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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娆乱(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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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絮游丝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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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絮游丝无定(一)

    从那天开始,太八再也没有碰过她。

    他规矩的就像一个正人君子,一并连牵手、拥抱都免了。晚上睡觉,两人之间的空隙,足够再塞下两个太九。

    他照样笑,照样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照样贴入微。

    但好像有一些东西,再也无法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很久以后,太九才明白,两人之间相处,有些事情是可以一笑了之,但有些事情,只要破坏一次,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和太八之间,突然出现一道裂缝,补不回来,而且越来越大。无论他们怎样在表面上若无其事,暗地里却越行越远。

    她不是不后悔的。有时候甚至想,为什么那夜没有顺从他的话。

    太八像是一团滚开的水,气势汹汹无比热烈地闯进她心里,渐渐地,她那颗犹如铁壶的心也被他捂暖了。

    以为大家会一起热起来,直到熔化,从此你中有我,不分彼此。

    可她现在成了被烧热的壶,太八却成了内里一团冰凉的水,她吐也不是,忍也不是。

    太九一直以为两个人互相喜欢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想在一起,就创造一切条件在一起。两个人,一颗心,只要喜欢,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她忘了,太八会有自己的想法。他首先是个男人,然后才是太八。

    男人在一个nv人身上受挫的时候,十之**会从别的nv人那里找回成就感。

    万景现在在外间刺绣,太八缠着她不知说了什么笑话,低低的笑声传过来,简直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从她心里爬过去,又痒又痛。

    忍不得,说不得。太九坐立不安,手里的诗集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笑得那样亲热?话题里,有没有她?

    她觉得恼火,但恼火之后却是难过。她和太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在故意报f她那夜的拒绝,还是真对她冷了心?

    外间的笑语渐渐低了,两人耳语着什么,只闻声息,没有动静。

    太九终于忍不得,把诗集往床上一撂,揭开珠帘走出去,就见太八坐在万景身边,低头看她绣在缎面上的一双彩se大蝴蝶,两人倒也是规规矩矩地,连手也没一下。

    万景抬头见太九来了,立即把脸上笑意凝结了,垂头把刺绣放下,起身问道:“小姐可是要喝茶?”

    太九没说话,她打量一番外间的摆设,实在也找不到话可说,只得道:“……外面冷的很,倒不如来里面做活吧。”

    万景急忙摇头:“奴婢岂敢擅闯里屋,真是折杀了。在这里做便好。”她见太九眼睛只管往太八那里瞅,便又道:“还是八爷进去吧……奴婢这里确实冷了些,也没什么东西可玩。”

    太八却是个不会看眼se的,只管摇头:“这才九月的天,冷到哪里去?太九在里面看书,我又不ai看那些,还不如来这里和你说说话。”

    太九的脸se有些不好看,原本盼他进去,或者邀她一起出来说话,结果却得到这样一句没心没肺不给她台阶下的话。她甩手就想走。

    万景赶紧说道:“这会天也不早了,奴婢还得去小厨房吩咐他们晚上的菜se。八爷也别总g坐着,安生看j天书吧,上回不是还说老爷怪你不会算帐么。”

    太八这会终于悟出点门道来,急忙起身笑道:“万景说得是。太九,你比我聪明许多,倒教教我那些账本该怎么看吧。”

    太九正要赌气说个不,忽听门外有人说道:“九小姐在吧?老爷叫你呐!”

    她心中猛然一惊,一瞬间脑子里转了无数个可能,自觉没犯什么错,想必也只是例行公事让她过去说说话,便答道:“我知道了。爹爹现在哪儿?”

    “老爷在惜春坊那里听穆先生唱戏。今儿是兰七小姐的生辰,那里给她办寿宴。本来说是要请八爷和九小姐,但老爷说不想人多,便只有兰二爷和其他一两个小姐在那里陪着。”

    咦?寿宴,那更是没什么大事了。

    太九赶紧去里屋,万景赶着替她梳头洗脸擦粉换衣f。一回头,在铜镜里瞅见太八紧张的神情,他担忧极了,两只手不住地搓着,又不知该说什么。

    太九心中一软:他到底还是在意她的。

    “我去去就回。你和万景不用等我晚饭,自己先吃吧。”

    说完她提着裙摆便往门口走。太八急忙追上去,低声道:“……不要紧吧?要不……我陪你……”

    太九笑了笑:“爹爹没叫你,你去做什么?白白倒惹了他不开心。好了,别闹,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

    太八只得点个头,眼巴巴瞅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一路穿花过柳,来到一湾小湖前。

    所谓的惜春坊,却是一艘巨大华美的画舫,这会停在岸旁,上面灯火通明,笑语声融融,隐约有人影来回穿梭,衣香鬓影,倒也别有一种风流味道。

    太九被人引了上去,早有美婢过来开门,一面朝里面笑道:“九小姐来的可巧,正赶上穆先生要唱戏。”

    穆先生三个字让她心头一动,当日他唱戏的绝代风华仿佛还历历在目,今日能再见,也是幸运。

    进了门,就见里面坐了一圈人,果然没j个,无非是兰双以及另外两三个平日不怎么说话的哥哥姐姐。

    姚云狄笑容满面地坐在首座,兰七替他斟酒。到此时太九才将她看了个仔细,果真人如其声,长得娇小玲珑,笑起来腮边还有两个梨涡,自有一种娇俏妩媚的风韵。

    太九正要行礼,姚云狄却对她摇了摇手,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个噤声的姿势。她只好默默走过去,也不知该坐哪里。

    一旁兰双对她举起酒杯,笑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太九与他素来没什么j情,本不yu过去,但周围也确实没位子了,只得微微一笑,垂首坐了下来。

    待丫鬟们替她倒了酒,兰双才笑道:“九,你年纪不大,胆子倒很大呀。”

    什么意思?太九惊疑地看着他,他却只是摇头,道:“一会有人会给你说。你好自为之吧。”

    太九给他说得心中一阵冷一阵热,惴惴不安,见他的神se是定然不说了,自己又不好问,倒显得心虚,只能故作镇定,低头喝酒吃菜。

    没吃两口,忽听外间传来一声娇啼,当真是雨打梨花,清脆如珠,叫人紧杀杀一抖,五脏六腑里都过上一浇,说不出的温腻。

    紧跟着,那马头琴,竹板儿,琵琶琴瑟一并响了起来,却是一段。

    众人眼前一花,一个装丽人从门口莲步生态款款而入,那三尺长的水袖把脸遮住,乌发上的步摇颤颤巍巍,做出一种百般哀怨的娇媚姿态来。

    忽然便唱道:“自从他去了,无一日不口店道。眼p儿不住了梭梭跳,料应他作念着。”

    那声音妩媚入骨,当真一个闺怨少f的愁肠百结的滋味淋漓尽致。

    水袖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只瞅得后面的眼珠黑得发亮,顾盼生姿,眼p上点了两块薄胭脂,越发显得秋波流转,中人yu醉。

    待那板儿敲得快了,她又开口唱道:“为他、为他曾把香烧,怎下的将咱、将咱抛调。惨可可曾对神明道,也不索,和他、和他叫。紧j,誓约,天开眼自然报。”

    众人齐声叫好。

    太九看呆了。

    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地,直面地,恍然大悟地接触到穆先生的一些过去。

    兰五说他是个戏子。

    她曾以为那是个笑话,到如今,那种妩媚,那种眼波,那种身段姿态……

    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感觉上,似乎离他更近了一步,不再是以前遥不可及的张望。

    台上的他已经开始转圈,犹如一朵盛开的花。

    忽然便玉柱倾倒,揉碎香花遍地。那如云一般的乌发在地上蜿蜒,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

    那心碎的丽人还在歌唱:“急煎煎每夜伤怀抱,扑簌簌泪点腮边落。唱道是废寝忘飧,玉减香消。小院深沉,孤帏里静悄。瘦影儿紧相随,一盏孤灯照。好教我急煎煎心痒难揉,则教我j声长吁到的晓。”

    终于唱完,众人叫好声不断。那姚云狄只是笑,一面道:“快,请那伤心的美人过来喝上一锺。若是再怨,只怕也没第二个万里长城给你哭倒。”

    说得众人都笑了,那丽人也笑yy地过来,接过酒盅,凑去唇边一仰首,手腕一翻,把那杯子倒过来,果然一滴不剩,说道:“谢老爷赏酒。”声音低沉温柔,果然是穆含真。

    众人又是说好,穆含真陪着他们又喝了j杯,便下去卸妆换衣了。

    酒过三巡,菜也吃的差不多了,眼看要到散席,太九越发心慌慌,不知兰双先前那番话意味若何。

    她暗地里不知打量了多少次姚云狄,见他唇边含笑,并没有别的神情,心里多少存了些侥幸,只盼那是兰双吓唬她。

    正自揣揣,身边忽然一阵香风飘过,却见兰七笑yy地端着酒壶过来为她斟酒,一面笑道:“九,咱们还是第一次说话呢。你小小年纪便住进晴香楼,真真让人羡煞。”

    说罢便举杯,邀她同饮。

    太九只有勉强笑道:“姐姐太客气,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和姐姐学呢。”

    说罢仰头正要喝,却听对面姚云狄冷冷的声音传来:“这话倒是不假,难得你竟有自知之明。你要学的东西不少呢。”

    太九心中大惊,手里顿时抓不住酒杯,酒撒了一桌。

    她骇然地望着姚云狄,心中反复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错事。

    姚云狄冷冷看着她,神情里全无往日疼ai,又道:“看来你自己倒还不知。我且问你,让你与太八住进晴香楼为了什么?你二人都是太字辈,年纪相仿,只盼能好好相处,日后你能辅佐太八。你却做了什么?”

