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甄珠的嗓子总算能发出声音之后,圣上今岁鹺政点了甄应嘉,果然是隆恩盛德,虽不远迈前代,不过也是旁人难以追及。李氏原本吊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孙氏则跟京城的友人吃了送行宴,之后留了甄珠一人,全部回了江宁。
早朝,圣上终于在明面上问了一次关于太子候选人之事,群臣举荐七贤王,朝臣皆附议。他看着底下难得有些情绪外露的七贤王,又转头看向另一边恭敬垂首的雍王,最重有了决算。
圣上未做回答,只是吩咐散朝,众人忙跪拜恭送御驾离开,圣上前脚才出了弘德殿,朝中一片喧哗,景王看着被众臣围绕的贤王,不自觉的哼了一声,而后甩袖出了大门,雍王在他后头慢慢的踱步而出。
景王回头对着雍王道:“看看那小子嘚瑟的样子,好像今个他已经坐上那位子了一样。”景王说话不客气,语气上又有些不客气,于是这种平常绝对不会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
景王自小跟雍王交好,对着雍王是十足的打算,人一辈子其实都有自己的想法,他这一辈子就想让三哥登上那个位置,不仅仅是为了争气,也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兄弟之中,只有三哥愿意做最苦最累的活,干着最得罪人,会关心百姓生计着想。
“不管他今日如果,只要父皇一日不下旨,他就不是,你又何必多想。”雍王知道五弟心情不好,他虽然经历过一次这种场面,不过依然为着贤王的能力而感叹。没有比他七弟更擅长推波助澜的了,又是如此精与算计,顺水推舟。
七贤王掌管礼部,礼部尚书郭仲仁又是个长相圆胖,看着就非常好说话的人,礼部侍郎之中大多都跟贤王交好,因此下了朝众人对着贤王一同道喜,他原本就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如何会让旁人无收获,因此便喊了人一道去京城最大的酒楼摆了几桌,吃完酒席之后又吩咐人在自己王府里摆了一小桌家宴请了庆王,庆王跟着贤王进了门,才喝上两口酒就问:“怎么不见你媳妇。”
贤王妃的家教不错,虽然平日脾气有些大,不过场面上的事情从来就做出落人口舌的话。
“老大有些感冒,所以她一直看着,抽不出手来。”七贤王说到这个,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如今仕途得意偏偏这子嗣就差不多快成心病了。
庆王若有所思的看了贤王一会,看的贤王的脸色微变,这才仰头一口喝了酒。
“小弟知道是一直以来都亏得四哥帮忙,若无四哥如何能有我的今天,不管日后身份如何,你我兄弟情谊绝对不变。”今天其实是变相的庆功宴,因此贤王还是许下了诺言。
庆王似笑非笑的看了贤王一眼,而后开口道:“如今说这些都是太早,你儿子既然不舒服,四哥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你去吧,我这块出门。“
七贤王见庆王要走,也没起身只是看着对方一路走出了院门,小德子见着没有旁人,就凑上前低声问:“可有用些解酒的汤,厨房正热着,小的吩咐人去端上来?”
七贤王摇了摇头,而后一手靠着栏杆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因为月亮太过明亮因此遮掩了群星,贤王并不开口说话,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贤王基本不开口,他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可是他却是个能言善道的主。
小德子看着贤王脸上虽然有些疲惫,但是更多的是兴奋,他也兴奋,若是王爷真的成了,他日后就有大造化了,这便是常人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吧。
“去端上来吧。”贤王仰着头看了一会,又吩咐道:“算了,端到书房里去。”说着就起身往书房走,小德子心中一动,之后传话的时候还特意让人跟芳樽打了个招呼。
贤王慢步走在院子边,看着他府里的景致,厅殿楼阁,峥嵘轩峻,一草一木皆是蓊薇盈润,牵头提着灯笼的小厮走的很慢,脚步轻微没有任何的响动,因此也没有打扰到贤王的沉思。
贤王到了院子就见着院门口有个人站着,手里提着灯笼,昏黄的光晕沾染在那个人的身上,原本就清秀的五官这会看着更是动人,贤王的胸口一动,就见着那人慢慢的走近,步伐轻柔如同踩在云端一般,贤王迎了上去发现正是芳樽。
“怎么站在这里。”贤王一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小德子,肯定是他。
“听闻王爷心想事成,。特来祝贺”芳樽今日脸上难得的带着一丝妆容,神情之中又带着一些属于女子的羞涩,看的贤王心动不已,大约是气氛太好,或许是因为离成功太过接近,他不自觉的放纵了自己上前握住芳樽的手指,而后一同进了书房。
两人携手才刚刚进了门,小德子正得意就见着转角贤王妃带着人走了过来,他脸上一动,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不过还是谨慎的收敛了情绪。
贤王妃到了院子门口,就见着原本伺候在王爷身边的小德子站在门口,她的眉头一皱停住了不发,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忙上前,贤王妃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而后一手搭在伺候的人身上一边问小德子:“王爷呢?”
