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可以看见被砸毁的学校大门。
就在周庞滂挥动战斧,把一个自不量力想要用铁棍与自己角力的暴徒,狠狠劈翻的时候,夜幕下的远处,忽然传来沉闷的汽车引擎轰鸣。
三辆经过改装的重型“东风”卡车嘶吼着闯进学校,在混乱的操场上转了个圈,以半月形的阵势,在杨璐璐等人身边停稳。就像一堵凭空出现的墙,彻底碾碎了暴徒们想要发财的最后希望。
也许是因为流血太多和杀戮太多的缘故,月光也变得带有淡淡的红色。为首一辆卡车车门被推开,从驾驶室里跳下一个如山般魁梧的身影。
与大多数女人相比,唐姿无疑是个巨人。一米九的个头很多男人都自愧不如,随时随地都能给人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长时间的猎杀活动,使她身上早已没有了赘肉,只留下一块块坚硬强壮的肌肉。因为天气炎热,她上身穿着特质的加大号皮质护胸,托住丰满圆实的胸部,两排腹肌裸露着,散发出具有威慑力的特殊光泽。下面是一条带有很多金属挂件,朋克气息浓厚的皮质短裤。充满爆发力的双腿上,裹着被所有男人都会多看几眼的黑色网眼裤袜。
她不是一个人。卡车上陆续跳下几十个武装人员,在周边迅速形成牢固的防御线。从服装和徽记判断,都是“黑色镰刀”佣兵团的成员。
唐姿嘴里叼着香烟,端起手里的榴弹发射器,对准杨璐璐身后开了一枪。呼啸的弹头准确命中几十米外一个想要趁乱摸过来的暴徒。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倒退出好几米远,才轰然炸开,整个人变成一堆四散飞溅的血肉。
“快,所有人都上车。”
唐姿狠吸了一大口烟,从口鼻中喷吐出带有强烈烟草气味儿的咆哮:“整个基地市都乱了,到处都是杀人放火的疯子。还好,没人敢打我们这些雇佣兵和猎人的主意。内墙被炸开的时候,我就知道学校这里要出问题。还好,我来得挺及时。否则,老宋他们一定不会轻饶我。”
对于杨璐璐这个最早出现在“蜂群”里的小女孩,人们都有种本能的疼爱。尤其是老宋,早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孙女。
看着周庞滂翻身跃入车厢,杨璐璐才跟着爬了进去。唐姿随手准备拉下篷布的时候,杨璐璐伸手将其挡住,不无忧虑地问:“我们要离开这座城市吗?
“走不了了。”
唐姿把榴弹发射器扛在肩上,闷声闷气地摇摇头:“现在怪物围城,外面到处都是变异生物。我在集团军指挥部里的人传回消息,废弃城市里的怪物都跑了出来,数量多达几十万。整个基地市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尤其是南面,它们大多集中在那个方向。很多人战死了,情况非常严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破城。”
周庞滂连忙凑过来:“有我爸的消息吗?我们该怎么办?”
“你老爹在我们那儿,他是我们的人,当然不可能扔下他。”
唐姿深深地看了小胖子一眼,说:“别担心,就算基地市被攻破,我们也有绝对把握能逃出去。何况,军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只是遭遇太多突发事件,应对能力不足。一旦局势稳定下来,就再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杨璐璐眨了眨眼睛:“你指的是那些暴徒?”
“那些人都是些没脑子的傻瓜————”
唐姿显然对城内的动乱感到愤怒,不可遏制地怒声吼道:“他们也不想想,在这种时候制造混乱,根本就是自杀。如果军队挡住那些怪物,他们很快被当做食物吃掉。如果军队打赢了,腾出手来,他们的结局一样是死。妈逼的,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居然就到处杀人抢劫。他们能跑到哪儿去?能躲到哪儿去
杨璐璐脸上早已没有了一贯的从容和冷静,显出极具危机感的担忧:“军方肯定会派兵镇压,没有谁脑门上写着“暴徒”两个字。按照战前发布的戒严令,无论任何人在宵禁时间外出,都将视作意图不轨当场予以击毙。可问题是,现在整个基地市一片混乱,就算我们服从戒严令,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同样有可能被军队视作有潜在威胁的暴徒进行攻击。总之,基地市任何地方都不安全,又不能出城……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唐姿撇了撇嘴,显然对杨璐璐的话并不赞成:“小女孩到底是小女孩。别忘了,咱们的头儿,可是大名鼎鼎的苏浩司令。在基地市,还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什么地方?”