    太九背后冷汗涔涔而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果然知道了!

    “我倒是刚知道,你这个年纪最小的,肚子里花样却最多。太九,你真让爹爹吃惊。你那个太八哥哥是老实人,舍不得责骂你,处处让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给他难堪了?还是说,你觉着晴香楼住两个人不妥?想单独出来住?”

    太九被问得浑身都忍不住发抖,姚云狄居然选在众人面前给她难堪,想必是要给她一个大警告,先前竟没半点预兆。她忽又想起当日兰七的遭遇,不由更是惶恐,倘若姚云狄给她这样的惩罚,当真不如一死了之!

    想到死,她g脆把心一横,张口便道:“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穆含真说道:“老爷,八爷和九小姐的情况我倒是清楚不过的。八爷确实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与人争什么,九小姐难免会欺负他。不过他二人年纪还小,闹个别扭也不是什么大错。老爷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她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清醒了些。

    他护着她,她怎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姚云狄冷笑道:“年纪小可不是犯错的借口。太双那时年纪也小,可曾见她耀武扬威地欺负过谁?我却最恨这些心中打着小算盘的人,肚子里不知想些什么!你道太八不配住进晴香楼,今日你却先搬出去吧!”

    众人见他发火,都噤声,听得太九一下从晴香楼被赶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担忧。

    太九知道自己这时再不跌软,只怕就是被打入黑门的命。她想起穆含真的话:太八是个被信任的,你却暂时还只是个玩具。

    她果然只是个玩具。

    之前姚云狄的温柔真的只是假象,一旦触犯了他的条例,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她凭什么以为姚云狄会给自己例外?

    太九啊太九,你在他眼里,原本就是连个东西也算不上的。

    她含着泪,扑倒在地,颤声道:“太九知错,求爹爹开恩。”

    耻辱。

    她恨不得立时死去,偏最大的苦楚是死不得。

    姚云狄高高在上,看着她纤细的脊背,心中委实有些舍不得。看着她痛苦,仿佛就看到那人痛苦。

    他曾说过,哪怕自己死,也不让那人伤怀。

    可是到如今,这誓言也灰飞烟灭了。

    想到太八太九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到如今学习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没有。却夫人,山老,海老。三人简直像追在腐后面的秃鹫,绝对不会放手。自己搞了半天,莫非要在这小丫头身上功亏一篑?

    他心中又是一狠,连带着看她也厌恶起来,森然道:“开恩?我倒不知能开什么恩!不长进的东西!”

    太九只是求饶:“太九知错!下次绝不再犯!”

    穆含真便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说罢,回头柔声道:“老爷,九小姐是个聪明人,老爷一定也舍不得惩罚她。倒不如让我回去好生教,严厉呵斥,下次再不犯错便是。”

    姚云狄心中的不忍终于还是站了上风,冷道:“你也不必回晴香楼了,从今往后还是住在点翠阁吧!你瞧不上别人,倒也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se!滚!下次再这般趾高气昂地,我便叫人剥了你的p!”

    太九泪流满面,低声说了个是,起身飞快走出了画舫。

    她心中迷迷茫茫,出了门也不知要去哪,只是乱走。

    一下子想起穆含真的警告,一下子想起太八说为这些事不值得去死,一下子又想起当日在那个房间里姚云狄像看牲口一样检查自己。

    她口剧痛无比,盼着马上就能死,偏偏又死不掉。

    她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态度都告诉她:你错了,你要改?

    她也只不过是想获得一些做人的尊严。可是到如今,才发现所谓的尊严在姚府里本就是狗p。有了它,只有死路一条。

    究其本,只因为她不是姚云狄宠ai的孩子,得不到他的信任。原来住进晴香楼不是代表她受宠,只是为了衬托太八。

    太九,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把大事放在一边,自顾自沉浸在虚幻的构想里。

    到最后,一事无成,没得到姚云狄的信任,没得到太八的信赖,只得到了无穷无尽的耻辱。

    她到处乱走,等终于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回了晴香楼。

    太九定在那里,眼怔怔地看着那里面灯光闪烁,太八或许还在等她回去,也可能正和万景说笑缠绵,忘了她,无视她。

    心如刀割。

    她在那里站了很久,忽听院门被人撞开,太八嘶吼的声音传来:“太九被赶出去?!我不信!我去找爹爹!太九她……!”

    她捂住嘴,眼泪无法抑制地在脸上纵横,浑身都因为痛楚而颤抖。

    她想走过去,想和他说话,告诉他别冲动。更想和他道歉,告诉太八自己是多么多么喜欢他,没想到两人还没能真正和好,却要分开了。还想道别一下,以后她不能照顾他,更无法保护他……其实她之前真的也不能保护他,都是太八在照顾她而已。

    可是不能上去。

    她已经见识了一次姚云狄的怒气,不能再见识第二次,因为她还不能被打入黑门。她还有事情要做。

    太八在门口闹了半天,终于还是被万景劝回去了。

    院门重新关上,好像隔开了另一个世界。

    太九幽幽在黑暗里站了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飞絮游丝无定(二)

    点翠阁离着晴香楼相当远,j乎是一南一北地对立着。太九懵懵懂懂地走着,平常一刻左右就到的路,竟然走了大半个时辰。

    一直看到那点翠阁外标志的苍松,她心头一颤,百般滋味都翻涌上来。想起那日他替自己画眉,送云雀,眼底眉间无一不是ai怜蜜意。只是,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再走一段,前方突兀地矗着一座假山,从里面穿过去,便到点翠阁了。

    物是人非,昨日种种,亦随水流去。

    太九摇了摇头,正弯腰钻进那假山洞,忽听洞里有人喘x,她唬了一跳,呀地一声,转身便要跑出来。

    谁知对面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低声道:“别跑。别叫。”

    洞里光线暗,她本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只听声音娇n清脆,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道:“这个先不用问。我且问你,今日在姚云狄的宴上受辱,心中难受么?”

    太九疑h更深,轻道:“g卿底事?”

    那人笑了笑:“果然是个坏脾气,难怪他容你不得。你一个花容月貌的大小姐,好容易混进了晴香楼住,谁想他轻轻一句便让你美梦破碎,你却不恨?不怨?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白白受他欺辱?”

    太九分不清此人身份,又不能贸然回答,只得沉声道:“胡说什么!快放手,不然我叫人了!”

    那人猛然放开她,在黑暗里轻声道:“你不会叫,只因你心中亦有鬼。太九,你可有想过,是谁让我们如此痛苦地生存?他让你活你就活,让你做狗你就做狗,呼一口气你就得去死,吸一口气你便是死了也得活过来。你不是他的孩子么?世上会有父亲这样对待自己的骨?”

    太九退后两步,试图通过洞口的微光看清此人的容貌,可是太暗了,真的看不清。

    她在那一瞬间转了无数脑筋,终于垂头道:“你如此说……不如说得更明白一些,你想做什么?”

    那人笑了笑,道:“你看到了吧,那天。他是怎么对待不听话的人。我们不是猪狗,怎能任他摆布。我如今就是行尸走,若不是心口那一点恨,早就去死了。”

    太九心中灵光一动,惊道:“咦?你、你难道是……”

    那人往前走两步,洞口微弱的幽光映在她脸上,一张婉约桃心脸,腮边隐然两只梨涡,果然是兰七!

    她直勾勾盯着太九,眼里神采奇异:“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在看?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找你?”

    她舒了一口气,笑道:“因为有人告诉我。你不用管是谁。我今日先说与你听,这府里,人心早就散了,每个人只要得到契机,必然毫不犹豫杀了姚云狄。而我之所以找你,一是因为那人推荐,二来,你正好得到了契机,三来……我欣赏你在慌乱的时候还能想到冷静。这是难得的特质。怎么样,太九,要不要与我合作?我保证一个月之内,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他死去。”

    太九冷冷看着她,半晌,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为什么要帮你?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疯话。”

    兰七呵呵轻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p囊,低声道:“不怪你当我说笑。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她拔去p囊的塞子,微微倾斜,从那囊口流出一些浓稠的银se的物质,叭嗒一下落在地上,顿时滚成一团,转来转去。

    汞?!

