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响起接二连三的枪声。
从树林里扑出来的虫人被一一狙杀。
着点异常精准,一例外均为头部。这些可怕的变异生物在大口径狙击头面前毫还手之力。它们死状恐怖,甚至肩膀以上的部分彻底炸飞。
飞杀瘫坐在地面上,双眼凸出,惊骇绝然地瞪着身后几米处扭曲挣扎的濒死虫人。
“砰————”
老宋瞄得很准,他现在对重型狙击步枪的操作极有心得。子带着奇异而尖锐的呼啸,准确命中刚刚吞掉欧阳俊麟上身的虫人头部。已经进化成扁三角形,带有两根长长触角的虫人脑袋轰然炸开。失去控制的身体在地上来回乱窜,喷洒出大片腥臭的液体。
最后,它侧翻着身子摔倒,犹自跳跃着了几下,才乱扭着身体,渐渐失去动静。
爆裂的头炸烂了虫人的食道和咽喉。强烈的神经抽搐和肌肉收缩,使刚刚吞进胃囊的所有东西全部倒吐出来,活像一滩发馊酸臭的垃圾。
一团裹着大量粘液的肉团“骨碌碌”滚到飞杀面前。
那是欧阳俊麟的头。
准确地说,应该是头和脖子,还有左肩至肋下大约四分之一的部分。
他的头被完全压扁,额头和脑后全是密密麻麻的牙印和空洞。就像被两只狼牙棒同时砸中,以至于光滑的皮肤表面彻底变成可怕的“莲蓬”。
虫人的某些生理机能显然比人类强————短短几分钟时间,欧阳俊麟的头部已经出现轻度腐蚀迹象。那些粘液中带有大量胃酸,肉块边缘正在慢慢溶化。如果不是那颗头颅鼻翼位置有一颗黑痣,飞杀也不可能辨认出,这块肉就是欧阳俊麟。
飞杀神情木然地朝前跪行了几步,把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脑袋抱在怀里,用颤抖的手慢慢拂去淡灰色的浓浆。
手掌接触到虫人胃酸,有种被烧灼般的辣痛。
飞杀仿佛毫察觉,依然流着泪,不断用手和衣服擦去肮脏的液体,露出欧阳俊麟那张已经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脸。
他的表情很痛苦,肌肉绷得很紧。根本不是平常喜欢微笑的模样。
他,他一定很疼。
虫人已经被杀光。
城堡里出来一群人。
老宋走在最前面。廖秋和韩莹各自带着一队人,按照早已熟悉的路线穿过空地,把受伤的雇佣兵全部俘虏,用绳索紧紧捆住。
飞杀感觉这些人带有敌意。
虽然都是人类,可他们不是自己的朋友。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个老头,比任何人都强悍健壮,眼睛里随时释放出警惕的目光。
朋友……
“嗬嗬嗬嗬嗬嗬————”
飞杀像疯子一样惨笑着。他抱着欧阳俊麟的头,如醉汉般踉跄着走到被撕裂的尸体前,伸手抓住,想要把残缺不全的朋友拼合完整。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尸体总是缺少着一部分。
最后,飞杀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双膝一屈重重跪倒,把脸深埋在泥土和血污当中,不顾一切嚎啕大哭。
一名团队成员拿着绳子走上前,想要把飞杀捆住。
老宋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让他哭吧……好好哭一场。哭出来,就好了。”
老宋的目光里,蕴含了许多复杂的东西。他感慨地喃喃自语,仿佛是在为自己的举动解释。
“一个愿意为了朋友放弃生命的人,不会是坏人。”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世界性的危机已经人皆所知,再也没有人相信这只是区域性的混乱,或者恐怖组织故意制造的报复性活动。
幸存者们开始抗争,他们用自己最熟悉的方法捍卫生存权。
一些人逃亡至野外,一些人在城市里徘徊。
很多流亡团队悄然出现意识形态的变化。当面包和盐占据了日常生活绝对空间的时候,论拥有者还是追求者,都在不断改变原来的社会阶层。
一些人被杀死,然后被同类当做食物分吃。很多吃人者其实并不缺乏食物,仅仅只是想要用这种极端残忍的方式显露力量,藉此成为多人的统治者。