“王爷正在书房,似乎有些要紧的事情。”小德子屏气敛息,他倒不是怕王妃这会进去,只是如今这蜜糖还没入口,若是吐出来,恐怕日后就进不了嘴了。
贤王妃似乎也不是来问王爷如何的,反倒问小德子:“今日下了朝堂,王爷做了些什么?”
“王爷请了众大臣一道吃饭,之后又请了四王爷来府上,只是……”小德子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贤王妃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向一边的心腹,其中一个上前道:“传话的人来的时候,小世子正在哭,主子没见着就打发了。”
“是么……”贤王妃想起自己儿子,就不自觉的更加皱紧了眉头,她的容貌憔悴,不过脸上用了浓妆,涂抹着厚重的胭脂,她似乎想见贤王不过又顾忌是么,因此又问了问关于王爷的一些其他事情,之后就吩咐小德子伺候好了,而后自己则转身离开。
小德子见着王妃离开,转身正想往屋里头禀告,结果才到门口就听到里头贤王的笑声,便随着芳樽的甜笑,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就听见里头贤王说了句进来。
小德子轻轻的推开门,就见着里头芳樽的脸颊通红,贤王的手搭在芳樽的腰间抚摸着,小德子上前请了安,喊起之后道:“刚刚王妃来了。”
“怎么不让她进来。”贤王收住了脸上的笑,一边收了手,芳樽的神色不动,依然低着头。
“王妃只是问王爷今日忙了什么,之后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听着意思是小阿哥似乎不太好。”小德子倒是不敢在这方面说话,毕竟贤王子嗣实在太少,真的太少了。
贤王似乎也想到这方面的问题,之前他觉得自己如此完美的一个人,偏偏有个病弱的阿哥,因此觉得是缺陷,而如今他更加觉得当初娶了贤王妃的决定是不是对的,或许没有贤王妃的支持,自己也能走到如今,也许自己已经子嗣成群。
贤王起身往外头走,小德子跟了上去,芳樽福了福身恭送贤王。
贤王的书房到贤王妃的院子不远不近,若是走起路来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贤王还没到地方就闻到了一股子的药味,远远地弥漫这个地方。
外头伺候的人间着贤王忙跪下迎接,里头的人也听到了动静,贤王吩咐人起身之后往里头走,只见这里面伺候的人实在不少,陆陆续续又有许多端着热水来回的。
小德子掀开了帘子让贤王进去,贤王低着头进了主卧就见着贤王妃坐在床边,里头是用着厚被包裹着的嫡子,明明七月气温炎热但是小阿哥身上依然盖着厚重的被褥,贤王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在这些问题上它已经习惯了放弃跟王妃争论。
“王爷来啦。”贤王妃的脸上原本有些激动,不过激动过后又是解不开的忧愁。大部分的男子见到满是忧愁的女子的时候都会产生一种怜惜的情绪,贤王也是如此。
“你我何须请安,怎么都不让人告诉本王,居然病得如此严重。”贤王带着贤王妃走到了床边,看到自己猜一岁多的儿子烧的满脸通红,偶尔会发出虚弱的啼哭,而这个啼哭时有时无。
“不过是有些发热,总是发热,太医倒是说没什么,不过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贤王妃这话说的不过是推脱,没有比她在怀孕的时候保养的更好的,他们成婚多年难得有一胎,为着孩子她是一步都不敢踏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这样,仿佛老天爷不想留了她的孩子在人世似得。
“明日本王进宫,求了父皇换一个好一些太医来,宫中的太医总能找到更擅长的。”贤王说着坐到了床头,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间,原本睡着的小阿哥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而后颤抖着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明明干净应当明亮,可是在贤王看来确是死气沉沉。
他下意识的皱紧了眉,贤王妃见着贤王如此,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而后膝盖一软,往后退了一步,正巧被身后的人扶住,贤王妃回头一看居然是小德子,伺候自己的都没来得及,她心中略微讶异,不过转念一想,收敛了脸上原本带出来的脆弱,而后直起身上前开口:“屋中药味浓重,不如王爷到外头说话。”
贤王妃在前头走着,贤王跟着一块出了门,到了大厅,就见着伺候的人纷纷上茶,上瓜果,贤王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茶香冲淡了满鼻子的药味。
“听闻今日圣上问了群臣,臣妾还没恭喜王爷。”贤王妃是个聪明人,同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人,贤王点点头,将喝了一口的茶搁在茶几上。