    太九骇然,却不知她从何处弄来这么多剧毒的东西!

    “我自有门路搞到,且姚云狄丝毫不知。”兰七把塞子塞回去,用脚拨了拨土,将那两滴汞盖住,一面又问:“怎样?每天只要在他的饭菜里加上那么一两滴,又或者在他用的蜡烛里灌上那么一些……神仙也救不活他!”

    太九默然。

    这个计划新鲜,毒辣,秘密。她j乎就要心动。

    倘若……倘若姚云狄死了……他死了,自己的仇也报了,也不用再顾忌任何事情任何人,从此和太八找个安宁的小村庄,男耕nv织,再也不问世事……

    这美好的远景简直像毒y一样诱h着她。

    怎样?

    接不接受?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你聪明貌美,让他b然大怒却没被打入黑门。太九,你有你的本领,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我有多羡慕你,你也不知道。只要我们联手,暗中又有那人相助,一个月后,定然能看到那老贼惨死的模样!”

    太九沉y半晌,方道:“我要考虑j天。”

    兰七轻轻一笑,果然大大方方让路给她过去,待她走过自己身边,又开口道:“三天后,子时,我还来这里等你答复。太九,你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我不希望有把这些东西用在你身上的机会。”

    言下之意,自己若不答应,便要杀她灭口?

    太九想了想,说:“好。三天后子时,老地方见。”

    兰七笑yy地看她走了出去,忽然又道:“最近大厨房的张老厨告老还乡了,新大厨刚上任。改天也让你们见见。”

    太九心中一动,登时明白她为何自信满满。原来新的大厨也被她收买了。只不晓得她哪里来的胆子和势力,能收买到这些人。

    这个兰七,真不简单。

    一直回到点翠阁,外间倒也灯火通明,一个陌生的大丫鬟在灯下面做活,见她来了,急忙起身笑道:“见过九小姐。奴婢是老爷派来新给您使唤的丫头,奴婢叫芳菲。”

    太九见她年纪尚小,圆圆的脸颊,倒也有一份可ai憨厚的味道,不由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气,以后是一家人了。”

    芳菲显然是个生手,手忙脚乱地替她换衣裳,又问:“小姐这就歇息么?我去叫人打热水来给您沐浴。”

    太九摇头:“不用,我累得很,你替我铺床就好。”

    她确实累了,无论是身还是心。她需要好好睡一觉,把伤口舐了,把神养足了,再迎接以后的风l。

    芳菲替她铺了被褥,又往鼎里加了一把甜梦香,这才唯唯诺诺走出去。她还是个孩子,全然没有万景的利索聪敏。

    想到万景,太九不由自主便想到太八。

    他如今在做什么?可有想念着她?万景是不是柔顺地抚着他?她这个碍事的人不在了,他们……会不会……

    太九想到心烦,对他又是怨又是ai,也不知他会不会过来偷偷看看自己……虽然这个可能很小。太八这人完全以姚云狄马首是瞻,他的命令他绝对不违抗,他若说不许太八来,他一定不会来。

    心里虽这么想,但nv人啊……无论什么际遇下,总还怀着那一丝妄想,盼着不知什么时候,他偷偷来了,给自己一个惊喜。

    无论怎样绝望的环境,她们靠着那一点点的幻想和期盼,居然就可以慢慢度过来,委实也算个奇迹。故nv子柔韧,男子刚强,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说到nv子柔韧,太九又想到了兰七。

    说实话,她当真没想到这个小小nv子,胆子如斯大。她为了这件事,筹划了多久?一个人又要恨的多深,才能一面忍耐着极度的屈辱没有爆发,一面在暗地里计划周到?

    她甚至有些敬佩她。无论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兰七的胆量与城府都让人佩f。

    她说有人暗地里会帮她,所以胜券在握的模样,想必那人是个位高权重的,深得姚云狄信赖的人物。

    会是谁?兰双?不太可能,姚云狄明显不完全信任他。

    宣四?更不可能,她不是那种忍辱负重的人。

    难道,会是穆含真?

    太九心头突突乱跳,越想越觉得这人是他的可能极大。

    这算什么?他当真要她去做这种漏洞百出危险之极的事情?

    但……既然是穆先生在后面暗中支持,就证明此事有可行度。或许她真该好好考虑,与兰七合作一次。

    把姚云狄杀死。杀死他。

    这样,所有人才能得到自由。

    这个念头好像魔咒,在她脑海里不停回旋,回旋……

    ****

    太九在点翠阁住了三日。三日里,太八果然没来一次。

    太九心里那g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了。但,轮不到她伤感,点翠阁忽然有不速之客来访。芳菲报,是宣四。

    她来做什么?嘲笑她?侮辱她?难不成是来安她?

    太九想不出什么可能,便道:“请她进来。”

    芳菲忽然露出为难的神se,低声道:“可是宣四小姐身边有……不太方便请进来……”

    太九眉头微皱:她身边有别人?

    忽然想起当日她去却夫人府上的时候,那个亦步亦趋跟在她轿旁的独眼壮汉。难道此人就和她寸步不离了?

    她想了想,道:“替我换衣,我去见她。”

    宣四看上去心情很好,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喝茶。事实上,最近她心情似乎一直很不错,不知遭遇了什么好事,整个人都比以前柔和了很多。

    她身边站着一个壮汉,左眼上一道血红的疤,果然是那人。

    太九迎上去,淡淡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壮汉乍听见人声,一回头,瞅见太九娇艳绝l,竟看呆了。

    宣四放下茶杯,勾起一抹笑,道:“你上次来看我,这次不过回访而已。”说罢她四周看了看,颇有不屑之se,说道:“这里倒还不错,清净的很,就是背。难为你这么个娇滴滴的人也能住下去。”

    太九走过去,见那壮汉盯着自己不放,不由奇窘,低声道:“宣四姐,他是……?”

    宣四面不改se:“我丈夫。”

    太九大吃一惊。丈夫?!什么时候的事情?难道姚府里嫁娶一个公子小姐,居然都不通报的吗?这壮汉看起来满身风尘味,只怕不是山贼也是混混,姚云狄怎么会同意宣四嫁给他?!

    宣四道:“你不用奇怪,是我求g娘和爹爹让我与他s定终生。待事成,再完婚。”

    事成……?

    太九被眼前莫名其妙的一切给搞乱了,又不好问,只能怔怔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宣四忽然抓起案上的白瓷茶杯,狠狠往那人身上砸去,一面森然道:“你看够了没有?!”

    那壮汉被热水一泼,打了个惊颤,手忙脚乱地苦笑道:“娘子息怒……我、我不过是……”

    宣四看也不看他一眼,冷道:“我与有些己话要说,你且滚出去等着。别让不长眼的丫鬟奴子过来打岔。不叫你,不许进来。”

    那壮汉在她面前竟比小猫还听话,连连称是,红着脸跑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太九颇感惊异,这人看上去凶煞,却对宣四顺从的很,也难说这不是宣四的福气。

    宣四低头重新拿茶杯倒茶,过一会,才道:“我原以为你是院子里出类拔萃聪明的,却没想到竟是个蠢货,巴巴地让人赶了出来,居然还能笑嘻嘻地过下去。你那颗心莫非是石头做的?”

    太九早知她嘴巴刻薄,今日自己遭遇这些事情,难免被她讥笑嘲讽。她心中烦乱,不愿听她的刻薄话,只淡道:“你来就为了说这些?”

    宣四笑道:“不错。我今日就是来打落水狗的。你待如何?”

    太九正yu拂袖而去,她却又道:“为了个男人落到这地步,你羞也不羞?悔也不悔?你如今住在这暗cs的地方,当真以为自己护了谁?很伟大么?人家说不定在暗地里笑话你,本不拿你当一回事。”

    这话一下戳在太九痛处,她竟连反驳都无力,只能脸se苍白地回头看着她。

    宣四又道:“做nv人的,最可笑便是自作多情,最可悲就是舍己救人,白出了劳力,还落个被千人骂蠢货的结局。他日你若对自己好一点,少对男人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今天也不至于如此。”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九颤声问着,只恨不得马上钻进地底,再也不要出来,不要听见那刻薄刺骨的话。

    宣四看着她,眼里带着些怜悯和讥诮,慢慢说道:“你当真不晓得我在说什么?你落了个趾高气昂的坏名声,他却成了所有人眼里的老实人。你为他守身如玉情深似海,他却和别的nv人嘻嘻哈哈动手动脚。你不如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值不值得。”

    太九颤声道:“这些……也与你无关吧!”