文明时代的贫富阶层被彻底转换。
当富人口袋里的钞票不再具有购买力的时候,高贵的身份也一落千丈。在工厂里终日辛苦劳作的穷人忽然发现,给自己开工资的老板也得为了米饭和面包忙碌。而自己在这方面显然比他们具优势————他们不会耕种,不懂得季节与气候对农作物的影响,甚至连洗衣做饭也不会。夸夸其谈的权威专家,浓妆艳抹的漂亮明星,高高在上颐气指使的官员这些人一样会饿得半死不活,一块发馊的冷馒头就能让他们变成狗。
瞬间转换的社会地位使很多人满足。他们甚至一度忘记了变异生物的威胁,陶醉在对他人的控制乐趣之中。
豪族财团的势力进一步扩张————他们从病毒爆发前就开始准备,拥有大量物资和亲信。除了军队和科学院,他们俨然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集团。
不少幸存者团结起来,组成自由团队。对抗肆意捕捉流浪者,使其成为奴隶的大型财团。
东躲西藏的逃亡者当中开始出现强化人。
虽然数量很少,但他们的确存在。
人类在极度恐惧和绝望之下,往往会产生很多极其神秘,法用科学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强化人成为各个流亡团队的首领,也迅速蹿升为的权力阶层。
军方仍然保持中立。他们为所有平民注射免疫药剂。从平民当中挑选强者加入军队。却从不过问,也从不插手豪族财团与平民之间的纠纷。
为了摆脱被奴役的命运,一些流亡者团队相互达成共识,开始合并。
他们用简陋的武器,依托熟悉的地形,与疯狂追求利润和收益的财团抗争。
当越来越多的自然强化人出现之后,某些实力强大的流亡团队已经能够对豪族财团构成威胁。出于权力平衡和收益方面考虑,财团与大型团队之间达成谅解,共同享有某一地区的物资利益,共同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变异生物。
为了区别于普通的流淌团队,大型团队开始以雇佣兵团自居……
所有这些,都是苏浩原先时空被电脑记录下来的历史。
现在,这一切正在按照固定的轨迹进行,没有丝毫偏差。
半数以上的人类要么被杀,要么成为变异生物。
幸存者为了食物和生存每天都在忙碌。
其实,和平时代的人类同样也是为了这些东西奔忙。
他们不过是换了个环境————没有官员欺压,没有阶级,没有地沟油黑心医院良警察卑鄙捞尸者三聚氰胺奶粉变质疫苗。
然而,却必须面对丧尸血尸类人虫人,以及形形色色不同种类的变异生物。
在地球,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安全,绝对的幸福。
一切都是相对的。
就像你被暴徒殴打的时候,意中会想起每天开着高音喇叭在楼下跳广场舞的那群老太婆。
虽然她们很烦,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开始跳那种见鬼的“健身迪斯科”。
可是相比被人打到满头是血,受伤住进医院,那疑是一种幸福。
很多人还活着。
他们在危险和死亡面前不断磨练。从最初时候拼命躲避丧尸,开始学会对付这些肮脏该死的变异生物。甚至,转而成为老到熟练的变异生物猎人。
我们是人类。
我们拥有任何生物法比拟的勇气和智慧。
我们不会坐以待毙,永远不会。
苏浩走进“城堡”审讯室的时候,飞杀正坐在餐桌前吃午饭。
小米粥煮的有些稠。淡黄色的粥里滴了些炸过大蒜的香油,看起来很是诱人。玉米面和麦面做成的混合饼子有些于,就着脆嫩的腌萝卜条,吃起来颇为顺口。
老宋没有虐待俘虏————他把所有抓获的雇佣兵关进地牢,让这些人像普通外来者一样每天参加劳动。包括飞杀在内,小队里还有六个人活着。他们分配到的食物和其他人一样,劳动强度也不算大。唯一的区别,就是时刻徘徊在身边,眼睛里充满警惕的看守。
他们只是普通人,也没有武器。
“城堡”外面到处都是变异生物。与其逃走被杀或者死得莫名其妙,不如老老实实留下来。
苏浩坐在餐桌对面,耐心地看着飞杀吃完饼和粥。后者也没有刻意拖延时间。几分钟后,两个人开始交谈。
“你们是谁?”
“为什么来这儿?”
“你们有多少人?怎么过来的?”