杨璐璐和周庞滂都不是傻瓜,多少已经猜到唐姿话里隐藏的内容。然而,迫切想要得到安全的强烈意愿,使他们几乎同时发问,又同时闭上了嘴。
停顿片刻,唐姿忽然“格格格格”笑了起来,说:“当然是71集团军的指挥部。只要跟许司令在一起,总是安全的。”
“那里可是高度戒备的军事管制区。”
周庞滂咽了一口唾沫,不太确定地问:“我们都不是军方的人,怎么可能进得去?”
唐姿冷笑着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在指尖晃了晃:“只要有这个,在基地市就畅通无阻,没人能拦得住你。”
那是一张许仁杰亲笔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最高级别。
南部城墙的激战仍在持续着。
为了守住基地市,守城官兵与突入城市的变异生物悍不畏死反复拼杀。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伤亡代价,终于把冲上城头的怪物全部灭杀。
重新装满弹药的飞艇部队再次出现的天空。尽管高空轰炸谈不上什么精度,却能够有效阻碍生物狂潮的进攻速度。变异生物对这些在头顶上徘徊的飞艇抱有强烈敌意。它们用尽各种方法,却仍然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落下一颗颗破片炸弹,造成一片片惨烈的死伤。
在前线军官的指挥下,格斗兵序列的后方,出现了一排手持火焰喷射器的士兵。他们在各个机枪射位附近结成防线,用炽热的烈焰狠狠喷向凌空扑来的敏捷型类人。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焦糊臭味和硝烟气息,几乎窒息的人们不得不戴上防毒面具。尽管不断有各种小型变异生物飞跃火网,从火焰和子弹的缝隙中扑入人群,却立刻被严阵以待的格斗兵当场击杀。
这样的防线其实算不上完整,只能说是勉强可以维持。为了守住基地市,许仁杰几乎把城内所有部队全部调空。距离城墙一百多米的基地市内部,工程部队正在紧张构筑第二道防线。那是借助楼房为基础,在街道中间大量堆砌各种建筑材料,喷涂快于水泥,高达五十多米的另外一道内墙。
变异生物的确继承了人类的智慧。它们居然能够察觉到激光发射器带来的潜在危险。南部防线的四个激光堡垒都被蛇形类人攻陷。它们前后在那里的占据时间,大约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当反击部队以喷火兵开道,以密集火力把所有蛇形类人全部围杀,重新掌控局势以后,才发现:整个地下堡垒内部,到处都布满了蛇形类人的尸体和酸液————由于射孔狭窄,蛙形类人无法进入,只能在城墙底部和射孔附近大量喷吐酸液。为了发挥酸液的腐蚀效果,钻进堡垒的蛇形类人居然在酸液里来回游动,用沾满酸液的身体在激光器和各种机械表面来回盘绕。最终的结果,就是蛇形类人在酸液中彻底溶化,破坏严重的激光器也无法继续使用。
冲进地下堡垒的军人们,纷纷对眼前这一幕感到震撼。尽管对手是凶恶残忍的变异生物,却也有着如英雄般舍身炸碉堡的可怕气概。
不断有对地攻击机从空中掠过,从侧面方向发射一枚枚对地导弹,把堆积在城墙附近的变异生物尸堆炸开。按照许仁杰的命令,空军必须尽快消除生物狂潮攻进基地市的一切有利地形。尽管对地导弹的炸药当量早已超过规定辐射标准,可是在危机关头面前,人们早已顾不了那么许多。
黑暗的夜空下,不断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还有清晰入耳咀嚼骨头的声音
城外的难民没有全部撤离。尽管军队已经提前预警,可是留给难民转移的时间太短,还有一部分人对军方的警报持怀疑态度……他们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观望。
大约有八万人留在了城外。
首批出现的变异生物,在难民中间造成了轰动性的效果。再也没有人想要固执己见,恐慌和绝望,很快变成了相互践踏的大规模逃亡。无法统计究竟有多少人被活活踩死,散落的各种物件到处都是。很多人嚎哭惨叫着冲进雷区,想要越过这片死亡地带,得到守城军队的帮助,却被当场炸得四分五裂,只留下遍地散碎的尸骸。
没有人愿意白白被杀,落在逃亡队伍最后的难民们纷纷拿起武器反击。然而,在庞大的变异生物群体面前,这种程度的反击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基地市内,整个南部防线背后,排列着六千余名处于待命状态,随时准备冲上去替补战死者空位的官兵。
这是许仁杰能够集中起来的最后机动力量。
基地市实在太大了,整个城市都需要防守。变异生物的重点攻击方向虽然是南面,却也不能排除从其它位置展开进行的可能。由于事发突然,加之废弃城市与基地市之间距离太近,许仁杰无法从城外调入更多的军队,只能在城内其它地段留下少至不能再少的警戒人员,把剩余的部队全部集中到南面。
监控飞艇不断发回新的战报。进攻基地市的变异生物伤亡惨重,死伤数量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如果换了是人类国家之间的战争,这种伤亡比例早已使得军队崩溃,进而就是投降,溃败。
遗憾的是,变异生物也许根本没有“投降”的概念。人类军队也不会收留它们充当俘虏。任何一场战斗,都以其中一方不死不休为结局。
新成都基地市,地面指挥部。
脸色铁青的许仁杰大步走进办公室,带着无比的狂怒和恨意,重重坐在椅子上,拿过茶杯,把里面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早在病毒爆发前,许仁杰就根据已经掌握的情报,制订出基地市的整体防御规划。
规划这种东西,永远都需要不断的改进和强化。
无论合肥战役还是北方战区的“月潮”,都给了许仁杰大量启发。他针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对基地市城防部署展开一系列调整和修改。他相信,这些措施将在战斗中发挥效果,新成都的防卫力量虽然没有“固若金汤”那么夸张,只要冲击城市的生物狂潮数量不超过一百万,就无法对城市造成伤害。
然而,这场战斗出现了太多意外。抛开变异生物各种从未见过的全新战术不谈,最令许仁杰暴怒的,就是城内平民制造的混乱。
他们居然敢趁火打劫……难道,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对付平民暴乱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人杀光。
为什么老子当初要把他们放进来?
