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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个晚上刁小四都在少有的纠结中度过,不知该应该怎么把李秀宁的操蛋决定告诉柴绍。说是一定要说的,纸永远包不住火。何况还有比让柴绍亲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出现在选妃大会上更令人抓狂的事吗?
明天就是初选的日子,将会有三十多位突厥贵妇组成豪华评审团对各个部落敬献上来的一百多位佳丽进行初次筛选,将身世存疑,体貌粗鄙,患有隐疾的问题少女淘汰掉一部分,剩下的幸运儿将进入到后天举行的突厥选妃大会中。
整个过程应该和中原皇帝从民间选秀女差不多,但程序上会简单或者说简陋许多。所以那三十多位突厥贵妇无一不是眼光毒辣品味挑剔的选秀高手,甚至在她们之中原本就有不少人是凭着各种各样别出心裁搏人眼球的作秀手段,一路过关斩将获得王公大臣们的青睐,最终成功上位的。
因此,将初选交由她们来进行,颉利可汗显得很放心。
于是他就有大把的工夫到处遛达,看看前来朝贺的各大部落首脑都在干什么,四海八荒的各国使节是否仰慕于强盛的突厥军力,或者哪家的姑娘快要长成嫁人了,哪个部落首领的老婆又成寡妇了。
作为当世超级大国的元首,颉利可汗真-一-本-读-小-说-的很忙,不得不日理万机夜战八方,以至于来到同罗部落宿营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打哈欠。
歌禄跟在他的身后,东拉西扯地汇报着最近一年来部落里发生的大事,并着重谈到自己的战士很久没仗打了,照这样下去刀箭都快生锈了。
颉利可汗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心不在焉地“嗯嗯”两声算是很给歌禄面子了,然后就想去看看昨天素罗可敦特意向自己提到的那支来自中原的商队。据说外甥李逸风吵着闹着要娶商队里的一个歌姬,为此不惜以断绝母子关系来要挟素罗可敦。素罗可敦本想派人赶跑这支商队,但碍着同罗部落大俟斤的面子,只好恳求身为突厥可汗的弟弟帮忙,尽快让歌禄打发他们上路。
这原本是姐姐的家事,颉利可汗并不怎么在意。可素罗可敦义正词严地说,既然身在帝王家哪怕鸡毛蒜皮的家事也是举足轻重的国事,何况可汗的外甥、未来的黄庭宗宗主又如何能够娶一个来路不明的中原歌姬,岂非有失国体有辱汗庭?
见素罗可敦把事态说得如此严重,颉利可汗只得勉为其难走一遭,想亲眼瞧瞧那个迷得外甥神魂颠倒连爹妈都不想要了的小女人到底长啥模样。
谁知歌禄这个老家伙居然不解风情,一味用同罗部落芝麻绿豆的小事来浪费突厥可汗珍贵无比的时间,就是没提有支汉人商队也随同来到了郁督军山的事。
正当颉利可汗耐心耗尽,准备大发雷霆找个由头狠狠修理歌禄一番的时候,忽然河谷里传来了如出谷黄莺般动听的歌声。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颉利可汗精神大振,不由自主凝目望向歌声响起的地方,顿时三魂六魄丢掉一半。
只见清水河畔芳草如茵,一群突厥妇女正在河边洗衣。在这当中跪坐着一位汉人少女,白衣如雪肤光胜霜,肩如削成腰如约束,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鬓修眉明眸善睐,宛若天上仙子谪入凡尘,正俯身侧首在河水中梳洗着乌黑如瀑的长发。
她朱唇轻启如泣如诉,在河谷之间渺渺萦绕,丝毫不沾人间烟火气息。
尽管颉利可汗对中原官话仅仅略知一二,听不太懂这个白衣少女唱的是什么意思,但也不知不觉沉浸其中,两眼炯炯放光再也挪移不开。
只是在白衣少女身旁围绕的一群腰如桶粗脸似陈皮的突厥大妈着实大煞风景,更可气的是她们居然还跟着哼哼,焚琴煮鹤莫过于此。
歌禄见状忙解释道:“那个汉人姑娘名叫甄姐儿,是一支中原商队老板花重金从江南买来的。人长得不错,就是略瘦了点儿,不像咱们突厥的女人,上马能打仗,下马能干活。”
他偷偷察言观色,顿了顿又低声道:“我已送她参加选妃,明天可汗若是喜欢……”
颉利可汗恍若未闻,问道:“听说小风迷恋上了这个甄姐儿?”
