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诚手下只有六百人,可他协助劝降了一千七百迟疑着不肯放下武器的山西绿营,邓名当然不能同意这便完成了自赎的要求,不然再算上帮忙搜罗辅兵,邓名反倒要欠王欣诚一大笔钱。不够邓名的反对也是有道理的,他指出这些山西兵已经被明军围住了,只要明军饿他们一会儿总会有人投降的——邓名不愿意承认围攻这些绿营会给明军带来伤亡,因为一旦牵扯到自己士兵的生命安全,那王欣诚贡献的价值就立刻上去了。
幸好王欣诚也没有太看重普通士兵的性命,这个劝降工作他和邓名一番讨价还价后,同意折算成一百个甘陕绿营士兵的赎身费。重点在于后面,被放置在背面的一万多无甲兵本来都想着要逃走,但无论是来自陕西还是山西的壮丁,这里对他们而言而是陌生的环境,串进山里容易,但想活着出来就难了,至于寻找一条捷径去投奔重庆队这些人来说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得任务。王欣诚吓唬了这些无甲兵一通,然后命令手下把每个能找到的无甲兵都带来向明军投降。在王欣诚的协助下,明军接受了一万两千多俘虏。
无论如何,邓名都得承认如果没有王欣诚的协助,明军至少要少抓六千俘虏,而且还要让士兵多跑很多冤枉路去寻找东躲西藏的清兵;对于这些俘虏来说,王欣诚也可能称为他们的救命恩人,因为如果不是王欣诚带着他们向邓名投降,很多因为相信明军是吃人禽兽而盲目逃向北方的外地清兵可能会死在山里。
“一个辅兵当然不能算一头牛,十个人折算一头牛差不多。”邓名感觉自己的说法好像有些类似蒙古人对汉人的评价,那就是牛比活人还要值钱,不过现在邓名面临的问题是不把人的价格压低他就要欠王欣诚一大笔钱:“王副将帮我多抓了六千俘虏,折算六百头牛,加上刚才我们算过的一百人赎身费,我倒欠王副将一百人的赎身费,也可以认为是一百头牛的市价,我们用银子来结算怎么样?”
“十个人折算一头牛?就是从力气上算也不是这样了,再说人是人,怎么能比畜生价还低呐?”王欣诚一通摇头,这时他绝对是人类尊严的坚定拥护者,指出邓名把人的价折算得这么低甚至有侮辱自身的嫌疑。
“王副将的意思是一人一头?这绝对不行,九人算一头吧。”
“末将认为人比牛值钱,不过乱世嘛,这样吧,两人算一头,邓提督就不要再纠缠下去了。”
“二人?不行,八人吧。”
……
最后停在了五人折算一头牛上,这样王欣诚贡献的价值总计相当于一千三百份赎身费上,他自己花了六百多,还剩下六百多。邓名问他要不要银子,王欣诚慷慨地表示不用了,他愿意把这六百多折算成永久有效的俘虏释放券。
“而且总督大人身边还有我的几个好友,到时候若是不幸,也得劳烦提督大人看顾。”王欣诚开列了一份人员清单,除了王明德以外还有好几个重庆系的大将,最后王欣诚还试探着问道:“若是邓提督遇到我们总督大人,不知道提督打算怎么对待。”
“李总督嘛……”邓名有些犹豫,李国英手上有四川百姓的血,与邓名对他多次击败明军进攻没有什么不满,因为这是战争,军人的职责之一就是互相杀戮;但李国英有战争罪行,按照邓名一开始的想法,这种战争罪行是应该被追求的,就像张勇、王进宝和赵良栋一样。
不过在其后的执行中,邓名并不能很好的履行自己的原则,比如洗劫镇江的蒋国柱和管效忠,后者自己死了也就不必提了,但前者邓名曾决心要为那些死难者讨回公道,但这次上次去江南的时候,蒋国柱两人进入明军军营后又先后平安地离开。
因为除了正义这一条,邓名有其他要考虑的事情,比如军队的利益,个人的声望等等,而对邓名来说,不让正义实现或许只是内心不安,还可以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来安慰自己,但如果对蒋国柱不守信用、危害他人身安全的话,对邓名可会有实质性的伤害。
李国英的情况比蒋国柱还要强,邓名亲眼看见了镇江百姓的苦难,但对李国英的行为只是耳闻罢了。如果李国英选择合作,邓名实在看不到杀他的益处何在,而如果能把李国英拖下水,那成都的安全就有了保证:“如果李总督不自裁的话,我认为这些释放券对他应该是管用的。”