    宣四哼了一声,笑道:“确实与我没关系,但旁观者清,看着生闷气,也只能无可奈何。如今他还念着你一些好处,舍不得你,将来他完全忘了你,你待如何?我看你的样子,黑门也进不得,大抵只能把脸划花,舌头割去,割断手筋,做个丫鬟奴子之类的了。”

    太九一听黑门,登时敏感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番,仔细思索她今日来的目的,忽然有了些头绪。

    当日她住在晴香楼,宠ai无加,没人找她。如今中途被逐,不再站在风口l尖,倒仿佛比平日看得更透彻些。

    宣四也好,兰七也好,都不过是在抓同盟,就这样简单。

    想到这里,她倒冷静了下来,回身问道:“这话怎么说?府里丫鬟奴子都从外面牙婆那里买回来,我若落到那种田地,最多是个死,丫鬟奴子想必是没福分做的。”

    宣四冷笑:“果然是个蠢货。你倒仔细看看姚府什么时候来过牙婆。也罢,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当府里只有黑门红门之分,却不知那红门难进,黑门也是难进的,甚至更难。姚府的孩子良莠不齐,俗话说龙生九子,哪里个个都能进红门黑门。遇着那样貌不好的,身不灵活,脑子不好使的,便只有去做丫鬟奴子f侍人了。姚府里除了那些嬷嬷……呵呵,你当嬷嬷是什么人?都是咱们姚家主母。爹爹够狠心的,将她们挑断手脚筋,把脸划花,又b着她们喝下一种y,变得痴痴傻傻什么也不懂,只有f侍人的份。你莫要以为姚府当真是什么大世家,姚府里每个人都不能做废物,就算是真正的废物,也必然在某方面有用。我们……都被爹爹骗了。”

    太九只有瞪眼看着她的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刚才说的事太震撼,太不可思议,太九一时竟不知怎样去理解它才好。

    难道说,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下人,竟都是他们的兄弟姐?芳菲也是,万景也是……

    不能想象……太荒谬了。

    宣四盯着她,低声道:“你是不信?不信也罢,等你落到那一天便明白了。人人都道进红门好,却不知进了黑门才是真正的保命之道,只要你能吃得起p苦……”

    话还没说完,门上忽然被人敲两下,那壮汉在外面道:“娘子,有人来了。”

    宣四眉头一皱,忽地一把抓住太九的手,紧紧地,好像铁钳一样。太九不由悚然一惊。

    “忘了那个太八!男人都是不能相信的东西。太九,你要活下去,要重新活出点人样来!我知道你能做到!不要再为感情做蠢事,不值得!太九,我今日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些。等你能混出名堂来了,我再告诉你今日我来找你的目的。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把手一松,低头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才高声道:“小勇,过来扶我回去!这屋子里渗渗地,真闹人。”

    陆小勇仿佛听到圣旨一样,急忙推门进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就着她的步伐往外走。这次,他连太九的头发也不敢看一下了。

    “改日再来看你吧,希望到时候你还活着。”宣四笑yy地说着,跨出门槛。

    太九默默看着她,心中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感到迷茫震惊,一时做不得反应。

    那宣四袅袅婷婷出了门,没走j步,忽见院门口站着一个斑斓身影,长发蜿蜒,眉目如画,竟是穆含真。见她出来,他只意味深长地一笑,低声道:“原来是宣四小姐,穆某这厢有礼了。”

    宣四对这个人又是极端地恨,又是飞蛾扑火一般地ai,当下竟高傲地冷笑一声,转头当作没看见他,上了轿子径自走了。

    没过一会,脸红红的芳菲从屋子里跑出来道:“穆先生,小姐请您进去。”

    他低声答应,回头往宣四那里看了一眼,才转身进去。

    飞絮游丝无定(三)

    “这j天过得可好?我见你神不错。”穆含真笑yy地说着,对方才宣四来的事情绝口不提。

    太九有些心不在焉,还在为宣四的话感到震惊。事实上,她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事告诉穆含真。她纵然是信任穆含真的,但却不是完全信赖,有些事,她本能地不愿说。

    穆含真又道:“可有好好反省?”

    她抬头,目光流连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尖,中酝酿了很久,最后却吐出两个字:“太八……”

    穆含真柔声道:“他很好,你也知道八爷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用再为他废什么心思了。”

    太九默然。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

    她其实想问,太八有没有提起她,有没有去爹爹那里求情,有没有……和万景一起,快活地忘了她。

    可她问不出口。

    脸颊忽然被一双微凉柔软的手捧住,她微微一惊,抬眼便见到他如画的容颜。他靠得那样近,呼吸着她的呼吸,一瞬间竟让她有些慌乱。

    “真是个傻姑娘。”他笑,手指ai怜地划过她细腻的眉眼,“我原担心你伤怀想不开,这下见你很好,便安心了。只是,可别再念着那孩子了。他还只是孩子,喜欢你是一回事,甘愿为你牺牲什么,又是另一回事。人活在世上,只有匆匆百年不到,不多为自己考虑,岂不成了傻瓜。”

    太九孤零零一个人在点翠阁住了三日,没半个人安她,这会听见他的柔语安抚,更兼他是个老师般和蔼的人物,忍不住便垂泪,一颗颗眼泪全落在他掌心,滚烫地。

    “我只是想……他若快乐,便是我的幸福了……”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正因为他在心中占了特殊的位置,所以事事念着他。这个过程本身就是甜蜜而且心甘情愿的。在这个世上,能找到一个自己甘愿为之付出的人不容易。

    但人果然还是自s的。只有两情相悦时的付出无比甜蜜,一旦心中产生怀疑,便立即尝到其苦楚。

    她真是个傻瓜,连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连回忆都被扭曲,她甚至怀疑太八本没有喜欢过自己……或者,他是喜欢的,只喜欢的不够深,不够让他付出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人的天平产生了摇摆,她如同被丢弃的旧衣f,难道真要无声无息地消失?

    穆含真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幸福是自己争取,不能靠别人。他辜负了你,令你伤痛,何不忘了他呢?太九,好姑娘,若要ai一个人,先去ai自己,倘若自己都不ai自己,别人又怎会ai你。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就算是自s,也比被人遗忘要好。”

    太九只是流泪,她也不知这是伤心还是耻辱。

    “我真是个傻瓜……”她喃喃说着,“穆先生,我辜负你的期望,做了许多傻事。你一定也对我失望吧……”

    穆含真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笑道:“一切才刚开始。小姑娘,路还长呢。今日你为这人万般苦楚,又怎知他日不会为其他人思念刻骨呢?”

    太九被他搂在怀里,鼻端闻到阵阵麝香,耳旁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头顶是他低柔的嗓音,终于有些害羞了。她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开,擦去眼泪,低声道:“我会努力忘了这些……再不让你失望。”

    穆含真柔声道:“这些并不重要。太九,我亦不是那种冷面无情,丝毫不顾你感受的人。如今你在点翠阁,能过得逍遥,便是最好了。”

    她默默点头。

    穆含真了她的头发,又与她说了一会轻松闲话,等太九终于平静下来,才道:“姚云狄把你单独调出晴香楼,也自有他的目的。你若是妄自菲薄,便不好了。这两日他应该就会有一个宴席要办,届时必然让你陪同。你且记住我的话,少说,多看,忠心,温厚,谦让。只这五点你能做到,第一步就成功了。”

    太九沉默半晌,轻道:“穆先生……那却夫人是什么身份?你一定知道吧。可以先告诉我一些么?”

    穆含真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便道:“她是里德贵妃的姨娘。德贵妃生了二皇子。”

    虽然她早想过这个可能,但从穆含真嘴里说出来,太九还是忍不住吃惊。

    “里的……皇家的事,与我们百姓有什么相g……她又为何对宣四……”

    穆含真笑了笑,抚掌慢悠悠地说道:“这便说来话长,今日无暇细说,改日再和你慢慢谈。你我都是本朝子民,对这大势却也该有些了解。我先说些大概。如今的太子爷是大皇子,乃为正东皇后娘娘的独子。前段时间皇后因巫术一事被废,大臣们揣摩着圣上的意思,是要打压皇后整个家族的势力,那么废太子便是首当其冲。具何日废,怎么废,废了再立谁,我们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在赌。却夫人也不过是其中一方赌徒而已,宣四,便是那赌徒阵营里打探消息的小卒子。”

    太九听得兀自心慌,忍不住问道:“那我……你找我……也是……”也是做卒子?

    穆含真慢慢摇头,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不一样。我很早便说了,你不是卒子。太九,你是一把刀,甚至可以定局。这整个姚府既不是赌徒,也不是卒子,姚云狄不过是做卒子买卖的人。他若运气好,便能赚到大钱,从此逍遥四海。运气若不好……整个姚府被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太九一颗心乱跳,一会快一会慢,为这扑朔迷离的局面。

    良久,她才开口问道:“那这次办宴席,也是有赌徒要来找卒子?你……想让我被选上?”

