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张勇看来,他的老兵并不比对面的明军差,尤其是他手下的那些军官,有的人已经有十年的征战经验,比他们的对手经验更丰富、更镇定。
总的说来,清军老兵反应确实要稍微敏捷一点,明军士兵因为莽撞和急迫总是会先露出破绽。虽然破绽不大,但这一线的差距在战场上往往就决定了生死,一开始有十几个明军就是这么倒在清军手里。可清军老兵身旁和侧翼的新兵迅速地被明军消灭或是逐退,他们不得不竭力拉长队列以防阵型断裂或是崩溃。
现在清军的队形已经明显叫明军松散,前排的两军士兵用尽全力互撞着他们的盾牌,动作稍生疏一些的明军依旧更频繁地露出破绽,但清军的老兵不再有机会上前攻击。在他们挥刀从对方的盾牌边刺入前,就会有另外一个明军就挺抢刺来,如果在碰撞中门户不稳,这一枪也能逼得清军险象环生。
而就算拼死格挡开这一枪,清军的刀盾兵也没有贴身追击的机会,因为刚才被撞开的那个明军已经调整好姿势,再次持盾撞上来。清军士兵只能站稳弓步,将全身的力气灌注于盾牌上——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清军士兵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两人互相寻找着机会,想给对方致命一击,但是清军士兵还要稍微留一些jīng力于旁,因为边上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明军长枪兵,随时可能向他肋下扎来一枪。
老兵对于新兵的优势是巨大的,遇上连训练都没有的流民几乎能以一敌百,可张勇手下老兵的经验并不能让他们以一敌三,在单打独斗时他们可能占尽上风,但同时面对两、三个明军老兵时,经验再丰富也没意义。本来在单挑中稍微占据上风的清兵,因为需要分神提防其他的明军,导致他们可处于极大的劣势。
这种劣势只能靠步步后退来缓解,张勇看到整条战线不断向自己的将旗移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老兵组成密集队形,让他们身边都有值得信赖的同伴,这样就能顶住明军的攻势。不过张勇根本不能这么做,因为明军进攻兵力是他的三倍左右,如果让老兵组成严整厚实的防线,那么两翼就会被明军迅速包抄,而没有老兵带领的新兵也起不到什么抵抗作用。
而一旦明军迂回张勇的两翼,就会把他另外一半的亲兵分割开,而且还会切断他向西边的退路——至于什么打通和袁宗第的联系,现在已经不是张勇考虑的了,现在他根本不再琢磨什么歼灭袁宗第,只要能自己逃生就好。
“为什么我刚才不把亲兵聚集起来坚守?”张勇满怀悔恨,他若是早早驱散辅兵,把所有的战兵、起码是自己所有的亲兵手下都聚拢在某个贴着长江的险要上,那么也肯定能坚持得更久,也就有希望坚持到王明德来增援自己。
如果只是想独自逃生,张勇现在就该行动了,局面已经非常危险,虽然清军节节后退,但还是有人躲闪不及被明军击中;而且这种后退总有退无可退的时候,倒时候清军就再也无力维持战线的完整,也无法保证自己向西的退路以及与东面友军的联系。
不过张勇仍舍不得放弃,上次与邓名一战,他从贵州带出来的八百兵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虽然损失了三分之二,但有这些人亲兵营依然能带起来,只要打一两个胜仗就能恢复大半元气。但如果今天再把剩下的老兵也都扔在这里的话,那张勇的jīng锐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张勇望眼yù穿,但王明德的大军迟迟不到,看来又被袁宗第挡住了。现在清军士兵已经开始疲惫了,在明军的轮番攻击下,清军士兵的体力消耗远比他们的对手严重,而明军疲劳的前排已经轮换到了后排。由于清军不断后退,明军这种轮换非常轻松地完成,没有丝毫的危险或是压力。面对新换上来的生力军,大部分清军士兵已经放弃了反击的念头,改为全力以赴地防守。
明军越攻越是放得开,张勇看到明军已经从五分防守、五分进攻变成了一分防守、九成攻势,抡着刀枪用尽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亲兵,而清军已经纯守不攻,努力用盾牌掩护住周身要害,用刀枪尽力格挡对方的兵刃。
明军的疲兵不断轮换到后排喘息,然后又生龙活虎上来猛攻不止,他们对面的清军士兵有人已经手臂发麻。更多的清军失手倒下,而战线也已经快退到张勇面前。