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很有些刻板。飞杀正襟危坐,丝毫没有掩饰或者想要欺骗对方的念头————他并不觉得苏浩是自己的敌人。“高氏财团”只是出钱让雇佣兵们协助调查,双方并非不死不休的敌人。何况,如果那个姓宋的老人当时没有开枪,自己早就已经成为虫人肚子里的消化物。
高氏财团、盛飞集团、林飞虎……一个个人物和名字,从飞杀口中不断出现,数相互连贯的信息,在苏浩脑子里构成一幕逐渐清晰的画面。
“高氏财团……”
苏浩点起一支香烟,默默地吸着。他眼瞳中闪烁着森寒的光芒,却被缭绕的烟雾掩盖。
在未来世界的豪族财团档案里,“高氏”属于实力强大的一级财团。
歼灭林宇团队后,苏浩得到了大量补给物资。
不过,目前的团队力量仍然法控制整个城市。苏浩只能沿用原来的方法,在进出城市的主要通道附近设置警戒点。仔细观察超过二十人规模的非幸存者团队。
辨别他们其实很简单————服装、徽章、武器、默契的协作方式……所有这些,都是这一时期幸存者团队法具备的特质。
至于“城堡”方面的警戒工作,要比城内团队简单一些。
虫人,是类人的一个分支。
“城堡”四周的开阔地带设置了大量陷阱,人为构筑的复杂地形使进攻者难以靠近。这些防御措施,主要是针对没有大型炮射武器的豪族财团。除了公路两端各自设立的警戒哨,空地外侧的茂密树林完全处于监视真空。
倒不是老宋和苏浩麻痹大意,而是森林间已经出现了数百头变异生物。
欧阳俊麟遭遇到的西瓜虫类人只是其中之一。
除此而外,还有一些丧尸被蜘蛛、天牛、竹节虫之类的生物感染。
它们正处于异生期,论力量或者速度,都不是“城堡”里强化人的对手。只要虫人不接近城堡,警戒者就不会开枪射击。如此一来,在城堡外围活动的虫人相当于第二条警戒防护线。任何选择林间小路觊觎城堡的外来者,都将遭受变异生物群攻。
飞杀的回答很详细,苏浩从中摸清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没人知道“盛飞”团队的覆灭是苏浩所为。怀疑者的目光,只会落到丧尸和城内其它幸存者团队身上。没有络,通讯时断时续,不少重要信息被迟滞,或者于脆人察觉。加上军方的中立态度,苏浩的中尉军官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最好的伪装。
“这支雇佣兵团里的成员,都是我和欧阳的老朋友。我们一起在非洲出生入死,一起相约着离开战场。我们属于“高氏财团”的外围。财团派我们过来,只是出于面子上的考虑。至于林飞虎的生死,还有他两个儿子的下落,其实根本不重要。”
飞杀的声音很清晰,却有种能为力的绝望。
他很清楚————财团方面不会派人过来支援。
没有收到通讯,直升机也不会继续运来补给。
这就是雇佣兵的世界————拿钱卖命,却没人注意他们的生死。
完成任务活下来是幸运,没能完成雇主的要求,活活战死也是应该。
这是命运,也是现实。
想到这里,飞杀就会感觉到心口阵阵地发紧,没来由的绞痛。
苏浩把烟头塞进烟灰缸里摁熄。然后,坐直身子,专注地看着飞杀,认真地问:“现在,你和你的人,有什么打算?”
这也是飞杀几天来不断考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和“盛飞”之间有什么过节。林飞虎已经死了,“高氏财团”不会为了一个死人付出多。没人会管我们这种雇佣兵的死活。我的朋友被爬虫生物吃了。我很高兴你们没有虐待其余的俘虏。呵呵……判断善恶的标准其实就这么简单。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住在这座城堡里的幸存者很安全,也没有人挨饿受冻。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其他同伴,让他们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成为变异生物嘴里的肉。”
说着,飞杀长长呼了口气,整个人瞬间变得解脱。他脸上显出微笑。
“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我是雇佣兵副队长。感谢你没有给我任何侮辱和痛苦。我只有最后两个请求————让我死得痛一些,再把我和你们收拢的所有死难者尸体埋在一起。”
“死?”
苏浩皱着眉,平静地看着飞杀,问:“为什么要死?难道,你不愿意活着?”
这句话实在太出乎意料。以至于飞杀觉得自己的听觉神经出了问题。
他瞪大双眼,努力想要从苏浩眼中搜寻谎言之类的蛛丝马迹。
那双黑色眸子里释放出的目光平静如水,满含真实与坦诚,很热烈。
飞杀甚至不敢多看。
他双手握紧又松开,体温渐渐升高,皮肤表面渗出汗水。
事情的发展,与飞杀预料中明显有着出入。可他仍然难以置信————这个年轻的团队领袖居然会轻而易举放过自己?
“很多人都死了。我已经看过太多的悲痛和尸体。如果不是生命和权利受到侵犯,我绝对不会杀任何人。”
审讯室的户开着,太阳正从天空中射下明亮的光。暖洋洋的光线从苏浩背后照进室内,有些刺眼,在他身体四周形成一道散漫的光晕。
飞杀不由自主抓紧了挂在胸前的银十字架。
他相信上帝,却从未见过所谓的神迹。
“我们的敌人是那些变异生物。枪口不应该对准同类。这座城堡其实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森严。这里对所有人开放。当然,居心叵测者和阴谋家除外。”
苏浩推开椅子站起,微笑着张开双臂:“我有很多朋友。一个宁愿为了朋友去死的人,值得相信,也有着好好活下去的权利。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加入”
飞杀的身体一直在颤抖。
他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尊崇和认真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
科学院公布的银骨研究报告,在军部高层引起不亚于核爆般的轰动。
京一号基地,地下会议室周边密布着数百名佩戴红色袖章的宪兵。这些人显然经过特别挑选,身材高大,肌肉结实,配备武器均为最式的9毫米突击步枪。他们严守在会议室周边,升降梯和通道附近设置了黄黑色警戒带,电子屏幕上一直显现着巨大的“静”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