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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林旭刚从食堂出来,整个视野便被雨丝覆盖,朦胧的水汽缭绕,仿佛天地间都被一头名为春的野兽吞进了腹中。
我c,这雨都下一个星期了。同行的室友郁闷地撑开雨伞,转头看向林旭,地理书上怎么说来着,是不是叫回南天
林旭仿若没有听见,望着雨雾出神,眨了眨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滂沱大雨砸在身上的重量,心被水汽浸透,发皱发痛。
喂,林旭,g什么呢快进来室友挥了挥手。
林旭猛然回神,赶忙扯出一个笑容,老是蹭你的伞也不好,我去小卖部买一把吧。
每到春天,便是这样连绵不停的雨,室内的墙面和地板都会渗着水珠。他等不到这场雨的结束,就像他等不到这场噩梦的结束。
印象中杨峰锐是极少带伞的,初中便老是全身shishill地闯进教室,像个怪物一般屹立于同学中。
同学们在上课,那混蛋便在教室后面挤着衣f上的水,老师的讲课声和他座位上滴答的水声j替响起,直到老师忍无可忍把那家伙赶回了宿舍。
有了他后,杨峰锐就彻底不带伞了。
那家伙特别好动,每次都在雨中晃来晃去,他便惊心胆颤地挪动着雨伞的角度,总是被对方气得咬牙切齿。回到宿舍后,那家伙全身清爽,他就得换下一身s哒哒的衣f。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那家伙也就不乱动了,每次他举伞,像个三好学生乖乖地在旁边走着,更多时候是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上许多事情,最新的电影、糟糕的游戏、好吃的薯p
林旭,林旭怎么又发呆了
林旭手里握着的伞柄一抖,才转过头对上室友的脸,眼里的神采慢慢黯淡。
这下连室友都觉得不对劲了,林旭,你这j天都怎么了生病了吗
林旭猛地摇摇头,没事,最近没睡好。他以为自己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却不想,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离开了一个人,你才发现你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碎p,每一刻每一秒都顽强地冒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g什么,死抓着过去的回忆苟延残喘回忆的世界是虚假的,当他睁开眼,看向这个现实的世界,却觉得陌生得恐怖,每一个空隙每一个时间的落点都缺少了一个身影。
如果这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要走出的藩篱,那么这个牢笼到底有多大,他还要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身在牢笼之中,也没有人能陪他走出去。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买了新伞后,林旭便不再和宿舍的人同行。他害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一些。去往的课室的路走过无数遍,越是熟悉越是陌生。水洼深深浅浅,鞋子踩在石灰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j乎以为自己走不到路的尽头,握着伞的手越攥越紧,直到看到了教学楼。三层的楼梯,他在二层便停了下来,目光轻微地转向右边的走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等回过神,便又抬起腿继续爬楼梯。
一步一步,手中的雨伞尖滴了一路的水。
走到自己教室门口,脚步停驻,望着窗边静静躺着的一柄雨伞,汹涌的酸意冲上眼球,x口如同气球胀满后被扎破,痛得空落落的。深灰se的伞布,被摩擦的失去光彩的柄尾,这是陪伴了他三年的伞。伞布被胡乱地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像是被遗弃了。那笨蛋连收伞的技术都这么糟糕。
林旭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手里的新伞光洁明亮,嗒嗒往下滴着水。
那旧伞,就像是多余的。
这个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有时候你觉得你的悲伤足以浸没整个世界,却不过是万千人生中毫不起眼的波澜。
就像是这时,他默默地把这把伞放进了chou屉的深处,拿出课本,等待上课的铃声。同桌与旁边的人兴奋地讨论着中午看的游戏攻略,后座的人匆忙吃着未尽的零食。
无一人知道他整颗心都在哭泣。
他以为他习惯了孤独,却从没有在这么一刻想要那个聒噪的声音。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又怎么样
时间如同喧嚣的火车冲往前方,不为任何人停留。
林旭的生活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没了那混蛋,还是有好处的,没有人在旁边叨扰,没有人占用他的时间。
他习惯了深夜补着未完的作业,挤在靠墙的床边沉沉睡去,经常半夜醒来下意识地去看旁边是否盖着被子,就这样倒腾过去倒腾过来,他往往天未亮就醒了。没有那混蛋的时候,他洗漱非常快,空荡的卫生间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没有那个家伙一遍吞着牙膏沫一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家伙恶意转过身抢他的ao巾的举动。
他习惯了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听英语的录音,脑袋里都是连缀的单词,口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僵y的发音。
那个家伙喜欢吃食堂早餐的r粥,没有那人后,他可以只打两个r包回教室吃,顺便做一套卷子。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只身一人。
没有那个家伙后,他连做作业都快了很多。
又或许是起的太早了,一套卷子往往没有做完,他就昏睡了过去。直到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在嘈杂的哄闹中苏醒,看着手里的卷子静静地发一会呆。
