一个边军,将他背在自己背上大步往土城的方向走。不管背后的同袍如何劝他放下自己,方解只是摇头不回话。他就这样一个一个的将那些没有恢复体力的军人背到土城城下,挨着张狂将他们放下。
来来回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注视着那个少年郎心中翻腾着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后来,陆陆续续赶到的军人们帮助方解将剩下的最后三四个人抬回来,默然间,所有军武出身的考生都缓缓的聚集在方解这边,他们看着这个比所有人都要小的少年,眼神中都是一种真挚的尊敬。
靠着土城城墙坐了一排的军人们,他们虽然还没有恢复体力。但却几乎在同时抬起自己的右臂横陈在胸,朝方解行了一个最标准最庄严的大隋军礼。
当他们抬起右臂的时候,那些围拢过来的军人们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聚集在土城外面密密麻麻的军人考生,对那个少年心悦诚服。
大隋军人,不抛弃,不放弃。
方解微笑,抬起右臂回礼后扑通一声在地上坐下来。他抬起头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在笑声中,少年伸开双臂向后躺了下去。疯了似的躺在地上傻笑,张狂跟着他笑,到后来所有的军人都跟着他笑,看起来他们笑的都好傻。
那些世家出身的考生看白痴一样看着那些军人,满眼都是鄙夷。
虞啸将谢扶摇在地上放下来,他看了看谢扶摇嘴角上的血又看了看胸口衣服上那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带伤药了吗?”
他问。
谢扶摇缓缓摇了摇头。
虞啸嘴角挑了挑道:“自负的人才不会带着伤药。”
他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谢扶摇道:“虽然比不得你们武当山的灵丹妙药,但对你的伤势应该有点作用。那家伙已经留了手,不然你怎么可能连一根肋骨都没断?看着像是个莽撞的,可仔细想想好像他的心机比谁都深沉。不过看他刚才来来回回背着那些军人走的样子还真有点傻……你觉得他傻吗?”
谢扶摇打开瓶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他倒出一颗伤药放进嘴里,微微皱着眉头咽下去。
“傻?”
他忽然笑了笑说道:“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透过一败看清楚他,还是这一败败的毫无意义。刚才我一直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背着人走,忽然感觉傻的不可救药的那一个是我才对。他将那些军人们都背到土城下面,在别人眼里看着是一件傻子才会做的傻事,可仔细想想这傻事做完之后的收获之大,能让今天所有嘲笑他傻的人妒忌的想撞墙吧。他作势要杀我,看到他背着那些人走回去的时候我才明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杀我,又怎么会需要别人劝才能想明白?”
“也许你把他想的太高深了。”
虞啸站起来,看着方解那边说道:“也许是你心里的黑暗作祟,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傻瓜白痴?”
“有情有义?”
谢扶摇撇了撇嘴,感受着小腹里暖烘烘的感觉。这么快就能发挥药效,显然虞啸送他的伤药绝不是凡品。
“或许吧,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我想应该佩服他……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问虞啸。
虞啸侧头看了一眼谢扶摇,笑了笑说道:“有资格和我做朋友的不多,你算一个。”
“那他呢?”
谢扶摇指向方解。
“他?”
虞啸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回答道:“他没资格做我的朋友,但……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谢扶摇”
“嗯?”
“为什么要留手?你的四象指法,绝不可能只修行到了夏法惊雷。”
“总得留点什么。”
谢扶摇笑了笑,挣扎着站起来看向那群军人:“谁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还有什么藏起来的本事?所有事都大白于天下,那将会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世界?”
土城上,周院长看着考生们面带微笑。
言卿有些感慨的在他身边说道:“倒是好惊险,现在才知道您为什么说那个方解是个怪胎了。”
“惊险?”
周院长摇头道:“一个赢的恰到好处,一个输的恰到好处,哪里有什么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