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你知道吗?今天,我吓着了。我以为,我遇见你了。
〈守脂莲〉是很家常的一首穷州小调,不只茶馆的歌j,连小巷的婆子都能上口。可是,我从没听过有人唱得比你好听。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唱到哪儿吗?我喜欢听你唱:别离易。相见难。春归。人未归。这相思怎休。这相思怎休……
只有经历过刻骨的生离死别,用真心珍惜每一份与亲人、与ai人相遇相惜的缘分,才唱得出这种深幽、缠绵而不舍的韵味。你知道吗?奴,你唱到相思怎休时,喉头总会哽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微哑,我听了,心里总是酸的,痛的。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再听,听上一辈子。真正的甘味,总是被酸苦衬出的。
而今天,那茶馆的歌j,竟然能唱出跟你一样的韵味,我好惊讶。
我以为,那是你,奴。我好兴奋,又好害怕。
那歌j跟你一样,因为怯,便用垂下的浏海遮着自己半边脸,好像这样就看不见盯着她瞧的客人,让她壮胆,撑着唱完一曲又一曲,好拿到场子钱餬口。
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样保护自己。
我同僚见我听得如痴如醉,竟将那歌j叫下来,替我们斟茶。她更羞了,头垂得更低,拿着汤瓶的手一直抖,抖得使人ai怜。
当她替我斟茶,我忍不住,伸手,揭了她的发。
我不希望是你,可更希望是你。如果是你,我已打好主意,要亲手为你戴上我订造好的慾戒。
我这次,会把你保护得更好,不会再用那歹恶的方法赶你走,绝对不会──她的发被掀开时,我还在心里这样对自己立誓。
奴,你知道吗?那种失望,像从悬崖掉下去似的。
她当然不是你。她只是一个偶尔能唱出跟你一样韵曲的人,或许,她下次就唱不出了。
有一个问题,我连对自己都不敢问。我只敢对着这只锁p说……
奴啊,你在哪里呢?
我不敢问,是因为我是这世上最没资格知道答案的人。
所以,那年,我也没多追问回来的独叔,只知道他将你安置在蹄岬的小屋养伤,你复原得很好,他才回来。其余的,我没再问。
可之後,你去哪里了呢?为什麽要离开我替你筑的莲池?独叔每回去找,找出来的答案都是让我失落宛如坠崖的。
你是去实现你的梦想,做四处流l行善的金名师吗?用你的金名术,镇住川河?
还是,遇到了ai你的男子,与他到另一个地方筑巢了呢?
不管哪个都好,希望你哪天想起我,捎一封只有我看得懂的短信,让我知道你的近况。
我知道,我没资格这麽问,可请你宽容我,让我在这里对你呐喊……
羊脂莲,为何要离开?
我好想你,每夜都在想。
「二爷,夫人要您进房歇下。」奴婢来传话。
肃离吃着烟,读着摺子,没回话。
「二爷,该歇息了。」奴婢又说。
「去,跟她说,我还有事没做完。」最後,他吐了口烟,说。
奴婢面有难se地退下。
读了一面摺子,那奴婢又回来了。
「二爷,夫人坚持要您进房。她说您已经十数日没与她同床了。」
他的眼睛仍在摺子上。「你问她,和她同床要做什麽?我在书房也能睡。」
奴婢咋舌,也只能听命传话。
再翻过一面,读了一半,奴婢又来。
「二爷,夫人要您过去,她亲自跟您说。」
肃离眼也不抬,便答:「你叫她过来,我亲自跟她说。」
奴婢苦皱着脸,又下去了。
他倾身拿笔,蘸饱墨,正要批摺,奴婢回来,怯怯地说:「二爷,还请您先恕罪。」
「恕什麽罪?」他在摺上批字。
「是夫人要小的照实跟您说的,若冒犯二爷,还请您恕罪。」
他吹了口气,吹乾墨迹。「你说吧,我不怪你。」他阖上摺子,丢到案上。
「夫人说……」奴婢脸好红。「您是不是……有什麽问题?」
他皱眉,深吸口烟。「什麽问题?」
「就是……床笫间的问题。」
他斜眼睨着这可怜的奴婢。她不过十五六岁,男nv之事大抵也只是耳闻而已,要她说出这种话,真是可怜她了。
难怪贵姝与主母这般契合,两人整治奴婢的嘴脸和手段,如出一辙。
「那个,夫人还说,如果二爷、爷那个……」
「不用吞吐,直说吧。」他大概知道这奴婢未尽的话意,他没什麽着恼,反而淡漠得不像谈论自己的事。他不希望这奴婢受罚,便促她说完话。
奴婢深吸口气,终於说:「如果爷不举,可以老实说,夫人会和转运使大人解释,为何近三年您们尚未有子嗣的原因……」
肃离觉得好滑稽,难得笑了一声。
「你跟她说,我为何不举。」他含着嘲讽的笑意说:「实在是因为枕边人没有风姿啊。」
奴婢的脸不红了,反而一阵青白。
肃离明白这话要是叫这奴婢传回去,她的下场恐怕凄惨。想想,他狠不下心,便改了答案。「算了,你告诉她,我没那兴致,抱歉。」
