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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戈壁上蓦然起了大风,狂沙漫卷吹上天幕,能见度顿时降低许多。
但是对突利而言这根本不是问题,他站在石窟外依旧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被郁金香一脚踹到石壁上的刁小四。
对这家伙的种种古怪行径,突利已经逐渐能够接受,但仍然不能想象,他哪儿像一位曾经力毙王玄恕,两败王玄应,打爆金鼎怒斩血月法王的世外高手?
——气质像?眼神像?举止像?言谈像?还是嵌进石头缝里的屁股像?
只能说以上选项皆不是,这小子天生是个妖孽,而且是不管走到哪儿,就把霉运带到哪儿的天字第一号扫把星。
他早已猜到了,那个混进单雄信府里当小马僮的人和眼前这个正和风无衣一同展示行为艺术的二货,其实是同一个人,于是许多疑惑也就迎刃而解。
“我们见过。”他丝毫不因为刁小四所表现出来的滑稽举动而掉以轻心,目光炯炯须臾不离对方那只握刀的手,徐徐道:“两次,在洛阳。”
“有吗?”刁小四使劲儿回想了老半天,问道:“你带图了没有,无图无真相啊。”
突利道:“上次我就想和你打一架,结果没能打成,至今都`一`本`读`小说`.觉得有些遗憾。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你想和我决斗?”刁小四摇摇头道:“老子的出场费很高的。”
突利愣了愣,回答道:“如果你赢了,我可以告诉你李秀宁的去向。”
“她是柴绍的老婆,是死是活跟我有啥关系?”刁小四不以为然道:“别拿这种虚的糊弄老子,来点儿实在的。”
突利想了想道:“我还可以告诉你金城公主在哪里。”
“西海朝阳宫,这个我早知道,还用你说?”刁小四道:“难不成你是情报贩子?”
“情报贩子?!”突利的脸一下就拉黑了,沉声道:“好,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呸!”刁小四的脸比突利的更黑,勃然大怒道:“杨妃儿早已跟我私定终身,你是哪里来的野猫?你带我去见她,你啥时候做的通房丫鬟,老子怎么不知道?”
突利被骂得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他头脑迟钝,而是这样的辱骂他从来不曾经历过。
他没有说话,无声的气势却是最好的反击。一股雄劲而充满不可一世意味的气势从体内迸放而出,排山倒海涌入石窟直迫刁小四。
郁金香花容微变,急忙横身护在老狗面前。一旁的大唐使团侍卫在这股无可抗拒的气势压迫下,顿时面色惨白若金闷哼溢血,跌跌撞撞紧靠到石壁上。
刁小四挂在石壁上,余怒未消地瞪着突利道:“娘希匹,赢了白赢,输了白给,你就是个坑子,干嘛不直接改名叫土坑?”
突利安安静静地听着,心中却升起一丝惊异之情。他催发出的气势虽然隔了十多丈的距离,但对忘情境高手依旧能够产生极大的压迫,只要他不小心露出破绽,就会被自己随之而来的突袭打得落花流水直至丧命当场。
谁知刁小四若无其事地挂在石壁上,照旧骂口不绝精神不减,如此市井泼皮无赖流氓状附加深不可测的修为,给人造成的交叉错感着实令人讶异,当下忍不住脱口问道:“那你想怎样?”
刁小四道:“这还用我教?输了就自己切干净,进宫做太监——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突利的脸上溢出一抹杀意,冷冷道:“你敢戏弄我?”
“你想给老子戴绿帽子,我只砍下头不砍上头,已经算仁至义尽慈悲为怀了好不好。”刁小四忿然道:“废话少说,干还是不干?”
突利注视刁小四须臾,缓缓道:“你也一样。”
“成交!”刁小四身形微微一动,像是要从石壁里蹦出来,却又立刻停下,冲着突利叫道:“你先退后十丈,让老子出来。”
突利啼笑皆非,说道:“你最好不要耍花招!”缓步往后倒退。
郁金香没想到两个大男人刚一见面竟就打赌较劲儿。刁小四也就罢了,这家伙从自己见他以来便没正形过。但突利可不同于李逸风那样的纨绔子弟,他是真真正正从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一代雄杰,而且大有在未来取颉利可汗而代之的趋势。即便是现在,也已经有了“小可汗”之称。
至于突利的修为,郁金香并未真正见识过,可据说他是漠北三公子之首,那肯定不会差。何况刚才露的那手,绝非普通忘情境界高手所能比拟。
然而令人感到无比愤慨的是,这样两个精彩纷呈的男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为了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大打出手,甚至赌上了终身性福。
他们视姑奶奶为何物——人家可是名副其实的大漠一枝花!
