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英正在指挥军队从万县撤退。
负责交通线的孙思克早早返回重庆,但是他很快就把交通线上李国英的安排部署搅和得一团糟,要是李国英出了问题,孙思克也没法撇清责任。就算有太皇太后和皇家的恩宠,孙思克不至于被正(w)法,那他的前途也堪忧,至少和孙思克想借助军功往上爬的初衷不相符合。
“跟上贼人,一定不能让贼人在岸上站稳脚跟。”孙思克再次下令全军跟踪明军。汉八旗入关后十八年来一直从事监军工作,目前的成员大都是新一代打算来军中立功的。孙思克的命令一下,八旗兵无不叫苦连天,一天一夜几十里山路往返跑个不停,旗兵大爷们哪吃过这么大亏?在叫苦声中,也有不少对邓名的谩骂,高呼着要邓名来和自己决一死战,好像邓名能听见似的。
幸好绿营还比较容易驱使一些,因为四川多山,从山西绿营中抽调的人都是善于山地作战的精锐,虽然绿营同样对胡乱指挥的孙思克心存不满,不过他们可惹不起八旗兵,只好不甘心地重新上路。
现在孙思克和周围的卫兵一商议,觉得还是李国英的办法最好,川陕总督的看法就是各部互相掩护后退,彼此间的距离不大,但是要保持通讯联络。若是明军敢于登陆,最靠近明军的部队就地防御,或是对刚刚登陆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敌人发起反冲锋;同时前军暂停,后军继续保持行军。有来自前后两面的压力,明军很难构成对清军太大的威胁。若是明军耗时费力地把几千人送上岸,被最近的清军黏住后,就不得不与陆续赶到的清军持续交战,无法从容、无损地退回水面上。
孙思克擅自修改了李国英镇之以静的策略,跑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和明军交战的机会,现在要是全面恢复李国英的策略感觉面子上太过不去了。既然八旗兵不肯跑路,孙思克就让汉八旗主力轮流休息,其余的监督山西绿营继续跟踪明军,确保邓名无法上岸安营扎寨。
又走了半天,孙思克卫士的坐骑都累死了好几匹,此时明军又把速度放缓了,不紧不慢地在前面晃悠着,一看清军懈怠就开始登陆,等孙思克催促绿营冲上去的时候就从江岸边驶开。
“他娘的,邓名这是把老子当猴子溜啊。”虽然孙思克早就明白对方是存心折腾自己,但他侥幸之心不灭,总是觉得或许下一次明军就会真的登陆了,而且还担心如果自己放手不管,邓名就会大摇大摆地在岸边扎营。
无论是披甲还是无甲,都已经精疲力竭,现在明军虽然速度不快,但就是这样绿营也跟不上了。孙思克不顾一切地下令道“不管了,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好不容易脱下穿了一天多的盔甲,清军士兵都恨不得跳到江里洗去身上的灰尘,可明军水师就在不远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的军官们也只能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江面发呆。
不过这一天半跑下来,孙思克自认为也看清了明军的虚实。他坐在树荫下,依旧感到湿热不堪:“就像赵将军说的,官兵一千甲兵正面交战能打五千贼人,所以贼人只不过在水面上晃悠,根本没有上岸一战的胆量。”
袁佳文弼陪在孙思克身边,对主帅的判断深为赞同:“总督大人真是料敌如神,邓贼果然没有多少人马,如果他敢上岸和我军堂堂正正地一战,定能把他杀个片甲不留。”
两个累得半死的将领,齐声痛骂了一番邓名的怯懦,骂到兴头上和卫士们一起开怀大笑,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些。周围绿营士兵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和有马的军官不同,他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很多人都感觉不到饿了,现在就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很快明军的贴身观察部队就发现清军不动了,邓名接到报告后,对周围的卫士们说道:“看来那位孙将军真的是跑不动了,我们还是停下来等他们吧。”
很快明军传令下去,明军船只驶向南岸,抛锚停泊后大批的小船被放下来,首先是斥候和他们的马匹,然后是无数的民夫。登陆后明军就砍柴造饭,准备让全军吃一顿热汤热饭。
岸上升起炊烟的时候,军官们就让士兵们上岸去准备吃饭,一个军官朝着舱里的手下嚷道:“快别玩牌,上岸吃饭了。”
“哎呀,干粮就挺好的。”玩性正浓的士兵们居然还有人抗议。明军带着孙思克在岸上溜的时候,并没有让全体士兵备战,水手和执勤以外的川军陆军士兵闲极无聊,就和平时一样在舱内玩竹签牌。
“胡说,大战在即,怎么能不吃顿热食?”军官上去一把将牌局给搅和了:“快下船吃饭!”