奴婢走後,他起身将房门锁上,又踱回圈椅上,换新烟吃。
他再没心情看摺,而是幽幽地吃烟,望着窗外孤悬夜空的月弧,想起同为穷州小调的一支小曲。他记不得全词,却对词人将月之圆缺与人之聚散放在一起歌咏的比兴手法,感到印象深刻。
他轻轻地哼了声调。
「月有圆缺。」他喃喃自语。「人事呢?散了之後,还会全吗?」
他朝窗口的月光吐烟,欣赏与柔光缠拥的烟姿,浓郁地回旋之後,慢慢地消散。
「离哥。」门口传来呼声,打断这p宁静。
他叹了口气。「有事吗?」
「你不要再生我的气,好吗?」贵姝讨饶的声音传来。「刚刚是我不好,回来跟我一块睡,好吗?」
肃离不知这强悍之後的柔软,居心何在,觉得反感。「我还有事,没忙完。」
外头静了会儿,贵姝才说:「你知道吗?爹在问,何时可以让他抱孙子。」
「我没想过这问题。」
「你没想过,可我不能不想。主母也在问了。」她说得哀怨。
「我以为我们成婚,只是为了那纸更粮案。」他却说得残忍,也真实。
「离哥,你怎麽这麽说?」
两人便隔着一扇门,一来一回地对话。
肃离烦躁地吃烟,揉了揉额角,才说:「我问你,你准备好,当一个母亲了吗?」
贵姝没回话。
「真正的母亲,是毫无条件的ai她的孩子,不会净想拿她的孩子做赌注的筹,或支使人的工具,即使孩子无用,你也不会嫌弃,你还是会像ai自己一样ai他。贵姝,你准备好了吗?」他再问一次。「你准备好了,随时告诉我,我就让你生。」
「你这什麽意思?」贵姝的声音y,生气了。「你以为我会拿孩子做什麽?」
「我没别的意思,你多想了。」肃离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我只问你,是否准备好做一个母亲。母亲和新婚q子的本分,差得很远。」
「你到底要不要回房睡?」贵姝越问越紧绷。
「你先睡吧。」
「你就不怕我下回不给你吃无离蜜吗?」她咬牙切齿地说。
不知为何,肃离就是不怕,哪怕贵姝已用这招要胁他多次,也次次实现,他就是不怕。他甚至希望,这无离蜜的痛,可以绞死他,不用再面对这个家。
「你若还是这样胁持我,我便知道你的答案了。」肃离说:「你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贵姝。」
孩子生下来了,她便会拿孩子的命来要胁他就范。孩子是无辜的,他若让孩子来到世上,来到这样的家庭,就是帮凶,就是罪人。
「肃离!」贵姝终於不再装模作样,用尽气力地在他门外吼叫。「这样你何必娶我?」
肃离笑一声。「你可以去问问最疼你的主母。」他也想问这问题,知道这答案。「问她当初是谁最想娶你的。想必不是我。」
「你还在想那下j的野种吗?」
肃离一震,y着声说:「你说什麽?」
「那野种都归土了,你还想着她?她是你!你多脏啊!你多脏啊──」贵姝疯癫地乱叫。
肃离忍了好久,才忍下夺门而出,掌她嘴的冲动。
「你给我回房去!」他吼她。
「你杀她,又想她,多麽矛盾!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要什麽!现有的幸福你不要,却一直回去想那肮脏下j的东西来自,你多可悲啊!肃离!可悲啊!脏东西──」
这恶毒的话终於触怒肃离,他猛地起身,踢翻了椅子,解了门锁,冲出去,抓住贵姝的衣襟。贵姝被这猛力吓得霎时禁声。
「你记住,杀肃奴,我们,都是共犯。」他冷笑。「你们藏匿我的罪行,同样有罪。要不要我出去向官衙嚷嚷?或直接递个自解状给谏院?我个人是已经无所谓,你们呢?」
贵姝瞠大眼瞪他。
「不要再给我提这件事。」他推开贵姝。「你若杀了人,希望一直被人提吗?」
这时,被吵闹声扰醒的主母,被奴婢扶了过来。她焦急地看贵姝。「怎麽了?贵姝。」
贵姝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们吵什麽啊?」主母不谅解地看着肃离,一边安贵姝。
肃离觉得好累,不想再多费唇舌。他答:「你等她哭完,她讲给你听。她说什麽,就是什麽,别来问我了,我不想解释。」
他把自己关回书房里,听着贵姝委屈得像全天下人都负了她似的哭声,伴着主母温柔贴如慈母的解声逐渐远去。
他急着吃烟,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一听这nv人提到肃奴,说她下j,说她肮脏,他就忍无可忍。没有人能这样污蔑他的羊脂莲,尤其是这帮摧残她的罪人。还好,他即时克制自己,让贵姝以为他畏罪逞能,不过是个怕事的懦夫。
这夜之後,他更不愿回他俩的房间。
对他而言,有锁p相伴,命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