    穆含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摇头:“你很聪明,太九。一个人聪明是天分,若不能善用这天分,就成了被杀的借口。在我面前也罢了,若事事都要问个明白透彻,与蠢货何异?也罢,我便再说清楚一些。这次你千万不要被选上……时候还没到,过早出刀只会打c惊蛇。姚云狄那里也不会舍得把你卖给那些小赌徒。他在等最大的那只……不巧,我也在等最大的另一只。”

    既然舍不得卖她,为什么还要她参加?

    太九本来还想问,想到穆含真的话,y生生把问题吞了回去。自己琢磨一番,却忽然明白了。

    是试探。

    不错,姚云狄j次三番找她,从低谷到高峰,再从高峰跌回低谷,无非是试探她的反应,看她能不能做大事,对他忠不忠心。他是看透了太八的为人,不能做这些事,便培养他做自己人。

    她不同。

    太九沉y良久,忽然抬起眼来,里面光微闪,低声道:“穆先生,你找我,原是打算在这个赌局上赢他,对不对?”

    穆含真但笑不语。

    “你若成功了,他便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对不对?”

    他依然笑。

    “好,我愿助你。从此绝无异心。”

    穆含真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笑道:“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休息。”

    太九还想留他,他却摇头,走向门边,回头又道:“好孩子,你只需要全心投入这个局。至于其他一些苍蝇蚊子的g扰,玩玩可以,不要当真。莫要自寻死路。”

    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很快便看不见踪影了。

    太九把他的话反复琢磨,忽然灵光一动。

    苍蝇蚊子,是指兰七和宣四么?他的意思是,这二人都不可靠?

    她越想越觉得不错。

    宣四姑且不说,兰七独独找她来做这事,想必是为了给自己摆脱g系,一旦事发,姚云狄迁怒也只会牵扯到平日与太九亲密的一些人身上,绝不至于连累到她。这样就算不成功,她也成功除掉一批竞争者……

    好毒辣,好手段。

    只可惜她信错了人。

    太九端着茶,低头慢慢吹那茶末,心中有个想法渐渐成型。

    这j日满心的怨,满身的恨,在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绵绵的动力。

    太九,你不能死,不能被遗弃,更不能被人踩扁了来蹂躏。天下人多不仁,她何妨不义!

    晚饭间,小丫头芳菲满脸红晕,羡慕地说:“穆先生当真是天人国se。小姐能和他说话,真让奴婢羡慕。”

    太九只是笑,打趣她:“小妮子动了春心?你若欢喜他,改日我和穆先生说说,收了你。”

    芳菲急得跺脚:“小姐只会欺负人!我哪是那个意思!”

    过一会,她忽又叹道:“何况,穆先生那样的人品格……寻常nv子他本也看不上眼吧。”

    太九心中一动。

    她向来只把穆含真当作靠山和老师,从未想过他的s人事情。他年纪也不小了,为何没成家?可否有心上人?曾经是否有过婚娶却意外分开?为何会在姚府做总管?

    不明白。这个人的一切都好像谜,总让人想探究。

    兰七很守时,当太九好容易等芳菲睡熟了,黑一步一步偷偷赶到假山洞的时候,兰七早已在那里等候,身边还带着一个年轻人。

    “怎么这样迟?”兰七语气很不好,“还当你反悔了。”

    太九叹道:“丫鬟难缠,又不能让她发觉,又不能点灯。莫再怨我。”

    兰七冷道:“你可考虑好了?做不做?”

    太九一付极为难的样子,踌躇半晌,才道:“不会……教人发觉吧?”

    兰七道:“自然不会!你是信不过我?”

    太九犹豫着:“你自己为什么不做呢?”

    “姚云狄一直防着我,我送的饭菜东西,他肯定不会用。你却不同。更何况,你在里面行事,我还要在外面帮你望风及处理后事。你毫无经验,难不成教你来处理?”

    太九沉默了,良久,方道:“那爹爹要是死了……人人都知道是我送的东西,我怎么办?”

    兰七冷笑:“他死了,你以为府上还有人会想着替他报仇么?人人都巴不得他马上去死!你且安心,倘若被人发觉了,我便护你出去。我在平溪那里用s房钱买了一块地,到时教人把你偷偷送过去,保准谁也抓不到你。”

    太九终于点头:“那……好。我去做,你可别忘了今天说的话。不然我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兰七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指着身边那年轻人,道:“这是新大厨,素八。大家都是自己人,放宽了心。后天穆总管会出门办事,趁这只狐狸不在府上,咱们行动。那老贼不放心厨房,做饭都要派人守着,到时候你去厨房端饭,遇到人问,就给点好处,求他让你去见爹爹,只说点翠阁不好,向爹爹请罪,求他让你回晴香楼。我看过值日表,那天跟在姚云狄身边的人是素九和兰一,都是心肠软的人,你求他们,必然能成功。等到了姚云狄的院子,先有人用银针试毒,之后送你进去,才能见到老贼。这汞你记得藏一小瓶在袖子里,替他端饭端汤的时候偷偷倒进去。动作要快!别被人发现了!”

    说罢,太九手里一沉,兰七塞给她一个纸包,里面y邦邦。

    “姚云狄那老贼疑心重,只怕不肯吃。这些蜡烛你拿着,替他点灯的时候换上。烧个一夜,就是老虎也被毒死了,我不信毒不死那老贼!”

    太九连连点头,将那些毒物揣揣地放在袖袋里,小心翼翼。

    兰七又j代了两句,安抚她一番,这才转身要走,一面又道:“千万小心。倘若暴露了,你我都只有死路一条!太九,都靠你了!”

    太九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放心。”

    兰七终于满意地走了。

    太九回到卧房,把袖子里那个藏着汞的小瓶子拿出来看,又将纸包打开,里面四白蜡烛,上面纹金绣云,甚是美,本看不出一丝破绽。

    她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半晌,最后用纸一包,塞在了床底,自己铺被睡觉,闲话不表。

    飞絮游丝无定(四)

    那天,小雨。

    h昏时分,兰七来消息了,让太九去大厨房等候。

    芳菲原是说要替她撑伞,一同去,和太九磨了半日,终于拗不过她,眼睁睁看着她独自一人打伞走了。

    太九今天刻意打扮过,她已经好一阵子没这样仔细装扮过自己了。一条深紫se纹绣蝴蝶的百褶裙,一件浅紫琉璃纱窄肩外罩,那长长的宽大的袖子逶迤在裙摆旁,仿佛她的一双羽翼。

    浓浓胭脂淡淡抹,她在眉间小心画了小小的红花,黑绸一般的长发一半挽起,一半垂下。

    就那样握着伞,在银丝般的雨中漫步,就像一朵长了脚的莲花。

    素八见到她的时候,一肚子的话全被噎回去,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太九收了伞,并不看他,只袅袅婷婷走到中央——两个穿黑衣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厨房里所有人都看着她发愣,只有他二人,盯着众人做事,眉尖也没动一下。

    她低声道:“两位大哥,可否通融一下?”

    那二人中个子高一些的是兰一,转头看了看她,问道:“什么意思?”

    太九柔声道:“可否由我,替爹爹送晚膳?我知道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我很想见见爹爹……麻烦两位大哥通融。”

    兰一冷笑:“今天你来求通融,明天他来求通融,姚府的规矩还算什么?”

    太九不慌不忙,垂首道:“令两位大哥为难,是我的不是。但事出有因,我也确有要事找爹爹商量。倘若爹爹怪罪下来,一切罪过,由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两位大哥。”

    说罢,她盈盈下拜,再也不抬头。

    对面兰一与素九互望一眼,素九心肠较软,终于忍不住说道:“就算我们带你去,老爷也未必肯见你。何必自寻羞辱?”

    太九道:“即便如此,我也要试一次,求两位大哥成全。”

    他二人实在无法,只得点头:“也罢,你便随我们一起走吧。惹了老爷不开心,不要后悔。”

    “多谢两位大哥成全。”

    她缓缓起身,旁边的素八对她使个眼se,提醒她桌上那只黑漆描花饭篮中,装的便是姚云狄的晚饭了。

    太九会意,上前轻轻提在手里,说道:“那麻烦两位大哥在前引路。”

    兰一看她一眼,又道:“别玩什么花样,这是警告。”

    太九淡淡一笑,并不与他争辩。她跟在兰一身后,素九在后面监视着她,三人往姚云狄的院落行去。

    素八原本是想在事前再提醒太九小心行事,没想到她今日来此倒是落落大方,谈吐有致,想必此事必能成功。

    他走到窗台边,用手轻敲两下窗棂,一直守在下面的兰七会意,立即远远地跟在太九他们后面,直奔姚云狄的院落。

    却说那素九见太九娉娉婷婷,在雨中仿佛一朵莲花的娇态,如此人品样貌甚是少见,不由奇道:“你莫非是得罪了老爷,今日特地来请罪的?”