刚开始他还会偷偷想一下那个人,那个家伙在g什么呢在上什么课呢吃过饭了吗
渐渐地,他就不想了。
明明身在同一个学校,都在上课,都在写作业,都在考试,那个人却仿佛消失在了你的世界里。
期中考过了,月考就要来了,再过不久就期末考了。
每天恨不得掰成两天过,又哪有时间去想着那些无人回答的问题。
班主任在班会上发布校运动会要举行的消息上,同学一p哗然,对校领导的猪脑袋再次一顿痛批,这个紧要关头来场运动会,他们都在想什么
林旭埋着头收拾书本,翻着练习册,偶然翻到一页,上面有一个形状可笑的手绘图,一个傻乎乎的兔子,圆溜溜的黑眼睛,两颗大门牙,旁边是那家伙难看的字迹,标着小旭两个字。
白痴。
林旭嗤笑,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仿佛能想到那家伙画下这个图案后得意的模样。旁边突然有人冒出了杨峰锐的发音,他一愣,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得知班里正在报名要参加比赛的,长跑项目无人选报,有人便恶意推着班里一些育好的同学。
紧接着就有人喊着,你傻啊,杨峰锐早换班了
我去怎么忘了啧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林旭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手指无意识随着那傻兔子的的轮廓勾勒,仿佛在重复那家伙当初的动作。
所有人都忘了那家伙,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能想起他。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忘了那混蛋。
他努力让自己相信着: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口。
再次见到杨峰锐,是突如其来的。
就好像上天总要在平静的水面扔一块石头。
食堂里人群拥挤,取餐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原本空出的餐桌一下坐满了学生,熙熙攘攘。
林旭端着餐盘在餐桌缝中艰难地前行,目光随处一瞥,突然顿住。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反复眨了眨眼睛。那是一张四人椅的餐桌,一隅独坐着一个少年,只露出半个侧脸。在吵闹中,那个地方就像是凭空被割裂了出去,独自在另一个世界。
杨峰锐之前中午是不在学校吃饭的,也不知为何今天就来了。
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继续前行,只是目光总是忍不住穿过来往的学生看向那个方向。
人越来越多,餐桌的座位便不够了。有两个男生经过那家伙,低声询问了什么,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那两个男生一坐下来便聊了起来,神情兴奋,经常笑得眯起眼睛。而旁边的少年就冷着脸一口一口吃着饭,像是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林旭,食不知味。
在这个位置,他已经看不到那家伙,但脑海里却被强迫地按下了重播键,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的画面。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低下头,看着餐盘里花花绿绿的饭菜。他毫无所觉地g嚼着,整个舌面都在发苦。到最后,他埋下头捂住了眼睛。
他想要穿过层层的人群和餐桌,像曾经的每一次,坐到那个家伙的面前,告诉他: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坐在这里,假装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一天后,林旭便不再去食堂吃饭了,让室友每天帮忙提一份快餐盒。
他终究没有想象中坚强,说他懦弱也罢,说他小家子气也罢,他只是还没有学会不难受。
他怕看到独自一人的杨峰锐。
那种入骨的孤独,是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月考结束,林旭的成绩略有回升,勉强回到班里的中游。一个星期后,学校才在楼下通知栏贴上了年级里前一百名同学的名字。
通知栏旁边的树枝尖悬着摇摇yu坠的水珠,透出一丝晶莹的绿。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在通知栏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全部看完后,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那家伙的名次一般都在80左右的。林旭便在70到90这段名次中反复看着,像是得了强迫症,也不知是看了第j遍,把那一串名字都快背熟了才作罢。
微风吹过,树枝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是平白下了场小雨。
他回去的路上都在失神,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苦涩。他都在g什么呢像做贼一样。他连想要知道那个家伙的成绩都这么艰难。
林旭仿佛预见了他接下来的所有的日子,那个家伙的痕迹会在他的生活里一点一点被抹去,那空下来的时间与空间都会被其它的东西所占满,他将会有新的生活习惯,新的j往圈子。
有一天,他和那家伙就算迎面碰上,也会假装不认识,神情漠然。
离期末还剩一个月。
林旭已经不怎么想那个家伙了,他大脑总是空白的,像是强行被挖去了一大p让他随时处于真空状态。其余时间便是上课,复习,写作业。
每日都是被安排好的生活,同样的学生,同样的老师。
教室窗前灰白se的老旧窗帘被拉起,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勉强照亮了整个教室。清晨六点多,教室里只有林旭一人,他便揣着英语课本到走廊尽头去背单词。
走廊边沿摆放的小盆栽发了芽,n绿se的小叶子莹莹可人,黏着柔软的水汽。林旭用手指戳了戳小叶p,嘴角弯起,视线往远处一放,呼吸微微收紧。
清晨雾气朦胧,远处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从校园门口的方向走来。
灰se的石板路,n白se的雾气,葱绿的枝叶,甜红se的花蕊。