基地市根本就不该搞出什么平民区和军事区。那些人除了成天叫唤着饥饿于渴,在军事区外面乱拉标语横幅,要求什么见鬼的“民众待遇”,该死的“公平”。平时总是无所事事。遇到危险,他妈的连个屁都不会放。
现在好了,这帮混蛋居然变本加厉,连军事区的内墙都敢炸掉。尽管已经派出部队进行反击,但损失肯定不可避免。
正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许仁杰再也无法稳定情绪,只能匆匆离开塔楼,返回指挥部办公室。他需要静一静,需要好好思考接下来的战斗计划,以及可能遭遇到危险应对措施。
驻扎在附近地区的所有下属部队,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按照命令,他们都已经派出部队,目前正在前往基地市的路上。从接到命令到部队集结都需要时间,加上驻地与城市之间的距离,其中最快的一支,至少也要在明天上午才能抵达。
相比之下,还是苏浩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派出,接到命令就从中途转向的新编70l卜充师团距离最近。
想到这里,许仁杰紧拧的眉头稍微松缓,眼睛里的怒火也渐渐冷却。
按照黄河两小时前发出信息,新编70l讵离新成都基地已经很近,前后不超过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如果他们能按时抵达,那么局势完全可以控制,还可以全歼这股从废弃城市里跑出来的变异生物。
如果换了是其它部队,许仁杰根本不会这样考虑。
强烈的信心,当然是来自于苏浩和王启年。后者是前者的证明,而前者早已在一次次战斗中表明,只要是苏浩指挥的军队,总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法扭转战局。
情绪渐渐平缓下来,许仁杰伸手从桌上拿起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慢慢地吸着。
“叮咚————”
忽然,电子通讯器响了,监控屏幕上随之出现了年轻副官的身影。
“有什么事?”
“将军,陈参谋长来了。他说有急事找您。”
“陈彦霖?”
许仁杰一愣,脸上显出非常古怪的神情,变得凝重且带有惊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来于什么?”
这问题并非多余————自从权力被彻底架空之后,陈彦霖就很少在日常例会以外的场合,与许仁杰碰面。他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无论新兵日常训练,还是后勤运输和管理,陈彦霖总是显得非常淡漠。这与他最初刚来71集团军接手参谋长一职,精力旺盛的时候截然不同。仿佛已经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不想插手,也不想从中得到好处,纯粹只是一个旁观者。
正因为如此,尽管王婧静那个女人以身体和信息素为诱饵,制造了这起谁也没有想到的突发事件,许仁杰仍没有调用陈彦霖手上那支八十余人的卫队。这点部队在战斗中的效果微乎其微,却是陈彦霖最后的直属力量。许仁杰不想在这种时候惹麻烦,自然是对陈彦霖保持无视状态。
很意外,自己不去找他,他却偏偏主动找上门来。
副官对许仁杰的问话只能抱以苦笑。他当然不可能参与到两名将军的权力斗争漩涡里,只能以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回答:“陈参谋长想要参加战斗,这是他的原话。”
许仁杰慢慢皱起眉头。
集团军参谋长主动要求参战,这应该是一件好事。
可是,以他对陈彦霖的了解,这要求显然有些怪异。最古怪的,就是时间
如果陈彦霖想要争功,他应该在更晚些时候,几路援军抵达,战局胜负明了的情况下说出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