“既然提督这么看,末将就放心了。”王欣诚高兴地说道:“如果邓提督遇到了我们的总督大人,还请邓提督一定要说明,是用末将的优惠券……不,这个释放券把他换回来的。”
“好吧。”邓名点点头,他没有强迫王欣诚向自己提供清军的情报,反正有这么多的俘虏,很快就能搞清重庆到忠县之间的清军虚实,而王欣诚的这个要求已经提供了很宝贵的情报——那就是连清军将领都认为李国英现在处境危险,甚至有被俘的风险。
扫了一眼王欣诚,邓名感觉对方并没有意识到他提出这个要求给明军带来的情报上的利益,就本着不要白不要原则说道:“那王副将打算给我什么好处做交换呢?让你有机会送你的总督一个天大的人情。”
“提督打算要什么?”王欣诚本想说大不了多给你几张释放证明,但转念一想,这一张券的价值本质上等于一头牛,一个对总督的救命之恩的价值显然不能用牛来衡量。
“现在王总兵他们还在东边吧?我想请王副将派几个得力的人过去见他们,告诉他们你我之间的协议。”如果让清军将领们知道可以毫发无伤地走人,那么邓名觉得他们本来就不高的斗志就会进一步下降。
王嘉欣走后,邓名认真询问了一批战俘,在战后的会议上向大家通报:重庆暂时还可以指望得到三千汉八旗的保护,而且还有两千甘陕绿营可以协助,明军全力去追或许可以抢在他们头里赶到重庆,但明军根本无法立刻出发——胜利者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安置俘虏。
而在此地和万县之间,则有川陕总督李国英亲自统帅的七、八万人马,其中披甲至少超过一万五千,粮食大概还能坚持半个月,而且不太可能在万县得到补充——对于袁宗第的屯田情况,邓名可是心里有数。
此时邓名还不清楚李国英已经损失了四千披甲,所以他估计清军的披甲数目超过自己,但与成都和万县的联军实力相当。敌人虽然危险,但是一旦将其击败就可能意味着彻底打破重庆的僵局,完全摧毁川陕总督的战斗意志,甚至和他达成默契。在获悉李国英位于自己和袁宗第之间并且军粮不多时,邓名全部的注意力就都转到了东线,他派出更多的使者去联络万县,并且又一次为自己与王欣诚达成的协议赶到庆幸。虽然还没有开始交战,但明军已经隐隐占据了准备工作上的上风。
在通报过大概的战略形势后,邓名在会议后把吴越望单独留下,见到这位临时负责火铳队的军官后,邓名就责备道:“为什么不让火铳兵在开枪后立刻退下来?”
在完成一次射击后,所有的明军火铳兵都知道他们没有再装填射击第二次的机会,结果明军火铳手都扔下了手中的火枪,拔出贴身的长匕首准备肉搏。
对火铳兵这样的反应,吴越望也是很不满的,以前火铳兵都是在最远距离上射击,早在敌人冲过来之前就躲到了阵地后,如果射击后敌人已经到了眼前,那就说明阵地已经被冲垮,失去掩护的火铳手除了拔匕首外就是投降乞求活命;不过川军今天的战术明显和以前不同,甚至和战前的战术安排也有很大的差异,因此吴越望也觉得火铳兵都是多此一举,他们应该在射击后抱着火枪跑回阵地后才对。
但在邓名面前,吴越望则没有说出自己的不满,而是大声地为火铳兵辩护:“我记得提督把这些火铳手视为步兵而不是炮兵或者抛石兵,一直对我们这么说,也要求我们同样讲其视为步兵。”
“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邓名点点头,反问道。
“如果没有肉搏的勇气,那还叫什么步兵,如果火铳兵永远到避免肉搏,躲在其他甲士后面,那不管提督怎么看,他们都是炮兵而不是步兵。”吴越望又提到了邓名说过的刺刀:“我认为帝提督说的那个刺刀比他们现在用的长匕首强,装上刺刀他们就相当于矛兵,而这种矛兵还能在接敌前打上一枪,只要足够近绝对能打死一个。”今天近距离的射击给所有的明军军官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明军中对火铳有了相当统一的认识,那就是一定要在最近的距离上使用:“打死敌人最前排的军官、亲兵后冲锋,这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强力矛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