“我早该弃车保帅。”张勇注意到手下的疲态,知道亲兵们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立刻传令给东面的亲兵,让其中的老兵马上回援将旗。
这个命令一下,东面的战线就会迅速崩溃,不过他们大概能坚持片刻,给老兵赢得返回张勇身边的机会。新招募的新兵也从张勇手中拿到了不错的装备,这一年来张勇投在他们身上的经费也不在小数,因此舍不得放弃,但刚才他就不再关心袁宗第是否能够突围,现在他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多保住一些老兵就好,这都是张勇重建部曲的种子。
……
袁宗第带着五百甲兵压阵,迫使溃兵的洪流在他面前转向北方。明军的败兵过后,就是王明德的追兵,见到五百多严阵以待的明军甲兵后,王明德迟疑了一下,下令暂停列阵。
看着清军在自己面前排列开阵型,袁宗第心里也十分紧张,他一看就知道对面的清军披甲超过自己两倍,而且这些都是绿营,清廷直属的八旗部队还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如果清军发起猛烈进攻,袁宗第也不敢保证自己的部队能够坚持多久。现在袁宗第亲自压阵就是为了鼓舞士气,让麾下的新兵也能英勇奋战——明军辅兵崩溃后,袁宗第的阵地已经被压缩成了细细的一条线,如果再顶不住的话,那明军就会被王明德和张勇两面夹击,转眼就是全军覆灭。
现在袁宗第除了担心眼前外,还担忧张勇会趁机从背后杀出来,那里的军队本来也不如张勇的亲兵jīng锐,袁宗第本想仗着人多势众牵制住张勇;但现在人数既不多,还没有主帅压阵,万一张勇舍命突击,袁宗第很担心背后的战线也会出问题。
不过张勇并没有这么做,之前看到王明德的狼烟后他就认为此战必胜,而且还隐约猜到了王明德想让他啃骨头、自己吃肉的念头;因此观察到袁宗第离去后,张勇并没有积极反击,而是希望王明德猛攻会迫使袁宗第拿出全部近卫和王明德火拼,这样局势就能变成王明德啃骨头、张勇吃肉。为了鼓励袁宗第继续从自己对面抽调兵力,张勇竭力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擂鼓都停了。
王明德排列好阵势后,他周围的军官也都看清袁宗第的实力,看着那杆高高的红旗,王明德的部下都跃跃yù试,纷纷向他请战:“定为将军把袁贼擒来!”
“不急,不急。”王明德一点儿也不着急,微笑着给心腹分析起来:“这就是袁贼的近卫,现在他被我们和张提督包围在这里,为了解围袁贼的后军一定会设法解围,但他们肯定打不进来,张提督的兵马也不是吃素的。”指着前方的袁宗第的大旗,王明德说道:“如果袁贼有信心带着近卫冲出去,那他还会在这里么?现在不过是心存侥幸,指望后军能扰乱张提督的战线,给他的近卫逃生的机会罢了。不过张提督身经百战,岂会轻易露出破绽?”
“让袁佳副都统再把火炮给前面派上来。”王明德说道,他计划向对面的袁宗第炫耀兵力,让对方意识到呆在这里必死无疑,这样袁宗第只好孤注一掷拼死向张勇发起突击,尝试把自己的近卫救出去。
“哼。”王明德观察着明军的阵地,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张提督啊,莫以为我不知道您打着什么心思。这是想让我硬拼袁宗第,您来拾便宜吧?这可是我来增援您啊,您还这么算计也太不地道了吧?”
当袁宗第突围失败后,他本人也就只有抛弃近卫向北逃生一条路了,那时张勇估计也被袁宗第两面的两次决死突击打得半残,王明德就可以笑呵呵地搜拿袁宗第的辅兵和没跑掉的近卫。
其他几个同行的绿营将领也很有默契地按兵不动,差不多是明军三倍的绿营坐等着袁佳文弼的火炮增援——必胜的仗,还有火炮支援可以少损失,大部分绿营将领都在为一会儿抢夺战利品的大赛养jīng蓄锐了。
他们并不知道,这时张勇已经遭到了明军的猛攻,在袁佳文弼把火炮给前线派上来的这段时间里,张勇的形势急转直下,已经起不到阻断明军退路的作用了。又等了一会儿,王明德看到八旗兵带着虎蹲炮从后方赶来。
“袁宗第该死心了吧,他该明白只有突围才有生路了。”王明德满面笑容地看着八旗开始安置火炮,心里美滋滋地琢磨着如何行动才能从绿营同僚手中抢到最多的俘虏。
而此时在西线,张勇的东线已经崩溃,虽然跑回来一部分亲兵驰援,但明军还是打到了他的旗帜下,部署在他西面的那些残兵败将见张勇都要顶不住了,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投降是否能求得一条活路,而更北面的绿营已经放弃,学着胡文科的榜样,丢盔弃甲地逃向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