    太九轻道:“这位大哥好眼光。不错,我原本住在晴香楼,前j日因为出言不慎,冒犯了爹爹,把我逐了出来,住回点翠阁。如今天气越来越冷,点翠阁寒难耐,我左右思索,终于忍耐不得,今日才出此下策,冒险来求爹爹开恩。”

    素九叹道:“你这样的……想必是仗着自己貌美,和那太双一样,恃宠卖乖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说话前,记得三思。”

    太九柔声道:“多谢大哥提点。我明白了。”

    那素九见她谈吐有礼,态度柔雅,并无半点张狂之处,也不知姚云狄怎会将她逐出晴香楼的。他也只有在心里偷偷纳闷。

    走了半日,终于来到姚云狄的院落。乍一看门口,普普通通两排竹篱笆,后面不过并排j间青瓦大屋,半点奢华气味都没有,只在门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微c堂”三字。

    太九也是第一次来姚云狄的院落,自是没想到他如此清贫朴素。她原本只当姚云狄的住所奢华无度,这次真真令人惊讶了。

    兰一二人将她引进其中一间大屋,里面空荡荡地,只有一张枣木桌,一排单条椅。椅子上坐着三个年轻人,正在说话,回头见他们来了,不由一愣,其中一人便问道:“这是谁?如何带了外人过来?”

    素九笑道:“她哭着求咱们带她来见老爷,我和兰一见她可怜,只得答应了。”

    太九立即盈盈下拜,低声道:“太九见过各位大哥。”

    那人一听她的名字,奇道:“咦?原来你就是太九小姐。”

    太九含笑不语。那三人上下打量她一番,便自说笑道:“难怪了,这通身的气度……也罢,你也算老爷面前的红人,不为难你。要进便进去吧,只是老爷今日心情不佳,你说话小心,惹了他不快,当心小命不保。”

    说罢,三人将那饭盒打开,一盘盘用银针细细试毒,试完又有人来搜太九的身,袖袋,荷包,鞋底——衣f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搜了,连头发也不放过。

    那人将她发髻上簪的一鎏金凤凰簪拔下,笑道:“也不能白白与了你好处,这个就给我们吧。”

    太九急忙躬身道:“不敢,能见到爹爹已是万幸。诸位大哥若喜欢它,便拿去吧。”

    她又从手腕上褪下碧玉镯子,放进那人手里,笑道:“天冷,各位大哥拿去换点酒来吃,暖暖身子。”

    众人见有好处拿,哪里还肯为难她,更何况姚云狄今日心情奇差,先前送午饭的一个下人不知怎么的惹上了他,刚被人打死丢进湖里,这会谁也不愿进去冒险,正好太九来做替死鬼,何乐而不为。

    当下把她引出去,指着最里面的一间瓦屋,道:“从那里进去,过穿堂,左面有三个门,敲中间那个。老爷这会在看书,若一时不理你,也别走,在那里候着便是。”

    太九连声答应,那j个人急着用手镯和簪子换钱,叽叽喳喳回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这会要下毒,真是太容易了。

    太九了头顶那颗珠花。装汞的小瓶子,就在珠花里。

    说起来,这珠花还是太八送给她玩的,可以拧开,里面放个一两寸长短的东西不是问题。他本是当作玩具,她也嫌这东西廉价孩子气,从来没用过,没想到现在居然派上了用场。

    怎样?放不放?

    太九细细摩挲着那颗珠花,良久良久。

    最里面的瓦屋也最大,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开。里面是个穿堂,一架巨大的屏风挡在中间,华美致,倒与这瓦屋朴素的景象甚为不搭。

    太九绕过那屏风,果然左手边有三扇小门,她慢慢走过去,抬手在中间那扇上轻轻敲了两下。没一会,姚云狄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进来。”

    他是不是生病了?声音似乎有气无力的。

    太九把门一推,一g带着幽香的暖气扑面而来。屋子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案桌,两张太师椅,剩下的全是书柜,一排一排,密密麻麻都是书。

    姚云狄伏案写着什么,屋子四个角落里分别放着一只火盆,他脚边还放了一个。这会才十月不到的天,j个火盆把屋子里烤的又g又热,简直堪比三伏天。

    太九刚进去就觉得窒闷无比,小衣汗s黏在身上,恨不得马上甩掉。她见姚云狄背上还披着貂p小袄,心中不由惊骇,只得慢慢走去,来到他身后,低低叫了一声:“爹爹。”

    姚云狄猛然回头,神se间有些复杂,又是惊讶又是了然。他看了她一会,才点头道:“是你。把饭菜放案上,过来,替我把这j个字写完。”

    太九依言走了过去,就见他案上铺满了宣纸,那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但仔细看去,却只有一首诗词,被他这样翻过来倒过去,不知写了多少遍。

    姚云狄拿了一只新笔,替她蘸了墨,递到她手里,低声道:“来,试着写写看。”

    太九细细一看,那却是两阙。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

    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除去天边月,无人知。

    词藻清雅哀婉,显然是nv子口吻。她心中好生讶异,许是从未知姚云狄亦有如此一面,她不由回头深深望着他,犹如第一次相见。

    “好词,是吧?”他问,脸se有些苍白,喉头处的樱花红得仿佛在滴血。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

    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yu去又依依。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他y完第二阙,眼里便升起层层雾霭,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欢喜又是哀伤。

    太九默默提笔,将他剩下的两句“觉来知是梦,不胜悲”补了上去。她没仔细练过写字,于文墨一事也不甚通,j个字有些歪歪扭扭,和姚云狄潇洒刚劲的字比起来,不好看,但也有一种娟秀小巧的味道。

    姚云狄痴痴看了半晌,深深吁一口气,那梦幻般哀婉甜蜜的表情渐渐消失。他把宣纸一一折好,收起,这才冷冷说道:“你胆子不小,居然能说f我的人放你来这里。”

    太九听他言语里并无怪罪的意思,便笑道:“下次不敢了。不过是想见爹爹,好j日不见了。”

    姚云狄没说话,径自把那饭盒打开,太九急忙替他把碗碟摆好,柔顺地站在后面等候吩咐。

    姚云狄拿起筷子,却不吃,盯着那丰盛的饭菜看了一会,忽然道:“别站着。你也吃点。这里还有一双筷子。”

    太九低声道:“不敢与爹爹同桌吃。”

    他皱眉道:“一家人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让你吃就吃!”

    太九只得拿起另一双筷子,小心坐在他对面,拨了一点饭,陪他吃。

    待饭菜吃到一半的时候,姚云狄忽然说道:“你似乎有话想和我说?”

    太九微微一笑:“也没什么……”

    “难不成就为了来看我?太九,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

    太九沉默p刻,才道:“其实真也没什么,不过是想和爹爹陪个不是。做错了事,是我的错,被爹爹赶出晴香楼,我亦不会怨恨。让爹爹失望,才是我的罪。爹爹不要怪外面诸位大哥,是我哭着求着让他们放我进来的。之前我也没想好见了爹爹要说什么,只想着见一面…见了之后,我却真的没想过。”

    姚云狄笑了笑,抬眼看她,问道:“哦,真这样简单?”

    太九见他似笑非笑,眼底光闪烁,登时明白他其实什么都知道。难怪穆先生叫她不要理会苍蝇蚊子,否则自寻死路。以姚云狄这样疑心重的人,孩子们做什么手脚,他会不知道?

    她也笑了笑,将头顶那颗珠花拔了下来,放进他手里,低声道:“果然什么也瞒不过爹爹。毒在这里,我总是不忍忤逆了兰七姐的意,何况,有这个机会,我可以见到你,于是顺水推舟了。爹爹怪罪我么?”

    姚云狄看了她半晌,笑道:“你这是顺水推舟,还是胆大包天?一金簪子加一个碧玉手镯便能收买的人,我又岂会留着做心腹。方才在门外,你若下了毒,只怕这会已经变成三四截,哪里还能与我说话。”

    说完,他从袖袋里取出两个物事,果然是太九刚才送给门外众人的贿赂。他起身,亲手把簪子替她戴上,镯子替她挽上,跟着叹了一声,道:“兰七是个心中藏恨的孩子,心里有恨的人,无论掩饰得多巧妙,眼里还是会露出杀气。我很早便发觉她的杀气了。否则她有这个计划,且能成功,怎会这般容易。我不过想看看,自己培养出的孩子能做到什么地步。另外……”

    他低头看太九:“也看看你会不会答应。”

    “我……?”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太九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姚云狄总对自己这么特殊。他看着她,仿佛又不是看她,与她说话,好像那话又不是说与她听的。

    为什么?