歌禄忙道:“他昨天还来过,知道我送甄姐儿去选妃,十分不高兴,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然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他苦着脸道:“可汗,您要为我做主啊。素罗可敦她……”
“别担心,你只管做自己该做的事。”颉利可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小风的事我来解决,年青人不知上进成天沉湎于美色,这还了得?”
歌禄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俯身叩拜道:“我同罗部落愿生生世世效忠伟大的可汗!”
颉利可汗哈哈一笑,将歌禄从地上拉起,心情极好地拍拍他道:“我还有事,记得明天一定要送她来。”
歌禄连连点头,却犹疑道:“这个歌姬是商队的老大从中原买来的,虽说应该不会有问题,可万一她的身世——”
颉利可汗冷哼声道:“我汗帐之中身世高贵的女人还少么?大隋公主如何,鲛马部族大俟斤的女儿又如何?身世……我颉利何须在乎这个?!”
歌禄不敢多言,将颉利可汗恭送出同罗部落的大营。
刁小四、雅兰黛、李逸风三人躲在暗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彼此间相视一笑。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就看那些突厥贵妇,是如何高抬贵手将慕容小白保送进后天的选妃决战。
不过看颉利可汗的意思,即使素罗可敦等人不出手,他也会遣亲信安排下去。
他离开了同罗部落的宿营地,在众多突厥精锐武士的簇拥保护下回返汗庭。
忽然一个站在道边守候多时的突厥女官快步来到马队前方,盈盈施礼垂首道:“启禀可汗,可敦有请。”
颉利可汗皱了皱眉头,他认得这个女官,是义成公主身边的女侍,当年从大隋作为陪嫁一同来到了大草原。
想到那个鸡皮鹤发的老女人整天没有自知之明地在自己耳边碎碎念,颉利可汗心里便老大的腻味,但……还是见见吧。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快,策马来到道旁停着的一辆大车前。
大车的装饰非常俭朴,甚至比不上普通突厥贵族的坐乘,女侍轻轻挑起车帘,里面端坐的正是义成公主。
“你找我?”颉利可汗的语气很冷,似乎压根没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妻子。
“歌禄向你进献了一个江南歌姬?”义成公主对颉利可汗表现明显的不耐烦毫不在意,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话语直奔主题。
“哼。”颉利可汗算是对义成公主的问题作了回答。
“听说素罗也找过你,你可要小心了。”义成公主的话与其说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奉劝,还不如说是一种警告。
颉利可汗的浓眉扬起,又缓缓落下来,耐着性子道:“她是我的亲姐姐。”
义成公主笑了,唇角泛起一缕讥嘲道:“处罗可汗是怎么死的?”
“处罗啊……”颉利可汗怔了怔,回答道:“他不是病死的么?”
“那么始毕可汗呢?”义成公主唇角的讥嘲意味更浓。
颉利可汗微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用不着吞吞吐吐!”
义成公主平静道:“我想说的,你已经明白,又何苦把话挑得太直白?”
“你?”颉利可汗蓦然转怒为笑道:“那么你是想让我立谁做可敦?”
义成公主缓缓道:“我知道你已经听说,前些日子在朝阳宫发生了一些事。但类似的事情从前也发生过,说不定将来还会有。人啊……总该把一件事情想明白再去做,这就是我们汉人说的三思而后行。”
颉利可汗收敛笑容,沉声道:“这是第一次你向我承认插手了空日魔宗。”
义成公主微笑道:“可其实你不早就晓得了么?”
颉利可汗道:“晓得不代表同意,更不代表我赞成。我也奉劝你一句话,这里不是中原,在漠北,只有我说了算。”
义成公主凝视颉利可汗,徐徐道:“那不过因为你现在是突厥的可汗。一旦失去了这个身份,漠北的事到底谁说了算,还未可知。”
颉利可汗冷道:“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现在依然需要你的帮助,就像当年一样。但假如有人想窥觑我的汗庭……”
他不再说下去,静静地与义成公主对视许久。
义成公主仿似读懂了他的眼神,微微颔首道:“我们各取所需吧。”
“唰!”车帘倏然放下,遮掩住义成公主郁郁寡欢的脸庞,同时也结束了两人的这次交谈。
大车慢慢启动,朝着与颉利可汗马队相反的方向驶去,却又不是前往同罗部落。
颉利可汗策马伫立道旁目送义成公主的大车去远,微合的双目慢慢射出凶狠的亮光。