“还未最终下了定论,如今说这些都还太早。”贤王含笑点了点头。
贤王妃笑了笑而后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道:“王爷大事已成,无需太过谦虚,臣妾院子里的绝对不可能往外传一句,若无这点本事,也对不起王爷当年娶臣妾进门。”
贤王听见王妃如此说,伸手握住了王妃的手,结果贤王妃往后动了动,贤王只握住了贤王妃的手指,她的手指以往都是染成通红的,偏偏如今因着儿子生病为了亲自端药碗,所以洗了去。
“本王三生有幸才能娶得如此贤妻。”贤王这话说的情深意重,以往贤王妃听到的时候总是会多几分心动,偏偏今日她没有了以往的心情,只觉得疲惫。
“定不辜负王爷。”贤王妃垂下了视线,她只愿日后贤王登基,自己一招成为皇后,带上凤冠霞帔。
贤王原本想宿在王妃屋里,可是如今见着如此,却是改了主意,似乎没有其他事情可以继续说下去,两人就这样干巴巴的坐着,等着贤王喝完了一盏的茶,起身离开。
第二日贤王妃就听到昨天晚上书房里伺候的那个芳樽总算爬上了贤王的床,她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跟贤王有什么争执,如今他羽翼已丰不再是当初求着她娘家帮忙的那个不受重视的七皇子了。
贤王妃独自坐在池畔,看着里头的绿色莲蓬,她那会还太小尚且不知道这人世有诸多的不愉快,每日只在祖父祖母膝下撒娇过活,当她遇到对方的时候,当时的七皇子才八岁,刚刚进入上书房念了两年书,没有任何的优点更多的是被上头的几个皇子无视。
那会的太子如日中天,圣上万分宠爱,便是在路上遇到都需要退避三舍,七皇子的母妃身份低微,生了七皇子之后才封为贵人,住在惠妃的侧殿。七皇子养在惠妃膝下,大皇子是个性格霸道的人,年纪小小就跟着圣上上过战场,因此她曾无数次的看到对方被大皇子推搡。
或许就是那时候,自己对他上了心,比起其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子,这个明显熟悉的人反倒让她觉得还能将就。
甄珠跟四阿哥原本约好一块出门,等着到了时辰对方才派人来说有事出不来了,于是他只能从门口折返,才往回走了一步,一旁的金宝就凑了过来低声道:“少爷可是要回屋?”
甄珠看了一眼金宝而后用余光瞅了一眼宋兆勇,点点头:“怎么了?”
“小的刚刚听到外头的大门敞开,想来是王爷回来了……”金宝说完就笑着看着甄珠,甄珠发现自己这个新书童果然比阿勇更会察言观色一些,于是就嗯了一声,回身往门口走。
金宝见着甄珠回身,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而后就见着一旁的宋兆勇哼了一声,他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既然如今已经干了这份活,当然要坐到最好,要不然自己老爹岂不是白忙活了。
金宝不是个冷情的,对着生自己的张寡妇其实有那么几分的真情,只是如今人死如灯灭,过去的总得让它过去,自己还有老爹跟姐姐,说到姐姐,金宝就想起留在甄家的金花儿,如今甄府没有一个主子,也不知道单独看着院子的姐姐会不会无聊,早知道就应该让姐姐跟着老太太一块回江宁。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外头走,没走几步就见着门口大批伺候的人纷纷聚拢,果然是雍王爷来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家少爷跟雍王的关系如何,不过看着平日里雍王对少爷的照顾,想来是不差的,而他也特意跟雍王府里的一些人交接关系,虽说没什么大用,不过芝麻绿豆的传闻还是听到不少,就他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显然这个王爷对自己少爷,比王府里的阿哥们还有用心。
这日是休沐,不过雍王还是早早的出了门,而后早早的回来,才到门口就见着甄珠等着自己,他一边往里头走:“你怎么在?”
甄珠道:“原本准备出门,见着天色不好,这才在门口徘徊。”
雍王神情不动,身上的繁琐的挂饰解下,丢给了一旁伺候的人:“既然如此就跟着本王来。”他也不说因为什么,只是一味的往里头走。
甄珠自然是高兴的应下了,有什么比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更美好的事情呢,他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了,完全没有问雍王让自己过去是因为什么事情。
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六子哼了哼,而后一眼就见着金宝,对着金宝招了招手,金宝也笑着回应了,一旁的宋兆勇一看,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小人!”
金宝当做没听到,一个府里出来的人总不能当着旁人闹矛盾,那样丢的还是自家主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