    姚云狄蹲下来,轻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太九,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怎样也不会害我,怨我。我知道的。”

    他去亲吻她的眼睛,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叹息似的,说:“真像……一模一样的眼睛……”

    总是温柔地,带着一点哀婉,一点迷离,看着他……看着他。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去天边月……无人知……”他喃喃念着,手劲之大,令太九浑身奇痛,又不能挣扎,只好默默忍耐。

    他错了,她没有一天不想着杀了他,剁了他,死成尸了也要鞭尸。

    她有这样恨。

    他居然不知道。

    她缓缓张开双手,将他揽进怀里。

    她这样恨他,他居然真的不知道。

    怀里的人忽然剧烈颤抖起来,紧跟着,一团温热腥气落在她口,很快就浸透了薄软的绸衣。

    姚云狄猛然推开他,用袖子捂住嘴,没命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从喉咙里咳出来一般。

    太九低头一看,前已经被血浸透了。

    她又惊又骇,忍不住尖声道:“爹爹!”

    她飞扑过去,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捂住嘴。他一口又一口,一边咳,一边有大团的血咳出来,将白se的手帕染红一大块。

    太九急得落泪,扔了手绢,抓起自己的袖子,替他去擦嘴边的血迹,口中只是柔声唤他:“爹爹……爹爹……”

    他是有病?

    她一下子明白为什么这种天气,他要在屋内点五只火盆,还披着貂p小袄。

    原来他生了这样重的病。

    姚云狄又咳了j声,终于渐渐缓过劲来,对她摆摆手,表示没事。

    “难得发作一次……不理它,两三个月内不会再发。”

    他有些疲倦地说着,又抓起太九被血染红的手,低声道:“扶我去床上歇息。”

    太九含泪扶着他,战战兢兢,姚云狄见她这种模样,不由微笑道:“不怕,不是病。大夫也说不是肺痨,想是最近酒过多,上火了。好在两三个月才发作一次,以后真要在饮食上清淡些才好。”

    太九扶他上c半躺,又替他沏茶端过来漱口,忽见他喉头那朵樱花颜se变淡不少,好像一块胭脂轻轻抹了一下,与先前血红的se泽完全不同。

    她心中惊疑,又不好问,只能装做没看见,f侍他喝茶漱口,良久,他的呼吸才渐渐平定。

    “那天……”

    很久很久,久到太九以为他睡着了,正要替他盖被,他却忽然低声开口了。

    “我第一次带着她去洞庭湖泛舟。原本想租一艘画舫,但她说要两人单独一起的小船才有趣味。呵呵……她总有这样多的古怪玲珑心思。我拗不过她,便租了一艘乌篷渔船。很晚了……月亮像一块玉做的饼,映在湖中央,摇摇晃晃。周围那么安静……她坐在船头,看着我……说从不后悔跟着我,下辈子也要继续f侍我……”

    太九听他忽然讲起这些话,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能沉默地听着。

    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夜半在洞庭泛舟,果然风光旖旎,情意绵绵。

    “我们一直到了划到湖中央……我见那月亮圆的可ai,本想说些情话……她真会煞风景……看着那月亮,说饿了,想吃饼……没办法……只能匆匆上岸,我俩买了五张大饼,在客栈里抢着吃……”

    他忽然停住,p刻,睁开眼,眼神清明。他抓住太九的手,低声道:“我一直没有告诉她,这世上,我最ai的人便是她。可惜,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机会了。我最ai的她,我却最对不起她……”

    他又闭上眼,仿佛受了伤,深深吸着气,最后,终于化作一声长叹。

    “太九,替我做一件事。”

    “爹爹请吩咐。”

    “你出去,在右边那扇门上敲三下,不必等开门,然后回来便行了。”

    太九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飞絮游丝无定(五)

    太九曾经也偷偷猜想过,姚府里的黑门,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虽然到如今也没什么头绪,但以兰一素九他们对姚云狄的忠诚度来看,或许他们与黑门也不无g系。

    宣四又说过,姚府里的孩子,样貌好脑子聪明的,便进红门。能吃苦的便去黑门。

    能吃苦。吃什么苦?p苦。

    难不成姚云狄在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小军团?黑门里的人,每天要训练拳脚功夫,所谓的吃p苦大约就是这个了。

    兰一他们,不单是做姚云狄的贴身保镖,兴许还帮他做什么见不得光的危险事。

    平日里监视他们这些红门公子哥小姐们的,想必也有黑门的份。

    想到这里,太九觉着自己隐约抓住了点头绪。

    红门是正大光明摆出来让人挑选的货se,那黑门便是藏在暗处,无所不在的毒物。倒不知却夫人他们,知不知道姚府黑门的存在。

    她兀自想的发痴,冷不防姚云狄开口问道:“敲过门了?你站那里做什么?”

    太九急忙走过去,坐在床边,道:“敲过了,里面似乎没人。我是想,兰七姐也不过一时想不开,还希望爹爹不要太过生气的好。过度伤心气愤,对身也不好,何况你现在病着。”

    姚云狄冷笑一声,道:“今儿她想不开,明儿你想不开。个个遇到点事都想不开,我这条老命迟早保不住。你倒是个好心肠的,只是也不用劝了,我自有对策。”

    太九只得咬着嘴唇点头,喃喃道:“只……爹爹也别气坏了身子……方才那吐血……真吓着我了……”

    姚云狄轻叹一声,抬手了她的头顶,良久,才道:“不怨爹爹把你赶出晴香楼吧?”

    太九摇了摇头,忽又点了点头,含泪道:“本是想说不怨,但其实还是怨的。可太九实在又没资格抱怨,都是我太任胡闹,让爹爹失望了。”

    姚云狄微喟,握着她的手,只是叹气,却不说话。隔了一会,才道:“青年男nv之间互相ai慕,天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也是我糊涂了。你若欢喜太八,今儿便住回去吧,待他弱冠礼成之后,爹爹择个吉日,令你们完婚,也算一桩美事。”

    太九心中大惊,暗自揣摩了半天,也不明白他这样说的意思是什么。

    她犹豫p刻,才道:“爹爹……我……太八就是我哥哥,我尊他敬他,从来也未有过非分之想。太八哥一表人才,将来一定能寻得比我优秀的nv子来匹配,太九自惭形秽,不敢与之比肩。”

    姚云狄呵呵笑了两声,只是问:“真的不喜欢他?”

    太九狠狠心,摇头。

    姚云狄喃喃道:“难怪你不肯……也罢,倒是我看走眼了……太九若不愿嫁人,就来f侍爹爹吧。”

    太九强颜欢笑,柔声道:“只要爹爹不怪我笨手笨脚,惹得你不开心。”

    姚云狄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摩挲着她滑腻的下巴,叹道:“傻孩子……傻孩子……爹爹看见你,便欢喜了。”

    太九陪着他笑,笑得脸颊僵y酸痛,眼睛里火辣辣地,兴许是屋子里太闷热了。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听有人敲门,跟着兰一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人带过来了。”

    姚云狄面上的笑容渐渐凝结,低声道:“进来吧。”

    太九起身,垂手站在床边。

    看这个势头,兰七只怕命不保,至于怎样死,却看她怎样说了,倘若说得痛快,那兴许姚云狄也会给她个痛快。若再像上次那样使劲求饶,只怕受的侮辱更多。姚云狄此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吱呀”一声,门开了,兰七和素九提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一直走到床前,才道:“老爷,犯f在此。”

    果然是兰七,她双手被绑在身后,头发衣f凌乱,想是拼命挣扎过。令人奇怪的是,她的神情并不恐惧,也不愤怒,见太九站在姚云狄身边,她却笑了j声,慢悠悠说道:“我竟是个蠢货,本想利用别人,却被别人将了一军。自取其辱……”

    太九没有说话。

    姚云狄盯着她看,冷道:“不错。你既无心计,又急如火,此为第一致命。胡乱拉同盟,把最重要的计划合盘端出,让非心腹的人来做,此为第二致命。既有良策,却守不住口风,掩耳盗铃,买毒一事竟让漏洞百出的素八替你做,此为第三致命。而你最大的致命之处,却是低估了我。”

    兰七脸se剧变,红白j错,最后,变成了死灰一般的惨白。她凄声道:“事已至此,还废话什么,痛快点给姑娘一刀!姚云狄,我做了鬼,必然挖你的心吃你的肝!姚太九,你这个险小人,枉我如此信任你!总有一天你也不得好死!你现在得意了,我在h泉路上看你将来怎么哭!”