吃完饭的明军,就在军官的视野范围内溜达,他们在船上憋了好多天了,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牌、聊天,每个士兵都感觉迫切需要活动。
此时邓名也召集了全体上尉会议,向部下们介绍战局、已经观察到的情况和他本人的分析。这一天多跑下来,邓名对万县的战局已经充满乐观,他看到的是不断西返的清军纵队,而且嘉陵江水师也全数逃回了江口里。如果李国英在万县取胜或是陷入僵持的话,清军的反应不应该如此。邓名乐观地估计,袁宗第的报捷船此时可能已经在路上了。而邓名在发现已经没有水面上的威胁后,也向万县派去了快船,还通知西边停泊等候的商船上路。
“如果清军不这么急着跟在我们身后,我还不太敢登陆,毕竟敌情不明,不过看起来这支一直跟着我们的敌兵就是附近实力最强的机动部队了。刚才他们都走不动了还想跟上来,只能说明清军将领心里有数,他们在岸边的部署有很大的破绽,而且清军将领还担心我们登陆会给李国英造成麻烦——敌军将领肯定比我们更了解他们的实情。”邓名广泛地派出侦查船只,寻找能够让大部队安全登上江岸的位置:“今天下午如果没有发现东面开过来更多的清军部队,我们就与这支疲军交战。”
无论如何,清军的实力还是大大超出了邓名的想象,而且李国英至今也不见踪影,邓名觉得清军的主力肯定还是跟在李国英身边,所以登陆作战还是有一定危险的。邓名可不想被清军黏住,然后不得不与数量不明的敌军战斗到底——这对拥有机动优势的明军来说不是最佳选择。
……
此时,重庆。
昨天孙思克前脚一走,高明瞻就下令全部的船只和民夫都去接应正从保宁南下的赵良栋,当时还有卫士担忧地提醒高巡抚,若是孙思克想返回重庆,结果发现船都没有了,一定会非常不满。
“这时候还管得了他满意不满意吗?”高明瞻不为所动。现在风向不错,空船上行很快就能遇到赵良栋、王进宝等人,帮助他们更快地赶来重庆:“我已经看明白啦,重庆只能指望赵将军和王将军了。”
昨天夜里剩下的几条船又把对岸的情报送过来了几次,看到孙思克一会儿说他马上就要赶上邓名了,一会儿又要高明瞻提高警惕防备明军突袭,四川巡抚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
今天早上的实情更加证明了高明瞻的先见之明,赶夜路回来了一半山西绿营,急匆匆地又向东面跑去了,孙思克再次抛下一个简单的通报,让高明瞻自己小心。
“我小心什么?你把披甲都带走了,我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邓名来了我就唱空城计。哈哈,我把瑶琴都准备好了。我可比诸葛武侯大方,我会派一百个兵去城门口洒水扫地,还会准备四个琴童,保证能把邓名吓得不敢进城。”高明瞻轻蔑地把孙思克的信筏扔到了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确认贴身携带的两张优惠券还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
派出所有船只去接援兵后,高巡抚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好做了,就气定神闲地和一个忠心的老仆人下棋。见仆人露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高明瞻反倒宽慰他道:“不用想太多,我这就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孙将军把披甲都拉走了,我准备还是不准备都一样。”
“老爷,要不咱们跑吧?”那个仆人说道。
“不跑!岂能老跑?要是邓提督万一不来呢?上次我跑,是因为知道袁宗第和谭文不好说话。可邓提督不同啊,我都去过他营里两次了,寒毛都没有少了一根。”说着高明瞻还做了以手抚身的动作,以表示他全身的毛发确实都还在:“要是赵将军先到了呢?那我不还落一个临危不惧,独卧孤城了嘛。”
又下了两步棋,高明瞻又谈起了往事:“邓提督是个宽厚的好人,不过他手下有个叫赵天霸的十分无耻,上次我被俘后居然还想殴打本官,说什么本官不让士兵吃饱,丢盔弃甲还不构建坚固的营盘是去送死的……听他这意思,难道这些事要赖在本官身上不成?这是本官成心的吗?也不知道这个赵天霸是否还在邓名军中,现在本官就盼着他赶快见到孙将军,然后怒斥孙将军不让士兵休息,不让士兵吃饭,是故意去打败仗,然后把孙将军一顿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