更可气的是那个姓刁的混蛋,两只手使劲儿地撑着石壁,想把身子从里头挣脱出来,结果折腾了半天还是牢牢嵌在里头纹丝未动。
装,姑奶奶叫你装!郁金香美眸一转,对老狗说道:“你有没有谢过刁公子的救命之恩?咱们龙门客栈里出来的人,可不能被人骂忘恩负义。”
老狗倒也爽快,应声道:“我这就给刁公子磕头!”
郁金香恼道:“他又没死,你磕啥短命头?听我的,上去亲他一口。”
“亲一口?”老狗傻了眼,犹犹豫豫道:“可他……是男人。”
郁金香娇哼道:“他要是女人,你就敢亲吗?”
老狗想想也是,他对老板娘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打折扣的,于是抬头冲着正在石壁里痛苦挣扎的刁小四叫道:“刁公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昂首阔步朝着刁小四冲了过来。
刁小四望着老狗那肥嘟嘟油腻腻像两根腊肠似的嘴巴奔着自己的脸压了上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一声惨叫,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石壁里蹦了出来,不要命地从老狗头顶呼啸而过。
突利见状也不禁觉得好笑,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因为刁小四的刀已直迫而来!
他的人在空中手舞足蹈,好像是狼狈不堪,但每一个动作、每一点变化都将这一刀的气势与力度发挥到了极致。
“铿!”赵武灵王杀胡刀在撕裂的空气中崩爆出震慑人心的镝鸣,就似金石碎裂天地崩坍,雄浑无铸的刀锋没有半点气劲外泄,蕴藏着沛然莫御的可怕力量,朝着他的头顶斩落!
突利凛然察觉到,不管用任何身法招式,自己都无法躲开这一刀的斩击。对方的刀势没有丝毫让人眼花缭乱的虚招,就是简简单单谁都能学会的那么一劈,就像樵夫在砍柴。
偏偏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种变成柴禾的错觉!
他正在往后退,与此同时全身保持着高度警惕,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刁小四的一举一动。但这只是来源于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潜意识里并未料到刁小四会突然不告而战,并且是以如此一种诡异的方式。
这时候他的耳畔又传来郁金香银铃般的脆笑,鼓掌说道:“刁公子,你果然是个男人!”
“你妈!”刁小四恨不得把这刁钻狡猾的娘们立马推出去砍了,哪有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拿人家的小命开玩笑的?
他好不容易让突利这家伙答应往后退开十丈,在这十丈距离里每一寸都是自己出手突袭的机会——大把大把的机会啊,全教她的一句话给毁了!
难怪人说祸从口出,今晚刁小四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他掠过老狗头顶,赵武灵王杀胡刀犹如一座酝酿涌动了千年的火山,将自己源源不绝积蓄起来的力量尽情喷发。
刀势奔放,划过十数丈的长天,不管身形如何无规则地摇晃舞蹈,那一道厚重如山的刀锋始终直指突利的眉心。
——土鳖,你就是做太监的命了!
“铿!”又是一记穿云裂石的刀鸣,来自突利。
他的体内猛然升腾起怒海般的红色光澜,犹如一道道惊涛骇浪跌宕起伏击打着无垠虚空,将身形瞬间吞没。
他的灵台却又似万丈深海之下的平静波心,无痕无影无风无波,将赵武灵王杀胡刀的每一点运行轨迹清清楚楚地映射其上,而后融会贯通成一条急速飞掠的刀路。前半截刀痕耀眼,是刁小四已劈出的变化;后半段却呈现出十数条淡淡的刀影,是即将产生的种种可能。
但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十数条刀影中有一大半迅速黯灭,仅剩下了三条却比刚才亮了许多。
这便意味着,刁小四手中的赵武灵王杀胡刀仍然拥有三种可以预测但不可捉摸的招式变化!
突利的浓眉一扬,知道自己必须赌一把了。假如哪怕多给他一秒钟,至少也能根据刁小四的刀势进展,再从这三条显现在灵台上的倒影中去掉其中之一。
可惜,刁小四的刀来得太快也太诡秘,逼迫他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于是,他的身躯不退反进跨步朝前,与此同时抬臂、振腕、吐气、出刀!
霎那间,从波澜壮阔的殷红色光海深处遽然亮起一抹比太阳更加炽烈炫目的金芒,朝着刁小四愈来愈近的胸膛斩落!
郁金香的玉容变了——这一招,突利用的竟然是对杀,要与刁小四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