    太九眉ao尖也没动一下,竟仿佛没听见她的恶毒诅咒,这份冷静的功力,连兰一和素九也不由得佩f。然而兴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的衣袖下,汗s的双手早已绞得快要chou筋,她必须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不动容。

    兰七虽然活该,但说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要说不心虚……至少她还没到那种境界。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疲惫,无边无际的疲惫,只想赶紧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坐一会。

    可她偏偏不能走。

    姚云狄皱眉道:“你倒有理了?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做大事,最忌讳不冷静。如今你这样惨败,还不知反省么。”

    兰七凄然笑道:“反省?反省了我就不死?反正也要没命……爹爹何不让我在死前轻松一下呢。我已经累了十八年……临死前,许我一些仁慈吧。”

    姚云狄终于也默然。良久,他转过头去,低声道:“何大人的事到底办的不错,比这次漂亮多了。你去吧,但愿你做鬼时不糊涂。”

    兰七终于落下泪来,被兰一素九二人提着往外走,一直走到门口,只听她凄厉的声音一直在叫:“姚云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声音终于渐渐消失了,太九也撑到了极限,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冷汗涔涔。

    姚云狄面se沉,半晌,才道:“不用怕……这世上有很多事,做错了便不能回头。兰七做错了,这是她应得的代价。太九,你也需要明白这个道理。仁慈,在人与人之间,从前没有出现过,以后,也绝不会出现。所以……千万不要做错事。”

    太九心头空茫茫,只能答道:“太九……明白。”

    姚云狄躺了下去,轻咳两声,声音疲惫:“你先回去吧。过j日,府上要来些客人,到时会派人叫你。今天这样的装扮,就不必要了。”

    太九默默起身,走到门边,轻道:“太九告退。爹爹……保重身。”

    他只咳了两声。

    太九这才慢慢离去。

    第二天,兰七自杀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姚府。

    如同上次兰五跳井自杀一样,来得毫无征兆,丫鬟一早给兰七送饭,就见她吊死在房梁上,等慌张地叫来大夫,一看,人早已死僵了。

    关于她的死,府里又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各个版本或无稽或荒唐,被人们说得口沫横飞。但太九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终于也明白,兰五莫名其妙的自杀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背后的故事,是用一整个海子的血和屈辱搭成的。可是倒最后,那么多的怨,只换来无聊的人嘴里一些唾沫星子而已。

    姚云狄说得没错,仁慈,从来就不会在人与人之间出现。

    更可悲的是,她居然开始信仰这句话了。

    晚上芳菲送饭的时候,面上表情很奇怪,只道:“奇怪,老爷不知怎么想的,才换了个大厨,这会又换了新的。还喜欢放辣椒,一g子呛人味道。”

    说着她从盒子里端饭出来,果然,三个菜,两个都红彤彤,一看就要出冷汗。

    “明天保准人人都拉肚子。”芳菲抱怨。

    太九云淡风清地一笑,道:“拿来,我倒ai吃辣的。这大厨换的好。”

    素八也没能保住,这种做奴子的小人物,就是死了,也没人有兴趣唠叨。

    整个下毒事件里,参与者死了两个,剩下的只有太九和穆含真——如果兰七嘴里的幕后人真是他的话。

    其实她也感到奇怪,以姚云狄的疑心病,穆含真背后做这么多手脚,应该早死了十次八次,为什么他还能做心腹?姚云狄竟从不怀疑他么?

    世事当真奇妙,她想着谁,谁就出现。

    晚饭后,在外办事刚刚回府的穆总管来了。这下乐坏了芳菲那妮子,频频端茶送水,躲在门后看,缩在窗台下看,横看竖看,恨不得把眼珠子生在他脸上。

    穆含真只是笑:“这丫头倒不认生,孩子气的很。能将你f侍好么?”

    太九咳了两声,提高声音道:“芳菲,去烧水泡茶,别在那里装傻充愣。”

    啊,明明才送了茶。芳菲在外面鼓起腮帮子,小姐就是小气,不让看就不看!她赌气跑出去了。

    太九笑道:“让你见笑了。小丫头没规矩。”

    穆含真摇了摇头,忽然道:“兰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做的不错。”

    太九的笑渐渐失se,最后,完全冻结在脸上。良久,她低声问道:“穆先生……你之前就知道她要下毒的事情吧。”

    穆含真未置可否。

    她又道:“为什么不阻止她?”

    倘若他能阻止,而不是鼓励,兰七也不会一头栽进去,送了命。他这样一个人,像云朵一样优雅自得的人,竟也这般残忍,推波助澜地,把人白白往火坑里推。

    穆含真看了她半晌,忽然轻笑道:“太九,你是不是搞错了?”

    她愣住。

    “穆某从来也不是铁血丹心的义士英雄,我为什么要阻止她?我没有当场揭发,让她死的更快,已经是我的仁慈了。”

    太九噎在那里,半天缓不过劲。

    穆含真笑道:“你怨我,我倒是明白。你不愿把她的死归错在自己身上,于是左右找借口,希望能让自己安生些。只要想到这件事的主要过错方不是你,而是别人……你是不是好受点?既然如此,你且把我想成恶人也好。”

    太九不由被他说得心灰意冷。

    穆含真说得没错,她就是在推卸,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自己就可以安心,甚至冷血地说一两句难听话,反正错不在她。

    她不想承认自己竟是如此卑劣的人,原来姚太九从来都不是什么涉身事外的仙子,她居然和府里所有人一样,有一个懦弱又卑鄙的灵魂。

    她颓然垂下头,半天,才低声道:“是我的错,穆先生。我不该怪你,是我自己太胆小罢了。”

    穆含真柔声道:“该抱歉的是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好人,让你失望了。我不单冷血无情,还心狠手辣,居心叵测,两面三刀。太九,你大可以骂我一顿,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坏上一千倍。”

    太九被他说得背后冷汗涔涔,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近乎魅h地低声道:“我这样一个坏人,你何不用你那美好的良心来拯救一下呢?”

    太九仿佛被烫伤,猛然甩开他的手,颤声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穆先生……请你……”

    穆含真靠在椅背上,笑得甜蜜,眼底那朵樱花微微转动,仿佛胭脂淡淡抹了一笔,竟比先前大了一圈,依稀像活的,正在等待绽放。

    太九盯着那朵花,终于忍不得,道:“你……的纹身很有趣……”

    穆含真眼珠微微一转,笑道:“我没有纹身。”

    她猛然抬头,望着那朵樱花,却不说话。

    他的脸se微妙地变化了,似乎是诧异,似乎是惊疑,又似乎是警惕。最后,他终于露出一个了然而又邪恶的笑,伸手捂住那朵樱花,仿佛小孩子调p地捂住一个秘密。

    “你居然能看到这个。”他轻轻说着。

    太九低声道:“不应该看到么?别人……看不见么?”

    他摇头:“谁也看不见。可你居然能看见……”

    “那是什么?”

    他顽p地一笑,像个孩子,伸出一手指放在唇边,道:“不可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太九又道:“姚云堰身上那个……也不可说?”

    穆含真看着她,半晌,笑叹一声,撑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想不到你居然能看见。你八字属?”

    太九没回答。

    “难不成你有y眼?”

    还是没回答。

    他眯起眼,低h地说道:“啊……我明白了……你是白虎之身。”

    太九的脸猛然涨红,颤声道:“你……你……”你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穆含真用手指轻触那朵樱花,道:“等它花开,花凋,你便明白它的意义了。”

    他显然不愿多说,只定定看着她,奇异的眼神,让太九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你居然是……”他若有所思,过一会,忽然狡黠地一笑,说:“先不说这个。我今日来,却是带一个消息给你。”

    “什么?”她有些茫然地问。

    “太八近日便会收万景做妾,姚云狄撮合的。以后,可要叫万景嫂子了。”

    咣当一声,太九手里的茶杯砸到了地上。她脸se惨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方才说得话。

    娶妾?万景?姚云狄撮合?

    她突然又明白,为什么姚云狄当日会说要他二人成亲的话。原来那也是假的,也是试探……她违心的回答,终于让他满意,可是这结局,她却没猜到。

    万景……万景……这曾在她心头的针,眼底的砂,到如今真的变成了刀,狠狠刺穿她。

    措不及防,真的措不及防。

    她不能,也不愿,最后却不得不相信,太八终于是遗弃了她。

    那清爽笑容的少年,她曾将他当作生命中的y光,全心信赖。谁知他是一面打不破骂不通的沉默之墙。她撞啊撞,怨啊怨,盼啊盼,最后却是这么个结局。

    谁说的,为他,不值得,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她好想去恨,狠狠把他揍一顿,又想狂奔过去,哭着求他,不要忘了她,她真的很喜欢他,就这样两个人一起,永远,过下去。

    可她现在只觉得累,全身都被掏空一样的累。累到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只是发呆。

    她不愿去想这场撮合里,太八心甘情愿的成分有多少,想必他是很期盼的。

    她住在点翠阁,这样久,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一点音讯也没有。他一定是和万景声se犬马,两个人在晴香楼再无顾忌,过着神仙鸳鸯般的日子。

    他忘了她,无视她,毫不在乎她,抛弃她。

    “……太九,太九?”

    穆含真蹲在她面前,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她失神地看着他,半晌,露出一个笑,淡道:“也好,他俩……很般配。”

    穆含真抬手,将这个伤心yu绝的少nv揽进怀里,仿佛一朵毒花,缓缓包裹住自己的猎物。

    他柔声道:“不要去喜欢太八了,他救不了你。”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倒不如我把你抢走。太九,我来把你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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