他穿着水蓝se的校f套装、黑se的运动鞋,肩上背着棕灰se的单肩包,黑se的刘海似乎因为沾染了水汽而压在额头上,一步一步走来,林旭仿佛能听见对方脚下踩着水坑溅出的细碎的水声。
对方低着头,一只手正拿着面包,一只手拿着牛n盒,边走边吃着。走得太着急了,似乎踩到了什么,对方跺了跺脚,显得有些烦躁。
林旭猜肯定爆粗口了。
那少年低着头正看着脚底,突然抬头望教学楼方向望了一眼。
林旭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了地板上,手里紧紧抓着英语书,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已经空了,叹了口气。
春日的早晨,校园路上的少年。
林旭猜测着:他应该是每天早上母亲送来学校的,大概是六点到六点半之间会到。背包换了,以前是黑蓝se的双肩包;头发也变长了,都遮住额头了;鞋子好像没换,应该还是以前的牌子为什么不带把伞呢,明明下着小雨。
三楼走廊尽头,一个同样穿着水蓝se校f的男孩,手里捧着本教科书,盯着盆栽里的小绿芽发着呆。
那一天,林旭的心情都似乎变好了。
旁边的同桌李亦衡都笑着林旭今天笑得次数多了,眨着眼问:怎么了碰上好事了
林旭摇摇头,又笑了笑。
李亦衡摊手,得得得,你再笑就得闪瞎我了。
晚上下晚自习时,林旭又抱着本不知是什么的教科书出去了,在走廊尽头像是罚站般站定往外探着头。
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也有人向林旭打招呼,林旭都囫囵地应了。
随着学生的离去,教学楼如沸腾的水渐渐冷却。
林旭眼睛有些酸,看着那路上旁边的路灯发呆,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眨了眨。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出现了,背着一个单肩包,踩着橙se光晕里的水坑慢慢走着,在路灯下拉出了一条深黑se的影子。
林旭伸出手,空气中有细细的雨丝落在掌心里,冰凉的。他看着那逐渐远离的背影,忍不住笑,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也凉凉的。
他默记着,现在是十点半。
在那段漫长而又灰暗的日子里,林旭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偷偷地在他的生活里cha入了那个家伙的存在。
每天早上,每天晚上,他都像个好学生一般抱着英语书、政治书、物理书站在走廊边背单词、背课文、背公式。
他看不清那家伙的模样,也看不清那家伙今天吃的什么早餐。他只是贪婪地看着那模糊的轮廓,那个熟悉的身影,用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地抚摸。
他知道这样无异于他逃开这个牢笼,这是饮鸩止渴。但至少,那个家伙没有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曾经,我的世界里都是你。
没有你的世界,都是空白。
期末的节奏很紧张,林旭每天晕头晕脑地跟着学,晚自习模拟测试中,手里的笔芯用没水了,急急忙忙翻chou屉,找到了笔芯盒,才想起这是那个家伙的。
林旭只是一晃神,又赶忙低下头继续运算。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知道那个家伙买笔芯没
晚自习放学铃声一打,林旭就匆匆j卷跑了出去,守在走廊口等着。同桌的李亦衡跟着也走了出来,嘟囔着,难死了。林旭你做得好快啊
林旭哪有心思理这家伙,唔唔应了两声。
李亦衡不高兴了,也跟着凑上去,你都看什么呢
林旭吓了一跳,推着对方回去,没看什么。
谁信啊每天晚上都往外面窜。李亦衡装模作样地伸着乌guiou。
林旭一边往外面瞟着,一边哄着李亦衡回去,累了半晌。等到对方总算妥协,他才松了口气。
他又像只小松鼠一样蹲在走廊上瞅着外面。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教学楼里大班的学生都走光了,三层的教学楼逐个熄了灯,陷入黑暗中。
林旭的脸也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远处的路灯安静地照亮了水泥路,路边的野c被风吹着摇动,黑se的影子不断晃动。
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得可怕,走廊边沿栏杆上的水珠落在地板上都仿佛清脆地响了下。
快十一点了。
林旭回过头时,脸上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怎么地就往二楼跑了,远远看一眼就知道整个二楼都是黑的,他却不死心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那个班级门口,漆黑的教室,紧闭的门窗。
林旭在门口傻站了一会,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本来那家伙什么时候走就是他的事,他又怎么能决定呢说不定是提早j卷就走了啊,说不定是生病下午就请假了
他僵y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整个教学楼唯一还亮着的一处,保安已经开始巡逻了,在门口喊着:快点回去,宿舍要锁门了。
嗯,好的。林旭随手抓了j本书就赶紧离开教室了。
回去的路变得很漫长,坚持走了两步,林旭便慢慢蹲了下来。整个身子缩在路灯的逆光中,像个不起眼的大石块。
他想哭,又想笑。最后只是觉得自己可笑。早上短短的五分钟,晚上短短的五分钟,他如数家珍,像一个傻子一样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又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所有情绪都被勾着,轻易地欢笑,轻易地悲伤,一点也无法控制自己。
殊不知,对方只是早一点离去,他便只能等上一个晚上。
果然他就是有罪吧。以为没有人知道,他就可以偷藏着那一点喜悦与思念。活该被惩罚了。
为什么,连偷偷地喜欢,也不行吗
雨又下大了,落在身上,穿透衣f贴在了p肤上,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p肤,仿佛整个身都会融化在这水丝中。
就像是一场轮回的噩梦。
阿锐,阿锐
林旭轻声念着,声音哽咽。
怎么办我好想你。
还有多久,我才可以不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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